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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二嬸家裏有祛疤的膏藥,讓我給你送過來。”阿桃下了車,小大人似的道,将手裏的小瓷瓶遞給凝香。其實這是自家的東西,但大哥讓她這麽說,她就聽大哥的,雖然小姑娘不懂其中的緣故。

聞訊趕來的李氏聽了,不由露出一抹感激的笑,“阿桃回去替我謝謝你二嬸。”

阿桃眨眨眼睛,看向受傷的徐姐姐,好像有點懂了。

凝香沒留意小姑娘的打量,察覺陸定盯着她脖子,不禁尴尬,抱起阿南問他,“今天也下地?”

陸定嗯了聲,“姐快進去塗藥吧,我晌午再來接他們。”

說完又走了。

少年郎來去如風,凝香目送他轉彎,領着阿桃進了屋。

李氏讓孩子們玩,她去東院繼續洗衣裳。

屋裏頭,徐秋兒細心地幫凝香上藥,清清涼涼的藥膏,塗在脖子上十分舒服。

上完藥,徐秋兒去洗手了,阿桃瞅準機會,湊到凝香耳邊小聲道:“徐姐姐,我大哥說明天上午在苞谷地裏等你,還說你不用着急,什麽時候過去都行,他會一直在那兒等。”

凝香心頭一跳,震驚地看向阿桃。

阿桃飛快地眨了下眼睛,機靈俏皮,見徐姐姐明白了她的話,扭頭去找阿南阿木。

三個孩子迅速玩到了一起,凝香呆呆地看着,腦海裏全是阿桃那句話。

陸成約她在苞谷地見面。

肯定是知道她受傷了吧?

他那人向來說一不二,說要送她回家就一定能想到辦法,這次就算她讓阿桃回絕,恐怕陸成也不會聽。

凝香再不想與他私會,也不願陸成白白在苞谷地裏等,摸摸剛剛塗了藥的脖子,認了。

“姑姑,尿.尿!”阿南突然搖搖晃晃朝她走來,胖手指指向外面。

男娃可愛,凝香暫且放下煩惱,抱他去外面把噓噓。

剛出竈房,就聽街上又傳來驢蹄聲,阿南也聽到了,咧着嘴笑,“三叔!”

凝香卻另有猜測,皺眉望過去,果然看見了趕車的舅舅,而驢車之上,坐着章家三個兒女。?

☆、第 71 章

? “香兒,這是誰家孩子?”

下了車,章滿盯着阿南,納罕地問外甥女。

凝香實話道:“阿南家地與我們家的挨着,今天他家人下地,阿南阿桃來找阿木玩,舅舅你們先屋裏坐,我抱阿南去茅房。”

“你買地了?”章滿停在原地,困惑地道。一畝地至少三四兩銀子,外甥女……

東院裏李氏還在洗被套,早在章滿進來時就擡起了腦袋,聞言冷笑道:“虧你好意思問,親外甥才五歲,你當舅舅的一年就來那麽一回,二月買的地現在才知道,你怎麽不等阿木娶媳婦再來?啊,現在有用得着香兒的地方了,假裝三天兩頭的來,當誰不知道你們心裏想什麽?呸,我都替香兒寒心!”

章滿被說得滿面通紅,無措地看向外甥女,“香兒,舅舅不是……”

凝香知道舅舅不是那種人,剛要說話,懷裏阿南快憋不住了,焦躁地擰着小身子。

“舅舅先進屋吧。”凝香簡單道,徑自抱着阿南走了,沒有看章鴻林兄弟三人。

章滿老實,不跟李氏犟嘴,但他女兒,十五歲的章雲溪不愛聽,寒着臉轉向李氏:“你……”

“妹妹。”章鴻林擋在妹妹身前,深深看了她一眼。

章雲溪記起此行的目的,這才閉上嘴,繃着臉牽着弟弟往屋裏走。

屋檐下,看着漸漸走近的一家四口,阿桃小聲問徐秋兒,“秋兒姐姐,他們是誰?”

