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6)
—薛白的一顆芳心,就情不自禁地柔柔一動。
把照片一一在方桌上攤開後,江澈細致地逐張查看。主要是江澄的單人照與結婚照,還有她和薛白的兩張合影。
照片上的江澄是一個清麗嬌柔的女孩子,笑容甜美,眼神幹淨,與小時候看起來沒有太大差異。結婚照中,她穿着一身西式白緞禮服長裙,頭戴珠冠花環,高貴美好如公主。而站在她身旁的一身西式燕尾禮服的新婚夫君程西洲亦英俊如王子。兩個人看上去真正是天造地設的璧人一對。
看着這些代表着幸福與美好的照片,江澈的眼睛裏既有深深的喜悅,亦有淺淺的傷感。因為在替姐姐感到高興的同時,他也為父母無法見證這幸福美好的一幕而難過。
江澈全神貫注地看照片時,薛白在全神貫注地看他。她發現他和江澄還是有點像的,尤其是眼睛很像。都是形如桃花的眼睛,眼梢微微向上翹,斜斜飛向鬓角,看起來極優美,是所謂的桃花眼。瞳孔宛如兩泓墨色的湖,蘊滿琥珀似的輝光。哪怕只是輕輕瞟人一眼,眼神也能十分勾人。
雖然此時此刻,江澈的眼晴并沒有看薛白,但她卻感覺自己要陷進他那雙桃花眼裏了。身不由自地、無法自拔地陷落……
如果是平時,以江澈敏銳警覺的觀察力,早就發現了薛白對自己忘情的注視。可是這一刻,他只顧着低頭細看姐姐的照片,完全沒有留意對面坐着的薛白。
“薛小姐,我姐姐的這些照片可不可給我兩張啊?”
把有限的幾張照片翻來覆去看了好久後,江澈才擡起頭對薛白說了一句話。那時候,薛白已經自己意識到了自己的忘情失态,正掩飾地把羞紅的一張臉藏在咖啡杯後。
“哦,當然可以了!你想要哪兩張?”
“這兩張行嗎?”
江澈挑了一張江澄的單人照以及一張她和程西洲的結婚照。薛白一邊點頭,一邊不無私心地又拿了一張自己與江澄的合影照給他。
“這張也給你吧,這張是江澄和我畢業前在港大門口拍的,你看她笑得多燦爛。”
江澈自然是收下的,在他看來,他拿走的只是一張姐姐與同學的合影。在薛白看來,卻是不動聲色地給了他一張自己的照片。她想,這幾張照片他應該會經常拿出來看吧?那樣,也就等于他經常都能看見自己了。一念至此,剛剛褪下去的紅暈又重新在她的雙頰泛紅。
江澈看完了江澄的照片後,薛白就拐彎抹角地詢問起了他和舒眉的關系。這是她今天約他出來見面的另一個重要原因。
“對了,你和舒眉認識很久了嗎?”
“不是很久,今年二月份才認識的。”
“哦,你們怎麽認識的?”
薛白提出的這個問題,令江澈不由自主想起了自己與舒眉初相識的那一幕。中央飯店的客房裏,那個一身浴袍不請自來的女孩子,賴在大銅床上死活不肯下來,還表情怪異地說了不少瘋言瘋語。大部分他聽不懂,小部分可以聽懂的地方卻讓當時的他十分生氣,譬如她被保镖拖出客房時亂嚷嚷的一段話。
“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是你的未來老婆和孩子他媽。如果沒有我,你要打一輩子光棍,還要斷子絕孫。這個後果很嚴重,你一定不想的吧?”
此一時,彼一時,當時聽了惱怒不已的一番話,如今回想起來卻令江澈的心緒況味複雜:如果那些不是瘋話,是真話就好了!如果舒眉真能成為我的……不,我還是別奢想這些不可能的事了!
定定心神,江澈盡量輕描淡寫地回答薛白:“我和舒眉……就是在中央飯店認識的。”
“是嗎?她也是來這裏喝咖啡嗎?”
