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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長順還沒有走遠,就聽身後傳來“嘭”的一聲爆響,伴随着噼裏啪啦的瓷器碎裂聲。
世子踢翻了多寶閣!
熟知裏面擺設的長順立即猜到了屋內情形,當即快步退回門口,提心吊膽地道:“世子……”
“滾!”
男人暴喝如雷。
長順吓得直打激靈,卻沒敢真的滾,依舊候在門口。
裏面裴景寒呼吸粗.重,鳳眼狠戾地瞪着一地狼藉。
她竟然趁他不在贖身了!
他心疼她膽小怕事,一再容忍她,她竟然不知好歹贖身了!
“備馬!”
手中信紙攥成團,裴景寒擡眼看向門外,冷聲吩咐道。
他現在就回去,回去便要了她,看她還能往哪裏跑!
長順戰戰兢兢地挪了進來,瞅瞅地上的碎瓷片,下巴快低到胸口了,“世子想去何處?”
“回泰安府。”裴景寒咬牙切齒,“凝香贖身了,我去看看她。”
長順心頭一跳,但此時不是罵凝香傻的時候,沉吟片刻,盡忠職守地提醒道:“世子,您之前答應表姑娘多住幾日,現在突然要走,咱們該用什麽借口?”
裴景寒神色微變。
他是可以找借口,但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一旦将來表妹得知今日他是為了凝香大動幹戈棄她而去,表妹不敢怨他,妻妾之間……
“下去吧。”裴景寒沉着臉去了內室,不再提返程之事。
然而沒過多久,他再次将長順喊了進去,命他即刻回泰安,替他辦差。?
☆、第 76 章
? 昏暗的黃昏,一個容貌秀美的小丫鬟坐在陳設雅致的房間裏,低頭繡帕子,黛眉微蹙,不知為何發愁。身穿華服的男人突然破門而入,小丫鬟吓得面無血色,四處閃躲,終究還是被人強行抱到了榻上。
“我養了你這麽久,你以為我會讓別人得了你?”
男人怒火中燒,再多的眼淚也無法讓他停止手中蠻橫的動作。小丫鬟哭得肝腸寸斷……
“砰”的一聲大力敲門,打斷了男人的掠奪,也驚醒了小丫鬟的噩夢。
凝香慢慢睜開了眼睛。
窗外夜色如墨。
耳邊是弟弟輕輕的鼾聲,小家夥白天玩得瘋,累得竟然打起了呼嚕。
凝香親親弟弟,靜靜躺了不知多久,才再次入睡。
天亮了,凝香起床洗漱,梳頭時,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兩根簪子上。
都是她與素月出去逛時買的銅制簪子,簪尾細長,用力紮人一下,絕對疼。
但對凝香來說,這簪尾還不夠尖銳。
趁弟弟還沒醒,凝香拿着簪子去了外面,竈房北門口放了一塊兒磨刀石,凝香蹲下去,緩慢而有力地磨銅簪簪尾。磨到裏面傳來弟弟打哈欠的動靜,凝香才罷手,輕輕拂去簪尾上的細沫,再插.入烏鴉鴉的發髻裏。
“姐姐?”阿木翻個身,沒看到姐姐,朝外面喊道。
“阿木醒了啊?”凝香細聲問道,挑簾進屋時,溫柔的神色如常。
阿木也說不清為什麽,看到姐姐就忍不住笑,賴在被窩裏道:“姐姐我做夢了,夢到跟阿南一起追将軍,将軍飛得可高了……”
男娃用他還帶着幾分困倦的聲音,雀躍地告訴姐姐他的夢。
凝香坐在炕沿上,看着弟弟笑。
該知足了,就算這輩子終究免不了下場凄慘,至少她已經得到了上輩子不曾擁有的東西。她連續陪伴了弟弟快一個月,她有了一個霸道無賴又對她極好的男人,她收到過心上人送她的禮物,她還聽過一個可愛漂亮的男娃依賴地喊她娘親……
