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回

? 鄭柒沉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死了，也很清楚地明白自己現在所在的位置——陰曹地府的那座著名的奈何橋。

她向來是一個不信鬼神傳說的人，直到以外去世之後才真真切切地意識到那些傳說不僅僅是傳說：黑白無常索命是真的，牛頭馬面是真的，那著名的孟婆湯也是真的。這不，她現在就站在這兒等着取湯好轉世重新投胎呢。今天也不知怎麽的，地府裏擠滿了人，忙得一衆小妖焦頭爛額。孟婆更是急得不得了，大長勺子在鍋裏攪啊攪，時不時擡頭看看看不見尾的等着喝孟婆湯的人們。

柒沉還是有些不敢相信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死亡來的過于快速，以至于她沒有時間留下什麽話給家人朋友。她覺得自己對不起父母，他們辛辛苦苦把自己養大，卻只落得這樣的結局。

一個在旁邊的小妖似乎看出了她臉上的失落。

“你也不用難過，”他好心安慰道，“生死有命，一切都是你們前世所種下的因果，沒有什麽抱歉一說了。”

柒沉瞪大眼睛看他：“聽你這話，好像你是佛道中人一樣。”

那小妖笑而不語，這樣賣弄玄乎的表情讓無神主義者柒沉有些別扭。她扭過頭不再看他，而是重新把注意力放回了眼前的漫漫長隊上。這也不知道要排上幾天幾夜，話說人死了之後肚子還會餓嗎？

“哎——借過！借過！不好意思各位，請讓我到前面去——我有急事——”

“趕着要投胎嗎？”一個人喊道，人群裏發出了幾聲悶悶的笑聲。

趕着往前擠的人對這句話充耳不聞，但是他這麽一擠，本來擁擠的人群就變得騷亂起來。

“诶，你這個人擠什麽擠！先來後到懂不懂！”

“你踩到我腳了！”

“死了還不讓我安寧，你們煩不煩啊！”

有幾個本來心情就十分低落的人甚至低聲哭了起來，場面一時失去了控制。不少人一臉煩躁，有幾個人甚至推搡起來。柒沉的位置正好夾在他們中間，幾次差點摔在地上。她好不容易穩住身形，忽然感到左邊一股強勁的力量。她一下子跌在奈何橋的橋堤上——那橋堤低矮，堪堪過了她的膝蓋——她竟然一翻身跌了下去。

“天哪——有人掉下去了！”

“她還沒喝孟婆湯！”

柒沉隐約聽見一個小鬼的聲音：“下面的投胎點……早就過期了啊！”

這年頭，小鬼也與時俱進，用上現代語言了嗎……

柒沉醒來的瞬間便想起了剛才發生的一切。她能明确地記得剛才發生了什麽，包括她之前的家庭、生活，地府的場景，還有她從奈何橋上倒栽蔥翻了下去雲雲。但是這些都已經成為了過去時，她現在已經成功投胎了！不過……她好像沒投到嬰兒身上？

柒沉撐着上身站起來，看到自己的雙手後喘口氣：還好是個人！她掉下去的一瞬間真是怕極了自己像那豬八戒一樣投了個畜生胎，一輩子頂着個豬臉過活。她勉強站起身子，卻感覺側腰和小腿處傳來鑽心的疼痛。她撩起身上的襦裙，小腿處一條血紅色的蜿蜒傷口赫然入眼。腰部只是淤青，但是一走路就疼的難受。她看了看邊上散落的樹枝和頭頂淩亂的樹葉，猜想她可能是從哪裏跌了下來。

她剛想尋一處水源清洗傷口，就聽見了不遠處的一陣喧鬧。她再定睛一看，前方的一汪潭水處有一條瀑布，數不清的猴子正從這瀑布裏跳出來往前跑！

這是什麽樣一副詭異的場景啊！真是奇怪了，為什麽她會出現在只有一群猴子的深山裏啊！

出于好奇，柒沉還是往那邊走去，想離得近一些看個究竟。她拖着步子往前走，盡量不發出響聲。猴子們鬧騰的很，也不會注意到她的接近。她躲到了離水潭十米開外的一叢灌木後面，細細觀察着那群猴子。