“不是,是在客房,她忽然出現在我的房間裏。”
“啊!”薛白大吃一驚地誤會了,“她怎麽會出現在你的房間裏?難道她……”
“當然不是,你別瞎猜了。”
江澈可以猜出薛白對舒眉作何揣測,一定誤把她當成隐蔽提供色-情服務的暗娼。于是他趕緊打斷她,再對她講述了一遍“悲情孤女版本”。
這個版本所向披靡,讓所有聽過的人都深信不疑。薛白自然也不例外,愕然地睜大眼睛說:“真沒想到舒眉的身世如此坎坷,原本是一個錦衣玉食的千金小姐,家道中落後卻被狠心的繼母賣給一個半老頭子做妾。她那位繼母真是太壞了!還好她自己想辦法逃了出來。現在這份教書的工作雖然薪水微薄,日子清苦,但好歹是自由身一個,怎麽都比淪為小妾要強多了!”
“是啊,她還是很有主見和勇氣的,很多女人在面對這種情況時都選擇逆來順受。”
贊嘆過後,薛白還有些不太明白地問:“江澈,既然當時你都誤會了她,還把她趕出飯店扔去了大街上,那後來你們怎麽又會成為朋友呢?”
“後來,我們又見過幾次面。慢慢熟悉後,發現最初的事只是一場誤會,就漸漸成為朋友了。不好意思,薛小姐,保安會那邊還有事,我不能坐太久,要先走一步了。”
江澈不願意對人詳說自己與舒眉的來往,尤其是那些私密的個人感覺,所以三言兩語草草地帶過後就起身告辭。薛白雖然還有些意猶未盡,但也找不到理由繼續挽留他,只能不無遺憾地目送他離去。
42|29. 獨家發表
江澈和薛白在中央飯店西餐廳喝着咖啡時,吳仁義正在天香樓與李星南一起吃着花酒。
李星南這段時間的心情很不好,首先他追求舒眉不成功,在佳人面前一直碰壁。接着又在一個日本人面前嗆了一鼻子灰,前所未有的窩囊透頂。最後還被他爹李保山叫去狠狠教訓了一頓,揚言如果他膽敢再不聽話繼續跑去糾纏舒眉,就打斷他一條腿讓他在家躺上幾個月,讓他沒法不老實。
不能怨李保山說出了這樣的狠話,因為這個寶貝兒子實在太不讓人省心了。苦口婆心地跟他講了那麽多道理只當耳旁風,不但依然打着舒眉的主意,還為了她和一個日本人杠上了。
李保山無比慶幸那個日本人是武士世家的子弟,手上也有兩把刷子,所以兒子才沒釀成大禍。如果換成一個不懂武功的日本人被李星南下令當街亂刀砍殺,那這個禍就闖大了!哪怕出動他在南京城的所有關系門路估計都沒法收場。
被老頭子如此大動肝火地臭罵一通後,李星南再不敢陽奉陰違地繼續往福音堂跑,只得垂頭喪氣地認了栽。新女性釣不上手,他只能又去找天香樓的一幫粉頭們取樂,天天泡在脂粉窩裏打發時間。
這一天,吳仁義特意找去天香樓和李星南一塊喝花酒。酒過三巡,他借故把幾個妓女打發走,然後擺出一副推心置腹狀獨自與李星南邊喝邊聊。他還想繼續撺掇這個既輕浮無知又狂妄自大的少東家追求舒眉,最好是霸王硬上弓把她給辦了,那樣事态的發展就可以如他所願了。
吳仁義一邊勸酒一邊說:“南少爺,像你這樣一表人才的英俊小生,家裏又有錢有背景,舒小姐怎麽可能會看不上呢?我想她應該只是在故意拿捏作态罷了,心底沒準早就已經中意上你了!”
李星南醉醺醺地嘆口氣,大着舌頭磕磕巴巴地說:“她……可不像是中意……我的樣子,明明白白地說……讓我……離她遠一點。這女人……真是鐵石心腸,我為了她……又是學洋文……又是送花,她卻連看我一眼……都懶得看。”
“南少爺,那應該還是你對她下的功夫不夠。對女人、尤其是舒小姐這種念過書有學識的新女性,那是一定要下水磨功夫才行,非如此不能抱得美人歸。有句話叫烈女怕纏郎,只要男人死纏爛打到底,心腸再硬的女人也會有被纏軟的一天。”
“我倒是想纏……可是我爹……已經發了話。說是如果我再敢去糾纏舒眉……就要……打斷我一條腿。老頭子的話……我……我不敢不聽啊!”
