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于先生快坐,剛做好的燒餅,熱乎着呢!”

“多謝阿翠夫人。”于爾征道過謝,和一旁的劉采仲一同吃起來。

當初來臨州雁灣,殿下讓他試着來找臨州商會的裁縫新巨頭阿翠,沒想到對方的熱情遠超他們的想象。那阿翠已經和當年牽狗幫楚思遠作證的醫館夥計馬濤成婚,夫妻倆操持着臨州裁縫業商務,出手快且準,幾年下來已然有了一方富賈的實力。

不過因是從小家做起,他們夫妻倆不習慣太豪貴的習氣,還是喜歡小宅小夫妻倆過日子。不過讓馬濤吃味的是阿翠一直惦記着當年的燒餅弟弟,于爾征他們帶信來拜訪時,只說了句開頭,阿翠就迫切地追問起楚思遠的情況來:“小魚他過得好不好?當年我得過他母親照顧,浮姨走的時候他才那麽一丁點,我答應要照看他的。小魚現在找到他父親了麽?”

于爾征笑意溫和:“公子過得很好,他的阿姐很照顧他,公子也找到生父了。”

臨州遠,阿翠聽不到太多隐秘的國都風暴,聽此激動地搓着手:“那就好,那就好,我就知道郡主不會虧待他的……唉,前幾年還有說書先生開茶堂會講郡主的,小魚一走,這說書先生也減半了,想聽都沒人說,可愁死我了!”

于爾征思及往事舊人,笑嘆:“說書先生去了國都,科舉考中了,便沒有回來編排了。”

劉采仲在一邊雲裏霧裏,不知他話裏的種種話外。

敘過幾番舊,于爾征将來時目的挑揀說了,只道查當年舊事。阿翠一聽要找當年的縣令師爺,二話不說便直喝相助。夫妻倆請他們安頓下,明裏暗裏便開始幫他們打聽。

劉采仲前去追查十年前的大疫,此案不過源于公主一個大膽且陰鸷的猜想,追查起來更為複雜詭谲。劉采仲四處尋證,身上帶的炭筆時常不夠記錄。

于爾征專注搜查馮家官道之外,有意不過多摻和。

昔年縱筆赴考場時,宰相之子已折于家中糾葛,未能榜上三甲加冠,驚才絕豔之名才落到了他一寒士身上。

而今天命逆轉,諸君殊途卻大道同光,連諸位困頓八苦的公子佳人都輕換了命格。他在一旁默默觀聞,亦有無聲寬慰。

他原本想作為個不起眼的灰塵守在殿下的陰影處,避免再有榮光與功德,看她此世安泰即好。

卻未曾想,她還是看破了他。

“臨州往事紛雜,事幹重大,孤身邊有能者不如于卿,此事便委任于你了。”

Advertisement

“卑職明白。”

她列舉了諸多事項予他,龐雜瑣碎皆有,幾乎是她有史以來和他單獨說過最多話語的時刻。

他一心惶恐卻又悄悄歡喜,聽着她與前不同的飛揚清靈聲線,恍惚之間酸軟了思緒。臨別之際,時刻緊繃的絲弦在她的切切叮囑中緩緩松了下來。

她細細囑咐了許多,沒有任何鋪墊、語氣沒有任何變化、再自然不過地說了這一句:

“此去孤遠,于相務必保全顧念己身。待歸來時,朕與你再溫太平山川。”

幾乎是本能的,他行禮恭身:“臣自不負,陛下心安。”

随之起身而轉,腳還未邁出去,便僵在了此地。

此地,非養正,而官署。

此時……非有餘,而開景。

他走不出去,也不敢回頭,腦海中歸了零。

良久之後,他才聽見身後的人長長地嘆了氣,聲線也褪了方才的柔和,而回蒼涼:“一別不知幾何,孤心安,大人安好否?”

一別……不知幾何。

于爾征陡然嗆了淚,不敢直面她,聲音酸澀不已:“臣……安。”

“兩世榮辱,孤面目不改,大人心卻異變了。”

他的指尖在衣上發抖,心中湧了不盡蕭索。什麽叫面目不改?你忘了那三千白發,忘了那支離病體,忘了……那徹盲左眼了?

身後傳來輕笑:“怎麽,大人不願再直視我了?”

于爾征閉眼,緘默片刻才回身:“是臣錯愕了,不知陛下也從前世來。”

她的指尖支在左眉上,聞言眸子起了玩味:“原來大人也學會了說謊。”

他無法再圓,只好合手抵于額上,不敢再對上她的眼睛。

她在座上凝視了他須臾,問:“大人對我重生之事,知道其緣故,是麽?”

他無法回答。

她緩緩道:“大人不必惶恐。不願說的,孤不會強迫。共事近三年,也算與上一輩子的君臣佐使劃上個善終。如今說開,不為別的,只是有一句話,我一直想與大人說個分明。”

“臣在。”

“請大人站直,不要回避我。”

于爾征擡頭,與她四目相對。

她起身離開桌案,來到他面前。

言不歸合手朝他行禮:

“多謝先生,願做楚之清流,孤之脊檩。兩世以來,承蒙先生賜教了。”

他心中一澀,喉中哽噎咳了起來。

劉采仲遞水給他:“于兄喝一點,莫急。”

于爾征接過:“讓采仲見笑了。”

劉采仲笑起:“于兄莫急進食,莫憂進度,行到山前自有路。”

于爾征垂眼看着瓷碗中水,緩笑:“采仲說得是。對了,我有一物,想轉贈采仲。”

“是什麽?”

