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下
譚靜想得沒錯,蘇家果然夠洋氣,舉家在年二十七出發去了美國,一直到正月初三才回來,回來後第一件事就是要來譚家串門拜年。
在譚靜心裏,早就将蘇父蘇母看成未來親家了,故而她将每一次會面都看得格外隆重。這不,離約定的晚飯還早得很,她已經在翻箱倒櫃找自己那件最體面華貴的正紅色加絨唐裝。
“要死快哉(要死啦)!擱哪猝了啊(放哪去了啊)!”跪在地板上,她就差将整個上半身都埋進大開的櫃子抽屜裏,一邊找得焦頭爛額,一邊急躁地罵罵咧咧。
許炎睡得好好的被吵醒,在床上咕哝着翻了個身。
這本就是個無辜的舉動,傳到譚靜耳朵裏倒成了有心的。她氣得把一整個抽屜往外一拉,轉身一屁股坐地上,指着他什麽難聽罵什麽:“豬頭三啊!勿切粥飯咯(吃屎了)!沒看到我找衣裳找得切力(累)死了啊?睡得跟個豬樣的!溫吞水的死相(不熱情的死樣子)!”
許炎悶聲長嘆口氣,從被子裏坐起來,頭發還亂作一團:“我哪裏曉得你的衣服放在哪哦?”
“那屋子就這麽大,還能掉了?”譚靜發出尖銳的叫喊,“你起來哎!幫我找噢!”
許炎皺眉,将腦袋埋到被面上哀嚎:“大過年的,你非要給自己找不痛快!”
譚靜叉腰,氣焰更漲:“就是大過年的,我才要穿得出趟(上臺面)一點哦!都像你一樣的,一年到頭都邋遢得要死啊?”
左右鬧成了這樣他也沒心思再睡覺,許炎慢吞吞地從被子裏擡出雙腿放到地上,光是穿拖鞋就用了半分鐘有餘。
譚靜急得直拍地板:“搞快點哦!”
這人要攤上一個要什麽就非得立刻得到的性格,那正是要了老命。許炎崩潰不已,趿着拖鞋一臉無奈地來到衣櫃前。他方要伸手拉上排的櫃門呢,被譚靜一吼:“那上頭的我都找過了!”
“那你要我往哪找啊……”
“哦喲歪!你還問起我來了?找衣服都不會找啊?我找過了你就不能再找找啊?!”
真叫一個莫名其妙……許炎無話可說,又沒膽子發火,只能老老實實地打開所有的櫃門在裏面穿梭搜索起來。
譚靜得了閑,挪動身子靠在床邊,手口并用地指揮起來:“翻過了的衣服疊好噢!別搞得亂七八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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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看許炎為自己忙前忙後是一件極享受的事,譚靜愉悅地嘆了口氣,從床頭櫃拿來锉刀低頭磨起了指甲。
可這該找的櫃子都找過了,許炎依舊落了個兩手空空。
“你是不是放到別的地方猝了?”許炎回頭,抹了把汗問。
“不可能!”從锉刀上擡起視線,譚靜一副斬釘截鐵的模樣,“要不……你到你櫃子裏找找?”
許炎表情一滞,随即慌了起來:“我……我櫃子有啥好找的?你的衣服還能放我櫃子裏了?”
“那講不好噢……”譚靜扔了锉刀慢悠悠站起來,朝他衣櫃走去,“萬一是阿姨洗完衣服放錯了嘞?”
許炎原地反應了好半晌,随即大踏步子沖上前攔住要開櫃門的譚靜,語調拖了好長,似乎在央求:“真沒有哦……”
這就頗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味了,譚靜懷疑起來:“幹嘛?金櫃藏嬌啊?”
許炎讪笑,結巴起來:“怎……怎麽可能?”
“那我還偏要看看!”譚靜說着,推走他拉開櫃門。
“嬌”固然是沒有的,給許炎十個膽子也不敢有。讓他提心吊膽的其實另有玄機——
譚靜翻找了兩下就發現了他藏在最裏面的鐵箱子,端出來邊打開邊好奇地問:“啥個老東勁啊(什麽東西啊)?”
許炎雙手一扒,死死按住了箱蓋,言辭懇切:“真沒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看不看無所謂哦!”
譚靜狠狠盯着他,雙臂朝懷裏猛地一帶,把箱子從他手下帶離。不等他再有任何反應,她很快把箱蓋掀開,映入眼簾的是滿箱的紅鈔票。
屋裏霎時沒了聲音,二人對峙,譚靜的怒火在爆發的邊緣,許炎縮着脖子不敢說話。
“許炎啊……”譚靜諷笑,“我看你是早早就盼着我死了吧?我說你怎麽每回上交的錢都不對勁呢……啊?原來自己藏着小金庫呢?”
許炎低下頭,瑟縮着身子。
譚靜接下來所說的可謂是難聽至極:“哦我曉得了!你是不是給你和你女兒攢棺材本啊?”
許炎依舊不說話,只是垂在身側的雙手捏成了拳。
“我跟你講哦,這錢被我看到了你就別想着要回去了……”譚靜蓋上蓋子,把鐵箱死死扣住,“以後你每個月的花銷啊,都得記個賬,到月底了拿來給我看,多一分一毛我都要追究!”
說完,她腰一扭轉了身。
門外熱熱鬧鬧,門內清冷死寂。許炎盯着老婆搖曳得意的背影,雙拳止不住地發顫。大概是被“要錢沒有,要命一條”的心理壯了膽,他惡向膽邊生,旋即擡腿撲了上去。
許炎哭了,邊哭邊啞着嗓子喊:“那是我的錢,你還給我!”
二人扭打在一起,譚靜尖叫着拉扯他的頭發:“你的錢不都是我們譚家給的!你個臭不要臉的!”
箱子被踹了老遠,掉了個個兒吐出一地的紅鈔票。許炎急着想去撿錢,使勁将她往邊上推。
譚靜還剩幾個指甲沒磨好,鋒利如刀鞘,對上他的脖子就是一陣抓撓。
許炎實在忍受不了,仰起脖子大喊:“你有心思管我!不如去管管你的兒子女兒!”
語音落罷,兩個歇斯底裏的人都安靜了下來。譚靜呆呆地坐起身子,還在思忖揣摩他這話的含義,腦中又浮現起除夕當晚看到的場景。
終于解脫的許炎背對着地板蹬腿一滑溜,滑到鐵箱和散落的私房錢旁,手忙腳亂地拾撿了起來。
“許炎!”譚靜擡手潦草抹了兩把頭發,正對他坐好,“你是不是曉得什麽?你剛才講的話是啥個意思?”
許炎俯着身子喘氣,非要等錢都收緊了箱子裏,蓋子蓋緊了才敢把視線挪移。
“沒……沒什麽意思。”把箱子抱進懷裏,他又慫了起來。
“你今朝給我講清楚!”譚靜五官都繃緊,下巴顫顫巍巍,“我兒子跟你女兒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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