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7)

華正茂的雙十年華,有着嬌花般的面孔與嫩乳似的肌膚。在日常生活中基本不化妝,仍不失那份青春逼人的美。但是出席高端酒會之類的正式場合,女士不能濃妝豔抹,也不能素面朝天,精致幹淨的妝容才是最适宜的。這些基本禮儀她很清楚了。

這天下午上完課後,舒眉就出門去逛街準備采購化妝品。當她坐着一輛黃包車來到中央商場門口,下了車正打算從手袋裏取錢付車錢時,一個男人突然沖過來搶了她的手袋就跑。

事出突然,舒眉呆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氣急敗壞地追着搶匪邊跑邊喊:“混蛋,你站住!搶劫,搶劫,有人搶劫啊!”

以舒眉的腳力自然是追不上搶劫犯的,而滿街行人中也沒有見義勇為者出來幫忙,最終她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個壞蛋飛一般地拐過街角消失了。

手袋雖然被搶走了,但是舒眉還沒來得及付車錢,黃包車夫還跟在她身後要錢。盡管他看見了剛才一幕,知道這位小姐遭了搶。但是他拉車的腳力錢還是不能少,依然要向她讨。

“小姐,車錢兩毛,你還沒給我呢。如果沒有現金,給點其他可以換錢的東西也行啊!我拉上一整天車才能吃得飽飯,如果收不到錢白幹就要餓肚子了。”

舒眉不但此刻身無分文,就算回到福音堂也還是沒錢。因為她是特意出來買化妝品的,全部現金都裝在那只手袋裏帶出來了。正一籌莫展之際,她忽然想起江澈曾經幫薛白找回過被盜的馬車,頓時有了主意。

于是,舒眉重新坐上了黃包車,并對車夫說:“我現在沒錢給你,要不你先送我去另一個地方找朋友借錢吧。放心,到時候兩趟車程一起跟你結賬,不會讓你白跑的。”

黃包車夫把舒眉送到金鑫商社保安會時,又給保安會帶來了一場小小的轟動。

穿着一身素雅藍色旗袍的舒眉,清麗如出水芙蓉,滿蘊東方式的妩媚溫婉,與薛白的英姿飒爽形成鮮明對比。保安會的刀手們多是粗豪漢子,相比之下還是更中意這類楚楚動人的江南式美女,一時間跑出來不少人來欣賞美色,一個個都看得挪不開眼珠子。

九信把舒眉迎進前堂坐下。對于澈哥這位一定要和他劃清界限的“前女友”,他依然心懷怨言,所以愛搭不理地說:“咦,舒小姐,你今天怎麽貴人踏賤地,跑到我們這裏來了?”

“我來找江澈,他在嗎?”

“澈哥不在,有事出去了。”

“那他什麽時候回來呀?”

“這我可就不知道了。我們澈哥很忙的,除了保安會這一攤子事他要負責,還要抽時間陪薛小姐。舒小姐一定還不知道吧?澈哥又認識了一位漂亮的薛小姐。我早就說過了,你不理澈哥沒關系,他自然會遇上比你更好的女人。你今天跑來找澈哥,該不是後悔當初和他分手了吧?”

舒眉看出來了,九信這是還記恨着她當初與江澈的“分手”呢,所以在故意拿話擠兌她呢。她并不生氣了,反倒有些欣賞九信的忠心護主。所以,她只是莞爾一笑:“我不後悔,我有什麽可後悔的——要知道你家澈哥已經被我承包了。”

九信聽得似懂非懂:“舒小姐,你以為我們澈哥非你不可嗎?薛小姐你是沒見過了,如果見了她,你就不會這麽自信了!”

“不好意思,我見過她,她是我的朋友。她頭一回找來這裏時,就是我告訴她地址的。”

九信一怔,有些想不通個中緣故,正撓着後腦勺發呆時,江澈回來了。一張臉陰沉如烏雲密布的天空,因為五魁剛剛告訴了他一個聽來的壞消息。

下午,江澈帶着五魁去為金鑫商社名下的幾家錢莊與賭坊的現金流通進行押送,跑了南京城不少地方。從最後一家賭坊出來後,五魁猶猶豫豫地對江澈說:“澈哥,剛剛我聽到幾個賭棍在議論你。不知道……該不該說。”

江澈不以為然地答他:“什麽事,直說無妨。”

“他們說……說是金桂小姐當初早就被南少爺睡過了,還懷了他的孩子。還說南少爺給你戴了一頂綠帽子,你卻傻子似的什麽都不知道,還每天忠心耿耿地替李家父子賣命,簡直就是戆大一個。”

江澈的心驀地就陰沉一片,五魁的話像是一陣狂風,刮來大片大片的烏雲,呼拉拉就遮天蔽日般陰暗了他的整個世界。他渾身一震,不明白都已經過去了一兩個月、而且也被李保山掩蓋得密不透風的一樁醜事,怎麽會這個時候忽然被人翻出來嚼舌頭的。誰會這麽幹呢?