徐秋兒諷刺道:“這個是阿木舅舅,後面的大概是阿木表哥表姐表弟吧,我以前也沒見過。”

“為什麽沒見過?他們沒來過嗎?”阿桃不解地追問。她姑母家裏也有表姐表哥,逢年過節都會來家裏做客,在阿桃的理解裏,表兄妹應該常常見面的。

徐秋兒可沒有凝香那麽客氣,就算章滿已經走到跟前了,她依然不高不低地道:“大概是嫌阿木家裏窮吧,他們家有錢,看不上窮親戚,當年我二嬸生病,姐姐哭着去借錢,他們都沒給,所以姐姐才賣身當了丫鬟。”

阿桃懂了。姑父家住在鎮上,做衣櫥茶幾等木件兒,家裏很有錢,表姐每次來她家都嫌這嫌那的,嫌他們家窮,被二哥數落後幹脆再也不來了,徐姐姐家的親戚肯定也是那樣。

阿桃喜歡徐姐姐,因此誰欺負徐姐姐,她就不喜歡誰。

七歲的小姑娘站在徐秋兒身旁,水靈靈的桃花眼瞪着章家四人。

章滿心裏有愧,直接進去了,章鴻林“涵養好”,朝徐秋兒點點頭,又摸了摸阿木腦袋才進去,雖然被阿木躲開了。後面章雲溪在家也是嬌生慣養的姑娘,不是小姐卻有一副小姐脾氣,能容忍李氏徐秋兒,但忍不了被一個不知誰家的丫頭瞪,停在阿桃身前冷聲道:“我招你惹你了,你為何瞪我?”

阿桃可是有三個哥哥的人,底氣十足,繼續瞪着她,“我瞪那邊的牆呢,誰讓你從我跟前走?”

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

章雲溪沒料到小丫頭這麽橫,剛要吵,旁邊瀚林突然使勁打了阿桃一下,“不讓你瞪我姐姐!”

四歲的瀚林沒有大壯那麽結實,個頭也不小,吃了一身肉,力氣也挺大。夏天衣裳少,阿桃胳膊被他打的生疼,一氣之下就要還手。

“你還想打人怎麽着?”章雲溪眼疾手快攥住了阿桃胳膊。

瀚林就趁這空擋,又給了阿桃一下,打完就要躲到姐姐後面。

徐秋兒一把将他拽住,朝他屁.股就是兩巴掌,“誰讓你打我們家客人?耍混回你們家耍去!”

打完了立即将阿桃阿木都護在身後,擡頭與章雲溪瞪眼睛。

那邊阿南被凝香抱出茅房,正好看到姑姑被瀚林打,小家夥氣壞了,揮着小拳頭隔空打瀚林,嘴裏胡亂地叫着。

瀚林因為屁.股被徐秋兒打了,嚎啕大哭起來。

章滿章鴻林急忙趕了出來。

“爹爹,她打瀚林!”章雲溪憤憤告狀道。

徐秋兒不肯服輸,哼道:“他先動手的,你眼瞎沒看見?”

章滿知道自己小兒子是什麽德行,沉着臉擋在兩個姑娘中間,低頭訓斥瀚林,“還想不想來你表姐家做客?不想我這就送你回去!”

瀚林常常目睹母親訓斥父親,最不怕父親了,見他竟然向着外人,四歲的男娃一邊哭一邊大聲犟嘴道:“我就不來表姐家!”拽着章雲溪讓姐姐跟他一起走。

章雲溪瞪了遠處看熱鬧的凝香一眼,真的跟着瀚林走了。

“雲溪!”章鴻林皺眉斥道。

章雲溪冷笑,回頭道:“哥哥沒看見嗎?他們根本就把咱們當仇人,寧可幫外人也不幫親,那咱們還留在這裏做什麽?自取其辱?”

因為打心底看不起徐家姐弟,章雲溪對委屈自己求凝香做事本就沒有多少誠意,如今發現凝香并非兄長口中那等好糊弄的傻女人,否則也不會幹站在那兒看熱鬧,自然懶得再做戲,兄長要求人他自己求。

說完那番話,章雲溪領着弟弟快步出了大門。

凝香目送他們姐弟倆從身邊經過,眼裏平靜無波,抱着阿南走到舅舅跟前,低聲道:“舅舅,表姐表弟都不喜歡我們,下次您真想我們了,自己來吧,強扭的瓜不甜,何必委屈表姐他們?”

