31 (4)
麽天仙可以形容帥呢?”
“呃……我亂說的了。”
頓了頓後,舒眉馬上轉移話題問:“對了,薛小姐,你今天特意來找我有什麽事嗎?”
薛白笑微微地表明來意:“嗯,我想和江澈見個面。之前誤會了他不好意思,我覺得很有必要跟他道個歉。你一定知道在哪裏可以找到他吧?”
在得知自己誤會了江澈後,薛白就覺得自己應該要向他好好道歉才行。而她決定了要做的事就不會拖延,所以這一天一大早就來找舒眉問江澈的聯系地址。
舒眉卻有些為難地蹙了蹙眉頭。老實說,她還真不知道可以在哪裏找到江澈呢。因為一直以來都是江澈在單方面聯系她,她從沒有主動去找過他。她只是依稀記得他曾經對約翰神父說過,如果有什麽事可以去棋盤街的金鑫保安會會館找他。
“我只知道江澈住在金鑫保安會會館,地址是棋盤街多少號來着,我想不起來了。”
“沒關系,知道是棋盤街就行了。我到了那裏再問,相信一定會有人知道的。”
說話間,下課鈴聲響起來了。後院那邊,剛剛上完一堂課的學生們像一群小鳥般飛出了教室,在院子裏玩耍起來。
下意識地朝後院瞥了一眼後,薛白一臉難以掩飾的吃驚:“這些……就是你們教會學校的學生?”
“嗯。”舒眉十分理解地微笑了一下:“薛小姐,你是不是覺得這些孩子們看上去不像學生,而是更像一群小乞丐?”
薛白沒有吭聲,等同于一份無聲的默認了。舒眉又笑了笑說:“老實說,我第一天上課的感覺和你一模一樣。當我走進教室時,看着這群孩子們,還以為自己不是來當老師的,而是來當丐幫幫主的。”
忍俊不禁地一笑後,薛白才輕聲說:“昨晚聽你說起你是一所教會小學的老師,我還以為是我以前念的那種貴族式教會學校呢。沒想到居然是這種慈善性質的,這些孩子們就沒有一件完整的好衣服嗎?”
“沒有,他們家裏都很窮,經常是一件衣服老大穿了老二穿,直到徹底穿破了還要繼續補着穿。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這種話我以前只是聽說,現在卻是現實版本活生生地擺在眼前啊!我的很多學生們都說,他們從來沒有穿過新衣服,都是撿別人扔掉的不要的。不過,我們福音堂已經募到了一些善款成立了一個救濟基金,準備為學生們免費制作新校服,讓他們也能穿上一回新衣裳。”
“聽起來很不錯,回頭我也讓人送張捐贈支票過來。”
舒眉意外又驚喜:“太好了!薛小姐,非常感謝你的愛心與善意。”
薛白看着舒眉莞爾一笑:“我想,我們之間應該不必再尊稱對方為Miss了。很高興認識你,舒眉。”
對于薛白如此主動友善地表态願意與自己交朋友,舒眉自然也不會拒絕了。這位薛大小姐雖然初見時有些傲氣逼人,但那副傲驕高冷範兒也不是時時刻刻都端着了。至少彼此有所了解後,她的表現還是讓人頗有好感的。
于是,舒眉也微笑着予以同樣友善的答複:“我也很高興認識你,薛白。”
從福音堂離開後,薛白獨自駕着敞篷馬車來到棋盤街,很順利地就從路人口中問明了金鑫保安會會館的地址。
走進保安會的薛白,在整個會館引起了一陣小小的轟動。因為刀手雲集的保安會極少有女客登門造訪,屬于陽盛陰衰之所。這天還是破天荒地頭一遭,一個時髦标致的年輕小姐走進了保安會,點名要找會長江澈。
當江澈還沒來得及從後堂出來時,前堂已經有了不少刀手聞訊而至。一個個紛紛擠在門口和窗口探頭探腦,想要一睹豔色。而他們争相睹目的結果,是一致公認薛白為美人一個。
雖然一身褲裝手執馬鞭的薛白,看起來有些英氣太足,媚氣不夠,未免稍嫌女人味欠缺。但是她的容貌身材橫看豎看都無可挑剔,讓一幫男人都看得目不轉睛。一位刀手還忍不住色迷迷地說了一句:“真是一朵鮮花鮮又鮮啊!”
