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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上,客氣地與崔氏閑聊,“舅母,我表姐說親了嗎?”
提及自己貌美如花的女兒,崔氏看似發愁實則自豪地道:“沒呢,她眼光高,鎮上的秀才來提親都不肯嫁,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想嫁什麽樣的。”
沒有提那個秀才年近三十,家裏也沒什麽積蓄。
凝香敷衍地安撫道:“舅母不用急,表姐剛十五,模樣好性情好,肯定還有更好的婚事。”
崔氏也是這麽想的,見外甥女說話入耳,不像是裝出來的,崔氏心裏有了些底氣,細眉深鎖,低嘆一聲道:“你表姐的婚事不急,但舅母發愁你表哥啊,你表哥去年院試沒過,今年八月馬上又要考了,我真怕他這次還不行。”
章家有閑錢,早早就送長子去鎮上私塾讀書了。
這事凝香知道,而且她記得,那位表哥讀書天分似乎還不錯,當初崔氏不肯借錢的理由就是要攢錢留着給長子讀書,将來院試秋闱春闱都費銀子……
猜不到崔氏提及此事的理由,凝香繼續柔聲寬慰道:“表哥的話,舅母更不用急了,他才二十歲,去年第一次考可能緊張了,這次對考場有了了解,以表哥的才學,高中秀才指日可待,舅母就等着擺宴席待客吧。”
她沒有刻意打聽過舅舅家的事,大伯母很是上心,去年得知表哥考場失利,難得買了肉吃。
想到大伯母幸災樂禍的情形,凝香笑容真了幾分,落在崔氏眼裏,就成了外甥女真的信任長子的才學了。
崔氏徹底放了心,往凝香那邊挪了挪,低聲道:“香兒想的太簡單了,其實去年你表哥就能考上,但誰都沒想到主持院試的學政大人竟然是個貪官,誰給孝敬他才肯點誰當秀才。你表哥有個同窗,平時讀書不如他,因為家裏肯出錢考中了秀才,咱們都是老實人,哪能想到這個,白白落了榜。”
凝香隐隐猜到崔氏的目的了,裝作發愁道:“那可怎麽辦?今年還是那個學政大人主考?”
“可不就是他?”
崔氏無奈地握住外甥女的手,看了她兩眼,很是為難地開口道:“香兒,聽說去年你調到鎮遠侯府世子身邊做事了?雖然現在贖身了,好歹主仆一場,多少都有些情分,你看看,能不能幫你表哥走一趟,求世子到學政大人面前說個情?”
外甥女賣身為奴,最後進了侯府她知道,但她從未想過外甥女一個鄉下丫頭會有什麽大造化。去年長子準備院試時,她心慌,跟長子商量去侯府看看,萬一外甥女能幫上忙呢,長子卻不屑求助一個丫鬟,稱不用求人也能高中。
最後當然是一場空歡喜。
年前長子一蹶不振,崔氏不敢提外甥女,怕戳到長子的痛處,今年長子恢複了士氣,崔氏碰巧又得知外甥女成了世子身邊的大丫鬟,心思再次活泛起來。怕求得太早世子忘了,臨考前再求世子嫌煩,崔氏就打算七月底八月初再求的,誰想到外甥女竟然一聲不吭地贖身了?
那她必須趁外甥女與世子情分淡了之前,求外甥女去侯府走動一番。?
☆、第 65 章
? 凝香有些奇怪,為何這輩子崔氏想到找她求情,上輩子卻沒有露過面?前世表哥進考場時,她還在裴景寒身邊當大丫鬟,豈不比眼下贖身後更好辦事?
要說表哥胸有成竹,應該也不是,因為一切如舊的話,今年表哥依然榜上無名,不知是因為本身才學不夠,還是主考的學政大人真的是個貪官。
但就算是後者,凝香也絕不會幫忙,她躲裴景寒還來不及,怎麽會為了這種事主動去求他?
