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回宮之前那會,她經常抱着自己在膝頭,像是懼怕他走丢了,緊緊摟着,看着兩岸青山,望着天高海闊。那時楚思遠靠她身前,巴不得一條暖融融的路走到白頭偕老。
後來受不住勞什子的母子,他果斷逃了出去,又徘徊在城門,賴到她來接自己。馬車上她勒着自己,說着些叫人心熱的話,楚思遠心魂不由主,任她捉着自己的手。
他最喜歡她握着自己的手一筆一畫教字句的時刻。他依偎在她臂彎裏,一擡頭就能磕上她下巴,一扭頭就能撞上她鎖骨。
還有短暫的一段同居日子,他和她就隔着兩道暖烘烘的牆。他在隔間裏,她在閨房裏,他貼着牆聽着地龍沸水流淌的聲音,想着她的溫度也傳來了這裏,睡得安穩幸福。
對了,開春那會,有一回他洗臉搓得用力了,下巴起了皮屑,走去跟她告別時叫她看見了,她捧起他的臉左看右看:“你也不知道注意着點。”
他不解,她便淨了手,叫人拿來那化雪膏,手指勾出一大塊往手心裏抹勻了,細細給他的臉抹上了,還笑說:“男孩子麽,也要對自己精細一點。”
他嘴上答應着,出了門,臉爆紅了,覺着臉上還留着她指尖的溫度。
歷數日常點點,盡是溫馨暖熱的回憶。
可在這回夢裏,卻是變了。
風動山水間,他轉身抱住她。
馬車裏,他反撲上去,堵住她的唇,按在馬車裏。
書房裏,他回身握住她腰,推倒在書案上,拂亂了滿地紙頁。
熱夜裏,他去到她床頭,俯身咬開她衣襟。
春日裏,他去而複返,拉着她進屋裏,剝了她裝模作樣的少年衣,化了滿掌的胭脂,一寸一寸,塗遍她每一寸肌理。
她似冰雪,她是弱水。
不再是雲間月,而是心頭火,掌中泉。
Advertisement
楚思遠猛然驚醒,猶在急促地喘着氣。
這……都是些什麽要命事……
日頭只露了點羞臊的角,他在昏灼的晨曦裏摸到了狼藉,想哭、想撞牆的心全有了。
不歸累了好幾日,睡得比往日沉一些,待起來時天光大盛,她睡眼惺忪地看了一眼梳妝臺上的機關花,心間亮敞,才搖了搖傳喚鈴。
羅沁和萍兒端着洗漱物進來,不歸抻個懶腰,問:“小公子起了麽?”
羅沁:“公子早起了,依着您的囑咐,給他國子監告了假,現今正在殿裏看書。”
洗漱完,萍兒預備給她梳個發髻,不歸笑道:“梳個和我魚兒類似的吧。”
萍兒梳着她一把黑亮長發嘆氣:“奴婢還沒來得及大展身手哩,殿下這樣好的青絲,素日卻全束做了男髻,真是暴殄天物。”
羅沁挑了個發扣:“清清爽爽的也不錯。”
“羅姐姐還附和,你已經被殿下帶歪了!”
不歸從鏡子裏打量了她二人,點頭道:“沁兒是該捯饬捯饬,好好的美人胚子,嚴整得像個學究似的,少了些許豆蔻氣息。诶,萍兒得了空,也給你羅姐姐收拾收拾去。”
萍兒歡快應着好,羅沁咔嚓一聲扣上她的發髻,硬邦邦地撇開眼珠子:“我如今便很好,不用你們再整頓我。”
不歸樂着去了正殿,看見個少年正襟危坐,後腦勺都透露着股緊張,不免更開懷,遂噓了指,自己輕手輕腳繞到他身後,猛的伸手捂住他眼,去耳邊拟聲笑道:“是誰來了?”
楚思遠瞬間從脖子紅到耳根,急急抓下那手跳起來:“阿姐!”
不歸哈哈大笑:“被吓得炸毛了?”
花貓小雨在一旁桌子上嘎嘎地喵,竟也似在笑,大眼睛只剩了縫。
她又穿着白衣男裝,收得腰細腿長,楚思遠的視線落在她的脖頸間,刺着了一般地移開視線,喉結滾動,眸子異常的亮,嗓音異常的沉。
“阿姐,這不好玩的。”
不歸見他似有不耐神色,便把趣味收進心裏,招他去吃早飯,溫聲道:“好啦,難為你大清早起來,餓不餓?和阿姐吃飯去,吃完我們去拜訪故人。”
楚思遠一怔:“去悶墩兒那?”