聽出外甥女話裏的意思,章滿無地自容。

那天他聽到妻子與長子争吵,長子斥責妻子不該求外甥女做事,妻子罵長子不明白她的苦心,女兒也是站在長子這邊。所以兩個孩子提出要來與外甥女修好,他欣慰不已,誰料這才剛進院子還沒說上話,女兒就來了這麽一出冷嘲熱諷?

章鴻林心裏惱妹妹刁蠻壞事,面上卻一臉難堪自責,誠懇地對凝香道:“香兒,瀚林被我們慣壞了,回去我會好好教導他,不準他再欺負人。你表姐……她就那副脾氣,早知她如此不懂禮,我跟父親這次絕不會帶她來。”

言罷又朝阿桃賠罪,關切地看着阿桃的胳膊,“疼嗎?”

溫柔清隽的書生,與阿桃平時見過的村裏男人都不一樣。

七歲的小姑娘不由有點拘謹,詢問地望向凝香,想根據徐姐姐的眼神判斷這人是好是壞。

“阿桃疼不疼?”凝香此時更關心阿桃,輕聲問道。

阿桃老老實實地道:“剛剛有點疼,現在不疼了。”

“那就好,回去我再訓瀚林。”章鴻林接了話,看看凝香,同章滿道:“父親,表妹家裏有客,咱們先回去吧。”

章滿沒臉留在這兒,朝外甥女點點頭,先走了。

章鴻林落後,目光掃過徐秋兒,正色同凝香道:“香兒,我知道咱們兩家有誤會,但我是真的想彌補我娘以前犯的錯,好好補償你與阿木,也希望你能慢慢放下戒心,将我當表哥看。”

凝香始終沒有正眼看他,對着他胸口道:“表哥多慮了,我信表哥,只是表哥八月就要赴考,這兩個月還是先安心讀書吧,不必惦記我與阿木。舅母那樣做也是為了表哥好,等表哥靠真才實學考中秀才,舅母肯定高興,自然會忘了當日那點不快。”

“香兒說的是,那為兄借你吉言了。”章鴻林開朗地笑,拱拱手,不緊不慢地離去。

凝香叫上弟弟去送。

阿桃小聲問徐秋兒,“他是好人嗎?”

徐秋兒對着章鴻林的背影撇撇嘴,“他會裝好人。”

阿桃眨眨眼睛,記在了心裏。

傍晚陸成歸家,小丫頭告狀道:“大哥,今天徐姐姐舅舅去她家了,還有她表哥表姐表弟。”

陸成正撩水洗臉,聞言動作一頓,“他們去做什麽?”

坐在竈膛前燒火的陸言、不遠處驢棚裏喂驢的陸定都望了過來,只有阿南抱着爹爹剛脫下來的袍子搖搖晃晃地往那邊已經泡了兩個叔叔衣裳的水盆走去,一點都不嫌棄爹爹身上的汗味兒。

“好像是想求徐姐姐幫忙,我跟瀚林打架了,他們就走了。”

阿桃坐在小板凳上,仰着腦袋将當時的情形學給兄長聽。

得知瀚林才四歲,陸成不再擔心妹妹被打的那兩下,邊洗胳膊邊問:“瀚林哥哥多大?”

竈房裏傳來一聲悶笑。

陸成擡頭,冷冷地瞪了二弟一眼。

阿桃奇怪地瞅瞅不知為何發笑的二哥,回憶着道:“比三哥高點吧,沒二哥高,長得特別白淨,挺好看的,但秋兒姐姐說他裝好人,其實特別壞,還說他自己考不上秀才,想讓徐姐姐去城裏求世子。”

陸成腦海裏立即浮現一個手無縛雞之力只會賣弄二兩墨水的趨炎附勢的白臉書生。

“徐姐姐朝他笑了嗎?”見兄長沉默,竈房裏陸言忍不住問道。

會讀書的小白臉,兄長有危險啊。

阿桃歪着腦袋想了想,搖頭道:“好像沒笑,就說她信他,希望他考上秀才。”