對于這位年輕漂亮的女訪客的到來,九信都激動得不行,馬上喜氣洋洋地跑進後堂給江澈報信。
“澈哥,有位漂亮的薛小姐來找你。現在人正在前堂等着,你趕緊過去吧。”
江澈十分意外地從後堂來到前堂,眼睛來回一梭,就已經意識到門口窗口都藏着不少偷窺的眼神。他顧不上和薛白打招呼,先大步流星地邁出堂廳,朝着屋外擠滿一廊的人不怒自威地掃了一眼。那一眼,讓所有人立馬知趣地腳底抹油開溜了。
雖然一個眼神就打發走了所有人,但江澈很清楚這個地方并不适合他與薛白的談話。盡管還不清楚薛白的來意,可他知道他們在一起能談的無非是江澄,而他并不想被部下知道自己的私事。
所以,重新返回到前堂後,江澈便對薛白說:“薛小姐,這裏不方便待客,要不我請你出去喝茶吧?”
薛白欣然颔首:“好啊!”
江澈和薛白雙雙走出保安會時,九信和五魁一起站在前堂廊下目送。九信很激動地說:“五魁,你說澈哥最近是不是紅鸾星動啊?他先是認識了那位新女性的舒小姐,舒小姐不理他後又來了這位更時髦摩登的薛小姐。我覺得薛小姐一點都不比舒小姐差,我要是澈哥我就不想舒小姐了,只和薛小姐好。你說對吧?”
五魁是個年紀二十六、七歲的精壯小夥,性格比九信穩重,辦事也比他老成,此時只是笑微微地說:“兩位小姐都不差,至于澈哥該和誰好、不該和誰好,就不是我們能做主的事了!得看他更喜歡誰了。”
離開保安會後,江澈想了想沒有請薛白喝茶。因為茶樓的環境人多且雜,并不适合談話。所以他臨時改變了主意,打算請她去中央飯店的西餐廳喝咖啡。
薛白對此沒有異議,但是怎麽去中央飯店,他們最初卻有些小小的意見不合。江澈的意思是坐他的福特車去,薛白則笑盈盈地執着馬鞭說:“天氣這麽好,與其關在汽車車廂裏,不如坐我的敞篷馬車更舒服。你覺得呢?”
在風日流麗的好天氣中,薛白一向喜歡自己駕着馬車出來,而不是乘坐汽車。江澈遲疑了一下後答應了,因為他想如果把薛白的敞篷馬車留在保安會,一會兒他還得開車把她載回來。到時候肯定又會惹來不少人的競相注目,還是能省事就省了吧。
于是,江澈和薛白一起上了她那輛小巧精致的歐式敞篷馬車。這輛馬車分前後兩排,前排有兩個駕駛座,後排是一個雙人沙發式的舒适座椅,椅背後有一個可以收縮的雨篷。
江澈雖然有心想要坐後面,但是那樣會顯得好像薛白在為他趕車,未免太不禮貌了!所以,當薛白微笑着拍了拍她身旁的那個駕駛座後,他只能恭敬不如從命地跳上了前排。
這天的天氣确實很好。正值人間四月天,春光最濃時節,滿街碧綠的柳葉與鵝黃的陽光。紅紅白白的桃李花雖然已經開敗了,但玄武湖畔的櫻花剛剛開始吐豔,開成一樹樹輕淺如水粉般的嫩紅,佳景無限。
車過玄武湖時,那一片粉粉嫩嫩的櫻花林讓薛白改變了主意。她嫣然一笑勒住馬缰說:“要不咱們別去中央飯店了,就在湖邊走一走吧。這兒櫻花開得這麽好,不停下來欣賞一下真是辜負了大好春光啊!”
江澈無可無不可地點頭答應了:“好吧。”
36|29. 獨家發表
在一株繁花似錦的櫻花樹下拴好馬車後,薛白與江澈就沿着玄武湖畔的茵茵青草地慢慢踱着步,一邊走一邊談。
江澈先發問:“薛小姐,不知道你今天來找我有什麽事?”
薛白歉然一笑:“今天我來找你,首先是覺得自己很有必要跟你道個歉。對不起,我之前誤會了你。”
江澈對此并不介懷,無所謂地搖着頭說:“沒關系,這也不能怪你。你是從我姐姐那兒聽來的故事,連她都誤會了,又何況你。”
“那麽,你怪不怪她呢?”