定定心神後,他佯裝不相信地說:“這話從何說起?金桂都已經死了這麽久,現在來說她和南少爺有私情,并非完璧之身,根本無從對證。是誰傳出這種毫無根據的閑話?皮癢了不成?”

五魁壓低聲音說:“澈哥,這些話,據說都是南少爺喝醉後自己說出來的。”

江澈明白了,頓時把李星南恨得牙根直癢癢。這個風流成性的花花公子,睡了別人的未婚妻不說,還聒不知恥地嚷對人炫耀開了。如今這樁風流韻事只怕是已經傳得街頭巷尾盡人皆知,被李星南扣了一頂綠帽子在頭上,不僅讓他顏面掃地,而且還讓他身處險境。

45|29. 獨家發表

早在當初無意中發現那包青梅時,江澈就已經猜出了李星南與金桂有私情。

江澈之所以隐而不發,一來這樁醜事鬧開了會讓他自己很沒面子;二來,如果被李保山父子發現他知道了這件事,他的處境就要不妙了——為了防止他日後因“奪妻”之恨來報仇,他們一定會先下手為強對付他。而他的實力尚不足以與李家父子正式宣戰為敵。所以暫時按兵不動,對自己會更有利。

可是現在李星南的酒後醉話讓這樁私情曝了光,江澈可以料到,李保山将要不可避免地開始對付自己。畢竟他的未婚妻被他兒子先睡了,他是有充分理由向李星南報仇的。李保山不可能不為兒子的人身安全考慮這一風險。而控制風險的最好方法,往往是将風險消滅于萌芽狀态——譬如,想辦法做掉他。

腦子裏飛快地思來想去一番後,江澈已經很清楚自己的處境之糟。他當然不會坐以待斃。現在的他,早已經不是當年那個被人暴打卻毫無還手之力的小乞兒。那時候的他是一頭綿羊,如今的他早已經蛻變成了一只狼。不管誰想要他的命,他都會讓對方付出血的代價。

陰沉着一張臉踏進保安會會所的大門後,江澈就知道一定又來了女客。因為前堂的門窗旁擠了不少刀手在探頭探腦,那光景與薛白的兩次造訪如出一轍。

最初,江澈還以為又是薛白來了呢,心煩意亂地把眉頭蹙得更緊:都跟她說了別再來這裏,她怎麽就不聽呢?

等到大步流星地走進前堂,意外發現坐在堂上的人居然是舒眉時,江澈陡然一呆:“舒眉——你怎麽來了?”

一見江澈回來了,舒眉笑盈盈地站起來對他說:“江澈,我有事特意來找你。”

如果之前沒有聽到五魁說的那個壞消息,對于舒眉的意外出現,江澈一定是驚喜交加。可是現在,他卻高興不起來,反而憂慮滿腹。因為他知道自己目前的處境很不妙,如果舒眉表現出一副與他關系親密的樣子,那麽她也會被連累的。他完全不難想像,李保山将會如何利用她來對付自己。

江澈無論如何不願意讓舒眉也被牽涉進來,不希望她受到任何傷害或驚吓。所以,怔上片刻後,當着屋裏屋外的許多雙眼睛,他一臉冷淡如冰的表情說:“你來幹什麽?我們已經分手了,你以後別再來找我了。”

舒眉不覺怔住,完全不明白江澈怎麽會突然對自己這麽冷若冰霜。那天在她的宿舍,他還表現得連一句重話都舍不得對她說,今天卻換了一個人似的,神色冷嗖嗖如寒冬臘月的冰雪。

“喂,江澈,你今天怎麽了?怎麽這樣子跟我說話?”