确實該知足了,但她還是太貪婪,貪婪地想要再多些這樣安逸的日子。
吃完早飯,凝香領着弟弟去放鵝。大伯母家旁邊是一條勉強能容兩輛馬車并行的土路,一直通向北河,土路東邊便是莊稼地,綠油油的苞谷或花生,地頭雜草叢生。兩只小鵝一搖一擺地在草叢裏溜達,吃得很是悠閑。
阿木彎腰捉螞蚱,捉到了就串到狗尾巴草上,留着回去喂雞。
凝香站在晨光能照到的地方,笑着看弟弟捉螞蚱的身影,看着看着,突然特別想陸成。
苞谷地裏見面後,那人知道惹她生氣了,除了讓阿桃幫忙送了次禮物,沒有再約她見面。如果沒有素月的信,凝香或許也不會想他,但現在知道裴景寒七月中旬左右就會回來,凝香就想珍惜剩下的十來天時間,好好地跟他在一起。
不用擔心裴景寒會突然出現,擔心他遷怒陸成,對陸成不利。
不用擔心裴景寒逼她就範,擔心她再沒機會聽陸成說無賴話,再沒機會感受他笨拙的親近。
曾經害羞的嫌棄的,在知道以後想感受也沒機會感受時,就特別想要了。
視線模糊,凝香轉身,悄悄擦了落下來的淚。
她想陸成。
可她該怎麽告訴他?
雖然很想很想,凝香還是做不來主動約他。
凝香盼着阿桃再來,盼阿桃帶來陸成約她見面的話,然而等了一上午,街上都沒有驢車的動靜。
凝香失望地望向東林村的方向,卻只見家家戶戶屋頂上方冒出了袅袅炊煙。
要吃午飯了。
阿桃肯定不會再來了。
凝香輕輕嘆口氣,轉向東院,要去幫大伯母準備午飯。
院子裏種着爬滿支架的豆角,密密麻麻地遮掩了門口情形,走過那片菜畦,凝香忍不住往門口看了一眼,正好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試探着出現在了那裏,手裏提着一個籃子,探頭探腦地往裏望,四目相對,那人眼睛一亮,驚喜溢于言表,“凝香!”
“李三哥?”凝香震驚地喚道。
來人正是李進寶,從母親李嬷嬷口中得知凝香贖身了,李進寶興奮地夜不能寐,好不容易忍到李嬷嬷回侯府了,再沒人會盯着他約束他,李進寶立即趕了過來,見他偷偷喜歡了快四年的小姑娘,那個第一次喊他李三哥就讓他心跳加快的姑娘。
“凝香。”男人站在門口,一臉傻笑,仿佛看到凝香,他就別無所求了。?
☆、第 77 章
? “香兒,這是?”
李氏剛從後院抱柴禾進來,見侄女領着一個陌生男人往院裏走,震驚地問道。
李進寶搶在凝香前面道:“嬸兒,我娘姓李,也在侯府做事,以前都跟凝香一塊兒回家,現在凝香贖身了,我娘惦記她在家裏過的怎麽樣,正好地裏還有甜瓜,我娘讓我帶幾個過來給你們嘗嘗。”
侄女在侯府裏有兩個相熟的,一個是素月,一個是李嬷嬷,李氏都知道,一聽完李進寶的話,立即明白了,連忙放下手裏的柴禾,熱情地請李進寶進屋坐,裏頭徐守梁徐槐父子倆都迎了出來。
一下子被衆人打量,李進寶額頭冒了汗,微黑臉龐泛起紅暈,心虛地往凝香那邊看了好幾眼。
徐家父子或許還看不出來,李氏瞅瞅李進寶的緊張樣,瞬間琢磨過味兒來了。
這小子喜歡自家侄女啊!
李家的情況李氏聽侄女提起過,李嬷嬷家境殷實,三個兒子,前面兩個都娶媳婦了,一大家子并未分家,但有李嬷嬷這個能幹的婆母,一大家子似乎過得很是和睦,沒有尋常妯娌間常常為一點小利斤斤計較的事。
家裏條件好,再看李進寶,個子高,模樣周正,得知侄女贖身馬上就尋過來,足見其心誠。
當娘的沒有不想給女兒挑個好郎君的,在李氏眼裏,侄女跟女兒也差不多,她買東西喜歡貨比三家,給侄女挑男人,更得擦亮眼睛挑個最好的。陸家老二陸言不錯,但目前李氏還沒看出來陸言對侄女有意思,哪像這個李進寶?