“我當然也不會怪她,她也是被人蒙騙了!這并不是她的錯。”
“這些年,你姐姐過得很好,你卻過得很苦。如果不是她誤信了人販子的話,原本是可以及時回來找你和你媽的,那樣你的人生也許就不是現在這樣的格局了。你真的一點兒都不怪她?”
和舒眉一樣,薛白對于江澈已成定局的命運忍不住也作無謂的設想,反倒江澈本人一點都不鑽這種牛角尖。他只是蒼涼一笑:“我不會怪姐姐的,要怪只能怪那個饒媽媽。”
“那個饒媽媽真不是好東西,如果你不是已經殺了她,我支持你把她千刀萬剮,讓她吃盡苦頭再死。”
江澈聽得微微一怔:“你怎麽會知道這件事?舒眉告訴你的?”
“她沒有明說出來,是我自己猜到的。你終于替你姐姐和媽媽報仇了,是條血性漢子,我很欣賞。”
對于饒媽媽的被殺,薛白與舒眉截然不同的反應,讓江澈有些意外地怔了怔:“你……不覺得殺人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嗎?”
“不覺得,我爸爸十八歲加入革命黨,二十二歲開始帶兵打仗,這十幾年大大小小的戰役也不知道參加過多少次。戰場上每一天都在殺人,是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舒眉說,這些年你一直在金鑫保安會負責武力維持地方治安。那麽,打打殺殺在你的生活中也是尋常事了,對吧?”
江澈情不自禁地點點頭:“是的。”
一問一答的談話中,兩人忽然聽到身後不遠處傳來馬嘶聲與揚蹄聲。他們雙雙回頭循聲望去,發現原本系在櫻樹下的那輛敞篷馬車,已經被兩個流氓模樣的人飛快地駕走了。
江澈下意識地追了幾步,但是他一雙腿怎麽可能追得上兩匹駿馬快馳如飛的八只馬蹄呢?只能是徒勞無功地看着馬車越跑越遠。
一旁的薛白氣得直跺腳:“有沒有搞錯?光天化日之下就敢這麽明搶啊!我要去找首都警察廳的陳廳長投訴,一定要把我的馬車找回來不可。”
江澈卻另有建議:“這裏是新安幫的地盤,如果想要找回馬車,與其找警察廳廳長不如找新安幫的人來得更快。你跟我走吧。”
不明就裏地跟在江澈身後,薛白一邊走一邊詢問:“我們去哪兒呀?”
“附近就有一個新安幫的分堂,我們去找堂主,請他幫忙追回馬車。”
在幫會林立的民國時期,無論城鎮,每個盤踞其中的幫派都有自己的地盤。能在地盤上“做生意”的扒手、小偷等,絕大多數是該幫的徒子徒孫,各有小頭目負責管轄。幫規規定,每做一單生意必須向頭目彙報,将財物或現金上繳,然後再實現分配。誰也不敢違反這項規定,否則就是欺師滅祖,要受到“三刀六洞”的嚴懲。
而上繳到頭目手裏的財物,一般情況下都會留上三天再重新分配處理。因為如果徒子徒孫們一時眼拙,偷了不該偷的人,失主是可以通過巡捕房或關系網索要追讨的。那樣幫派就會及時退還財物,以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煩。
在二十年代的上海,曾經有一位英國政府的外交官攜帶重要文件由倫敦來華。人才剛在上海外碼頭下了船,沒走幾步夾在胳膊下的一只公文包就不翼而飛,當時整個人驚得面無人色。包裏的鈔票丢了也就丢了,可是那份英國政府給上海領事館的國際性密件卻是萬萬丢不得的。
這樁公文包失竊事件一報上去,整個領事館的人都急得手足無措。讓英巡捕去查根本無從下手,華人探長也束手無策。最後還是出動了著名的青幫大佬季雲卿,一聲令下召來手下五十多個小頭目,各自排查自己轄下的小腳色是否做了這筆“生意”,這才順順當當把公文包找回來了。
不獨是上海這樣子,北平天津南京這些幫派林立的大城市也都是如此。如果丢了重要財物,找幫會尋回失物絕對比找警察要快得多。所以江澈想也不想地就否決了薛白找警察廳長的打算,而是帶着她去了新安幫的忠義堂。
玄武湖東面的一條街道駐着新安幫的分堂忠義堂。執堂的堂主名叫鄭安,是蘇州人,剛到南京這個分堂上任不久。
新安幫屬洪門分支,洪門在民國時期是一個全國性的大幫派,各種支流很多,相當于大集團旗下的一個個自負盈虧的子公司。金鑫商社的理事長李保山也是洪門中人,所以說起來和新安幫算是師出同門的自己人。
不過,雖然攀得上幾分交情,但江澈造訪新安幫忠義堂,請求幫忙尋回被盜的馬車時,堂主鄭安的态度卻有些不冷不熱,還提出了一個要求:“你就是金鑫保安會的江澈啊!聽說你年紀輕輕卻練了一手好刀法,能不能耍幾招讓我開開眼界呀!”