陸成原本放松的手臂,陡然繃緊,殘留的水珠滑落地更快。

陸定沉默着喂驢,陸言看熱鬧不嫌事大,歪坐到門檻上,悄聲提醒兄長,“大哥抓緊點吧,別等人家考上秀才,你更沒法比了。”

陸成沒理他。

那邊阿南終于将爹爹的衣裳按到水盆裏了,笨拙地直起腰,重重嘆了口氣,累到了一樣。

落到陸成耳裏,就成了兩歲的兒子也不看好他。

男人眼中陰雲密布,翌日吃完早飯就要出門。

“大哥去哪兒?”陸言明知故問。

“去地裏看看。”陸成頭也不回地道。

陸言對着兄長身上的那套九成新的衣衫嗤了聲,“鬼才信。”

然而陸成确确實實去了自家在村東的苞谷地,來的太早,一路都沒有遇到村人,苞谷地裏的露水也沒有化。他望望柳溪村村頭,知道她過陣子才會來,便靠着地頭的楊樹等。日頭漸漸升高,遠遠看見有人過來了,他鑽進苞谷地,人走了他再拔一把野草出來,假裝剛忙完。

一次拔幾顆,雖然都是這兩天新冒出來的嫩草,漸漸也在地頭堆了一小堆兒。

陸成特意将草堆兒擺到了凝香家地頭。

确定她能看出他的意思,這次陸成進了苞谷地深處。?

☆、第 72 章

? 凝香回家後,除了随李氏去鎮上趕過一次集,還沒有真正出過家門。

用過早飯,凝香心不在焉地教弟弟寫字,徐秋兒在旁邊繡花。

東院那邊,李氏坐在陰涼裏給丈夫做新鞋,并沒有出門的打算。

日頭一點點升高,想到陸成極有可能已經在地裏等着了,凝香越發坐立不安,勉強縫了幾針,擡頭朝李氏道:“大伯母,我昨晚夢到刮風下暴雨了,苞谷稈都給吹倒了,想去地頭看看。”

李氏笑道:“放心吧,又沒真下雨,好好的苞谷稈怎麽會倒?”

凝香低頭,又繡了幾針,最後還是站了起來,盡量自然地道:“我還是去瞧瞧吧,而且我回來這麽久,一次都沒看過,我想看看苞谷長多大了。”

李氏瞅瞅侄女,想到姐弟倆第一年種自己的地,心裏肯定都稀罕,就道:“行,你們姐仨一起去。”正好讓侄女出門走走,免得天天都困在家裏。

她聲音一落,徐秋兒阿木立即站了起來,徐秋兒連針線筐都沒準備送回屋,這就打算走了。

凝香沒理由拒絕,只好領着弟弟妹妹出了門。

村子不大,很快就到了通向東林村的那條土路,兩家的地都在路北,正好在中間地帶,不管從哪邊走過去,都只需半刻鐘左右。

心知肯定瞞不了堂妹了,凝香悄悄扯了扯堂妹袖子,垂着眼簾道:“秋兒,我,我想吃瓜子了,你領阿木去高家買點吧。”

東林村相當于三個柳溪村那麽大,人多,日子過得也比這邊富庶些,沒有集市,但村裏有人開了雜貨鋪,柴米油鹽什麽的,一般家用的小東西應有盡有,夏天賣菜冬天賣肉,更有各種幹果零嘴。

開雜貨鋪那家就姓高。

徐秋兒狐疑地盯着堂姐,見堂姐臉越來越紅,目光不由投向了徐、陸兩家的苞谷地。

小姑娘笑了笑,痛快應道:“好啊,買完東西我們再去陸二嬸家找阿桃她們玩,大概半個時辰後回來吧,那會兒姐姐應該看完地了。”

凝香臉火燙火燙的,嗫嚅道:“不用,買完瓜子就回來,在地頭喊一聲就行。”

她怎麽能跟陸成在裏面待半個時辰?