“你想我怎麽跟你說話,像以前那樣好言好語嗎?不好意思,我現在煩你了,懶得搭理你。如果想要人捧着你哄着你,那就去找別人吧。我還有事,恕不奉陪。”

話一說完,江澈扭頭就進了後堂,把舒眉撇在前堂徹底不聞不問了。她氣得瞠目結舌,九信則一臉揚眉吐氣地說:“舒小姐,想當初你不理我們澈哥,現在風水輪流轉,我們澈哥懶得理你了。”

又羞又氣地重重跺了一下腳,舒眉不服輸地說:“沒錯,風水輪流轉,你等着看接下去是怎麽個轉法吧——告訴你,誰笑到最後,誰才笑得最好。”

對于自己可以笑到最後,舒眉是深信不疑的,因為有江明石這個人證。她并不擔心江澈會被薛白迷住呢,也絕不擔心他會移情別戀。

舒眉只是無論如何都想不通,江澈今天為什麽會這樣對自己,在心底百思不得其解:這個家夥怎麽回事啊?怎麽忽然間變得判若兩人了?之前恨不得把我捧在手心裏寵着,今天卻愛搭不理得連一句話都不願跟我多說——難道,他有雙重人格嗎?

氣惱萬分又無可奈何地離開了金鑫商社保安會後,舒眉只能讓黃包車夫又把自己拉回福音堂,先找約翰神父借錢付了車費。

聽說了舒眉在中央商場遭搶的事後,約翰神父關切地詢問她有沒有報警。當時,她滿心想着找到江澈自然能找回手袋,所以完全沒有考慮報警的事。但是江澈突然表現得拒她于千裏之外,讓她根本求助無門。回了福音堂後,被約翰神父這麽一提醒,她才想起來應該要去警局報案。

約翰神父陪着舒眉一起去了警局,因為他知道如果只有舒眉一個人去,這種小案子警察根本不會放在心上。但是如果有一個美國人陪同着前來報案,不看僧面看佛面,警局那邊會對找回手袋的事更上心多了。

果然,看在約翰神父的面子上,警局的人答應一定會把舒眉被搶的手袋,以及手袋裏的財物都分文不少地找回來。自然,和上次一樣,這種活計他們又派給了金鑫保安會。

接到警局那邊要求協助的電話後,江澈這才明白了舒眉下午為什麽會突然跑來找他。原來她的手袋被搶,她特意來向他求助,結果卻被他冷冰冰地趕走了。回想起她之前遭遇他的冷遇時,那一臉又驚又愕又意外又失望的神色,他的心裏就湧動起一陣刀割似的疼痛感。

他其實是那麽的舍不得傷害她,在這個世界上,除了一母同胞的姐姐之外,她是他唯一在乎與重視的人。如蚌藏珠似的,他把她珍藏在心裏,恨不能為她隔絕與抵擋掉一切傷害。可是,今天下午,他卻不得不那麽冷漠無情地對待她。因為他別無選擇,只能忍痛割愛。

雖然已經決定從此與舒眉老死不相來往,但那是情非得已的選擇,江澈私心裏還是舍不得她。所以,對于她被搶走的手袋,他依然很盡心地替她追查。

因為中央商場那邊也是新安幫的地盤,次日一大早,江澈就跑去拜訪新安幫忠義堂的堂主鄭安,再次請他幫忙尋回失物。

上回的飛花試刀後,鄭安對江澈其人欣賞得無以複加,自然是一口答應了。大包大攬地說:“既然是江老弟你開了口,老哥絕對沒有推辭的道理。放心吧,這事包在我身上了。”

“鄭大哥,真是不好意思一再叨擾你。如果鄭大哥得空,今天中午我請客吃飯,賞光嗎?”

“改天吧,今天中午真走不開,一會兒還要去幫會總堂辦事。對了,江老弟,最近我聽說了一樁關于你的新聞,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無論真假,恐怕都對你有些不利吧?”

鄭安的話雖然說得含蓄,但江澈一聽就懂,顯然李星南的酒後醉話已經傳得滿天飛。這會子南京城大大小小的保安會和幫會,估計都聽說了這檔子桃色新聞。

見江澈僵着一張臉沒有馬上回答,鄭安嘆口氣後,直言不諱地又說:“不管李星南和你那位死掉的未婚妻到底是不是真有那麽一回事,現在傳得這麽滿城風雨的,就算是沒事也有事了。李保山以後肯定對你不會放心,你在他手底下做事也不能安心。對吧?”