鄭安這話暗含輕慢之意,刀手的刀可不是拿來耍的,又不是街頭藝人的舞刀賣藝。江澈的眼睛微微一眯,目光凝成錐似的銳利兩點,神色卻依然保持着平和說:“鄭堂主,我今天沒有帶刀。”
“沒關系,刀我這裏有的是。來人啊,快去拿一把好刀出來給江會長用。”
馬上有小弟捧了一把大刀出來。那真是一把好刀,青脊白肚,背厚刃薄,一出鞘就寒氣滿屋,有一種凜冽無比無堅不摧的殺氣在刃鋒上隐隐流動。逼得站在一旁的薛白情不自禁地就退了一步,喉嚨也有些發緊:“江澈,要不我們還是去找首都警察廳的陳廳長吧?”
薛白目光敏銳,已經看出了鄭安的不太願意合作與有意為難,江澈又何嘗看不出來呢,但他卻搖頭說:“一客不煩二主,今天既然來求了鄭堂主,馬車的事還是勞煩他好了。”
鄭安似笑非笑:“行啊,只要先讓我見識一下江會長的刀法是不是果真那麽出色。如果真的好,我老鄭可是個極愛才的人;如果是沽名釣譽之輩,醜話說在前頭,我可就不會給面子哦。”
十分自信地持刀在手,江澈淡淡一笑說:“鄭堂主,那小弟借你堂前幾朵丁香花試刀了。”
新安幫忠義堂堂前廊下,有一樹串珠似的丁香花。花小如丁,顏色紫中帶白,白中蘊粉,在絢麗陽光下光璨晶射,暗香襲人。
江澈走出堂外,來到丁香樹前,薛白自然亦步亦趨地跟着他。鄭安也領着幾名手下都跟了出來,一起睜大眼睛等着看他打算如何用丁香試刀。
随手采了大概七八朵小小的丁香花後,江澈把它們全部放到薛白的掌心裏,對她說:“薛小姐,一會兒我說撒,你就把花全部高高地抛出去。”
薛白不明就裏地點頭:“好。”
橫刀而立,心神凝定後,江澈吐出了一個“撒”字,薛白馬上奮力抛出了掌心裏的丁香花。七八朵小巧如丁的花朵飛起時,江澈手裏的刀也緊跟着揮出,淡青色的刀芒以令人目眩的速度在院子上空閃動,猛如狂風暴雨,快如閃電霹靂。
只是短短一瞬間後,宛如電逝雷止,漫天刀芒結束了。大刀重新凝成一柄寒光,被江澈靜靜地橫在胸前。在他身邊的青石地面上,七八朵原本完整的丁香花,已經全部被整齊地劈成了兩半,紫紅玉白地零落四散着。
衆人一片死靜,全都是瞠目結舌的表情。薛白更是驚訝得像不認識江澈似的,睜大一雙秋水粼粼的妙目把他看了又看。
大刀三尺長,三寸寬,精鋼鑄就沉重無比;而丁香花卻細小如丁、輕盈如雨;以刀劈花,而且還是在半空中飛舞盤旋的丁香花,于花落之前将它們全部精确地一分為二,這對刀手的刀技要求非常高,既要夠快又要夠準。
而一般人做得到夠快就做不到夠準,做得到夠準就做不到夠快——可是,江澈卻有這樣的本事,把沉重的大刀做出神乎其神的揮舞。
片刻的靜寂後,鄭安開始鼓掌了。一邊大力鼓着掌,他一邊由衷地贊嘆:“好!好刀法!江老弟果然名不虛傳。來,進屋請上坐。”
江澈橫刀在手,朝着鄭安抱拳一笑。陽光絢麗,點綴在他的眉梢眼底,讓那個微笑格外熠熠生輝。站在一旁的薛白目不轉睛地看着他,一張俏臉忽然間就不由自主地紅了。那是一種從未有過的鮮豔——初綻的、羞澀的鮮紅豔色。
37|29. 獨家發表
這個上午,在新安幫的忠義堂,江澈從最初的不受歡迎到很受歡迎,受到了鄭安發自肺腑地熱情招待。
鄭安這個人,是個心口如一的直性子。如果你沒本事冒充有本事,他就不待見。但如果你真的有本事,他就非常賞識你。他甚至堅持将那把好刀送給了江澈,說是寶刀贈英雄,相得益彰。
對于幫忙尋回薛白失竊的馬車一事,鄭安也不再推辭地一口答應下來,大包大攬地笑道:“沒問題,這件事包在老哥身上。最遲明天就把馬車給這位薛小姐找回來——對了,江老弟,她是你的女人吧?”