徐秋兒沒有反駁,只是走到地頭,接了堂姐的錢牽着阿木往前走了一段,忽的回頭笑道:“就半個時辰吧,姐姐找仔細點,把沒拔幹淨的草都拔了。”陸成肯定從阿桃那裏聽說了章家的事,說會兒壞人,再聊聊相思,半個時辰恐怕陸成都嫌短。

但她也不能給陸成太長時間,免得他得寸進尺。

自以為考慮地很周全,徐秋兒笑嘻嘻地轉了過去。

阿木什麽都不懂,特別認真地朝姐姐喊,“姐姐不急,一會兒我幫你拔草!”

凝香勉強笑笑,站在地頭目送兩人。

離得遠了,凝香收回視線,目光掃過兩家長得同樣綠油油的苞谷,發愁了。

他是沒來呢,還是在裏面等着她?

這麽寬的地,一眼望不見裏面,她怎麽知道他在哪裏?

正想着,忽然注意到自家地前堆了一小堆兒草,草很精神,一看就是剛拔.出來不久。

是在這條田埂裏面嗎?

凝香再次看了眼左右,攥攥衣襟,慢慢往裏走。

苞谷杆特別高,葉子又長又寬,邊緣還很鋒利,凝香低着頭,小心翼翼分開葉片再前行。若是下地幹活,她這樣謹慎肯定要不得,不過去見陸成,凝香很願意在路上多費些功夫,借以緩解心中的緊張。

苞谷地深處,陸成早在聽到徐秋兒的大聲道別時就站起來了。

他高興地等着,然而許久都沒聽到動靜,料到她臉皮薄走得慢,陸成快步去接她。

同樣是在苞谷地裏穿行,男人發出的動靜似急行的蛇,經過的地方葉片嘩嘩作響,小姑娘那邊則像第一次來湖邊喝水的麋鹿,懼怕湖水裏面有危險,在樹林邊緣徘徊,躊躇不敢行動。

然後她就聽到了來自對面的嘩嘩動靜。

心跳變亂,凝香回頭,見還能隐隐約約瞧見路上,怕有人經過也能看見自己,不得不加快腳步往裏面走,确定地頭有人也看不到裏面了,她才忐忑地停了下來,杏眼望着前面,緊張裏又生出一絲害怕。

萬一裏面的人不是陸成怎麽辦?

大概是聽出她停了,裏面的人走得更快,很快就露出了衣角,還有被葉片遮掩的臉龐。

凝香只瞧了一眼,就知道那是陸成,立即低下頭。

腦海裏還是前兩天他親果子的無賴情形。

陸成也看到了她,看清她今日的打扮,情不自禁放慢了腳步。

她穿了一件淺藍色的窄袖繡花小衫,藍色很淡很淡,離遠了看幾乎與白色無異,衣領衣襟袖口鑲邊顏色深些,襯得她肌膚白嫩嫩豆腐似的,又比豆腐多了瑩潤的活氣。她微微低着頭,夏日天熱,烏黑的長發全部挽了起來,固定在腦後,然後罩了一方與她衣衫同色的頭巾,碧綠苞谷地裏突然多了一個一身淡雅淺藍打扮的姑娘,更顯得她美得不似凡人。

這麽美的姑娘,是他的。

看着自己的姑娘,陸成胸口先是騰起翻滾的自豪滿足,但想到她那個讀書的要考秀才的表哥,那股自豪很快又落了回去。

他知道自己喜歡她,喜歡得一分一刻見不到都想,可他完全感受不到她的心意。

每次他去找她,她都皺眉躲閃,巴不得他早早離開。

每次他碰她,她都不高興,有時候害羞臉紅特別好看,有時候臉色蒼白滿眼抗拒。

她真的喜歡他嗎?

陸成知道她真的喜歡阿南,可是對他,是不是她躲無可躲才答應跟他好,然後因為心裏不是真的願意,所以不希望早點将親事定下來?