李星南忿忿然地一邊說,一邊不停地大口大口灌着酒,也是借酒澆愁的意思。他已經喝了不少酒,還這麽沒完沒了地往嘴裏灌黃湯,整個人已近酩醉大醉狀态。
“南少爺,山哥也就是說說而已了,怎麽可能真舍得打斷你的腿呢。他就你這麽一個寶貝兒子,哪怕你要天上的星星月亮,山哥也會想辦法幫你摘下來的。”
“不是的……他是認真的……我如果不聽話……就算不斷腿……也肯定沒好日子過了。”
看出李星南似乎想要認慫了,吳仁義決定改用激将法,故意說:“也許山哥說得對,南少爺你是不應該去碰江澈的女人。雖然他已經不要舒小姐了,又另外搭上了一位同樣時髦漂亮的薛小姐,但舒小姐到底也是他穿過的‘鞋’,他不會願意讓別人和他做‘靴兄弟’了。如果你……”
吳仁義一番激将的話還沒說完,李星南已經哈哈大笑起來,笑得他莫名其妙:“南少爺,你怎麽了?”
李星南醉眼迷離地一邊笑,一邊拍着桌子口齒不清地說:“江澈……有什麽了不起的……他的女人……我他媽早就碰過了。”
吳仁義聽得面色一喜:“哦,難道南少爺你已經沾過舒小姐的身子了?”
“舒眉……我雖然沒……沒得手,不過……金桂還是江澈……的未婚妻時,肚子裏可是……已經揣上我的種了。本少爺……賞……賞了他一頂綠帽子,他……他都不知道……還……還有什麽可牛皮烘……”
李星南抱着酒壺邊喝邊說,話還沒說完,整個人就完全醉趴在桌上了。他醉後曝光的這樁舊聞,讓吳仁義聽得又是意外又是驚喜:我還在煞費苦心地想,怎麽撺掇着李星南給江澈戴上一頂綠帽子,好讓他跟李保山鬧翻。沒想到這個花花大少居然早就已經把綠帽子戴在江澈頭上了,只是大家沒看到罷了。好,這下就好辦了。我只要放出風聲,讓街頭巷尾的人都知道江澈頭上扣着這麽一頂綠帽子,接下來就可以坐山觀虎鬥了!
離開中央飯店後,江澈并沒有駕車返回金鑫保安會。因為保安會那邊還有事只是他的一句托辭罷了,他心急于去找福音堂找舒眉,讓她也看一看江澄的照片。
那時候,舒眉正獨自在宿舍裏欣賞着自己上午剛從金門服裝店取回來的新衣。一件藍色條紋的土布旗袍;一件瓷青色的真絲旗袍;和一件月白色的蟬翼紗旗袍。
這三件旗袍均是低領連袖圓擺的式樣,古樸典雅,無論質地與做工,都是無可挑剔的上品。與21世紀那些所謂的改良式新潮旗袍相比,有着天壤之別。
舒眉最喜歡那件月白色蟬翼紗旗袍。顏色微微冰藍,質地輕盈柔軟,整件旗袍拎在手裏飄逸如輕雲薄霧,泛着幽幽的暗彩。瓷青色的真絲旗袍是另一番華美,自胸襟至裙擺都滾着很寬的邊,寬邊上栩栩如生地飛舞着百來只金絲銀線繡的蝴蝶。藍色條紋的土布旗袍則是素雅的極致,素雅如春水的一痕碧藍。
江澈敲着宿舍的房門時,舒眉剛剛把旗袍在牆上挂好。宿舍裏沒有衣櫃,她只有一個時下百姓常用的木制衣箱,用來貯放衣物很容易皺成鹹菜一團。打開門一看是他來了,她一邊笑吟吟地把他讓進屋,一邊興沖沖地對他秀起了自己的新衣服。
“你來得正好,快來看看我的新旗袍。”
江澈進屋後,顧不上欣賞新旗袍,先對宿舍的狹小簡陋表示驚訝:“呀,你就住這裏呀?這屋子也太小了一點吧?”
“可不,這間宿舍小得像火柴盒一樣。以前本小姐在北京……啊不,北平的家,連卧室衛生間裏的按摩浴缸都比它大。”
聽着舒眉的感慨,不難明白她的生活今昔對比落差之大。有道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由富到貧的生活巨變一向最令人難以接受。江澈也是經歷過家道中落的人,更加清楚這種大起大落的人生況味。所以,他由衷地嘆了一口氣,并關切地詢問:“那你在這間小屋子裏肯定住不慣吧?”
