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一大清早,江府門前便如此熱鬧,停了兩輛馬車,且有兩個陌生面孔的人物找上門來,過路的人們見此狀況,不由得都要好奇多瞄兩眼。

老者先下車,他身後,還跟着一位蓄着胡子的壯年。

那人照樣也穿着常服,身形相對矮胖,面容嚴肅。

只是那人胖得有些壯實,加上他長着一張大方臉,整個人看起來像是兩個堆疊的方塊,配上他嘴邊蓄着的胡子,顯得他整個人嚴肅中帶着幾分喜慶。

方臉男人扶着老者,緩緩往江府門前走。

這兩人身份不明,動作姿态卻盡顯身份,一看便知不是尋常人等,再加上剛剛那位老者說的話,江府門前的氣氛變得微妙起來。

陸遷雖然不安好心,卻也不蠢,見着面前的情景,頓時閉上了他那張嘴。

江眠月卻屬實愣住了,眼前這老者,不就是那日見過的,國子監的司業大人嗎?

他們來這兒……是因為自己考到成績的事情?

“司業大人!”江眠月見二人走近,立刻收斂心神,上前行禮。

一旁的陸遷聽到司業大人四個字,頓時渾身僵硬,臉色變得極為難看,但他很快便反應過來,跟着江眠月行禮,照樣跟着行禮,“司業大人安好 !”

“免禮。”司業大人卻沒有看陸遷一眼,目光只看向眼前的江眠月。

只見她乖巧有禮,不論是長相膽識還是态度上,都十分出衆,不由得臉上露出些慈祥的笑意,“江眠月吧。”

“正是。”江眠月恭敬道。

“那日考到,你是第一個交答卷的,老夫記得。”司業大人說完這句,忽然轉頭看向一旁的陸遷,面容柔和,“這位公子,看起來也是讀書人的模樣,不過看起來面生的很,今年國子監考到,不知是一等還是二等?”

被司業大人這麽一問,陸遷本就不太好看的臉色頓時由白轉青,由青轉紅,十分精彩。

江眠月沒有料到這位司業大人會如此問話,剛剛由于陸遷而集聚的怒火,如今化為淡淡的笑意,心境逐漸平靜下來。

姜還是老的辣,不出一句惡言,便讓陸遷顏面掃地,這便是國子監司業的本事嗎?

“學生……并非國子監監生人選。”陸遷說話有些結巴,不免後悔剛剛自己有些得意忘形,此時他臉色灰白,似乎又将他的态度收斂了回去,成了平日裏那個謙虛謹慎的陸遷。

“哦?是嗎,方才公子那般說,老夫有所誤會。”司業大人說完輕輕一笑,目光便完全從此人的身上轉移,開始與江家人寒暄,江母立刻熱情邀請國子監的二位入府。

衆人進了門,只留下陸遷站在江府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尴尬不已。

他不由得好奇,國子監這二人今日到來,究竟是做什麽的?

那江眠月究竟還能不能去國子監讀書?

她的名字明明不在榜上啊!

可這位司業大人,看起來并不像是因為舞弊之事來興師問罪的。

陸遷心中跟百蟻撓心似的,他忍不住站在門口,往江府中張望,江府門房見狀,飛快的關上了江府的大門,“砰”的一聲,阻止了他的窺探。

今日有微風,時不時吹得樹葉嘩啦啦響,時不時飄下一兩片,倒是有幾分葉落知秋的氣氛。

一個時辰後,司業大人與那方臉男人才出了江府的門。

“回國子監。”司業整了整衣袖,上了馬車,依舊正襟危坐。

“是。”車簾外的車夫立刻應聲。

馬車咕嚕嚕往前行,那方臉男人五官便皺在了一處,頗有些不滿道,“司業大人,那新任的祭酒大人到底是什麽意思?國子監從來也沒有這先例,竟然還讓您為了監生親自跑一趟。”

“方監丞,一路受累。”司業大人笑道。

“司業大人,我不是這個意思。”方監丞撓了撓頭,五大三粗的男人,在司業大人面前,顯得有些笨拙,“那江……姑娘的文章真的這麽好,好到可以越過考驗,無視規矩,直接進國子監?”

“她的文章,确實是令人驚豔。”司業大人說到此,笑着看向方監丞,“且當日我看着她書寫,用時最短,思路最快,她若是不入國子監直接科考,想必也不會差。”

“那也不能開如此先例……”

“祭酒大人自然有他的考量,包括增加例監生這一項,國子監這幾年入不敷出,已經有不少虧空,皇上雖然未怪罪下來,但年年銀錢只進不出,也曾頗有微詞。”

“如今祭酒大人将頂尖的監生收歸囊中,稍加重視培養,便能保證監生們的水準,再多收些例監生,維持國子監的收益穩定。”

方監丞仍舊皺着眉。

司業大人笑着看向身邊的方臉男人,溫和道,“方監丞不必擔憂太多,等監生們入了國子監,還得靠你好好管教才是。”

“定不負司業大人囑托。”方監丞雙手抱拳,大聲道。

江府內,二位大人走後,江眠月拿着手中的“監照”,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江母已速速讓人去請江玉海回府,府中如此喜事,又是這般排場,居然讓司業與監丞大人親自登門,實在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哥哥,有了這個,我便已是入了國子監了,是嗎?”江眠月有些恍惚。

從榜上無名,到如此排場,她仿佛一下從地府直達天庭,半晌都緩不過神來。

“正是如此,好妹妹。”江述傑如今也是激動的說不出話來,“妹妹好本事,我也是第一次聽聞有這樣的先例,你究竟寫了些什麽,能得如此賞識?”