舅母都能狠心無視母親弟弟的命,她為何要在乎表哥的一次院試?院試三年兩考,今年不行,他還有許許多多年可以努力,便是只剩一年,凝香也不會管。
“這事太大,舅母與舅舅商量過了嗎?”凝香站了起來,仿佛要去後院找舅舅。
崔氏連忙轉到門口那邊,擋住她勸道:“你舅舅又老實又膽小,多收人家一文錢他夜裏都睡不安穩,既做不出給人送孝敬的事,也不敢求貴人幫忙,咱們索性不跟他提了。香兒你聽我說,侯爺是咱們泰安府最大的官,世子的話比知府大人還管用,他随便說一聲學政大人就會給他面子,舉手之勞而已,到時候你表哥中了秀才,咱們一家都沾光是不是?”
凝香頓時明白了,舅舅根本不知道舅母來找她的真正目的。
面對崔氏灼灼的目光,凝香露出一副為難模樣,“我年紀小不懂事,還是跟舅舅商量一下吧。”
心裏卻知道,舅舅絕不會同意。
崔氏比誰都了解自己的丈夫,哪肯讓凝香去說,伸手攔她,“香兒,你咋聽不懂舅母的意思,你與世子熟悉,走一趟就能辦妥的事,何必讓你舅舅擔心?”
“你讓香兒辦什麽?”門簾一挑,章滿牽着阿木走了進來,疑惑地問。
崔氏立即笑道:“沒事,你……”
“舅舅,舅母想托我去求世子,讓他幫表哥打點今年院試。”凝香平靜地打斷崔氏,說完用眼神示意弟弟來自己這邊。
阿木最聽姐姐的話,松開舅舅的手就跑到了姐姐身後,緊張地看着對面的舅舅舅母。
崔氏心虛,有點不敢看旁邊的丈夫。
丈夫老實歸老實,自從小姑子病逝後,他的脾氣也硬了些,雖然大多時候都聽她的,但只要她說凝香姐弟的壞話,男人立即跟她急,狠狠一拍桌子,瞪着眼睛吼她的模樣十分吓人。崔氏說到底就是欺軟怕硬,當年若不是仗着肚子裏的小兒子,錢肯定被章滿搶走了,萬幸的是,除了在被窩裏,丈夫一年到頭也硬不了幾回。
身邊沒有動靜,只有男人漸漸重起來的呼吸。
崔氏心虛看丈夫,章滿是不敢看外甥女,可對上外甥忐忑不安的黑白分明的眼睛,章滿依然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像被妻子當着外甥女的面扇了兩巴掌。
他到底有多傻,才信了妻子真的良心發現了,真的想與外甥外甥女修好?
舍得送好東西,那是因為她求的大!
竟然讓外甥女求世子走後門?那是貪官污吏才做的事,妻子憑什麽以為世子會為了外甥女去觸犯朝廷法紀?妻子又有什麽臉求外甥女幫她表哥?兒子中了秀才是本事,中不了說明他沒本事,完全與外甥女無關!
“香兒別聽你舅母胡說八道,你這些年當丫鬟伺候人不容易,往後安安生生在家過日子,別再往侯府去了。”章滿低着頭道,說完拽着崔氏就往外走,“我跟你舅母先走了,改日舅舅再來看你。”
他沒臉再在外甥女跟前待着。
崔氏害怕被丈夫知道自己的小心思,如今事情說破,畢竟作威作福慣了,又關系到長子的前程,關系到她能不能快點當上秀才他娘被人喊聲夫人,崔氏索性甩開丈夫,瞪着他講起理來,“我怎麽胡說八道了?你跟我說清楚,我哪句是胡說的?胡三他從小讀書就不如鴻林,你說為啥他中了秀才咱們鴻林沒中?”
章滿沒她嗓門大,卻有自己的道理,“高夫子說過,院試考他們的才學也考他們的心性,鴻林太浮躁了才失利了一次,這次再考未必不中。你別整天诋毀學政大人,去年高夫子在學堂裏點評胡三的文章,寫的确實比鴻林的好,你……”
崔氏呸了他一口,“你個種地的知道什麽?他為了巴結學政大人,當然說胡三的文章好!”