“怎的?還想改天?”
楚思遠這才展眉:“今天好。”
不歸引他去吃早餐,興味一起難熄,随意勾了他腦後的發縧:“昨夜看了浮生舞,那般蔽月結風的,可會興奮到睡不着?”
她純粹是誇那舞,他卻驀的一僵,以為她喬弄自己,遂恨恨地撥去她作怪的手,又臊又愧,又怨又愛:“你不正經。”
不歸反倒不解,摸了摸後腦勺,肚饑難耐,便先溫了腸胃,暫不捉弄他。
吃完日頭正好,不歸順了兩把小雨的肥肚皮,轉頭順道想去捉他手,楚思遠迅速一避,額頭青筋蹦了蹦。
不歸噗嗤,自己拿帕子擦了手:“嫌棄上自己養的寶貝貓兒了?”
他定了定神色,硬着嘴皮子:“那肥油蠢物算得什麽寶貝,就曉得貪吃賣乖,早變成一攤長了好皮毛的五花肉。”
不歸肩膀抖了抖,沒忍住笑起來:“可憐的貓兒!當初與你同甘苦,涉水陸,如今自你眼裏就剩下了五花肉三字!你不當它做寶貝,只能我心疼它了。”
他鼻孔一張:“它算得寶貝,那我呢?”
“你那是心肝,骨筋,是掌心裏的命紋。”她張嘴就順暢說着,“半厘不能損的,不然肝腸寸斷,吾命休矣。”
他頓時面熱,幾乎要折在她的話頭裏。
她偏偏對他放心無警,見已走到宮門口,便側首來笑他:“心肝魚兒,你前日磨着要出去,可知你那義兄住哪?”
楚思遠招架不住:“不、不曉得,忘、忘了問。”
不歸心情好,捏了他耳朵湊去笑罵:“瓜貨,就曉得你不靠譜。”
她亮了令牌出宮,又敲了暈頭轉向的楚思遠一下:“自己想去找人,還得阿姐給你找路代領,瓜頭瓜腦的,真個蠢東西。”
他被罵得極是受用,只垂着腦袋不吭聲,恨不得多長幾副耳朵将這聲氣兒一字不留地收進腦子裏回旋重播。
照例是天禦護送前去,馬車分明不小,他卻一個勁覺着窄得慌,鼻翼裏全是她的氣息,眼睛裏全是她的影。
不歸拍拍他微抖的膝蓋:“怎的這會這樣反常?想着要去見義兄了,就高興成這個樣子?別急,那李保的寄宿處離皇宮遠,趁這長路,你給阿姐說說,與那李保怎麽認兄弟的?”
楚思遠呼了幾氣,把腦子裏的雜念壓下,便将從前往事挑出來說了。
不歸尋思了一會,心中隐隐有個猜測。
“惡劣。”她搖搖頭,“為個閉塞腐朽村俗,竟就吞了一個女先生,何等喪盡天良。我若能去那,定将她救出來,順道接你母子遠走高飛。”
楚思遠不語。
“七年前,不過六歲稚兒。”不歸拍拍他手,“難為你了。”
他低聲:“是七歲。”
不歸輕彈他手背:“你身世本離奇,做母親的為了孩兒安全,亂了你的年齡不反常。然事實你如今才十三,足足減阿姐三歲。”
他無法再就着這個分辨,反問:“三歲兩歲,有什麽區別?”
“三載一個橫溝,你便小阿姐一個輩,又是我幺弟,左瞧右瞧,總叫人忍不住想好生護着。免得磕碰方寸,損了棱角,傷了皮肉。”
他咂摸了一會,好不是滋味:“我沒來前,你幺弟是三哥,并不見你這般。你瞧我孤零,瞧我還沒長大,總以為我幼小,分明待我成,”他不甘心,“兒子那一類的。”
“可我,不喜歡這樣。”
不歸凝刻他須臾,心間翻湧,沒把好關,将那刻骨珍惜與憂懼一股腦說了出來:“癡兒,沒長大有何不好,做個幺兒有何不好。情願你懵懵懂懂,承我翼下不學人事,喜笑怒罵盡相得宜,自在莽撞不迫與共,豈論争搶,豈管無常,由着我彌補鐘愛守護——有何不好?”