陸成慢慢停到她對面,看着她秀美的臉龐,心頭複雜。

他寧可她再醜點,那樣他就不用自卑到患得患失了。

她見過雍容尊貴的侯府世子,還有一個會讀書的表哥,而他只是一個農家漢子。

陸成定定地看着近在眼前的姑娘,第一次不知道該怎麽主動開口。

他一動不動一聲不吭,太過反常,凝香心裏的疑惑壓過了緊張,偷偷地擡起眼簾,正好對上男人複雜的注視,沒有火般的讓她一觸就慌的熱情,也沒有男人幽幽的占有欲,平靜深邃,如看不見底的湖水。

四目相對,他依然只是盯着她,凝香重新低下頭,小聲問道:“你,叫我過來做什麽?”

“香兒,你真的想嫁給我嗎?”陸成盯着她輕輕顫抖的眼睫問。

凝香臉上一熱,頭垂得更低了,看着他衣擺道:“你,你到底想說什麽?”

“我總覺得你是因為甩不掉我才答應我的。”陸成折斷她旁邊的一片苞谷葉子,怕葉子碰到她,聲音出奇的冷靜,“你實話告訴我,你是真想跟我好嗎?”

凝香詫異地擡起頭,“為何這麽想?”

“你先回答我。”遲遲等不到答案,陸成話裏多了一絲煩躁。

凝香聽出來了,惱他約她見面卻無緣無故亂發脾氣,扭頭道:“你若沒有話說,我先走了。”

可是沒等她肩膀轉過去,就被一雙大手按住了,跟着就将她拉到了懷裏。幽幽的苞谷地,凝香本就有些防範他,見他說了幾句莫名其妙的話就動手動腳,她生氣了,胳膊被他手臂夾着沒法收回,她惱怒地抓他肩膀,“陸成你……”

“香兒,你給我點甜頭吧,你一直防着我,還不肯答應早點定親,我總擔心你其實只是在敷衍我,只要有比我好的人,你就看上他了。”陸成緊緊抱着她,低頭在她耳邊求道,旁的什麽都沒做。

“你長得這麽好看,一天沒娶到你,一天沒定下來,我心就總懸着,怕哪天你跟別人跑了。”

素來霸道無賴的男人,突然沒了以前的底氣,像被人痛打了一頓,蔫巴巴地在她耳邊低語。

凝香靠在他結實寬闊的懷裏,僵硬的身體慢慢地放松下來。

她好像懂他的感受。

就好比素月告訴她如何贖身時,法子聽起來确實有很大的成功可能,但一天沒有真的贖身,她就無法心安,離贖身的日子越近,那不安就越強烈。

而陸成看她,就相當于她看贖身吧?

一開始幹勁兒十足的攢錢贖身,充滿了盼頭,一旦中間出點波折,就惶恐不安了。

他的波折是什麽?

回想這短短兩日,似乎只有章鴻林,畢竟在村人看來,會讀書的男人都高人一等。

陸成怕她喜歡章鴻林?他覺得他比不過一個虛僞無情的書生?

雖然陸成有時候也很壞,但陸成壞也壞得坦坦蕩蕩,是頂天立地的大男人。

他要定親,凝香暫且無法給他,但是甜頭……

臉上耳朵身上都熱了起來,感受着他衣衫底下有力的心跳,凝香不再試圖逃離他大手的束縛,閉上眼睛,心甘情願地将側臉貼上他胸膛,輕輕蹭了蹭,細柔的聲音因為極度的羞澀,輕得幾不可聞,“這樣,算嗎?”

一只蚊子在身上彈了彈腿,會有感覺嗎?

反正陸成是沒感受到心上人自以為幅度很大的蹭動,只聽見她低低的聲音了,納罕地擡起頭,看被他按住後腦強行壓在懷裏的姑娘,“什麽算不算?”

凝香耳根發燙,又輕輕動了動。

那輕輕蹭腦袋的動作,就像爺倆睡覺時,阿南在他懷裏動了動。

陸成沒感受到,但他看到了,嘴角咧開一個無聲的笑,繼續問她,“說話啊,什麽算不算?”

凝香身體一僵,他真的感覺不到?