她吐沫星子噴到了自己臉上,章滿狼狽地擦,說不過妻子,拽着她就往外走,“有什麽回家吵去,你別在這兒丢人現眼!”
崔氏不肯走,使勁兒掙紮,正好趕上章滿擡腳跨門檻,被她大力推了一把,一下子就朝前栽了下去,摔到了地上。
崔氏愣住,想扶丈夫,凝香搶先沖過去将舅舅扶了起來。
章滿又愧又無地自容,低着腦袋道:“香兒你別管……”
凝香自顧自替舅舅拍身上的土,平平靜靜地道:“舅舅,不是我不想幫表哥,只是舅母實在高看我了。世子與侯爺向來剛正不阿,軍紀嚴明,世子故交出事請世子幫忙,世子只肯借他銀子讓他去找旁人周旋,自己不做求人之事。您想想,世子連與他身份相近的故交都公私分明,他會幫我一個小小的丫鬟?我不去求,世子不認識表哥,不會幫忙也不會诋毀,一旦我去求了,世子誤以為表哥是那等不學無術只想走後門的人,世子一氣之下,萬一去學政大人那裏告表哥一狀怎麽辦?”
說完了,土也拍完了,凝香快步進屋,将放在炕頭的崔氏剛剛送的裙子還給了她,慚愧道:“舅母,表哥的事我真的幫不上忙,東西您拿回去吧,往後再來也不必客氣,太見外了。”
崔氏皺眉看她,“你說的都是真的?”
裴景寒為人如何,她并不知情。
凝香神色坦蕩地回視她,“舅母不信,可以派人去打聽打聽。”
裴景寒父子官風确實不錯,但以權謀私的事多多少少都做過,既然以權謀私,當然不會蠢到落人把柄,達官貴人心裏或許清楚,普通的村人百姓怎麽可能知道?崔氏便是去府城打聽,也不會聽到裴家父子半句壞話。
崔氏依然不太信,覺得外甥女就是不想幫她。
章滿看出妻子的心思,再不肯講道理,扯着她就往外走。
凝香跟在後面送,沒提留飯的事。
丈夫力氣大,外甥女推辭說的一溜一溜的,崔氏明白今日事情辦不成了,卻還沒有放棄通過外甥女搭上侯府的路,又好笑又好氣地拍了丈夫的手一下,“走走走,我跟你走,只是你讓我把東西留給香兒啊!”
章滿愣住。
崔氏趁機掙脫,重新将手裏的裙子塞給凝香,賠罪道:“香兒,舅母什麽都不懂,冒冒然來求你,聽你說完舅母才明白自己有多糊塗。不過這裙子舅母是真心送你的……”
“舅母好意我心領了,但我裙子真的夠穿了,正好也有條這顏色的裙子,舅母還是帶回去吧。”凝香堅決不肯收。
崔氏确實舍不得再送,礙于臉面客套罷了。
東院竈房門口,李氏看着崔氏那虛僞的樣就氣不打一處來,大聲諷刺道:“趕緊拿回去給你閨女吧,真以為是什麽好料子,我們香兒連侯府那幾身大丫鬟的綢緞衣裳都沒帶回來,會稀罕你一條破布裙子?”
大壯娘已經挪到凝香家門口看熱鬧了,聞言震驚地忘了嘴裏還沒吞下的瓜子仁,急得數落凝香,“香兒怎麽這麽傻,你不喜歡拿回來給我穿啊!”
凝香笑笑,見崔氏抓住裙子不再往自己這邊推了,她後退了一步。
阿木瞅瞅舅母,突然摘下脖子上金燦燦的長命鎖,學姐姐那樣遞了過去,“舅母,給你。”
崔氏舍不得裙子,更舍不得這條長命鎖,正猶豫要不要再推诿一番,那邊李氏又嗤道:“阿木好樣的,咱不稀罕她的東西,你別看外面金燦燦的,裏面都是銅,值不了幾個錢!”