他們中年輕力壯的已經往前跑得沒影兒了，只剩下幾個老态龍鐘的猴子慢吞吞地跟在後面。

也許他們這是去找食吃，如果自己跟過去的話，以後也是吃喝不愁了吧？

柒沉剛這麽想，就聽見喧鬧聲再一次由遠及近，那群猴子又回來了。但這次情況有所不同——他們好像圍着什麽東西。

被猴子們圍住的像是個人，身着金甲，火紅的披風随風飄蕩。他身材修長，但可以看出四肢肌肉發達，長着漂亮的金紅色皮毛的雙手握緊成拳……皮毛？金紅色的？

老天，這是一只猴子！柒沉心裏感嘆，這不會是——

她的目光順着往上走，那金紅色的猴兒長着一張長臉，頭上金冠的鳳羽随着他的步伐上下左右搖晃着。

這——這是——齊天大聖，孫悟空！

柒沉捂着嘴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音，心裏有些害怕自己會被他一金箍棒打死，但又激動得歡喜，拼命探了頭想看個清楚。可她全讓忘記了腿上的傷，一個不得力，就生生向前面的灌木倒去。

嗤啦啦——本來漂亮的灌木生生被她壓斷了枝兒。幾只離得近的老猴兒立刻注意到了她，吱吱叫着向孫悟空彙報。柒沉心想這下自己要完蛋，孫悟空肯定會把自己當偷襲他們花果山的家夥給達成肉泥。

群猴瞬間安靜下來，等着他們的大王說話。

“你是誰？”

這聲音裏帶着高傲與不可一世，但更多的是一種不可抗拒的威嚴。

“我、我乃——”

柒沉瘋狂地在腦子裏搜羅出古色古香的語言，卻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她是誰？

憋了半天，她只來了句：“我叫鄭柒沉。”

孫悟空眼珠子一轉：“你從何處而來？為何我花果山原來沒有你這號人物？”

柒沉幾乎要被他的氣勢吓傻了，連忙換上一副誠惶誠恐的表情，連自稱都換了：“小、小的不知！只是一醒來就來到了這個地方，身上還受了傷！望大聖網開一面，小的只是想來找點水喝！”

孫悟空聽見“大聖”兩字，疑惑地皺起眉毛：“‘大聖’？什麽‘大聖’？”

柒沉心道不妙，孫悟空這時可能還沒自封為齊天大聖，但她也只得硬着頭皮說了下去：“您、您法力無邊，與天同高，可不是‘齊天大聖’？”

他聽罷立刻大笑：“好！好！俺老孫以後就是這‘齊天大聖’了！看他玉帝老兒還能奈我何！你這小妖，雖說年歲尚小，腦子倒是好使！”

“小妖？”

“你還想瞞過俺不成？花果山附近少有人家，尋常女子怎會無辜出現在這裏，還負傷？”

什麽？自己是只妖精？柒沉不信，自己只是投胎投錯了地方而已。但既然孫悟空這麽說，她就跟着附和下去好了。就算她真是妖，至少還能變成人身，比豬八戒好多了，還可以活很長時間。想到這兒柒沉心情大好，笑容又狗腿了幾分：“大聖，如果您不嫌棄，請收下我吧！”

“嗯？”

“我聽說您長生不老，會七十二變，一個筋鬥雲就是十萬八千裏。您那金箍棒重一萬三千六百斤，是東海的定海神針，可大可小。您如此神通廣大，我懇求您允許我拜入您門下！請您收我為徒！”

這樣一來，看還有誰能傷了她！如果她勤加練習，在孫悟空被壓在五指山下之前沒準也能學個一招半式用來保命。她若真是個妖怪，什麽法術也使不出來，怎麽生存？孫悟空大鬧天宮完她就要被一把天火燒成渣子了。

孫悟空忽然大步走了過來，柒沉感覺剛才的壓迫感又出現了。

“收徒？”他哼了一聲，“俺倒是沒有這個打算。不過看你也無處可去，俺就允許你在這裏住下，與我的猴子猴孫們一起修煉。如何？”

柒沉感覺自己腿都軟了，忙連聲道謝。孫悟空一揮披風走開了，柒沉覺得自己口水快要流下來了。

剛才那個動作……好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