可她不好意思再蹭了,悄悄咬了咬嘴唇,凝香硬着頭皮,一點一點擡起手,再慢慢并攏,抱住了他寬闊的脊背。太過羞澀,她連側臉都不想讓他看見,腦袋一轉,改成了額頭抵着他胸口。

陸成低着頭,看着她撒嬌般埋到他懷裏,感受着她額頭的蹭動,感受着她雙手輕輕扒着他背,一顆心終于穩穩當當地落回了肚子。

他信了,她是真的喜歡他。

不過,既然喜歡,他是不是可以多讨點甜頭?

桃花眼裏暧昧的算計一閃而過,陸成親親她腦頂,握住她手道:“走吧,咱們去裏面說。”

小姑娘臉蛋紅紅的,再不敢擡頭看他,乖乖由他牽着走。?

☆、第 73 章

? 走着走着,陸成開始拐彎,往他家地裏拐。

為了不必自己動手撥開.苞谷葉,凝香幾乎緊貼着他走的,小聲問他,“要去哪兒?”

陸成笑了笑,“快了。”

凝香不再問。

而陸成果然很快就停了下來,拽着她手讓她轉到前面。

凝香撥開旁邊的苞谷葉,上前一步,震驚發現前面是一片空地,原本該長在那裏的十幾根苞谷杆被人連根拔了起來還褪了葉子,現在苞谷杆放在一旁,寬長的葉子平平整整堆成一排,其中一塊兒明顯被人坐過。

除了陸成還能是誰幹的?

掃了眼苞谷杆上還沒長粗的苞谷,凝香掙開陸成的手,皺眉道:“你這是做什麽?”

簡直就相當于秋收時扔了二十多根苞谷。

“這樣說話方便,免得四周都是葉子刺得慌。”陸成大步走到葉片撲成的墊子前,身子一矮坐了下去,然後拍拍旁邊的地方,朝她笑,“過來吧,咱們還有半個時辰,站着說話多累。”

男人仰頭看她,身子低,氣勢可一點都沒低,俨然又變成了那個霸道不講理的陸成。

凝香怪他浪費東西,繃着臉沒動。

陸成無奈地看着她,“瞧你那小氣樣,我就知道你肯定不高興,所以放了我們家的地,這要是壞了你們家的苞谷,是不是準備跟我拼命?”

桃花眼裏滿是揶揄。

凝香沒忍住,破功笑了,但還是瞪了他一眼,“以後不許再這樣。”

別人家的男人都煩媳婦管他,陸成卻很享受被她數落埋怨的感覺,好像兩人已經成了一家人。

“知道了,都聽你的。”陸成意味深長地笑,再次拍了拍旁邊。

凝香羞怯怯地挪了過去,瞅瞅地上的苞谷葉,盡可能靠邊上坐了。

陸成一直默默地盯着她,等她坐穩了,他才一屁.股挪了過去。

被他撞上,凝香受驚,起身要逃,陸成笑着看着,然後在她屁.股離地腿還沒伸直前出手,鐵臂攬住她腰使勁兒一勾,就将她打橫抱到了腿上,一手托着她肩膀,一手繼續圈着她腰。

“陸成!”

凝香惱羞成怒斥道,撐着他肩膀要起來。

陸成盯着她羞紅的臉,手臂只往下用力,所以凝香可以前後左右地在他腿上亂動,唯有無法逃脫他鐵柱似的雙臂牢籠。

凝香扭出一身汗也沒能擺脫,察覺底下多了樣東西,像苞谷葉裏突然鑽出一根苞谷從他腿縫裏擠了上來,凝香臊得再不敢亂動,腦袋使勁兒往外扭,哭似的求他,“你放開我!”

陸成身上的汗一點都不比她少,見她終于老實了下來,他攬着她肩膀往自己這邊轉。

凝香沒法喊人,又敵不過他的蠻力,感受着身體被他鐵臂一點點擡高,感受着被迫轉向他時一側胸脯緊緊抵着他,凝香脖子都快紅了。知道無法躲避,她急着将臉埋到他肩窩,右手壓在兩人中間無法動彈,她左手握拳,狠狠地打他,“你就欺負我吧,你看我下次還出不出來見你!”