這就是胡扯了,鍍金的,在鄉下也是稀罕物。
崔氏憋了一肚子火,這會兒全都冒了出來,一把搶過自家的長命鎖,望着李氏大聲奚落道:“是啊,阿木,舅母家沒錢,送不了你赤金的長命鎖,你大伯母有錢,哪天她送你了,記得給舅母看看,給舅母也開開眼界!”
李氏一點都不生氣,哈哈笑道:“我沒錢,包金的長命鎖都送不起,沒錢我乖乖待着,才不學人家打腫臉充胖子,更不會四五年不登門,有求于人來才來裝善人!看你臉挺白的,該不會塗了四五層粉吧,那得值多少錢啊?章滿趕緊帶你媳婦回去,小心我這個窮鬼去摳她臉上的粉!”
“你……”
“別吵了,回家!”
章滿終于發了一次威,瞪着眼睛吼道。
在徐家地盤,丈夫也不幫她,崔氏心知再吵也是自己吃虧,恨恨剜了李氏一眼,快步上了驢車。
大壯娘樂呵呵送道:“妹子有空再過來坐坐。”
她與章滿同村,出嫁前就認識崔氏了。
崔氏朝車前坐着,沒理她。
驢車很快轉了彎,看不見了。
凝香在心裏嘆了口氣。
她都不知道舅舅這麽多年是怎麽跟崔氏過下來的。
“姐姐……”外人都走了,阿木終于忍不住,抱着姐姐大腿哭了起來。
凝香以為弟弟舍不得那塊兒長命鎖,連忙蹲下去哄道:“阿木不哭,下次趕集了姐姐還帶你去,姐姐給你買一塊兒。”
阿木搖搖腦袋,靠在姐姐懷裏一邊抹眼睛一邊抽搭着道:“我不要,我長大了自己掙錢買,還要給姐姐買綢緞裙子,給姐姐買驢車,還買粉……”
舅母有的,他都買給姐姐。
弟弟會護着自己了,凝香眼睛發酸,平複片刻,親親弟弟額頭道:“好,姐姐等着。”
阿木點點頭,不哭了,瞅瞅姐姐,又道:“我還要考秀才,當大官!”
小家夥說的特別認真,凝香再也忍不住,狠狠親了弟弟一口,“好,姐姐等着阿木當大官!”
誰說她是無依無靠的孤女?
她是沒了爹娘,但她還有大伯父大伯母,還有小小年紀就知道護着她的好弟弟。
她有依有靠。?
☆、第 66 章
? 徐守梁替侄女圍了雞圈,凝香将二十只雞崽兒連同兩只小黃鵝一起放了進去。
雞崽兒叽叽喳喳地四處亂跑,兩只小黃鵝就顯得穩重多了,慢悠悠地走。
阿木站在栅欄門口看,嘴角翹着,俨然已經忘了才離去不久的舅舅舅母。
李氏開始準備午飯了,炊煙袅袅升起。凝香摸摸弟弟腦袋,回屋換上自己的裙子,将潘氏借她的裙子洗了一遍,晾在撐衣杆上,洗完了走到東院,見堂妹蹲在竈房裏擇豆角,她也湊了過去。
“香兒不許幫他們,知道不?”李氏一邊燒火一邊不放心地囑咐道,怕侄女心軟。崔氏在屋裏跟侄女說的那些話,她躲在屋檐底下都聽見了,那臭不要臉的女人,虧她好意思開口!
凝香朝她笑了笑,“大伯母放心,我有分寸,就是陸家二嬸的衣裳,您幫我還回去吧?”