鄭安一介江湖豪士,不懂得文化人含蓄有禮的那一套。見到江澈與薛白年輕男女單獨出行,想當然地就把他們想像成了一對,并且也直刺刺地就問出了口。
在流行西方禮儀的上流社會中,紳士與淑女之間的戀愛交往,都已經用上了“男朋友”“女朋友”這種文雅的稱呼。誰誰誰的女人、誰誰誰的男人這類粗俗不堪的市井之言,是難登大雅之堂的。
如果擱從前,薛白聽了這種話一定會皺眉頭,還會覺得被冒犯了。可是這一刻,鄭安這種俗不可耐卻又極鮮活生動的俚語,卻聽得她忍不住一陣面紅心跳,只顧低下頭害羞,半分嗔怪的意思都沒有。
江澈一聽這話趕緊解釋:“不是的,鄭大哥,薛小姐只是我的一位朋友。”
鄭安“哦”了一聲,又笑道:“不是也沒關系,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以後只要是新安幫的地盤上,薛小姐的馬車就絕對不會再丢。薛小姐只管放一百個心!”
江澈馬上代為道謝:“那小弟先謝過鄭大哥了。”
薛白也矜持地微笑道:“謝謝鄭堂主。”
薛白還是頭一回丢馬車,以前她去的地方大都是上流社會的高級場所,自有負責看車的人。這回在玄武湖畔随意系了馬車就走,沒想到就遭了搶。
原本,薛白是打算去找首都警察廳廳長陳焯幫忙尋回失車的。陳焯與她父親薛岳曾經是粵軍同袍,所以兩家的關系素來交好。只要她找上門去開了口,遭竊的敞篷馬車就沒有尋不回來的道理。即使廳長不是陳焯是別人,以她陸軍中将之女的身份前去報案,也一定會得到警方盡心盡力的追查。
這些年來,将門千金的高貴身份,就是薛白解決一切問題的不二利器。可是,今天她卻不必擡出父親的名頭來狐假虎威地行事,因為自有江澈出面替她尋找失竊的馬車。
這是頭一回,薛白依靠父親以外的男人解決問題,這對她來說是一次十分新鮮的體驗。雖然之前,她對江澈百般誤解、各種看不上,但是所有誤會消除後,她開始用全新的目光認識他。而丁香樹下的一番刀光縱橫,讓她一向平靜的心湖被攪出波紋重重,仿佛有無數石子密密砸下來——每一枚石子都是江澈的名字……
同一天下午,關野信也驅車來到了福音堂。他十分守信地又帶來了一張三百塊的支票,和約翰神父、舒眉一起商量為學生們訂制新校服的事。
關野信最初的想法是不惜本錢用好面料加好裁縫,為孩子們做兩套十分體面的校服。舒眉也不反對,但是約翰神父卻搖頭否決說:“不行,如果我們把校服做得這麽好,學生們可能穿不上幾天就會被他們的父母拿去當掉換錢的。”
舒眉一怔:“會嗎?”