既然将李進寶當成了備選侄女婿,李氏招待地越發熱情,第一件事就是留李進寶在家用午飯。
李進寶這才發現自己來的不是時候,在飯點過來,任誰都覺得有蹭飯的嫌疑,只是他真的沒想那麽多,在家裏猶豫了一陣,二十多裏路趕過來費了些功夫,快到徐家門前時又在外面磨蹭了半天……
為表示自己真的不是來蹭飯的,李進寶忘了想跟凝香說的那些話,放下東西就要走。
李氏哪肯,硬是将人留下了,讓丈夫兒子在裏面陪客,她們娘幾個準備午飯。
“香兒,你覺得進寶咋樣?”
凝香蹲在竈膛前燒火,李氏炒了兩下菜,低頭問侄女道。
凝香困惑地擡頭,對上大伯母眼裏興奮的光彩,不由笑道:“您想哪去了,李三哥是替李嬷嬷來看我的,不是您想的那樣。”
她從第一次随李嬷嬷回家就認識李進寶了,說是認識,不過見面打聲招呼,再沒有旁的,三四年加起來說的話都沒有與陸成認識半年說的多,李進寶怎麽可能會喜歡她,反正凝香從沒發覺人家有那種意思。
侄女傻愣愣的,李氏戳了她腦頂一下,又翻炒兩次菜,才低聲提醒道:“我活了這麽大歲數,會看不出他喜歡不喜歡你?你想想他看你的眼神,都快比啓明星還亮了,他若沒有旁的心思,緊張什麽?你看陸成來咱們家,哪次緊張得臉紅了?”
突然提及陸成,凝香噌地紅了臉。
李氏誤以為侄女開竅了,樂呵呵道:“明白過來了吧?香兒,人家大老遠來一趟不容易,吃完飯你跟他說兩句,你要是有那心思,多少暗示點,他知道了才敢跟家裏人說啊。”
村裏男人娶媳婦,大概分三種。第一種是臉皮最厚最膽大的,先自己追小姑娘,追得小姑娘也喜歡他了,再告訴爹娘去提親。第二種臉皮稍微薄點,看上誰家姑娘,不敢自己追,會主動告訴父母,催爹娘去摸摸底細張羅相看,當初丈夫就是這麽娶的她。第三種臉皮最薄的,不敢跟姑娘說也不敢跟家裏人說,旁人看出來替他張羅還好,看不出來,悶着悶着就錯過了。
按李氏看啊,這李進寶臉皮還算厚,應該早就喜歡侄女了,之前不說準是因為侄女在侯府當丫鬟,心裏有顧慮,眼下得知侄女是自由身了,立即就跑了過來。既然來了,肯定想單獨跟侄女說說話的,表明心跡。
凝香還是不太信大伯母的眼光,單單陸成,大伯母不就看錯了?
想着飯後李進寶就走了,凝香沒再跟長輩辯解。
這次男人們在徐守梁家用飯,凝香娘幾個将飯桌擺到凝香家裏,自顧自吃的熱鬧。
飯後凝香沒再去東院,只等李進寶離開時再出去送。
然而沒過多久,李氏突然來了,進屋就拽着侄女往外走,“香兒,進寶有幾句話想問你,在後院等着呢,你去聽聽人家要說什麽。”
因為是知根知底的人,李嬷嬷對凝香又照顧頗多,所以李氏願意給李進寶機會,若是關系遠的男人來找侄女,模樣再好嘴再甜,李氏也不可能初次見面就安排侄女與對方說話。
凝香拗不過長輩,猜測或許是李嬷嬷有話轉告她,便去了,才跨出門,身後李氏就将門帶上了。
凝香回頭,無奈地笑,朝屋檐下望去,卻見李進寶紅着臉站在那兒,想看她又不敢看的樣子。
凝香錯愕,随即腦海裏冒出一個荒唐的念頭,莫非,李進寶真的喜歡她?