李氏猜到侄女是避諱陸家那三兄弟,雖有心撮合侄女跟陸家老二,但也覺得太主動了不好,顯得侄女沒人要似的,就點點頭,“行,下午衣裳幹了我就去。”
娘幾個說着話,徐槐回來了,一身灰撲撲的粗布衣裳,褲腿上沾了一片泥點子,俊朗的臉龐曬得微微發紅,額頭汗珠被陽光照的發亮。南面村子有人家蓋房子,他與徐守梁過去幫忙,爺倆每天能掙四十文錢,不過這種活計可遇不可求,不是天天都能碰上的。
“你爹呢?”李氏納悶地問兒子。
徐秋兒另舀了一盆水,端出去給兄長洗臉。
徐槐邊挽袖子邊道:“回來碰到劉叔了,叫我爹過去,不知道啥事。”
李氏想了想,笑道:“這個月十八他小兒子娶媳婦,準是讓你爹過去幫忙呢。”
娶媳婦就得擺宴席,村子不大,就百十來戶,幾乎家家都得随份子,吃席的時候關系近的出錢多的一般都是全家人都去做客,遠點的給錢少的就當家的男人去,算上男方女方兩邊的親戚,少說也得擺個十幾桌。別看平時都是媳婦們做飯,這種大事就得男人忙活了,蒸米飯炒菜端盤子擺桌,都得男人們幹。自家與劉家交好,丈夫少不了去忙兩天。
“香兒好幾年沒有吃過喜酒了,這回也去熱鬧熱鬧。”李氏笑着對侄女道。
凝香笑笑,撿起最後一根豆角道:“我就不去了,這麽大的人了。”
“大什麽,只要沒定親,十七八的姑娘也能去。”李氏立即反對道,侄女現在就該多在村人面前露露臉,讓所有人都知道侄女贖身回來了,看那些媳婦們還瞎說不瞎說,而且露臉了,才有人登門提親啊。
自家侄女這麽好,李氏得好好給侄女物色物色夫君人選。
凝香不與大伯母講道理,但她打定主意不去的。這些年她與村人越走越遠,幼時的玩伴也都不怎麽說話了,可能她們覺得她成了城裏姑娘,與她們格格不入,凝香看她們也覺得陌生。談不上誰對誰錯,就是關系淡了。
午後歇晌,阿木睡在炕頭,凝香悄悄将陸成送她的桃木梳子拿了出來。
嶄新的梳子,聞着還有桃木的清香。
凝香輕輕地摩挲,眼前浮現陸成俊朗的臉龐,還有他那句“梳一下就想他一下”的話。
他怎麽什麽話都說得出口呢?
天生的厚臉皮。
心裏在罵他不老實,人卻不自覺地笑了,凝香坐在炕沿前,解開一頭烏黑柔順的長發,歪着腦袋輕輕地梳,什麽都沒想,靜靜地享受難得的寧靜。
而十裏地外的章家,崔氏可沒有外甥女的好心情,趁丈夫女兒小兒子都睡覺了,她去了西廂房。走到門前,習慣地伸手去推,卻一下子沒能推開。
“鴻林?”崔氏低聲喚道。
廂房一共三間,全都收拾出來給章鴻林用了,最南面的充當書房,中間的是卧室,最北面的作廳堂,崔氏等人來找章鴻林都從廳堂這邊進。
卧室裏面,章鴻林上半身穿着中衣,下面蓋着薄被,半靠在枕頭上,一手拿着個小冊子,另一手藏在被子底下不知道在做什麽,白皙的臉龐一片異樣的紅。正在興頭上,聽到母親喊他,章鴻林不由皺眉,一邊加快動作一邊揚聲道:“等會兒,寫完這個字就來。”
大概是做壞事被母親抓住,反而更刺激,說完沒一會兒就悶悶哼了聲。
崔氏怎麽都想不到長子真正做了什麽,耐心地在房檐下等着。
一會兒門開了,她擡頭看去,見長子清秀的臉龐微微發紅,只當他大夏天讀書太操勞,心疼地勸道:“大晌午的怎麽不睡覺?你平時不是說什麽勞逸結合嗎,鴻林啊,娘知道你刻苦,但身體最重要,咱們休息好了再讀書也不遲。”
章鴻林毫不心虛,請母親進來。
崔氏直接就要去裏面,章鴻林怕母親聞出味道,不着痕跡地請她在外面坐,孝順地替母親倒茶,“娘有事找我?”