舒眉豁達地笑着說:“嗯,老實說,如果一來南京就直接安排我住進這裏,我肯定接受無能。但是有過因為無處容身而差點凍死街頭的杯具經歷後,能有這麽一個可以遮風擋雨的地方我就已經很滿足了!所以也沒什麽住不慣的了。”
原本江澈還想着,等舒眉說了表示住不慣的話,他再提出另外租套公寓給她住,沒想到她卻并不對此牢騷滿腹。他不由地菀爾一笑道:“你倒是很想得開嘛。”
“不想開一點不行啊!自怨自艾又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只會把自己怄死,那樣就太不值了對吧?既來之且安之,我在南京的每一天都要盡量過得開心一點,而不是整天愁眉苦臉。對了,你快看我的新旗袍,漂亮吧?”
江澈順着舒眉的手指看過去,雖然他并不懂得欣賞女裝的優劣好壞,但是挂在牆上的三件旗袍,只要稍有鑒賞能力的人都能看出是上等貨色。
而且,當江澈端詳着那三件旗袍時,還情不自禁地聯想起舒眉穿上它們的樣子,漂亮的旗袍在他眼中就更加活色生香起來了。于是,他發自內心地點頭:“嗯,非常漂亮。”
“是啊,非常漂亮!真心美翻了!現在如果可以上網發微博,我把這三件旗袍拍一組美美的照片放上去,一定能收獲不少贊。”
江澈發現舒眉又在說他聽不懂的話,忍不住看着她問:“什麽叫上網發微博?”
“呃……Doesn’t matter。”
舒眉馬上轉移話題,“對了,你找我有事啊?”
“我剛剛見了薛白……”
江澈話還沒有說完,舒眉就驚訝地打斷了他,“啊?你今天又見她了?她昨天和前天都去找過你,今天又找你了嗎?”
“你怎麽知道她昨天也找過我?”
“上午我和雪玉一起去金門服裝店取的旗袍,聽她說的。有位漂亮小姐天天跑去保安會找你,已經成了一大新聞,所以連她都聽說了。對了,薛白天天找你有什麽事啊?”
江澈如實說了薛白連續三天找他的原因所在,對舒眉他不會有任何隐瞞。舒眉聽得暗中思忖:薛白的理由雖然看似充分,但是似乎不像是那麽簡單。會不會,真的被雪玉說中,她對江澈有意思了?雪玉可謂這方面的專家,她出錯的可能性應該不大。
舒眉的心理活動江澈并不知道,他只是一門心思地把江澄的照片拿出來給她看。她也饒有興致地接過去,一張張逐一欣賞着。
當發現三張照片中有一張是薛白和江澄的合影,又從江澈嘴裏問出來這張合影是薛白主動提出要給他的時,無需再有雪玉的專家鑒定,舒眉自己也基本可以猜出薛白對江澈的心思了:咦,這位大小姐看來真是對江澈有意思了!不然不會主動送一張照片給他。
43|29. 獨家發表
對于薛白戀慕江澈一事,舒眉最初頗有些訝異與不解:咦,薛白怎麽會對江澈動了心呢?她是将門出身的千金小姐,江澈的社會地位與她完全不在一個重量級,她似乎沒理由看上他才對呀!
但是轉念又一想,她又覺得可以理解:不過愛情這種事一向很難說了。王子可能愛上灰姑娘,公主也可能愛上青蛙。也許江澈就是薛白眼中的青蛙王子吧?只是,既然他有了薛白這樣的仰慕者,為什麽後來卻會和我這麽一個“孤女”結婚呢?他完全可以去迎娶白富美、登上人生巅峰啊!
一念至此,舒眉試探地問起了江澈對薛白的印象。當然,她有意遠遠地繞開了說:“薛小姐人真好,還記得特意把你姐姐的照片送來給你看。你有沒有好好感謝人家?”
“有,我再三道了謝,然後離開西餐廳時又特意去櫃臺幫她結了賬。”
“就這樣,不夠吧。”
江澈很認真地問:“那……我是不是該去買份禮物送給她表示感謝?”
舒眉半開玩笑半當真地說:“要不,幹脆你以身相許作為答謝吧。”
“以身相許?”江澈怔了怔才反應過來,“喂,我可是男人,怎麽能以身相許呢!”
“有什麽不能呢?現在是民國,都已經提倡男女平等了。如果薛小姐喜歡你的話,你不妨考慮一下以身相許作為報答好了!”
