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其夜享歡,翌日不歸起來時敲敲額心,漱口後便含了顆藥丸。待出去,楚思遠衣冠整齊,守着一碗魚粥。
不歸咽下,本心欣然,藥心寧靜,因此步伐從容不迫,眉溫笑濃。
“怎麽不吃?”
少年回頭,眼睛比刀還亮:“等阿姐,快來,你又睡懶覺噻。”
不歸來到他身邊做下,舀粥喝:“今天是什麽功課?”
“老樣子,上午教經綸,下午練武。”他深深看着她,“阿姐呢?今天還抱着小雨睡懶覺麽?”
不歸一曬:“閑日子到頭了,今兒有事,中午不回來吃飯,大概要下午再回來了。”
“你去哪兒?”
“出宮辦事。”
“我和你一起去好嗎?”
不歸擡手揉他發頂:“阿姐有正事,待閑暇再帶你去玩好不好?你若是想要什麽東西,阿姐給你帶回來就是。”
她就拿他當小孩哄。
楚思遠垂眼:“不用,我什麽也不想要。”
“那,乖乖上學去。”不歸摸得順手,又揩了他漆黑的鬓角一把,逗貓的習慣出來了:“學得好了,阿姐有賞。”
楚思遠不語,覺着珍馐入口,嚼如糟糠。
送走這崽子後,不歸回去換裝,換了當初在會試考場外的少年裝扮,別着扇出宮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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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展着信箋看,那于爾征果真右手出了問題,辭了寫花燈的活,卻又不肯閑着,接了翻譯西域文書的散活,真是個勞苦命。
不歸不知道他還有這一本領,不禁詫異于相不僅博古通今,還精中原外域語言,果然不該籍籍無名。不說其經世才能,就沖這語言天賦,不留下着實浪費。
她彈了一下信箋,信上記于爾征拒絕了兩位顯赫家世好友的資助,執意不肯和他們一起住上好的客棧,去六尾巷租了個便宜旅舍湊合着過,只等揭榜。馬車由此向那目的地駛去。
前世科舉出了四個才俊,于爾征作為唯一一個寒士,他的登科已然昭示了變革。歷數幾百年,楚國太多年沒有底層躍上來,龐大的權力機器年複一年地運轉,偶爾有草莽驚世,也不過一瞬即逝,比如不歸的父親言椿,以及和他同屆的武狀元于霆。縱躍十六年,天坪上才出現了一個于爾征,堪稱朝之珍稀。
不歸還記得前世第一次見到于爾征的模樣,她早見過他的一手好字,只是不知其人。慶功宴上,滿目錦繡的進士裏,他一身深灰布衣,乍看背影還以為是哪個誤入金碧的泥胎,只在轉身與人談笑的時候,才叫她明确捕捉到他的出衆之地。
與馮觀文的倜傥、劉采仲的溫雅、姚左牧的剛直都不同,那探花郎有一股純然之質,是不曾受名利場、角逐地改造和隐藏的天然,無鋒有角,幹淨澄澈。
這樣明淨的人,正是那種甘願赴湯蹈火誓死追随的呆子。
杏花燈影裏,不歸一眼記住了他,只是不夠果斷,探花郎很快就被楚派一系拉攏過去,平添了後來的許多麻煩。
争亂結束後,不歸收整百官,放眼望去找不到一個适合為首的,便親自去請。于爾征不肯背主,不歸便策反了康王心腹,讓人前去說服他:“那言不歸一介女流,由她為君,河山遲早禍敗衰頹。君不出仕并非忠心康王,反而是不忠康王之天下。”
一根筋果真被說服,布衣入朝堂為相,三年來除了清廉為政,剩下的精力全用來怼女帝,與老宗室們沆瀣一氣。
女帝有時被怼到氣噎,幾度想下旨轟他滾回康王的封地昌城去,甚至盛怒之下,拔劍指過一根筋。
然相不懼死,怎以死威之。
不歸回憶到此處反而一笑。這位半生的死對頭雖然給人添了不少氣,但在當時的缟白心境下,卻也不失為一柄支撐的匕首。
車停了,她收回信箋下去,穿過紛亂嘈雜的六尾巷,進了那家小旅舍。走過混雜的樓道,她在盡頭的房門前停下,攔下要敲門的趙康,自己屈指叩門。
門裏傳出一聲咳嗽:“請進。”
不歸推開門進去,一只腳踩在了看不懂的紙頁上面,便低頭去拾起:“對不住,踩髒了公子的文書。”
伏在矮桌上的人愕然擡起頭來,一張臉在斑駁光線裏莫名的怆然。
他立即站起來,咬破了嘴唇,一字不發。似乎無措,震驚,以及藏着什麽不可告人的痛苦。
不歸撫平那紙頁走去遞給他:“還你……嗯?公子怎麽哭了?”