鄭安是目光老辣的江湖客,已經看出了江澈的處境不利。江澈勉強一笑:“鄭大哥,你是老江湖了,我的難處你看得比我還清楚。”

“江老弟,聽老哥一句勸,你可要開始為自己的後路打算了。出了這樁事,李保山那邊只怕要容不下你,你不妨換個山頭另謀出路。憑你的能力,金鑫不留爺,自有留爺處。我們新安幫這邊正好有一個堂主的空缺。如果老弟你願意,我随時可以把你引薦給幫主。”

鄭安的一番話,聽得江澈眼睛一亮。就他目前的處境來說,如果李保山要對付他,他只能是一只孤軍作戰的孤狼。但是如果轉投新安幫,有幫會力量為他撐腰,就不再是孤軍奮戰了。李保山也要顧忌三分,不敢輕易動他。只是離開金鑫加入新安幫,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一件事。

江澈毫不隐瞞地對鄭安直說了自己的難處,“鄭大哥,你的提議雖然不錯。但我在金鑫保安會是少年弟子出身,當初契約有規定,年滿三十歲之前,只許東家不用,不許徒弟不幹。如果想提前離開金鑫,只怕要鬧上好大一場糾紛呢。”

“這個規矩我也聽說過,不過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江老弟,如果你願意加入我們新安幫,到時候可以由我們幫主出面跟李保山交涉,再找幾個江湖大佬出面說和,廢掉那一紙契約想來應該問題不大。”

的确如此,規矩這東西是可以靈活變通的。如果新安幫聯合幾個江湖大佬出面,一起向李保山讨個人情,他也不好不賣這個面子。

這麽一想,江澈的愁眉漸展,他一邊思量着一邊緩緩說:“鄭大哥,多謝你為我謀劃。這件事,我認真考慮一下再答複你。畢竟李保山對我有提攜之恩,不是萬不得已,我也不想跟他鬧得那麽難看。可以嗎?”

鄭安拍了拍江澈的肩膀說:“當然可以,你好好考慮吧。總之我就一句話,如果李保山容不下你,新安幫随時歡迎你。”

46|29. 獨家發表

新安幫有意招攬江澈的風聲,很快就傳到了李保山的耳朵裏。讓他臉上的神色瞬間變得晦暗如烏雲壓頂。

之前,南京城傳開了李星南的酒後醉話時,李保山的臉色就已經很難看了。他不明白事情是怎麽走漏的風聲,馬上把吳仁義叫來質問。

吳仁義自然賭咒發誓地說此事與己無關,還說如果是他要散播這樁醜聞的話,當初根本不會讓李保山知道自己聽見了李星南的醉話。畢竟當時只有他們二人在場,如果他有意隐瞞的話很容易了。

“山哥,當時雖然只有我和星南兩個人在一起喝花酒。可是天香樓裏還有不少妓-女在呢,會不會是哪個妓-女在門外偷聽到了,當成一樁大新聞四處跟人亂嚼舌根呢?——咦,對了,我昨天在天香樓宴客,聽說老鸨說有個叫煙霞的粉頭前幾天忽然說走就走了。那天,就是她陪着南少爺喝酒,應該就是她聽見了什麽,一時嘴快說出去後知道自己闖了禍,所以就走為上計地跑了。”

早有防範的吳仁義趁機抛出自己預備好的替罪羊,李保山聽起來也覺得極有可能,重重地哼了一聲說:“給我把那個小娼-婦找出來,問清楚是否果真是她的長舌頭壞了事。如果是,就給我拔了它。”

雖然可以拔掉散播者的舌頭出氣,但傳得滿城風風雨雨的桃色新聞畢竟是追不回來了,李保山為此氣得又把兒子拎出來臭罵了一頓。

“看看你這個混賬東西幹的混賬事,老子好不容易替你捂住了你那一褲裆的屎,你他媽的灌上幾兩黃湯居然還自己嚷嚷出來了。你——你要不是我兒子我他媽的早掐死你一百回了!”