“當然會了,他們窮得留不住東西,什麽都可以拿去當掉。去年冬天我們也給學生們發過棉鞋,結果頭天剛發下去,第二天就有一半學生的鞋子都進了當鋪,照樣光着腳來上學。我們去家訪要求家長們贖回鞋子,結果他們都說孩子們已經習慣了沒鞋穿的日子,就不要再養嬌了。還說那麽好的鞋穿在腳上,不如換成糧食吃在肚子裏實惠。”
約翰神父一邊說,一邊無可奈何地攤了一下手。舒眉低下頭不知道說什麽好,有時候人會窮得顧不上尊嚴,可是批評他們又不合适。畢竟倉廪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一個人如果吃不飽穿不暖,想讓他顧及禮儀、重視榮譽是很難的。
關野信也理解了,點頭附和說:“那麽就用普通的面料做校服吧。”
至于選面料找裁縫這些瑣事,約翰神父就交給了舒眉去辦。因為這屬于女人的事,自然由女人負責更合适。新華門附近的一條小巷裏有不少裁縫店,正好她下午的課已經上完了,就順便坐關野信的車一起外出,雙雙去新華門走上一趟尋訪一家合适的裁縫鋪。
坐上關野信的車後,舒眉發現擋風板下擱着一封蓋着郵戳的信件。信封上的文字全部是日文,她不難猜出這是一封家書。
“這是你家裏寄來的信吧?”
“嗯,我父親寫給我的。”
關野信提及的“父親”二字,讓舒眉不由自主地也想起了自己的父親,一時神色很是傷感:我穿越時空來到民國已經快兩個月了,在21世紀是不是也失蹤了近兩個月呢?如果是,老爸現在一定急死了!當初真不應該跟他賭氣一個人跑出來,現在想回都回不去,都不知道他擔心成什麽樣了!
“怎麽了?看到我的家書你好像很傷感的樣子?”
關野信目光敏銳地看出了舒眉的情緒變化,她勉強一笑說:“嗯……因為你父親的來信,讓我也想起了我父親。”
“對了,一直沒有問過你家的情況,你的父母大人都還好吧?”
舒眉悵悵然地嘆口氣說:“不好,我媽前兩年就已經去世了。我爸……今年也和我分隔在兩個不同的世界裏。”
舒眉所謂的與父親“分隔在兩個不同的世界”,是對現狀再确切不過的描述。但是關野信不明就裏,誤以為是她父親今年也去世了,不無同情地對她說:“原來你的雙親都已經不在世了。對不起,我不該問這麽令人難受的問題。”
舒眉哭笑不得,卻又無法解釋,只能含糊地說:“沒關系。”
“那你現在還有其他的親人嗎?”
舒眉繼續嘆氣:“沒有,我現在是一個人孤零零地活在南京城裏,舉目無親。”
關野信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難道連一個親戚都沒有嗎?你父親或者你母親,他們雙方的家族都沒有其他人丁了?”
“呃……是這樣子,我不是南京人,我是北……北平人,來南京才不過兩個月,所以在這邊沒有任何親人。”
關野信又想不通地繼續問:“父母去世後,你就獨自一人從北平到南京來謀生嗎?為什麽不在北平呆了呢?”
對着這個活體版的《十萬個為什麽》,舒眉為了一勞永逸,只好又把“悲情孤女版本”複述了一遍。關野信這才恍然大悟,看着她的目光中頓時滿是同情。
“舒小姐,真沒有想到你年紀輕輕,卻經歷過如此大起大落的命運波折。好在你自己聰明,見機行事從那個商人那裏逃了出來,否則真是後果不堪設想。”
“是啊!還好我夠聰明。”
呵呵幹笑了兩聲說,舒眉轉移話題說:“好了,我們的戶口簿你已經查得差不多了,現在不妨談談你的家庭情況吧。”
關野信欣然颔首地一一道來:“我出生在日本長崎的一個武士世家。我們家是一個大家族,我有三個姐姐兩個弟弟和一個妹妹,我是家中的長子,十七歲的妹妹雅子則是家裏最小的女兒。對了,你有兄弟姐妹嗎?”
“沒有,我是獨生女兒。哇,你們家兄弟姐妹那麽多呀!在一起和睦嗎?”
“還行吧。所有兄弟姐妹中,我和妹妹雅子的關系最好。父母也最疼愛我們兩個。”
舒眉微笑着點頭:“理解,一個是可以扛大梁的長子,一個是最小偏憐女,當然是最得父母寵愛的孩子了。”
一邊雙手握着方向盤開車,關野信一邊朝着那封家書挑了一下下巴說:“雅子雖然是家裏最小的女兒,不過也漸漸長大了。今年六月,她就要從長崎高等女子學校畢業,明年就要正式出嫁。信裏她也給我寫了幾句話,說是畢業後想來中國看看我,順便游歷一下南京,因為以後結了婚就不方便再出遠門。我答應了她。如果到時候她來了,而我又工作忙沒時間陪她的話,想請舒小姐作陪帶她逛上幾天南京城。可以嗎?”