她也真是糊塗,明知他最喜歡動手動腳,還每次都與他見面,早知道就該狠心不管他,他愛在門口站多久就站多久,愛在這邊等多久就等多久!

小姑娘是真的生氣,但那埋怨指責嬌滴滴的,一點威力都沒有。

終于抱到人了,她整個人都躺在他懷裏,嬌嬌小小的,陸成呼吸急促,喉頭不停地滾動,像餓久的狼從她的腦頂嗅到她耳朵。但他空有狼的貪婪胃口沒有狼的狠辣,還不敢随心所欲,身體緊緊貼着她,低頭對着她紅了的耳朵說話,“香兒,我沒欺負你,我怕你髒了裙子,這才抱着你。”

溫熱的呼吸連續不停地落在她耳朵上,凝香不受控制地顫抖,肩膀上擡脖子往裏縮,想要躲開。至于他那些鬼話,她聽得太多,連争辯都懶着再與他辯。

她不說話,陸成抱着寶貝似的抱着她,想碰不敢碰,只能傻傻地抱着。

凝香更不敢動,暗暗盼着他的苞谷快消下去。

“香兒,你真軟。”不說話總不行,陸成用胳膊壓了壓她的小腰,對着她耳朵啞聲誇道,“看着不胖,身上還挺肉乎。”說話時手又輕輕捏了下她肩膀。

如果可以,他想渾身上下都捏一遍。

凝香認了,裝死不理他。

陸成喜歡抱她,但更想跟她好好聊聊,聊得多了兩人關系才容易親近。因此不再言語調.戲她,低頭看她脖子,“哪裏被摳了?給我看看。”

說話前咳了咳,聲音冷靜了很多。

察覺他的苞谷有縮回去的跡象,凝香明白他是真的想說話,悶聲道:“一點小傷,不用看了。”

陸成偏要看,肩膀一用力就将人扶正了。

驟然對上臉,凝香本能地往外側扭頭。

陸成立即就看到了她的傷,三道指甲印兒,已經結痂了。

“還疼不疼?”他試探着碰了碰。

略顯粗糙的指腹碰到她嬌嫩的肌膚,凝香只覺得心被他摸得一跳一跳的,搖搖頭,擡手擋住脖子,“有點疼,你別動了。”

“往後孩子打架你別攙和,他們不懂道理,出手更狠。”陸成将她轉向自己,盯着她囑咐道。

凝香胡亂點點頭,軟聲求他:“你放我下去吧,咱們好好說話,否則下次我真不出來了。”

“不出來我就去提親。”陸成歪着腦袋看她水蒙蒙的杏眼,溫柔地威脅,“不信你就試試。”

凝香說不過他,賭氣地看向一側。

陸成伸着脖子追,故意逗她道:“好啊,寧可讓我抱着也不希望我去提親,香兒你說清楚,是不是真的打算另揀別枝?”

“你再胡說?”凝香終于回頭,瞪着他道。他不安,她給他甜頭哄他,怎麽還沒完沒了了?吃着碗裏瞧着鍋裏,在他眼裏她就是那種水性楊花的女人?

小姑娘氣得忘了害羞,陸成連忙收起玩笑之色,認真地問道:“你表哥求你的事,你幫嗎?”

提及章鴻林,凝香看他一眼,為免他以後繼續胡思亂想,她一口氣解釋了起來,“不幫。第一,當年我娘病重,他們都見死不救,那麽現在在我眼裏,除了舅舅,崔氏母子四人與我毫無關系,最多在舅舅面前敷衍客套一下,我遇事不會再求他們,他們也別指望我幫忙。再者,我離開侯府那天就想過,這輩子都不會再回那裏,又怎麽可能為了一個毫無幹系的人去求人?”

對崔氏母子的厭惡溢于言表。

“這幾年你受委屈了。”陸成心疼地抱了抱她,握住她手道:“以後他若再來煩你,你告訴我,我替你出氣。大壯我打不過,對付一個書生還不是問題。”

他俏皮話張口就來,凝香忍不住笑了,扭頭嫌棄道:“這麽大的人連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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