李星南耷拉着腦袋不敢吭聲,看着他那副爛泥扶不上牆的窩囊樣,李保山心裏真是別提多怒其不争了!一時間還很有些悲涼挫敗感:是不是虧心事做太多了,所以攤上了這麽一個沒用的窩囊廢兒子。除了給老子添亂以外,幾乎什麽正經事都不會幹。如果兒子可以選,我一定選江澈做我的兒子,那才是一塊可堪造就的好材料。

自從發現保安會弟子中江澈是個人才後,李保山一直悉心栽培他,而他也從沒有讓他失望過。任何事交到他手裏,他都可以放一百個心。

對于這位年輕精明能幹的下屬,李保山簡直無法不欣賞。所以,才會把外甥女兒金桂許配給他,想通過這種方式把他徹底變成自己人。在他的私心中,就想有一個這樣出色的兒子。沒有親生的,有個沾親帶故的也可以聊以自-慰。

李保山卻萬萬沒想到,自己的這副如意算盤,竟被輕浮愚蠢的外甥女兒與親生兒子一起聯手毀了。江澈不但成不了他的半子,還将被逼得站到他的對立面為敵。他很不希望出現這種局面,因為這種局面對雙方都沒有好處。他想:必須要盡快想辦法解決這樁棘手事才行啊!

新安幫想招攬江澈為堂主的消息傳來後,李保山知道自己得快點想出對策才行。他無論如何不會放江澈離開金鑫商社,轉投去其他地方。這員虎将是他一手栽培出來的,自己種的樹別人卻想來摘果,哪有這樣的美事?

而且以江澈的身手與能力,李保山完全不難預想,他離開了金鑫保安會後,一定會為新安幫的保安堂效力。那樣的話,新安幫保安堂将會成為金鑫保安會的頭號競争對手,等于他把自己的人放出去和自己作對。

可是,李保山同時也清楚,繼續留任江澈在金鑫保安會也不是一件穩妥的事。李星南和金桂的私情,必然已經令他心懷忿恨。不但留在商社效力時未必還會像從前那麽盡心盡力,而且還會對李星南十分不利。雖然對于自家不争氣的兒子他也是各種惱火,但再惱火那也是他的親生骨肉,不可能不管他的死活。

放走江澈,李保山不甘心;留下江澈,李保山又不放心;殺了江澈,似乎是最安心的辦法,不能為自己所用的人,也絕不能為他人所用,寧可毀掉也不能便宜人家,李保山一向做得出這種狠絕之舉。

只是,李保山很清楚一點,江澈不是那麽好殺的。他機警小心,身手一流,想要幹掉他就如同獵人想要捕殺一只老虎一樣困難。更不用說還有新安幫為了招攬人才而願意為他出頭。有了幫會勢力作後盾,江澈這個人就更難動了。

不願放人,也不能殺人,李保山想來又想去,覺得還是留下江澈為上策。這員虎将他打算接着用,只是需要小心使用——既要能讓這頭猛虎繼續為自己盡心效力,又要能不被虎爪所傷,這需要高超的駕馭技巧。

李保山知道有一個人,可以幫助他掌握這種技巧。拿定主意後,他事不宜遲地召來一個心腹阿祖說:“你馬上去福音堂,等舒小姐下了課後,把她接到月來閣吃晚飯。”

暮色初上時,舒眉被李家的馬車接到了月來閣。一彎鵝黃新月剛剛挂上楊柳眉梢,秦淮河的無數畫船漸次亮起了明燈,響起了蕭鼓笙歌。清麗的江南絲竹,如煙一般袅袅飄搖于月色燈光中。

舒眉熟門熟路地上了二樓雅座,笑吟吟地和獨自坐在裏頭的李保山打招呼:“Uncle,今天你怎麽忽然想到要請我吃飯啊?”

“因為安可好久沒見你了,挂念着你呀!”

對于李保山突然派人來接自己吃晚飯的舉動,舒眉頗感意外。而他給出的理由明顯只是借口,她才不相信他會挂念自己呢。

作為一個名義上的幹女兒,舒眉與李保山的來往少得可憐,根本就不存在那種牽腸挂肚的想念。上回她會主動去找他,是存着打秋風的心思。今天他會來找她,她猜測一定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只是李保山既然不肯明說,舒眉也就只能揣着明白裝糊塗,繼續對着他笑呵呵:“是嗎?Uncle你真好。”

“來,快坐下吧。”

舒眉落座後,看着空蕩蕩的包廂問:“Uncle,怎麽只有我們兩個人啊?你沒邀請別人嗎?”

“我還叫了江澈,今天就咱們仨吃飯。聽說前兩天你跑去保安會找他,他居然表現得愛搭不理。這怎麽行呢?太過分了!安可把他叫來替你罵上一頓出氣啊!”