舒眉繼續說着半真半假的玩笑話,江澈聽得一張臉漲得通紅,又有些窘有些惱地說:“你別開玩笑了,這是不可能的事。”
“為什麽不可能?你是指薛小姐喜歡你不可能,還是讓你以身相許不可能?”
“都不可能。”
斬釘截鐵地說了這四個字後,江澈又看着舒眉放軟聲音說:“好了,這些話到此為止,求你別說了。”
看着江澈一副又是生氣,又是不願意對自己發脾氣,怄得額頭直暴青筋,聲音卻又放得格外柔和的模樣,舒眉一顆心如春水般的柔軟:看來又被雪玉那個情感專家說對了,他舍不得我。就算薛白年輕漂亮又出身名門,他也還是死心眼地只喜歡我這個沒能力助他走上人生巅峰的“孤女”。
被人愛慕永遠是一件令女人為之喜悅的事,尤其是對方明明還可以選擇更好的,卻還是死心塌地只喜歡自己一個人。那份愉悅與驕傲,可以讓任何女人綻放出粲然的笑容。
舒眉就情不自禁地對着江澈粲然一笑,并随手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說:“好了,不和你開玩笑了。”
那只纖纖玉手在肩膀上雖然只是輕輕一觸,但是江澈卻為之微微一震。一直到他離開了福音堂,被拍過的肩膀處仍有着一份異樣的感覺。仿佛那只暖而柔的小手一直沒有移開,一直還貼在肩頭,有點溫度有點重,讓他如品佳茗佳釀似的回味無窮……
江澈走出福音堂時,吳仁義正親自帶着兩個保镖,把爛醉如泥的李星南送回李家宅邸。
看見兒子醉成這副鬼樣子,李保山又是生氣,又是心疼。他一邊張羅着讓下人們把少爺扶回房去休息,一邊對吳仁義道了一句謝:“仁義啊,多謝你把星南送回來。”
吳仁義笑着說:“山哥,你跟我就別這麽客氣了。咱們老哥倆這麽多年的情分,誰跟誰呀!哪裏還用得着說那個謝字呢。不過,星南這樣喝法可是真不行啊!會鬧出事的。”
“星南最近雖然天天不醉不歸,但醉到今天這種程度還是頭一回。這小子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我知道這樣下去不行,回頭我一定要好好管教他一下。”
“山哥,星南你真是要好好管教一下了,否則會鬧出大事的。”
吳仁義又刻意強調了一下最後那句話,李保山頓時聽出了他話裏有話,馬上若有所思地追問:“哦,會出什麽大事?”
“山哥,咱們還是去書房談吧。”
李保山領着吳仁義進了書房後,吳仁義壓低聲音把之前李星南在天香樓的醉話對他複述了一遍,并假裝推心置腹地說:“山哥,星南喝多了,嘴裏就沒了把門的,說出這種給江澈戴了綠帽子的笑話來了。好在今天跟他一塊喝酒的人是我,這要是江澈也在場聽見了,豈不就捅了馬蜂窩了嗎?”
李保山氣得臉色鐵青,在心底把那個不争氣只添亂的沒用兒子狠罵了一通。之前好不容易才替他收拾了爛攤子,擦幹淨了一屁股屎。誰知他多灌上幾壺黃湯後,居然又自己把醜事當榮耀對人說起。這要不是親生的獨根苗,他真是恨不得掐死算了。
心裏再怎麽氣歸氣、恨歸恨,李保山表面上還是很穩得住,故作輕描淡寫地說:“唉呀,醉話不能當真。星南喝了那麽多酒說出來的話,吳老弟你聽聽就算了,千萬別輕信啊!”
醉話這種托辭,李保山知道吳仁義是不會相信的,但他也還是要說,還是要堅決否認有這麽一回事。讓吳仁義明白自己的立場與态度,明白接下來要怎麽做。雖然吳仁義在這件事上的通風報信,就已經說明他是站在自己這一邊的,但李保山還是需要特別強調一下這點。
吳仁義很明白地點頭說:“山哥,對我你就放一百個心吧,這些醉話我如果當真,也就不會來告訴你了。總之,我一定會把它們都爛在肚子裏的。只是山哥,你可得好好管一管星南那張嘴了。他今兒個喝醉了能說這些醉話給我聽,明兒個喝醉了也能說給別人聽。事情一旦傳開了,要是傳到江澈耳中,他又當了真的話,到時候恐怕就要有麻煩了。”
李保山何嘗不清楚這一點呢,他肅着一張臉說:“我知道,星南我自然會好好管教的。仁義老弟,今天這件事,我領你的情了!”
