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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簽離婚協議之前,紀修還勸過孟景忱。

他把孟景忱拉出來喝酒,然後勸他:“老孟,再冷靜冷靜吧,這麽多年的感情,說分就分,怪可惜的。”

那時候孟景忱脾氣可倔,喝醉之後就開始口嗨:“冷靜什麽?!用不着冷靜!我高興都來不及,就等這一天了!”

要不是看在兩人是發小的份兒上,紀修當時真的想把他頭蓋骨都掀掉。

那天回去是紀修給孟景忱的司機打了電話,看着車子離去,紀修還是不放心,自己又找了代駕去孟景忱家裏看看。

結果就看到孟景忱跟個傻逼一樣,一個人躲在車裏抽悶煙。

等紀修砸開車窗的時候,先是嗆鼻的煙味撲面而來,紀修咳嗽了幾聲,在後座上找到孟景忱。

孟景忱已經面色慘白了,要不是及時送到醫院,那天就是孟景忱的忌日。

後來出院後孟景忱就跟程西惟簽了離婚協議,紀修問他:“現在什麽感覺,高興嗎?迫不及待嗎?”

孟景忱倒是難得跟他文藝了一次:“就是心裏突然空了,長滿了荒草,風一吹,就能看到底下貧瘠的黃土地。”

紀修攤手:“太文藝,聽不懂。”

孟景忱說:“我後悔了。”

只是“後悔”這種情緒是什麽呢?它不是一粥一飯,它甚至根本沒有實體。它在身體裏盤旋的時候,不會讓人死,卻能讓人難受得想死。

後悔是失眠夜裏那每一分每一秒的黑霧,漫無邊際。

孟景忱無數次在黑霧中清醒,又無數次在黑霧中睡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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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從民樂工坊回家之後,孟景忱又是好長一段時間沒出現。

程西惟練琴的時候偶爾會想到他,可她又告訴自己,想什麽想,不過是個狗男人罷了。

因為練琴動靜太大,程西惟擔心打擾外婆休息,幹脆就搬回了媽媽許黎留給她的公寓住。

公寓隔音不錯,程西惟練了一個多月,沒接到鄰居任何投訴。

這一個多月裏,她不時向袁斯曼更新練琴狀态。

這天,袁斯曼在微信上告訴她,寧城衛視準備做一檔叫《國樂盛典》的節目,下周四制作團隊在萬錦天悅酒店設宴,邀請了各大音樂學院民族樂器的泰鬥級人物,共同商量節目內容。

袁斯曼說:“西西,你也一起過來吧。”

寧城衛視的制作水平在國內首屈一指,而且永遠站在國內各大衛視的尖端,這幾年打造了不少一流綜藝。

程西惟知道這是袁斯曼給她機會,連忙感謝了恩師,練起琴來更加賣力。

到了晚上,程以良欠嗖嗖地又來聯系程西惟。他打電話過來的時候,程西惟剛剛洗完澡。

她瞧了一眼嗡嗡震動的手機,轉身去梳妝臺前擦護膚品。

她人美,也愛美,一個護膚流程下來已經過了半個多小時。

以前孟景忱剛跟她住到一起的時候,還不适應她這種變态的精致,經常問她:“為什麽不把這些時間省下來,去創造更大的價值?”

對于這種直男式的提問,程西惟一般懶得搭理。

只是後來當她複盤自己跟孟景忱的那些年時,突然就意識到,她跟孟景忱的結局,大概早就在這些細節中注定了——傳說中的三觀不合。

程西惟爬到床上,程以良又孜孜不倦地打來電話。

程西惟接通,也不等程以良開口,直接說道:“程以良我告訴你,孟景忱那邊沒戲,你自己的爛攤子自己想辦法收拾。”

程以良噎了一下,說:“西西,爸爸只是想跟你說,下個月就是爸爸生日了,你能回家和爸爸一起過生日嗎?”

程西惟抿了抿唇,沒想到程以良居然開始走懷柔路線了。

是啊,一眨眼程以良都五十二歲了,她媽媽許黎也走了快十七年了。

程西惟聲音沒什麽起伏地對程以良說:“這個問題,不如你去問問我媽願不願意。”

然後,她挂斷了電話。

孟景忱曾經說她愛記仇。

對啊,沒錯,誰叫她是天蠍座的,她一向奉行“滴水之恩,滴水之仇,都當湧泉相報”。

只是這條準則在愛情裏好像是行不通的。

愛情太神聖,要用無數次的遺忘、無數次的寬容才能把愛情延續下去。

程西惟曾經看過一個詞,叫做“隐形攻擊”,意思是關系中弱勢的一方通過拖延、躲避、故意激怒、暗中報複等非直接方式,向強勢一方表達因地位不平等而累積的憤怒。

她在複盤跟孟景忱的感情時,發現有那麽一段時間,她的确對孟景忱存在過“隐形攻擊”。

**

程以良再一次被程西惟拒絕後,臉色就有點不太好看。

寬敞明亮的客廳裏,太太駱安惠一看他臉色就知道這場談判的結果,問了一句:“還是沒同意?”