那天在金鑫保安會發生的事,李保山雖然未能目睹卻有耳聞,自有耳目眼線把那一幕彙報給他。當時江澈對舒眉的冷言冷語,讓不少刀手背後直呼他太不解風情,居然冷落佳人。

李保山卻深知江澈只是在演戲而已經。就算他騙得了全天下的人,也騙不過他這雙見慣世情的銳眼。他早就看出舒眉是江澈情有獨鐘的女子,就算她對他流水無情,他依然對她落花有意。而他那份不改初衷的情意,就注定了這個女子将會是他的軟肋與命門。

舒眉信以為真,以為李保山果真是來當和事佬的。畢竟她與李保山有限的幾次接觸中,這位Uncle都表現得十分喜歡她。以為他好意要為自己與江澈說合呢。回想起那天在金鑫保安會發生的事,她還不免要大發嬌嗔:“江澈那個家夥,時冷時熱、忽陰忽晴的,我都懶得理他了!Uncle你最好別叫他來,免得我一會兒吃不下飯。”

舒眉話音剛落,外頭就聽見有急匆匆的腳步聲跑上樓。緊接着,江澈就一頭撞進了門,臉上的表情十分緊張。見到舒眉和李保山好端端地坐在一塊,并且一派談笑風生的樣子,他緊張的神色方才陡然一松,并且長長地籲了一口氣。

李保山靜坐一旁把江澈的神情盡收眼底,更加确定自己的判斷沒有錯。想要降服江澈這只猛虎,一定要先拿捏住他的軟肋與命門。而舒眉其人,就是他控制江澈既能為己所用、又不會為其所傷的最好工具。

月來閣的這頓晚餐,盡管各色金陵菜式做得一如既往的美味可口,江澈卻吃得食不知其味。他知道李保山把舒眉叫來一定用意不善,這宴是鴻門宴,讓他心裏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如果李保山只叫江澈一個人來赴宴,他絕不會如此不安。可是舒眉也在場,卻讓他一顆心不安到了極點。他怕出事;怕她被連累;怕自己護不了她周全……怕得背心沁出一層冷汗,濕透了薄薄的襯衫。

江澈越是神色不安,李保山就越是表情安然。他臉上一直挂着笑,像一位慈父那樣不停地叫舒眉吃菜。

“阿眉,來,嘗嘗這個鳳尾蝦。”

“阿眉,這鹽水鴨肫最鮮美不過了,你嘗嘗。”

舒眉不明就裏地大快朵頤,每一道菜都吃得津津有味。一來月來閣的廚子确實廚藝高超;二來每天在福音堂學校食堂吃的那些東西實在太粗糙了,相比之下,更襯得月來閣的菜式美味之極。

一頓飯吃得差不多的時候,李保山開始扮起了和事佬的角色。他笑眯眯地看着江澈說:“阿澈,前兩天你是不是惹阿眉不高興了?她可是我的幹女兒,你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怎麽能那麽怠慢她呢?今天你可要當着我的面好好跟她道個歉。知道嗎?”

47|29. 獨家發表

事已至此,江澈知道自己就算再演戲也無濟于事了。

雖然那一天在金鑫保安會,江澈刻意表現出一副對舒眉不屑一顧的樣子,可是今天一得知她被李保山派人“請去吃飯”的消息,就立刻大驚失色地趕了過來。如此的緊張在乎,李保山這只老狐貍豈有不看透的道理?

“是,山爺。”

低眉順眼地先回答了李保山後,江澈再掉過頭看定舒眉,由衷地對她說:“舒眉,對不起,那天我不該那樣子對你。”

那天不得已對舒眉冷漠相待後,江澈其實早就在心底對她說了無數遍的對不起。這一刻,這句“對不起”終于可以當着她的面說出來,倒是讓他的心情舒服了不少。

舒眉卻還是不太舒服,她嘟起小嘴哼了一聲:“道歉有用的話要警察幹嗎?”

李保山和江澈聽得雙雙一怔,舒眉趕緊改口:“呃……算了,我大人不計小人過,就不跟你一般見識了。”

李保山哈哈大笑起來:“好了,小兩口這下沒事了。”

舒眉又嘟了一下嘴,慎重聲明:“誰跟他小兩口呀!Uncle你忘了我和他已經分手了嗎?”