“還不是你表妹的事。”崔氏煩躁地道,端着茶碗看着長子,一臉懷疑,“她說世子剛正不阿,但我越想越覺得那是她的客套話,咱們都沒見過世子,世子啥樣還不是随她說?我看她就是記着當年的仇呢,故意不幫咱們!死丫頭片子,跟她娘一樣,看着柔柔弱弱的,其實一肚子壞水!”
提到院試,章鴻林臉上的熱漸漸褪了,心思轉了起來。
院試三年兩考,明年便是秋闱,錯過這次秋闱,他就要多等三年。雖然四五十歲參加秋闱春闱的人同樣大有人在,章鴻林卻不想與那等注定沒有大前程的人相提并論。提前三年考取功名,意味着提前三年進入官場,哪怕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官,熬三年資歷也比白白浪費三年等秋闱強。
所以今年他必須考中秀才。
章鴻林原本對自己很有信心,可經過去年的打擊,他覺得這次還是穩妥些好。家裏沒路子,他不得不靠自己,但表妹與鎮遠侯府有關系,如此天賜良機,他為何不抓住?
看了眼素來刻薄小氣的母親,章鴻林微微沉吟,道:“當年母親不肯借表妹銀子,她記恨你是人之常情,不如這樣,過幾天我與弟弟妹妹走一趟,先不提求情的事,就當普通親戚走,消除表妹的戒心再說。”
一個十四歲的小姑娘,能有多聰明,他不信自己哄不了她。
而且章鴻林也有點想知道,三年多過去,曾經瘦瘦小小的表妹到底出落成什麽樣了。?
☆、第 67 章
? 凝香用三天的功夫給自己與弟弟縫了新的被褥被子,忙完大件,這才開始繡枕套。
縫着縫着,忽然聽到東院門口有人喊大伯母,凝香心裏好奇,放下針線,穿鞋出了屋。
紅日已經偏西,院子裏起了一點風,迎面吹來帶着夏日午後的熱意。凝香停在竈房門口,看着大伯母笑呵呵趕出去,很快就領着一個滿面紅光的二十出頭的男子走了進來,那人手裏提着茶果,遠遠瞧見凝香,愣了一下。
李氏立即介紹道:“那是秋兒大姐。”又朝凝香道:“這是你方家表哥,香兒還認識不?”
凝香記不得這人,但李氏一提醒,她立即笑着喚道:“方表哥。”
大伯母家裏沒有兄弟,只有一個姐姐,這個男子正是她的外甥,堂妹唯一的表哥。
方家表哥朝她點點頭,有些拘謹。
男客到訪,凝香不便過去陪客,笑着說自己還有針線要忙,先退回了屋內。
進了屋,做針線時免不得有些走神,好奇堂妹表哥來做什麽。
也就一刻鐘左右,東院又有了動靜,那位方家表哥要走了。凝香故意等大伯母送完客人才又出門了,見李氏滿臉堆笑,她跟着笑道:“什麽好事讓大伯母高興成這樣?”
徐秋兒走在母親身邊,搶先道:“昨晚我表嫂生了兒子,母子平安,我表哥來道喜的!”
果然是大喜事,凝香連忙賀喜。
一下午的功夫就當了祖母輩,李氏笑不攏嘴,第二天一早就領着徐秋兒去鎮上買白面紅糖雞蛋,東西準備齊全了,次日一家四口早早出發,去參加新生兒的洗三。李氏邀凝香姐弟同去,凝香委婉拒絕了,畢竟這親戚有點遠。
送走大伯母一家,凝香搬兩把小板凳,坐在柿子樹下教弟弟認字。
紙筆費錢,反正弟弟還小,凝香就用樹枝在地上比劃,準備等弟弟七歲時再送去鎮上讀書。學堂夫子第一年教的就是三字經,她提前教了,弟弟拜先生後可以直接學旁的,省了一年的束脩。
學完五個字,凝香陪弟弟玩了會兒捉迷藏,再考他以前學過的字。
阿木蹲在地上寫,凝香彎腰看小家夥落筆,忽然聽到路口有驢蹄聲。
凝香心跳加快。
自從那日趕集後,她有五天沒同陸成聯系了,該不會陸成忍不住,又來找她了吧?