“何如抗拒阿姐赤腸,棄我而義無反顧;又何如推卻阿姐心肺,擲我而一意孤行?”
他委屈,她也有。到了此時,素日裏的好全忘了,兩人全睚眦記着對方留下的壞,只不過一個委屈得隐晦,暗地急得抓耳撓腮,另一個委屈得坦蕩,明面口語黯然神傷。
他因着患得患失仗着她表面寵溺一再裝瘋賣傻,如今真面目漸漸揭開皮,底兒還沒露給她瞧,已三番兩次聽她強調自己的“慈母”、“愛姐”身份,由不得心灰意冷。一心的獨角戲,碎了渣子紮自己,滿腔或單純熾烈或髒污不淨的心悅心愛全叫人屢屢灰心喪氣,望着無望。
她呢,至今不願見一個楚辭的字。
怕那摧折肝膽的飛灰,透過字字招魂,來盲雙眼。
她看着他漸漸長大,她知道他要照着那殘缺畫像上的模樣長去。小心期待着,又兀自杞人憂天,懼一點風吹草動,折了這一簇野火燒盡後好不容易重生回來的脆弱嫩芽,才這樣矛盾,這樣自私。
楚思遠乍聽這一番裹藏得動聽美妙的愛護話語,又是心酸,又是感動,竟啞口難言。
不歸無遮無攔地說完,當下反思已後悔,默默收了放他手背上的手,暗責自己說得太不知天高地厚,太不近人情,太強詞奪理。
心裏萬般想待他好,偏這嘴不中用得很。想要他心裏親近自己一點,結果總像是适得其反,把那些隔閡拉得越加明顯,越發難以收拾。
“他不說話,怪我。”
“原來她介意得不得了,關于我的壞,不曾放下怪罪的。”
兩個人這樣誤着,沉默着,一直捱到馬車停下,卻又異口同聲争先恐後地道歉:“對不起。”
不歸和他都瞪大眼睛,随後又一同展顏,撇開那些亂麻,相視着下了馬車。
楚思遠看那小客棧,驚奇道:“李悶墩兒說回家,這家就住客棧裏?”
“他家在萬隆,離長丹不遠。此番是前來應舉,自然是寄住在客棧裏。”
“他沒告訴我這些。他原該和我細說的,說了幾次回家看媳婦兒,惹得我還以為他在長丹安身立了戶,方便走動敘舊的。”
不歸想了想:“他也沒說錯。一個舉目無親的男兒,只剩一個家眷,可不是家眷在哪,哪兒便是家麽?”
楚思遠羨慕起李保來:“真好的嗦。”
不歸前去櫃臺詢問李保的房間,店小二見他二人年少,又一身難掩的貴氣,不可能是尋釁滋事的,便收了銀錢指路。
李保住的是上好的天字號,可見這外出漂泊的年月過得不差,不然也學不得一身好武藝,還得了個心愛媳婦。
他這樣想着,心裏也安心了些,很替舊友高興。
來到那屋子前,不歸示意他敲門,楚思遠料想打開門後見到的将是和美的人家,笑意先柔和了幾分。
“李悶墩兒,李大哥,于小魚來串門了,你要是在就哇一聲!”
屋裏一陣腳步聲,李保興奮的聲音由遠及近:“來了來了!就等着你呢!”
門大開,李保大笑着擁抱了楚思遠一下:“快進來坐!”
楚思遠拉不歸:“這是我的人。”
“明白!都進來,都進來。”李保引着他們進去,有些緊張地喚裏頭:“媛媛,你瞧瞧誰來了?”
裏間溫溫柔柔地傳出一聲:“是誰啊?”
那聲音叫人一聽就心生親切,楚思遠還來不及思考怎麽這聲音這般耳熟,那黃衣女子就端着一盤點心微笑着走出來。
楚思遠看清了她的模樣,腦中轟的一聲:“袁夫子?!”
袁媛見着他也是吃驚不小,但也是重逢的高興成分為多,可當她視線移到那一個男裝少女身上時,卻呆住了。
她仿佛看到十五年前着男裝的,一往無顧的楚易月。以及出走的長公主抛下的脆弱女兒,那生來左眼詭異,背有梅花胎記的孽子。
袁媛看到這少女左眼戴着一只眼罩,忽然凝固住了。
同類推薦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權寵天下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