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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各懷心思地進了屋,外婆在客廳裏等他們,這會兒正開了電視,在看春晚重播。
整個客廳回蕩着春晚的歡聲笑語。
孟景忱進去之後,就跟外婆打了個招呼。
外婆笑着跟他招手:“景忱啊,快過來陪外婆坐會兒。剛剛在樓下看到你車子,還以為你上來了呢。早知道我在樓下時就喊你一聲了。”
孟景忱下意識地看了程西惟一眼,勉強地彎了彎嘴角,在外婆身邊坐下。
外婆又去招呼程西惟。
程西惟不想破壞外婆的好心情,只好若無其事地在外婆另一側坐了下來。門口的玻璃魚缸上,映出三人身影,看着倒也像和和樂樂的一家人。
外婆不時跟孟景忱聊幾句,主旨大約可以概括為“你要多過來坐坐”“我很看好你跟西西的”……
孟景忱臉上笑,心裏苦。
他聽着外婆的話,不時又朝程西惟身上瞄一眼,發現她目光落在電視屏幕上,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孟景忱忽然意識到,自己剛才那個歉道得太過自我,似乎完全沒有考慮到程西惟的感受,只在乎他自己的情感抒發。
外婆這時候笑呵呵地起身:“哎呀我年紀大了,熬不了夜,先回房了,你們再坐會兒。”
說完,她便趿着拖鞋,腿腳利索地走進房間,關上了門。
程西惟等外婆回屋之後,才扭臉朝孟景忱彎了彎嘴角:“我也困了,你呢?還要再坐會兒嗎?”
這明顯的逐客令,孟景忱怎麽可能聽不出來。
他點了點頭,抿抿唇說:“我也該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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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西惟起身送他,兩人到了玄關,相顧無言。
打開門,孟景忱終于忍不住,又回身看向程西惟:“西西,我又說錯話了對不對?”
程西惟對上他的視線,微微一愣。随即她輕笑開來:“景忱,我們順其自然好嗎,不要向我道歉,我會有道德壓力的。”
孟景忱莫名覺得嘴唇幹澀,他舔了舔唇,這才說:“好,我明白了。”
站在門口目送孟景忱進了電梯之後,程西惟才關上門回身,想了想,又站到陽臺,倚着窗口往下看。
過了一會兒,那個熟悉的高大身影便從樓裏走出,一路走向了停在外面的那輛大G。
車燈亮起,程西惟正準備回房,卻見駕駛座車窗降下,孟景忱探出半個身子,朝窗戶這邊揮了揮手。
程西惟默了默,也跟他揮了揮手,這才轉身往房間走去。
對面外婆的房間門打開了一條小縫,見程西惟面無表情地走來,外婆從門縫裏露出半張臉,小心翼翼地問了她一句:“跟景忱聊得不愉快啊?”
程西惟搖搖頭:“沒有,挺好的,只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她頓了頓,又道,“外婆,你就別替我擔心了,這些事,我自己會把握的。”
外婆嘆了口氣,幹脆打開門出來。走廊的燈光照在她滿是皺紋的臉上,也照亮她眼底的慈祥。
她摸了摸程西惟的腦袋:“我以為跟景忱在一起能讓你開心,”她抿了抿唇,又說,“如果你不開心,以後外婆再也不會撮合你們了。”
夜半時分情緒總是容易泛濫,程西惟聞言,眼眶一熱,傾身抱住外婆略顯瘦小的身體。
“外婆,我也害怕你因為我的事失望難過。”
外婆拍着她的後背,笑了起來:“哎喲我的傻囡囡,只要你開心,外婆就開心呀。只要你能開心,不管你單身也好,跟景忱複合也好,或者跟其他人在一起都好……只要你開心。”
程西惟滿心動容,跟外婆又聊了幾句,她才回到自己房間。洗漱完畢,程西惟躺在床上卻失了眠。
原來她真的完美地符合天蠍座的“記仇”屬性,不僅對程以良那邊,就連對孟景忱也不例外。
她可以跟孟景忱“順其自然”,卻不能從他嘴裏聽到任何“過去”,尤其是他的道歉,更是讓她渾身壓抑。因為,她只是把那段痛苦藏到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并沒有治愈它。
那段讓她迅速成長成熟的痛苦,在她的生命裏留下了镌骨銘心的一刀,她感謝能從這道傷痕中重新站起來的自己,卻不感謝這道傷痕。
所以,她怎麽也沒辦法對孟景忱的道歉雲淡風輕地說出“沒關系”三個字。
程西惟想起何羨之前跟她說過“你自己想好還要不要踏進同一個漩渦”。(對應第十八章 )
她想,她可以跟孟景忱順其自然,但如果發現迎接她的又是一個漩渦,那她一定會卷起褲腿轉身就跑。
這邊程西惟輾轉到淩晨四點才睡着,另一邊孟景忱更是一晚沒睡。
所幸有一星期的春節假期,次日早上孟景忱難得放縱自己在床上補眠,快到中午時,卻被電話鈴聲吵醒。
是個陌生號碼。
孟景忱對着屏幕上的來電顯示擰了擰眉,接通之後,一道溫柔的女聲隔着聽筒傳來。
“景忱,是我,蘇敏。”她不疾不徐地開口,“是朵朵姐把你號碼給我的。”
蘇敏……
孟景忱掐掐眉心,從床上坐起。
孟朵的自作主張讓他有些煩躁。
孟景忱靠在床頭,不給蘇敏切入話題的機會,徑自說下去:“蘇敏,我不知道孟朵跟你說了什麽,但我對你的印象就只是高中同班同學。所以很抱歉。”
他說完頓住。
電話那頭也傳來一瞬間的凝滞,不過下一秒,蘇敏輕快的笑聲就再次傳了過來。
“景忱,你可能誤會什麽了。”她說,“朵朵姐的确有那方面意思,當然我高中那會兒也确實喜歡過你。不過那都過去多少年了,誰還能把小時候的事當真呢?”