心裏有點慌,凝香穩了穩思緒,笑着招呼道:“李三哥,是不是嬷嬷有話交代我?”
李進寶從來沒有這麽緊張過。
他看着十幾步外一身簡單農家裝扮的姑娘,連續咽了幾次,才摸了摸腦袋,絞盡腦汁般問道:“凝香,你在家裏過得可好?”
說完一句話,臉已經通紅,像喝了酒。
凝香基本已經信了大伯母的話,李進寶确實喜歡她。
什麽時候開始喜歡的,凝香不知道,她也不想再回憶,她只知道,她喜歡陸成了,不可能再答應李進寶,而她現在要做的,就是一次斷了李進寶的念頭,免得他同陸成一樣三番兩次來糾纏。裴景寒很快就要回來了,凝香贖身的錢假稱借了李嬷嬷的,再被裴景寒發現李進寶想娶她……
李嬷嬷念着私交借她銀子,裴景寒不會管,但李嬷嬷為了兒子借,便是跟裴景寒搶人。
凝香不能再連累李嬷嬷。
定了決心,凝香不再慌亂,平靜地道:“挺好的,李三哥,嬷嬷到底交代了什麽?”
李進寶心虛地看向地面,母親非但沒有讓他來,還再三警告他不許來。
可他喜歡凝香,好不容易等到她出府了,他為何不能來?
忍了四年,李進寶不想再忍了,只要凝香答應了,母親肯定會同意,她那麽喜歡凝香。
擡起頭,李進寶朝凝香走了兩步,盯着她白皙的臉龐,吞吞吐吐地道:“凝香,我,我娘又催我娶媳婦了,我,我想問問,你,你覺得我怎麽樣?”
說話時見對面的姑娘沒有臉紅沒有羞澀,只皺緊了眉,李進寶心生不妙,緊張全部變成了害怕,怕馬上聽到自己不想聽的,怕沒法說清楚自己的心裏話,李進寶急着又道:“凝香,我喜歡你四年了,從你十一歲的時候就喜歡你,只要你嫁給我,我一定會對你好……”
“你別過來……”
男人突然靠得太近,凝香迅速後退兩步,見男人腳步停下了,她才勉強笑道:“李三哥,其實,我早就看出你喜歡我了,但我真的對你無意,所以一直在裝作不知道,免得說出來傷了你的心,李嬷嬷對我那麽好,我真的不想害她的家人難過。既然今天你挑明了,那我也說個清楚吧。”
目光從一旁的牆壁挪到李進寶身上,凝香直視男人不知何時白下來的臉龐,“李三哥,你人很好,只是我在世子身邊伺候了三年多,更喜歡有學問的男子,世子我高攀不起,但我也不想嫁個普通的莊稼漢子,一輩子下地幹活,圍着鍋臺轉。我想過了,我長這麽好,怎麽着也能嫁個秀才……”
“你別說了,我懂了。”李進寶自卑地低下頭,只敢看她的裙擺。
是他太自以為是了,覺得家裏過得還算寬裕,便認定配得上她。可她那麽美,正如她所說,只要她想,再次也能當個秀才娘子,別說秀才,就算是狀元榜眼探花,恐怕也會争着娶她為妻。
跟秀才比,他一個農家漢子算什麽?
一腔熱血被冷水澆滅,李進寶只覺得無地自容,轉過身,慢慢朝東院竈房門口走去,越走越快。
凝香沒有去送,看着李進寶落寞的背影,聽着前院他尴尬地與大伯父大伯母告別,凝香仰起頭,将不知為何而起的眼淚憋了回去,趁大伯母回來質問之前,快步回了東屋,關上了門。
送完李進寶,李氏示意女兒哄阿木玩,她大步去找侄女。剛剛她就躲在門後,将兩人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憋了一肚子話要問侄女。然而挑開門簾,見門竟然是關着的,李氏心裏突的一下,着急了,透過門縫往裏看。“香兒,關門幹啥啊?”