“我……我也就是,寫了一些自己想說的話罷了。”江眠月緩緩道。

有了“監照”,便等同于已經入了國子監,身份案牍已經登記在冊,即便發生了任何事情,此人都已經跟國子監有了脫不開的關系。

而且,明日的“考驗”,她也一并不用再去。

雖然考驗對她而言也并不難,大抵是些關于文章的當面問答,由祭酒大人和國子監監事大臣主考,再分一二等。

不過她倒是有些好奇,據司業大人說,正是那位祭酒大人,将她的文章直接評為一等且免考……此人,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物。

當晚,明月高懸,月圓如玉盤,正是全家團聚的好日子,江玉海回府,親自為江眠月慶賀。

江眠月重生後,也是第一次見到爹爹,她不禁熱淚盈眶,在全家人面前敬了江玉海一大杯酒。

“眠眠,你從未喝過酒,別喝醉了。”江述傑見她不停往嘴裏倒酒,趕緊将她攔下。

“無妨。”江眠月擺了擺手,笑道。

喝酒,她其實喝過的,上輩子,她努力給自己灌酒,灌了一整壺,才勉強将自己灌得暈暈乎乎。

“爹爹近日公務繁忙,看起來有些憂慮,女兒可否幫您分憂?”江眠月又倒了一杯,敬江玉海。

“乖女兒,爹爹有什麽可憂慮的,近日雖然忙些,晚上也來不及回府,可手頭的事情也都還順利。”江玉海鬓邊可見幾縷白發,看似疲憊,面上确實并沒有什麽愁緒,如今因江眠月提前得了監照一事,正開心都來不及,“女兒不必為爹爹擔憂,想做什麽,大膽去做便是,若是遇到什麽麻煩,便跟爹爹說,不要藏着。”

聽着跟江述傑如出一轍的話語,江眠月眼眶通紅,又飲下一杯酒。

“眠眠,快別喝了。”江母皺眉道。

“罷了,她為了去國子監準備了這麽久,如今事成,便由她去吧。”江玉海笑道,“在自家醉了,比在外頭醉了強。”

江母聞言,便沒有再阻攔。

最後的結果,便是江眠月由江述傑背着回了房,軟綿綿的如一灘爛泥一般,人事不省。

江母親手替江眠月掖好了被子,笑道,“這孩子,今日跟往常實在不同,居然放縱自己喝了這麽多酒。”

江玉海也有些微醺,他笑道,“罷了,她開心就好。”

爹娘走了之後,房間歸于安靜。

江眠月在醉夢中恍恍惚惚,只覺得周圍場景變幻,自己從家人滿席的桌前,來到了空蕩蕩的廂房之中。

她端坐在那奢華精致的房裏,看燭光明滅,風吹窗動,桌面上擺着一壺酒,和她一樣,靜靜等待着那人的到來。

這是第一晚……她為了護住家人,放下所有自尊的第一晚。

畢竟是朝中炙手可熱的權臣,事務自然繁忙,江眠月獨自一人,在空蕩蕩且冰冷的房間裏等待了許久。

她衣着單薄,四肢發冷,渾身止不住的顫抖。

然後她開始喝酒。

……這是她第一次喝酒。

那酒是極好的陳釀,幾杯便讓她有些暈乎乎的,俗話說,酒壯慫人膽,江眠月知道,她雖看起來大膽,實際上心底裏卻怕得要命。

那男人雖沉默少言,手段卻極為狠辣,她以前沒有見過這樣的人,也沒有學過如何去伺候這樣的人。

也許,喝醉了,便可以不用直面他。

江眠月想到此,便鬼使神差的,直接将一整壺酒都灌進了肚子裏。

便這樣,她直接醉倒,一睡便是整整一晚,直到第二日,日上三竿,她才渾渾噩噩的醒來。

醒來以後,江眠月卻發現自己衣衫齊整,渾身沒有任何痕跡,再一問身邊的丫鬟,卻得知昨夜祁雲峥已經來過。

——他來了,看到她醉得不省人事,便又離開了。

江眠月狠狠的松了一口氣,慶幸自己躲過了一劫,卻又開始擔心以後。

這是随時可能落下來的刀子,卻也是她為了保住家人性命所哀求的條件,他肯答應,已是萬幸,可是現在,卻被她弄砸了……

正在她失措慌亂之時,門外忽然傳來丫鬟驚恐地聲音,“祁大人!”

江眠月猛地站起身。

門“吱呀”一聲大開,陽光下,那人踏入房中,随後又是一聲,門再次關上,将外頭的燦爛暖陽都攔腰截斷。

他一雙黑眸幽深,語氣淡淡,“醒了?”

江眠月冷不丁退後一步,面色泛白。

“一人獨飲,滋味如何?”祁雲峥緩緩上前,仿佛早已看透她所有的心思與伎倆。

江眠月紅着眼眶,搖頭解釋,“我……”

“若是不願……”他冰冷開口。

“我願。”江眠月擡頭,水潤的雙眸努力與他對視,“我願……大人,大人息怒。”

祁雲峥靜靜看着她笨拙的解他的腰帶,半晌也解不開,他原本森冷的眼眸,因她的舉動,變得幽深而晦暗。

他猛然捉住她的手,将她攔腰抱起。

江眠月淚水漣漣,害怕得不敢睜眼。

充滿了屈辱的初次,在撕裂般的疼痛之中,祁雲峥掐住她的下颚,強迫她看着他,手指關節處的痣殷紅得快要滴血。

作者有話說:

來晚了!

明年眠眠就要去上學啦!(不是)

元旦快樂寶貝們!

新的一年祝大家身體健康萬事順遂!愛你們!

新的一年,大白求多多的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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