舒眉一邊點頭一邊說:“OK,我作陪沒問題,問題是我不懂日語。除非你妹妹的中文說得和你一樣好,又或者她懂英文,否則我們在一起可無法交流哦。”
“放心吧,雅子會說中文。因為中文和日文有很多相似之處,她學起來比較容易。英文就學得不太好了!”
“OK,那就行。到時候你妹妹如果來了,我可以負責當向導陪她好好逛一逛南京城。”
“舒小姐,非常感謝。”
舒眉笑吟吟地學着日本人的語氣說:“關野君,不用客氣。”
38|29. 獨家發表
在新華門附近找地方停好車後,舒眉和關野信一起步行去了那家裁縫鋪雲集的小巷子,一家家地輪流看面料看手工問價格。
看過三五家店鋪後,兩個人随意走進了一家名為雲裳的裁縫鋪。這家鋪子以擅長縫制中式喜服而聞名,見到一對年輕男女雙雙走進來,老板娘誤以為是一對未婚夫婦前來訂制喜服,笑容滿面地迎上來詢問:“唉呀,先生小姐,看起來就是佳偶一雙,璧人一對,恭喜恭喜啊!”
舒眉和關野信雙雙被“恭喜”得莫名其妙:“啊?”
老板娘自顧自地說下去:“兩位想做什麽樣的喜服啊?我們這裏以前只做中式喜服,不過最近從請上海請來了一位會做洋裝的裁縫師傅,也可以訂制西式婚紗了。先生小姐這邊來看啊,衣裳的款式都很漂亮的。”
舒眉和關野信這才明白過來了,雙雙對視一笑後,舒眉對老板娘說:“哦,不用……”
話沒說完,她的視線忽然被店堂一角挂着的一套中式喜服吸引了,下意識地就“哇”了一聲:“這套龍鳳褂好漂亮啊!”
“小姐好眼光,我們鋪子做得最精致最有名的就是龍鳳褂。”
挂在舒眉面前的那套龍鳳喜褂,質地考究制作精良,繡工更是無可挑剔。一對純手工精心繡成的金龍彩鳳繡得活靈活現、栩栩如生。她一邊端詳着,一邊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贊不絕口。
“這衣服精美得簡直像藝術品。尤其是繡工實在太絕了!我還是頭一回看見這麽精致的繡活兒。”
關野信在一旁認真地看了幾眼,也點頭認同:“圖案秀麗,色彩典雅,針法精細,金龍彩鳳都繡得像活的一樣。的确可謂是藝術品了!”
老板娘十分驕傲地一挺胸膛說:“那是,我們家的繡工那可是祖輩傳下來的絕活。從我曾曾祖母那一代起家裏的女兒就都是繡女,還在大清朝的內務府當過差,為光緒帝大婚繡過門簾呢。沒有幾代人的功夫打底,怎麽可能繡得出這麽活靈活現的龍鳳。小姐如果喜歡這套龍鳳褂,可以試一下了。”
眼前這套繡工精美的中式龍鳳大紅喜褂,帶着水暈墨章的老時光的獨特韻味。舒眉越看越喜歡,忍不住想要穿上身感受一下。于是她側過頭朝着關野信慧黠地眨眼一笑:“那……我就試一下吧。”
關野信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暫時不打算糾正老板娘的誤會,想借此機會試穿一下那套精美的龍鳳喜褂,便微笑着予以配合:“好啊,你喜歡就試吧。”
舒眉在更衣室裏換好了那套龍鳳褂。當她走出來的那一瞬,裁縫鋪裏的所有人:關野信、老板娘、兩個店員和其他幾位客人,全部不由自主地齊齊望向她。那一身正宮豔豔的大紅喜服,襯得她整個人豔若曉天明霞,照亮了每一個人的眼睛。
一身紅裝豔光四射的舒眉,如同一觞視覺的醇醪,令關野信陡然心生迷醉感——一種魂為之銷、神為之奪的迷醉。看着她,他就如同初見莺莺的張生,目定魂攝,不能遽語。
笑盈盈地越過衆人,舒眉筆直地走向關野信,雙手牽着裙擺在他面前輕盈地旋轉了一圈,語笑嫣然地問:“怎麽樣?好看嗎?”
關野信由衷地點頭說:“ Perfect。”
“真的嗎?那我可要對着鏡子好好欣賞一下自己的完美狀态。”
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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