凝香坐在炕頭,歪頭看門板,小聲道:“大伯母,我真的不喜歡他,你別再提他行嗎?”
長輩是好心,但她現在真的疲于應付長輩善意的唠叨。
聽出侄女話裏的低落,李氏沉默了片刻,嘆氣道:“好,大伯母不提他了,可香兒你跟我說實話,你不會想嫁給你那個人模狗樣的表哥吧?”
侄女說要嫁讀書人,李氏最先想到的就是章鴻林,最擔心的也是這個。
長輩想歪了瞎着急,凝香一個沒忍住笑了出來,聲音軟和了不少,開開門,看着為她操心的大伯母道:“您又亂想,那是我為了打消他心思騙他的,怎麽可能真的喜歡讀書人?大伯母,我剛回來,還沒過夠自由自在的日子,別說我不喜歡李進寶,就是喜歡,我也不會馬上答應他,您別再急着為我張羅行嗎?我想多讓您疼兩年。”
心裏委屈,撒嬌地抱住長輩時,忽的哭了,控制不住地哭。
凝香急着替自己找借口,埋在李氏懷裏道:“大伯母,我想家,您多留我兩年吧……”
小姑娘哭得肩膀一顫一顫的,李氏心疼地啊,什麽陸言李進寶都忘了,摟着侄女哄道:“好,多留兩年,今兒個開始,誰敢來求娶我們家香兒,我大門都不讓他進,香兒想嫁也不行,是你說的,住不夠兩年我綁也要将你綁在家裏!”
凝香破涕為笑,一邊哭一邊笑。
平複下來了,送走大伯母,聽弟弟在隔壁與大壯玩,凝香自己回屋歇晌。
睡着睡着,聽到輕輕的笑聲,還有小手在自己臉上摸來摸去,凝香疑惑地睜開眼睛……
“姑姑!”坐在旁邊的阿南見娘親終于睡醒了,笑着撲了過去,對着娘親臉蛋重重親了一口。
凝香情不自禁地笑,瞅瞅一旁看熱鬧的堂妹阿桃阿木,凝香抱着阿南坐了起來,讓小家夥坐她腿上,低頭問他,“三叔又送阿南來玩了啊?”
阿南點點頭,卻指着外面喊爹爹。
凝香吓了一跳,以為陸成在外面,本能地摸了摸自己還沒來得及梳的長發。
徐秋兒撲哧笑了,故意數落阿南,“你爹爹又沒來,阿南瞎喊什麽?”
凝香頓時松了口氣,跟着就聽阿桃替侄子解釋道:“我大哥說了,今天我們可以在這兒多玩會兒,後半晌他回來的早,順路接我們回家。”?
☆、第 78 章
? 日頭漸漸偏了西。
臨近七夕,中午依然酷熱,早晚卻比盛夏涼快了很多,微風吹拂,柿子樹寬大的葉片輕輕拂動,凝香坐在柿子樹下,低頭替阿南剪指甲。她剪得小心認真,阿南困在娘親臂彎裏,一會兒瞅瞅娘親,一會兒仰頭,看頭頂樹葉中間的一個個大柿子。
小家夥每次來徐家都要看的,除了後院的雞,就是這顆柿子樹。
“姑姑,吃。”抿了抿小嘴,阿南盯着娘親道,說完吸溜了一下口水。
凝香吹吹剛剪好的指甲,擡眼看小家夥,阿南立即舉起另一只手,指向頭頂的大柿子,“吃!”
凝香笑了,柔聲哄道:“不行,柿子還沒熟呢,不好吃,等柿子黃了姑姑再給阿南摘甜柿子。”
阿南眨眨眼睛,忽然朝門外扭頭,大眼睛一動不動,認真在聽什麽的樣子。
凝香心尖兒一顫,側耳傾聽,果然聽到了隐隐約約的車轍滾動聲。
陸成來了吧?