吳仁義依然是一臉誠懇無比的笑:“山哥,還是那句話,咱們老哥倆這麽多年的情分,誰跟誰呀!”
離開李家宅子後,吳仁義坐在自己的馬車裏,帶着滿臉胸有成竹的神色笑了:好了,現在一切都安排好了。李保山這邊我已經來表過忠心,也安排好了一個背黑鍋的替死鬼。以後這件事鬧開了,他也絕對不會懷疑到我頭上,我就等着看好戲吧。
之前在天香樓,看着已經爛醉如泥的李星南,想着他酒後吐真言說出來的一番話,吳仁義又是高興,又是有些懊惱:早知道這花花公子會說出這番話來,我真應該多找幾個人來一起喝酒。在場聽見這番話的人一多,事後走漏了風聲也很難追究是誰幹的。可是現在只有我一個人,事情一旦傳開,李保山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我在背後搗鬼。那樣可對我沒什麽好處呢。
吳仁義正犯着愁時,一個穿着一襲桃紅色小鳳仙裝的妓-女,風騷地扭腰擺臀走了進來,香風陣陣伴着嬌音袅袅:“南少爺,吳爺,我給你們送鮮果來了。”
吳仁義定晴一看,來者是一位名叫煙霞的妓-女,捧着一碟個大肉厚的紫黑色桑甚。她一邊把果碟往桌上放,一邊輕輕推搡了醉得人事不省的李星南一把,嬌笑着說:“喲,南少爺怎麽喝得這麽醉呀!”
看着煙霞,吳仁義忽然計上心頭,他驀地重重一拍桌子,冷着一張臉低吼了她一聲:“說,你剛才聽見什麽了?”
煙霞被吓了一大跳,慌忙解釋:“吳爺,您說什麽?我什麽都沒聽見呀!”
“南少爺剛才和我說了一件極要緊的事,話剛說完,你就正好進來了,你會沒聽見?”
吳仁義故意流露出來的陰狠表情,吓得煙霞賭咒發誓:“吳爺,我發誓,我真的什麽都沒有聽見。我進屋前,屋子裏一丁點兒聲音都沒有,我還以為你們倆都喝多了醉倒了呢。”
“我不信,剛才的話你一定聽見了!這麽要緊的事,南少爺是絕對不會願意被別人聽見的。如果知道你偷聽了,為了保守秘密,他一定會……”
吳仁義一邊說,一邊擡起手對着脖子比劃了一個砍的動作,駭得煙霞面無人色,整個人不由自主地軟癱在他雙膝前,淚眼汪汪地哀求:“吳爺,我發誓,我真的發誓什麽都沒聽見。我和煙波玉——不,和吳二太太也是曾經交好過的姐妹。你看在她的面子上,千萬別告訴南少爺我進過屋,留我一條性命吧。求求你了。”
吳仁義見煙霞上了鈎,假裝沉吟了好一會兒後,才故作憐香惜玉狀地點了點頭:“好吧,看在你這麽可憐的份上,我給你指點生路,趕緊逃離南京吧。逃得越遠越好,而且永遠不要再回來了。”
對于煙霞的情況,吳仁義是很了解的。她不是天香樓裏那種在籍的妓-女,而是落籍從良過的,只是贖她的那個商人不到兩年就一病嗚呼了,正房太太容不下她,又把她趕了出來。無處可去的煙霞,便以自由身的身份回到天香樓重樹豔幟,相當于挂靠性質,不想幹了随時可以走人。
得到了吳仁義指出的這條“生路”,煙霞如蒙大赦地馬上就掉頭跑出了屋子。他相信她回家收拾了金銀細軟後,最遲明天就會倉促逃離南京城。
吳仁義不無得意地暗中一笑:好了,預設了煙霞這枚棋子,以後事情鬧開了,我就可以把黑鍋往她身上推,而不用擔心李保山怪罪到我頭上來。為了幹淨利落,明天還得再安排兩個人在城外等着她……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筒子們的留言有不少表示“心急”的:易塘、roselyl和hehe在着急江澈啥時候表白;朵朵花在着急江澈什麽時候會相信舒眉來自未來;貓行天下則擔心接下來的情節要進入開虐模式,WWW也求不要虐得太狠。乃們放心吧,這個本導演會有分寸了!