程以良搖了搖頭,想了想又說:“從你進門那天我就讓你對西西好點,結果你看你都幹了些什麽?西西十八歲就搬到她媽留給她的房子去住,你也不攔着。現在好了,西西連我這個爸爸都不想認!”

他頓了頓,又嘆息:“我們西西這些年過得太不容易了。”

駱安惠扯了扯嘴角,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幾年開始學人家做慈善,程以良整個人都有點道貌岸然起來了。

明明有些事是兩個人的鍋,可現在責任全推到她的頭上。

不過,這些話她不會說給程以良聽。夫妻嘛,總是帶着一點嫌棄和間隙,再藏一點小秘密,安安穩穩地過日子。

她轉身去給程以良泡茶。程以良又問她:“夏夏還跟那個彈鋼琴的在一起?”

駱安惠把茶杯送到他手裏:“什麽彈鋼琴的,小顧是青年鋼琴演奏家,夏夏跟他是郎才女貌。”

“郎才女貌……郎才女貌……”程以良哼了一聲,“怎麽西西就能找到孟景忱那樣的,夏夏就只能找個彈鋼琴的?郎才女貌能給咱們補倉融資?”

駱安惠沒理他。

找到孟景忱那樣的有什麽用,最後還不是離了?呵。

**

周四這天,程西惟特意提早出門,驅車到寧城音樂學院接上袁斯曼一起去萬錦天悅酒店。

車上音響放着袁斯曼最喜歡的《溟山》,筝曲悠遠神秘的意境讓兩人心情都舒暢起來。

袁斯曼告訴程西惟:“這個《國樂盛典》的主旨在于弘揚中國民樂文化,同臺競技的都是國樂演奏高手。”

程西惟想了想問道:“跟我以前參加的那些比賽一樣嗎?”

“當然不一樣。”袁斯曼說,“《國樂盛典》除了競技之外,還會帶一點娛樂性。”

“娛樂性?”程西惟咂咂嘴,想說什麽,又不好多說的樣子。

倒是袁斯曼看穿她的想法,說道:“國樂曲高和寡,如果可以通過娛樂性讓更多的人了解國樂、喜歡國樂,那也算是滿足了我們這些老國樂人的願望。”

程西惟笑了笑。

的确,似乎在外行人眼中,民族樂器就意味着老套、聽不懂、不感興趣。可他們不知道,音樂都是可以傳遞情緒的,傳統民樂在這方面的表現尤為突出。而且随着中西方音樂的交融與發展,民樂也有各種新穎的改編和演奏方式。

比如……民樂版的《加勒比海盜》。

程西惟為什麽會想到《加勒比海盜》呢?

因為當年,她就是用這首曲子,在孟景忱生日那天徹底拿下了他。

**

到了萬錦天悅酒店的包廂,程西惟發現除了節目組之外,果然還有不少國樂大師在,比如彈琵琶的範老師、二胡的周老師、橫笛的楊老師……哦,還有同樣彈古筝的龔天望老師,以及他的學生——程夏。

程西惟跟着袁斯曼同桌上一圈人打了招呼,最後來到程夏時,她只是微微彎了彎嘴角。

入座之後,她的位子在程夏對面。

程西惟擡眼就能看到程夏像只花蝴蝶一樣,一會兒幫老師布菜,一會兒又跟節目制作人小聲搭話。

她一直都知道,程夏這人遺傳了她媽駱安惠那愛出風頭的個性,偏偏又沒駱安惠那樣長袖善舞,所以有些事情上經常用力過猛。

程西惟原本對程夏這種到處現的行事作風抱着“跟我無關”“不搭理”的态度,不過自從當年程夏在她婚禮上也這麽現了一把之後,程西惟每次看到程夏這副嘴臉,就有點反胃。

婚禮那天,程夏也像一只花蝴蝶,盛裝出席,甚至比她這個新娘都要隆重。要不是酒店門口擺了程西惟和孟景忱的結婚照,不少賓客怕要誤以為是程夏結婚。

何羨陪她回酒店房間補妝時,就在她耳邊說:“你那個妹妹真的有精神方面的疾病吧,她知不知道今天誰才是主角啊?穿得跟要親自結婚一樣,有沒有眼色!”

結果,她們都沒想到程夏還真的想親自跟孟景忱結婚。

酒店走廊盡頭的拐角處,傳來程夏哭唧唧的聲音:“姐夫,本來跟你結婚的人應該是我才對,你跟姐姐就是個誤會。你原本要愛上的人,明明是我……”

程西惟跟何羨對視一眼,不等程西惟反應過來,何羨已經提着裙子沖過去,一巴掌扇在程夏臉上。

等程西惟走到跟前時,她就看見程夏捂着半邊臉,柔弱地拉着孟景忱的衣角:“姐夫……”

孟景忱把自己從程夏的手中掙脫出來,一臉緊張地走向程西惟:“西西,你別誤會。”

程西惟挑着嘴角輕哼一聲,她伸出胳膊把孟景忱別到一邊,揚起手,給程夏送上了另一個巴掌。

她是真沒想到,程夏不止是個“學人精”,還是個“戲精”。

這不,都在她婚禮上,給她演上一簾幽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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