凝香冒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将阿南交給堂妹,由堂妹幫忙剪剩下的指甲,她躲到屋裏。可轉瞬又想到裴景寒将歸,她能見陸成的次數越來越少,凝香目光一黯,低下腦袋,假裝沒有聽見外面的動靜,繼續幫阿南剪指甲。
驢車聲音越來越近,阿南瞅着東院大門口,試探着喊了聲“爹爹”。
阿桃阿木跑出去看,阿南也想去,被凝香穩穩按住,“阿南等會兒,剪完指甲再去看爹爹。”
就算要留下來,她也得找個借口,所以不能放阿南走。
阿南其實也不是特別想才一天沒見的爹爹,瞅瞅那邊,轉過腦袋繼續看娘親。爹爹來是接他回家的,回家就看不到溫柔的幫他剪指甲最舒服的娘親了。
小家夥蹭了蹭,舒舒服服地靠在娘親懷裏。
陸成提着一小籃子沙果進來,最先看到的就是兒子這副享受的姿勢,看得眼睛發直。
他做夢都想這樣抱着她!
“陸成最近是不是挺忙的啊,挺長時間沒看到你了。”李氏從竈房裏迎了出來,親昵地道,從未把成過親、兒子還常來自家玩的陸成當成侄女的慕名者,反而很是喜歡這個穩重能幹、将弟弟妹妹都照顧地特別好的大男人。
“還行吧。”陸成收回視線,将手中籃子遞給李氏,“伯母,這是我從地上撿的,您別嫌棄。”
李氏哪會嫌棄,知道陸成固執,她客套了一番便收下了。
“爹爹!”阿南歪着腦袋,脆脆地喊了一聲。
陸成朝兒子笑了笑,盯着凝香看了一眼,朝李氏道謝道:“阿桃還小,我們哥仨粗心大意的,都忘了上次是什麽時候幫阿南剪的指甲,又勞煩伯母你們幫忙照顧他了。”
李氏笑道無礙,邀請陸成道:“今晚在伯母家吃吧?”
陸成知道這是客套話,婉言道:“不了,老二老三還在家裏等我們,回去晚了我怕他們擔心。”
李氏點點頭,又請他去屋裏坐坐,陸成依然婉拒,李氏便提着籃子進去了,好騰出籃子還陸成。
長輩不在,徐秋兒是自己這邊的,陸成朝她笑笑,大步去了柿子樹下。
凝香正在幫阿南剪最後的小拇指指甲,其實早就能剪完了,故意拖延着等他呢。
聽到他越來越近的腳步聲,餘光裏也出現了男人那雙長腿,凝香再不敢多看,強迫自己專心幫阿南,只有白皙姣好的臉龐被他身上不容忽視的大男人氣息弄紅了,似春日枝頭的嬌豔海棠。
理解兩人見面不容易,徐秋兒故意領着阿桃阿木來到他們不遠處,坐在一塊兒充作板凳的石頭上假裝要給他們講故事,實際上是當幌子,免得母親出門看到陸成與堂姐挨得太近,旁邊還沒人,心生懷疑。
當然她自己也想聽聽陸成會說什麽甜言蜜語哄堂姐……
“阿南今天有沒有淘氣?”陸成背對東院蹲在凝香對面,先有模有樣地跟兒子說話,桃花眼早就落到了凝香臉上,心裏一點都沒有因為敷衍兒子覺得愧疚,畢竟兒子回家怎麽看都行,看她的機會可不多。
“沒!”阿南搖搖頭,見爹爹盯着娘親,他也看向娘親。
被爺倆一起盯着,凝香誰都不好意思看,迅速幫阿南剪完最後一點指甲,将剪刀放到一旁地上,就将阿南往陸成那邊推,細聲道:“阿南去找爹爹。”
“我不……”阿南不想走,扭頭撲到了娘親懷裏,兩條小短胳膊緊緊地抱着娘親。
小家夥賴着不走,凝香飛快看了陸成一眼,才恍惚看到他俊朗的臉旁,憶起上次分別時的情形,馬上又低下頭。
陸成癡癡地盯着她,從眼睛到嘴唇,腦海裏也在回味兒那日。
最想的還是那片未能盡情探索的桃源地。
可惜他當時什麽都不懂,竟然還以為她水喝多了憋不住了。
明白其中緣由後,他越發想抱她,盡情體會他的香兒的各種好。