于爾征扭頭:“有灰塵……見笑了。”
不歸打量了他一眼,放了那紙,嘆了一聲:“還認得我麽?一月不見,公子摧折了。”
他低着頭,聲音沙啞:“豈敢忘卻……殿下美意,是我無能消受。”
“無能?孤不見得。”她笑了笑,想找個地方坐下,奈何這房間又窄又亂,只好彎腰收拾了些外文紙,拉過一個蒲團坐下。
于爾征慌亂:“殿下怎能坐在這裏……”
“公子坐,別拘謹。”不歸揮手,自笑自樂,“這樣恭敬,反叫孤不習慣了。”
他剛坐下,聽此手指一抖,頭更低了。
不歸知道此人生性有些呆板,不等他開口先問:“科考時見公子右手似乎不對,可是傷了?如今還好?”
于爾征把手藏到桌下:“多謝殿下關懷,小事而已。”
她微皺了眉:“十幾年寒窗,不正是為了一朝科舉?偏在緊要關頭傷了手,多年苦讀付之一炬,怎能算小事。怎麽便傷着了?”
他垂首:“蒙殿下不平,只不過是……天意如此。”
不歸眯了眼睛,以為他是心裏有數,認定無緣杏榜而消沉。
她冷聲:“沒有天,主宰世間的唯有人。縱是有天,也是人定勝天。你要信服于天,還不如屈服于我。”
他一震,凝視着她,字眼顫抖:“殿下,您要做什麽?”
不歸見慣了前世那個犀利尖銳的宰相,此刻見他消極,很是恨鐵不成鋼:“孤要公子入那廟堂,與馮姚抗衡、與世家宣戰、與貪腐作對、與不公不正作對,你能嗎?你敢嗎?”
“孤要你為臣為相,立命生民福祉、束縛高位濫權、制約朝堂權黨、修身廣名天下,你能嗎?敢嗎?”
于爾征卻低着頭,兀自不肯開口。
不歸等了半晌,無奈地想,好呆的一根筋。
“會有那樣一個人去輔佐您的……”他低聲,“殿下,會有比草民,更适合輔佐您的人。”
寂靜了半晌,他聽見她堅決的聲音:“沒有。除了你,沒有更适合的臣僚了。”
他呆呆擡頭,她伸手而來:“既然公子意志消磨,孤也不便多說。月前留下的那盞燈,拿來。”
他喃喃:“您要做什麽啊。”
不歸不耐煩了,很想怼他一番,好在今早含的藥丸起了平心靜氣的作用,于是化成了言簡意赅的強硬命令:“拿來。”
于爾征腦中始終渾噩,但身體習慣了言聽計從,機械地起身去拿珍藏的花燈,奉到了她面前。
燈簡素無華,不歸轉過兩面,看那龍飛鳳舞的“呂望”、“卧龍”四字,這才點頭:“這燈給我,回頭賠你。”
她提了燈站起身,掃了一眼陋室裏的鬼畫符紙頁:“孤來,只是告知公子一件事,既然被孤點了名,就沒有閣下拒絕的道理。”
不歸裝完這強硬的一比,話也說完了,燈也拿到了,遂提燈離開,留給他一句:“好好思謀前程吧。”
走到門口,背後的人叫住了她:“殿下!”
不歸回頭。
“您……多顧念自己。”
她皺了皺眉,轉身離開了。
趙康詢問:“殿下回宮麽?”
“不,去禮部。”不歸提着花燈上車,望了一眼旅舍,又低聲道:“叫你的人看着這書生。”
“保護還是?”
“監視。注意誰人來找他,以及他自己的行蹤、處事。”她斂眉,“這書生,不對勁了。”
趙康應了聲是,任勞任怨地繼續當馬車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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