大門開着,凝香偏頭望去,果然看見一頭毛驢慢慢露出了身體,然而騎在上面的白臉男子卻不是陸成。四目相對,男人似乎沒料到她在院子裏,盯着她好一會兒,才驚喜地喊了聲“香兒”,随即從驢背上跳了下來,再抱下之前坐在他懷裏的四歲弟弟。
他穿了一身繡竹葉的天青色夏衫,身材清瘦,比凝香高出半頭左右,在男人裏算是中等個頭,但他膚色白皙,清隽臉龐與老實巴交卻五官周正的章滿有七成相似,只有那雙顧盼生輝的眼睛透露出來的伶俐勁兒,像極了崔氏。
凝香見過十六歲的章鴻林,而眼前的章鴻林,除了比當時高了,氣質穩重了幾分,沒有太大變化。至于在她賣身進侯府那年出生的小表弟章瀚林,凝香只聽說過名字,從未見過。
“表哥怎麽來了?”凝香牽着弟弟站了起來,臉上沒什麽表情。上輩子弟弟出事,那一家人只有舅舅來了,可見崔氏連同她生的幾個孩子都沒把他們當親戚,今日章鴻林來,多半與他母親抱着同樣的目的。
“聽說你回家了,我帶瀚林來看看。”看着對面白嫩嫩俏生生的表妹,章鴻林笑得溫文爾雅,比平時與同窗交往還更像君子。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章鴻林從未覺得自己是君子,但他喜歡美人。
二十歲的年紀,早對女人有了興趣,他背着父母與同窗喝過花酒,也睡過兩個頗有幾分姿色的女人,然若論美貌,那兩個女人連給這個徐家表妹當丫鬟都不配,所以一發現親表妹竟然生得如此國色天香,章鴻林頓時忘記了所有不快,只想盡快讨得美人心。
讀過書的書生,追求美人另有一套法子,章鴻林守禮地從凝香身上收回視線,從袖口取出幾顆果糖,彎腰交給四歲的親弟弟,笑着道:“瀚林請表姐表哥吃糖。”
瀚林是真的白白胖胖,接糖時露出來的小手上面都是肉,這麽多肉肯定都是吃出來的。饞嘴貪吃的男娃瞅瞅只比他高一點的陌生表哥,手悄悄往後面挪了挪,仰頭看到比親姐姐還漂亮的表姐,終于動心了,盯着凝香看了會兒,上前幾步,朝凝香舉起小胖手,“表姐吃!”
大眼睛黑白分明,裏面是單純的喜歡,将愛吃的糖送給喜歡的人。
對着這樣清澈的眼睛,就像面對上輩子無意害死弟弟的大壯一樣,凝香喜歡不起來,也無法厭惡一個還什麽都不懂的四歲孩子。目光柔和了幾分,凝香朝男娃客氣地笑了笑,“瀚林自己吃吧,姐姐不愛吃糖。”
瀚林茫然地望着她,不懂怎麽會有人不愛吃糖。
被無視的阿木抿了抿小嘴兒,悄悄往姐姐身前挪了挪,擋着姐姐,不希望姐姐喜歡瀚林。
孩子們什麽都寫在臉上,章鴻林摸摸阿木腦袋,勸弟弟分糖給阿木吃。
身為幺子,瀚林在家比要考秀才的兄長還受寵,平時嬌慣壞了,現在一點都不聽兄長的話,一股腦将糖塞進了自己的小兜兜,四處瞅瞅,目光很快被頭頂枝桠裏的青柿子吸引,纏兄長給他夠。
“柿子還沒熟,要等秋天才能吃。”章鴻林十分好脾氣地給弟弟解釋道,說話時偷偷觀察凝香,見她沒有請他進屋的意思,頓時明白表妹也遷怒自己了,遂不再管弟弟,歉然地看向凝香,“表妹,那天我與瀚林在我們外祖母家做客,回家才從父親口中得知這邊發生的事,實在無地自容。表妹,我真的不知道我娘會犯糊塗求你幫忙,否則我一定會攔住她。男兒讀書考取功名,全憑真才實學,考不上說明我才學還不夠,豈能走旁門左道?還連累表妹受了委屈,請表妹受為兄一拜。”
說着朝凝香行了一禮。
凝香不為所動。
她不了解章鴻林,但狠心到連親表弟最後一面都不見的人,會是什麽君子?