“還生氣嗎?”時間不多,陸成摸摸兒子腦頂,壓低聲音問道。
凝香腦袋垂得更低了,紅唇緊抿。
阿南以為爹爹在跟自己說話,扭頭看,卻見爹爹還是在看娘親。小家夥不懂了,仰起腦袋,見娘親臉紅紅的,阿南伸出手,輕輕摸了摸娘親的臉,咧嘴笑,“熱。”
凝香連男娃含笑的眼睛都不看了,紅着臉朝另一側扭頭。
阿南歪着腦袋去追。
陸成也想追,但他必須忍着,盯着她側臉道:“你不說話,我就當你不氣了。香兒,七夕那晚,我來你家後門口找你,天黑我就來,你什麽時候出來都行,我會一直等你。”
說完大手一伸,出其不意地将趴在凝香大腿上的兒子抱了起來。
“姑姑!”阿南不高興了,被爹爹抱到懷裏後,轉過身喊凝香。
凝香看見大伯母提着籃子出來了,顧不得羞,連忙站了起來,重新搶回阿南,借阿南的小身子擋住自己肯定特別紅的臉,直奔自家大門口,“阿南乖,姑姑抱阿南去車上,改日阿南再來找姑姑玩。”
阿南乖乖地靠在娘親肩頭,大眼睛盯着娘親臉頰,舍不得移開。
陸成幾人從東院那邊繞了出去。
離陸成遠了,凝香臉上的紅慢慢散了,抱着阿南柔聲哄,等阿桃在驢車上坐穩了,她才将小家夥放到車上。阿南腳先踩到車板,踩到了可以使勁兒了,抱着娘親脖子又想回娘親懷裏。
凝香柔柔地笑,陪阿南膩歪了會兒,終于哄好了小家夥。
“進去吧,我們走了。”陸成一一掃過衆人,當着李氏的面,沒有多看凝香,熟練地趕車離開。
“姑姑!”驢車轉彎前,阿南大聲喊凝香。
凝香笑着朝小家夥擺手,才擺了一下,見陸成也歪過腦袋回頭看,立即放了下去。
那一瞬,明明離得很遠,凝香卻好像看清了陸成揶揄的笑容,溫柔燦爛,似臨近黃昏時的陽光,暖了她的心。
他約她七夕晚上見。
七夕,牛郎織女重逢,而這個七夕,或許也是今年甚至這輩子,她與陸成的最後一次私.會。
倘若如此,凝香想給陸成一次真正的男女相會。
不在乎禮法與矜持,高高興興地去見他,陪他做任何……他想做的事。?
☆、第 79 章
? 柳溪村的七夕,但凡家裏有女兒的,都要做巧果吃。
自家有兩個姑娘,李氏早早去鎮上買了做巧果要用的東西,回來戴好袖套,這就領着凝香姐妹倆忙了起來。徐秋兒負責燒火,李氏在旁邊看着,待鍋裏的糖熔成了糖漿,立即和入面粉,再放點芝麻拌勻,最後攤面板上捍薄。
和了糖漿的面團散發着誘人的香氣,阿木在旁邊瞧着,不停地吞口水。
李氏笑着用筷子沾了點糖漿,給侄子解饞,“還燙着,吹涼了再吃。”
阿木乖乖點頭,坐到北門口吹去了,覺得差不多了,先用舌尖兒碰碰,不燙,這才享受地唆了起來。
這邊面團晾涼了,李氏熟練地切成一塊兒塊兒,凝香會做巧果,幫大伯母一起将面團揉扁,塞進模子裏。模子是蓮花狀,花瓣中間是空的,按壓成型後,娘倆再往花瓣中間塞豆沙餡兒。
豆沙餡兒更好吃,阿木唆完筷子又跑了過來。
凝香笑着夾了一筷子餡兒喂弟弟吃。
阿木解了饞,就不再吃了,跑出去洗洗手,有模有樣地幫姐姐塞餡兒。
巧果都塞好了,放進油鍋炸,很快竈房裏就飄滿了甜香。
出鍋的巧果有掌心那麽大,阿木一口氣吃了三個。
油炸的東西放的時間久,李氏特意多做了,飯後擺了一盤子讓凝香端過去,姐弟倆當零嘴,想吃了就拿,免得還得跑東院來取。
“有十二個。”回到西院,阿木站在桌子前,認真地數了一遍,還掰着手指頭算了起來,“我一天吃兩個,姐姐吃兩個,”然後數夠四個手指頭按下去,一共數了三次,得出結果,男娃扭頭告訴姐姐,“咱們能吃三天!”