“一盞燈。”他輕笑,“在我長丹住處裏,端端正正置于匣中。待返回,還請采仲莫要推拒。”

劉采仲笑道:“于兄怎麽忽然說起這個?怎麽,是案情有大進展了?”

于爾征搖搖頭,淺笑着不答。

那時,她還對他說:“先生有屈宋才,孤這枚鳳閣令,往後還想再還給先生,望先生不拒。”

他吃完去洗手,看着盆中晃漾的水,阖了眼。

數日後,劉采仲捧着一堆文書跑來找他,急出了滿額的汗:“于兄!我查到些……可怖之事!”

于爾征連忙和他一同查驗,又花費了數日出外勘驗,終定真相。

他們歷經困險收錄了數十張十年前的瘟疫藥方,有些殘缺泛黃,有些沾有褐血舊跡,上面潦草記載的藥材有變換替代,但藥性是相近的。

那方子不是治病,而是解毒。

于爾征妥善保存了那些證據,內心隐隐不安,立即拟密信托天禦将消息送回長丹,并決定和劉采仲立即返回國都。此案遠超他們所想和範圍,必須要将此事聯同殿下才能徹查。

臨行前忽然有所觸動,他問阿翠:“夫人說公子生母早年病亡,敢問是否和瘟疫有關?”

阿翠點頭:“就是十年前的浩劫!當年藥方昂貴,多少平民用不起。小魚也得了病,幸在得了個好心小姐的施舍。可他母親那時……”

阿翠說不下去了,馬濤在一旁安慰她,默默說道:“窮走了命。”

于劉兩人俱震動,再三拜謝才道別。

路上行走時,采仲不由得喃喃:“此案交上去,四公子必然要與定王一脈反目。公主那般護短,屆時恐有狂瀾。”

于爾征搖頭默嘆:“可惜了觀文,生在那鐘鳴鼎食之家。”

為隐蔽,他們走的是水路。漁船渡過臨州外,他坐在船頭望山水。

這大楚的山川河流,上一世,他幾乎都走遍了。天不負有心人,來到此地時,他在将盡窮途裏找到了出路。

不會太久,他便将帶她到詠悲寺,為她洗命理……

還未想到終局,山水之間忽然大霧彌漫,渾厚鐘鳴響動。劉采仲詫異,于爾征心口一震,便看到霧中泊來一扁舟。

舟上有面目年輕的九禪和尚,他朝于爾征合手默念一句佛語,輕聲道:“苦主,你遲遲不來,已誤天命。貧僧只好來拘你了。”

于爾征面色蒼白:“我誤……天命?”

大楚西北國境,燕背坡。

楚思遠低頭往胳膊上藥,咬着繃帶一頭纏上,眼中有血絲。

“魚……公子!”張四闖進來,剛知道這少年的真實身份不久,叫喚上還有些不适應。

楚思遠綁好擡頭笑:“張頭兒,你不用這樣拘束,我還是小魚頭。”

張四哈哈大笑:“就算你還是小魚頭,現在也不一樣了。你可是打下這塊險地的大功臣,踏出這個門,外頭的兄弟們能激動地把你架起來往天上抛!”

“這麽厲害?”楚思遠笑了笑,按着手吃力地站起來,張四忙過去攙住他:“你說你一個皇子,沖那麽前幹什麽?當敢死隊擋刀嗎?”

楚思遠腳步踉跄些許,笑道:“當時哪還有時間想這個。再說,我若當個炮灰戰死,也雖死猶榮。”

張四搓了他一把頭:“你還炮灰?出去領旨吧,大将軍!”

楚思遠以為張四又吹牛皮,不以為意。豈料一到外面,大将軍陳固持聖旨等着他。

楚思遠跪下,聽着聖旨上的加封和褒獎,茫然不知所措。

功勳暫且放到一旁,他……要回長丹了?

陳固宣完旨意,唏噓不已地将他扶起來,笑道:“四公子,你做到了。”

周遭兵士朝他吶喊震威,楚思遠回神,環顧了一圈還未妥當安置好的燕背坡,心潮澎湃。

他接過聖旨嘆道:“這塊堡壘是舉國之力打下的,不單豎子。”

陳固拍他肩膀:“不錯,但托了公子的福才集合了上下齊力,也讓兄弟們有臉能光耀歸故裏!從今以後,除非君上賣國送境,這塊燕背坡插的軍旗,就永遠是我們的楚字大旗!”

戰鼓擂起,楚軍吶喊喝彩,豪氣沖天。

隔天,楚思遠拒絕了軍醫的好意提醒,負傷上馬歸國都。

在他身後,是衆多暢想榮耀加身的士兵。

為振熱血,為其所愛,所行之風霜、所負之累傷,盡數值當。

但他不知道此回,會在距國都百裏外,眼睜睜看着那些同樣思鄉日切的年輕人,一個個被悍匪斬去頭顱。

他握着卷刃的刀和一手的血,血腥地看着那些悍匪肩上,一個個魚頭的軍徽。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