裴景寒最初夠君子,後來不也露出了真正的心思?
陸成剛開始也很是穩重,沒幾次就露出了本來面目。
所以說男人品行到底如何,絕不能認識一兩次就下判定,更不能輕易相信他們的話。何況崔氏就很是能說會道,章鴻林極有可能繼承了他母親的口才。
“聽表哥這樣說,我也松了口氣,其實我真的不敢去求世子,否則肯定幫忙了。”凝香敷衍地道,跟着淡淡笑了笑,“早就聽說表哥才學過人,只要表哥專心備考,今年肯定能過的。”
她笑起來特別好看,章鴻林心思都在她嬌美的臉龐上,便輕易地将凝香的客套話當了真,忙謙虛道:“表妹過獎了,不過有表妹這句話,我也會努力考上的。對了,表妹讀過書?”
看着地上那些凝香用樹枝劃出來的字,章鴻林驚訝地道。
他不着急提求情的事,只要他贏得了表妹的心,還怕表妹不幫他?
但男人有心找話題拉近關系,凝香卻不想浪費太多功夫,敷衍章鴻林兩句,有些為難地道:“表哥來的不巧,今日劉家嬸子請我跟阿木去她家吃飯,恕我不能招待你了,改日表哥來,我再留你用飯吧?”
大伯父大伯母都不在家,阿木瀚林都小,真留章鴻林,那與孤男寡.女無異。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化了這層冰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辦成的,章鴻林明白欲速則不達的道理,識趣地告辭道:“那表妹收拾收拾快去吧,我們先回去,改日随父親一起來看你。”
他如此好說話,凝香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章鴻林微微一笑,牽着弟弟走了。
凝香領着阿木送到門口。
毛驢走得快,很快馱着章家兄弟倆轉彎了,阿木疑惑地仰起頭,問姐姐,“劉嬸啥時候叫咱們去她家吃飯了?”
再過幾天劉家才娶媳婦呢。
弟弟還不懂騙人,凝香真心笑了,卻沒有告訴弟弟真相,随便敷衍了過去。
中午凝香做了水粥,姐弟倆簡單地拌了一盤黃瓜。
黃昏時分,李氏一家才趕了回來,徐秋兒特意多抓了一把糖,分給堂姐堂弟吃。
一晃眼到了十八這日,劉家迎親,又有糖可以吃了。
小孩子喜歡熱鬧,大壯早早來找阿木一起去看新媳婦進村,那會兒要放鞭炮,凝香不願出門,又擔心弟弟出事,就托徐秋兒幫忙看着點。
“姐姐也去吧!”徐秋兒拽着堂姐道,“一村人都去看熱鬧,你自己在家多沒意思。”
“你知道我不好熱鬧。”凝香笑着掙脫手臂,再次叮囑她,“盯着阿木點,別讓他亂跑。”
“知道啦!”堂姐不肯走,徐秋兒領着兩個孩子出門了,村裏難得有熱鬧,不看白不看。
李氏夫妻與徐槐早就過去幫忙了,堂妹弟弟一走,偌大的院子便只剩凝香一人。
距離晌午還早,凝香繼續做針線,弟弟個頭一年一長,她得給弟弟做新的過秋衣裳了。
她就坐在竈房北門口,通風涼快,因此家裏後門被人敲響時,凝香聽得清清楚楚。
她皺眉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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