一番話說得輕巧又真誠,仿佛真的只是孟景忱多想了而已。
孟景忱默了默,沉聲道:“為我剛才的沒風度向你道歉。”
蘇敏輕笑起來,知性又溫柔:“我接受你的道歉。”她說完,頓了頓,玩笑道,“那接下來我可以說明我這通電話的來意了嗎?”
“你說。”孟景忱下床,白色棉質T恤下是清晰的肌肉輪廓。他下面穿了一條米色休閑褲,趿上拖鞋之後,他便往樓下走去。
手機裏接着傳來蘇敏的聲音:“是這樣的景忱,前兩天高中班長聯系我,說我們班自從畢業之後就沒怎麽聚過,所以想趁這次春節,辦一個同學會。正好我有你的號碼,就來問問你。你……不會生氣,覺得我打擾你吧?”
最後一句話她問得小心翼翼。
孟景忱一時倒是反省起自己剛剛是不是對她太兇,給她留下了什麽陰影。
“沒事,你把時間地點發我手機上,我到時候過去。”他說。
蘇敏的聲線一下子輕松起來:“太好了景忱,我還怕你多想,不願意過來呢!對了,你的手機號就是你微信吧?我加你,然後微信上發你地址,可以嗎?”
孟景忱不以為意:“可以。”
蘇敏又跟他道了聲謝,然後便挂斷了電話,禮貌又不逾矩。
孟景忱不在意地把手機扔到一邊,打開冰箱找吃的。這兩天保姆回去過年了,回老家前,保姆倒是在冰箱裏給他備了點菜。
不過很可惜,孟景忱負手望着冰箱裏的菜,完全沒有頭緒。
他重新把冰箱門關上,突然想起了以前跟程西惟在一起的日子。
程西惟當初也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小女生,十指不沾陽春水。所以兩人剛住到一起時,經常因為吃飯問題弄得焦頭爛額。
後來程西惟倒是學了一手好菜,只不過那時候他已經很少在家裏吃飯了。
程西惟把愛和時間獻給了他和竈邊爐臺,而他把時間獻給了他的事業。
**
高中同學會最終定在正月初六,紀修也接到了班長的通知,當天跟孟景忱一起過去。
一夥人先是在酒店吃飯,當初的同學少年,如今都已經踏上了各自的軌道。
班長是個炒氣氛的好手,雖然在場大部分人從畢業之後就沒見過,但包廂內還是因為班長而熱鬧起來。
晚飯過後,班長提出請大家去他新開的酒吧坐坐。
在場一些早已結婚成家的都婉拒了,最後連帶孟景忱和紀修在內,只剩下不到十人。
孟景忱也想躲,可班長早已一把拉住了他:“景忱,咱們班就數你發展得最好,今晚怎麽也得給我那酒吧沾點靈氣!”
孟景忱沒辦法,只好拽上紀修一起過去。
蘇敏也跟在了他們後面,今晚從吃飯開始,她都沒跟孟景忱說上一句話。那天給孟景忱打電話時,孟景忱對她說的話句句在耳。
她忽然覺得,有些事還是不能操之過急。
一群人都喝了酒,幹脆打車過去。紀修跟孟景忱一輛車,剛上車,紀修就對孟景忱說:“老孟,你跟那個蘇敏怎麽回事?”
孟景忱因為酒精氤氲,太陽穴有點漲。他手肘撐在車窗上,支着腦袋瞥了紀修一眼,用眼神問他——什麽怎麽回事?
紀修順利get到,接着說下去:“趙德跟我說的,說別人請你你都不來,全靠蘇敏給你打了電話,你才過來。”
趙德就是他們的班長。
孟景忱臉色一沉:“誰造的謠?”
紀修道:“哎別人造的謠你瞪我幹嘛,我可真冤!”他頓了頓,又說,“對了,我看趙德好像有給你跟蘇敏拉線的意思,你要是沒那方面想法,待會兒可小心點。”
孟景忱揉着額頭,真是躲得了孟朵,躲不了趙德。這世上是不是所有人都以為別人拉紅線為樂?
真是吃飽了撐的!
一旁紀修又嘀嘀咕咕說起來:“當時趙德跟我說的時候我就覺得是造謠,當初你跟西西離婚,搞不好還有蘇敏的功勞,你怎麽又會因為蘇敏一通電話來……”
“你說什麽?”
孟景忱慢慢坐直了身子,姿态仿佛不在老舊的出租車,而是在他的輝騰後座上。
紀修愣了一下,完了狠狠瞪他一眼:“老孟你這人可真是把發小的話當放屁啊!我當初不是跟你說過蘇敏有一年回國,找西西一起吃飯了嗎?”
孟景忱掐掐眉心,這才想起紀修的确跟他說過這麽一回事。只是他那時從來都不覺得這種事會影響他跟程西惟的夫妻關系,畢竟他自認問心無愧。
可他現在才知道,他問心無愧,不代表程西惟不會如鲠在喉。水滴石穿的力量,有時候比驚濤駭浪更可怕。
轉眼到了趙德的酒吧,一行人在門口會和。
因為車上跟紀修的交談,孟景忱再看到蘇敏時,就保持了幾分警惕。
酒吧內一片燈紅酒綠,趙德正帶着他們往卡座走,忽然紀修一把拽住孟景忱,在震耳的樂聲中吼道:“我靠那不是西西她們嗎!她們邊上那幫社會人在幹嘛?老孟!老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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