“這個……安可還真忘了。年紀大了,記性不好了,安可只記得你們還是小兩口呢。你們倆分沒分手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安可心裏知道,阿澈可是還一直牽挂着你呢。”

李保山意味深長的一段話,江澈知道是說給自己聽的。暗中長長嘆了一口氣,他看着舒眉的眼神中滿是憂慮與不安。她卻壓根就不看他,只是板着一張俏臉嘟哝着:“誰稀罕他牽挂了!”

晚餐将近尾聲的時候,秦淮河裏有人放起了祈福的花燈。點點燈火有如星辰散落,随着河水緩緩飄行,與月色星光共同點綴着秦淮夜景。

舒眉隔窗見了很喜歡:“哇,誰在放花燈啊?這麽多花燈飄在河面上好漂亮啊!”

李保山乘機笑眯眯地說:“阿眉,你要是喜歡也下去放幾只吧。我讓阿泰陪你去買花燈,岸邊就有好多燈鋪,各種式樣各種花色随便你挑。我和阿澈再談點事,談完了就讓他送你回去。”

“好啊,謝謝Uncle。”

舒眉興致勃勃地跟着阿泰下了樓後,李保山就開始和江澈談正事了。依然是笑眉笑眼的神色,和藹可親的語氣。

“阿澈,這些年,我應該沒有虧待過你吧?”

江澈不能否認這一點。這些年,李保山的确對他很不錯,賞識他,重用他。如果沒有這位大老板的破格提拔,他不可能這麽年輕就坐上保安會長的位子,更不可能成為金鑫商社理事會的一員。

“山爺對我有提攜之恩,這一點江澈永遠銘記在心。”

“很好,既然你還記得我對你有恩,那麽最近城裏那些有關星南和金桂的流言,你打算怎麽處置呢?”

江澈低下頭緩緩地說:“山爺,既然有這樣的流言,我怕我在金鑫商社是做不下去了。不知山爺意下如何?”

“你打算離開金鑫嗎?如果我說,我不想讓你走呢?”

“山爺,難道你還打算繼續留用我嗎?出了這種事,你就不怕我留在金鑫會對你、對南少爺不利嗎?”

“我當然怕這種情況發生。所以,我想要你的一個保證,保證你留在金鑫會繼續盡心效力,而不會消極怠工或圖謀不軌。”

江澈沉默了一下:“山爺,你要我怎麽保證?”

李保山收起了笑容,正色肅容地說:“阿澈,我知道這件事是星南對不住你,他不該和金桂上床。所以,你有多憤怒、多想報複他我完全可以理解。但是,作為他的父親,我有多想保護這個兒子,相信你也可以理解。因為,你雖然還沒有為人父,但也有着自己想要竭盡全力去保護的人。譬如阿眉,不是嗎?”

聰明人都是一點就通的,江澈馬上明白了李保山的意思。挑了挑兩道劍眉,他問得直截了當:“山爺的意思是,要我拿舒眉來保證嗎?”

“阿澈,你看,既然我們倆都有想要保護的人,與其彼此鬥得兩敗俱傷,不如偃旗息鼓,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否則,無論是星南受了傷,或是阿眉出了事,你和我都會難以接受。金桂已經死了,阿眉現在才是你的心頭肉。有句話怎麽說的來着,對了,叫作‘不如憐取眼前人’。你覺得對嗎?”

李保山的這招應對策略叫作引而不發,實力人物的交鋒,不到萬不得已,誰都不願輕易撕破臉皮拼個你死我活。而是盡量利用手中的籌碼,來逼迫對方不戰而降。

江澈當然聽得懂李保山的弦外之音呢。他是希望他可以翻過這一頁,不再計較李星南與金桂已成過往的私情,不要再找李星南的麻煩。如果他執意要報此仇,那麽,只要他傷了李星南,李保山就會以牙還牙地報複在舒眉身上。

不管李保山将會怎樣對自己不利,江澈都可以做到坦然無懼。但是如果李保山要對舒眉不利,他就無法不恐懼了!對于自己唯一重視珍愛的女人,他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她受到哪怕一星半點的傷害。

所以,江澈毫不猶豫地就點了頭,鄭重地回答說:“山爺,這句話說得很對。好吧,我保證,過往的一切都不再追究,今後會照樣為山爺效力。也請山爺務必要保證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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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權寵天下

權寵天下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