44|29. 獨家發表
福音堂小學訂制的小學生校服,裁縫鋪花幾天時間做好了男式女式校服樣品各一套,送來學校讓校方過目。如果滿意,就預備批量制作了。
因為給學生們做新校服是關野信的主意,錢也是他張羅來的,所以約翰神父特意打電話叫來了他,一起驗收校服樣品。
男生校服是中式藍色對襟上衣配黑褲子,女生校服是中式斜襟藍上衣配黑色過膝中裙。款式簡潔,顏色清雅,約翰神父和關野信看過後都表示滿意。舒眉又找來兩個學生試穿一下,他們都高興得不行,因為還從來沒有穿過這麽嶄新完整的衣裳。
确定了新校服的款式和質量都OK後,約翰神父就去了辦公室開支票,準備預付一半貨款給裁縫鋪老板。等到全部校服都交貨時,再支付另一半。
約翰神父離開後,關野信看着舒眉衷心地贊美了一句:“你今天穿着這件旗袍真漂亮。”
這天,舒眉穿的是那件藍色細條紋的土布旗袍,整個人清雅如春雨似秋水。不僅非常的美,還非常的有韻味。對于關野信的贊美,她側過頭,看着他嫣然一笑說:“Thank you。”
少女完美的側臉輪廓在陽光下如鑲了一層金邊,讓那個笑容璀璨得無與倫比,看得關野信幾乎移不開視線。明明很清楚自己是偷空溜出來的,需要盡快趕回領事館工作,他卻就是舍不得走,有一句沒一句地一直跟她閑聊着。
“這件旗袍是不是你那天在金門服裝店訂做的?”
“是啊,我訂了三件。可是除了這件外,另外兩件有些太華美了,都沒有适合穿的場合。”
對于舒眉若有所憾的嘆息,關野信莞爾一笑道:“是嗎?我過幾天有一個酒會要參加,正愁沒有合适的女伴。請問舒眉小姐,可不可以穿上你華美的新旗袍,賞臉做我的女伴陪我一起出席酒會呢?”
“哦,什麽性質的酒會呀?”
關野信微笑着不答反問:“還記得上回在瑞恩先生家,和你聊過天的那位汪文嬰先生嗎?”
舒眉當然記得了,一邊點頭一邊問:“我記得他。怎麽,這個酒會和他有關系嗎?”
“嗯,是他的訂婚酒會。”
“他要訂婚了?”
驚訝地一揚眉後,舒眉下意識地脫口而出,“不知道哪個女人要倒黴了!”
在來自21世紀、谙知歷史發展走向的現代人看來,嫁給一個未來大漢奸的長子為妻,對女人來說堪稱一件倒黴之極的事。可是就眼下的光景來說,汪精衛作為國民黨的二號人物正風光無限着,能夠嫁入汪家作長媳,在任何人看來都是一件榮耀之極的事。
所以,關野信聽得一愣:“啊?怎麽會倒黴呢?”
“呃……我一時口誤說錯了,我不是想說倒黴了,而是說那個能和汪文嬰訂婚的女人一定心裏美死了。”
這個說辭才符合邏輯,關野信點點頭不再糾結這一點,他滿臉期待地看着舒眉再次詢問:“怎麽樣?你可以賞光和我一起出席酒會嗎?”
舒眉沒有拒絕。這可是汪精衛長子的訂婚宴,難得有機會可以在這種青史留名——盡管不是什麽好名聲的大人物生活裏軋上一腳,何樂而不為呢?她很樂意去湊一湊這個熱鬧。
“好啊!我就跟着你一塊去見識一下汪家長子訂婚的大場面吧。”
舒眉的點頭允可,讓關野信欣喜不已地笑了:“那麽,這個星期天傍晚五點鐘,我來接你,不見不散。”
答應了關野信的邀請,周日将要和他一起出席汪家的高規格酒會,舒眉自然要做好充分的準備工作。
出席這類高規格酒會,着裝得體是第一要素。一般來說,女士着裝離不開優雅的禮服、高貴的配飾與精致的妝容。
舒眉已經有了合适的衣服,配飾方面,也有着一只李保山送的碧玉镯,以及江澈送那套淡紫色洋裝時配套送的一只黑色鱷魚皮手袋與一雙黑色真皮高跟鞋,都可以用來搭配旗袍。所以,她只需要去買些化妝品,在妝容方面下下功夫。
舒眉正值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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