“大壯跟你要你給不給?”凝香跪坐在炕上鋪枕頭,笑着道。
阿木雖然很喜歡跟大壯玩,輪到好吃的東西,大壯當面跟他要他願意給,否則的話……
“我藏到櫥子裏去。”眼睛轉了轉,阿木端着盤子快步出去了。
弟弟可愛,凝香先是笑,笑着笑着笑不出來了。
做巧果的時候她就想,晚上送兩個給陸成吃,但現在弟弟都記上數了,她偷偷拿走,怎麽跟弟弟交代?
“阿木,姐姐今天吃四個行不行?”等阿木藏好巧果爬上炕,凝香柔聲問道。
阿木毫不猶豫地點頭,跟着眼睛一亮,“那我也吃四個。”
凝香躺到枕頭上,将弟弟抱到懷裏,故意點了點弟弟的小白牙:“不行,甜的吃多了阿木牙裏會長蟲子,姐姐牙大,蟲子咬不動,阿木的還小呢。”
阿木失望地看向姐姐的牙。
凝香再也忍不住,抱住弟弟親了一口,“好了,姐姐也每天只吃兩個。”
大不了今晚送陸成,明早弟弟問了,她就說自己一大早就吃了兩個。
有姐姐柔聲講故事,阿木很快就睡着了。
凝香瞧了弟弟一會兒,輕輕起身,将自己藏在被窩裏的錢袋子拿了出來。
灰布做的錢袋子,樸實無華,取出來絕不會惹人注意,最适合農家漢子用,只有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多了一朵小小的粉丁香花,是凝香照着陸成送她的那把梳子上的粉丁香繡的。丁香丁香,裏面有她的名字,相信陸成能明白。
這也是凝香送陸成的第一樣禮物。
想到晚上就要見面了,凝香期待又緊張。
就在這樣巴不得時間再慢一點的緊張裏,夜幕降臨。
城裏鎮上百姓們或許還會為七夕熱鬧一番,村裏沒什麽消遣,白天吃點好吃的,小姑娘們聚在一起熱鬧熱鬧,晚上照舊早早歇下了。凝香去後院潑洗腳水,瞅瞅還未大黑的天空,再看看緊閉的北門,重新回了屋,爬到被窩講故事哄弟弟睡覺。
阿木睡了,凝香蹑手蹑腳下了地,摸黑梳頭,也沒多麻煩,就用簪子簡單挽了個髻,衣裳更是随便挑了一套穿上,反正黑燈瞎火的誰也看不清誰到底穿了什麽。
收拾好了,凝香靠在西炕頭,對着窗外發呆。
田野裏蛐蛐兒不知疲倦地叫,偶爾傳來一片蛙聲。
天越來越黑,除了這些輕微的哄人入睡的蟲鳴,再無任何人語。
他來了嗎?
凝香無法判斷時間,她默默地在心裏數數,數到一百重頭再來,數了不知多少次,心跳越來越快,凝香再也按捺不住,摸黑出了屋。
竈房裏一片漆黑,好在凝香眼睛已經習慣了黑暗,輕輕打開竈房北門,謹慎地放慢動作,沒讓門發出任何聲響,再同樣謹慎地帶上。
初七月牙彎彎,勉強照亮了院子,不至于什麽都看不清。
凝香站在門口,望向北面。
自家後面,再沒有人家了,全是田地。
凝香突然有些害怕。
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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