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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時,門外忽然傳來一聲細細的貓叫。

有點粗的聲音,一聽就是只“公貓”。

凝香不知道陸成是如何判斷她出來的,但知道他來了,她沒那麽怕了,放輕腳步往後門走。雞圈裏雞鵝或許還太小不會看家,或許是熟悉她的腳步,除了悉索的挪動,沒有發出大動靜。盡管如此,白日裏幾個眨眼就到的後門,凝香還是走了很久很久。

“陸大哥?”貼近門板,凝香緊張地喚道,喊完了,才發現聲音是顫的。

“嗯,是我。”男人低沉的聲音傳了進來,瞬間安撫了她心中的害怕。

凝香長長呼出一口氣,穩穩開了門。

“在這裏說話,還是去別的地方?”陸成盯着月色下面容模糊的姑娘,低聲問道。

“去別處,我怕阿木醒了找不到我。”凝香白日裏就考慮過這個問題,站在院子裏道。

她近在咫尺,陸成心裏的荒唐念想越來越強烈,吞咽一口道:“那,我進去,還是你出來?”

說話間,一只蚊子嗡嗡嗡地飛了過來,他擡手揮了揮。

夏日蚊蟲多,凝香咬咬唇,扭頭道:“我大哥搬回東院了,西屋……”

陸成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識趣地從開得并不大的門縫裏擠了進來。

凝香扶着門板繼續站了片刻,才緩緩地關上。

“香兒,你摸.摸這兒。”陸成拉着她手放到自己手腕上,凝香忍着收回手的沖動,困惑地挪了挪手指,很快就摸到一個鼓鼓的蚊子包。

又心疼又想笑,凝香收回手,示意他随自己走。

兩人做賊般,偷偷摸摸地溜進了西屋。

凝香先進的,才進去,就被緊随而入男人往回一拽,撲到了他懷裏。

咚咚的心跳聲陡然清晰了起來,不知是誰的更響。

“香兒,想死我了。”陸成摟着她腰,對着她耳朵道,絲毫不懂委婉。

熱氣撲到耳中,凝香怕癢,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陸成卻以為她要躲,腦袋一歪,就堵住了他朝思暮想的唇。

雖然帶着他慣有的霸道粗狂,但上次在苞谷地裏不是白練的,陸成已經知道怎麽親她最招架不住,這十來天又在腦海裏回味了無數遍,此時抱到人了,陸成就像終于等到機會施展一身本事的将軍,每一次進軍都威風凜凜。

即便凝香出于本能想要矜持一下,那念頭也沒能堅持多久,轉眼就一敗塗地。

旁邊就是炕,陸成嫌站着不便施展,大手一用力,就将她挪了過去。

脊背貼到硬.邦邦的炕,凝香掙了一下,可男人馬上又欺了過來。

漆黑的屋子裏,凝香渾身發顫。

上輩子被裴景寒欺負的情景浮上心頭,想到再不給陸成,她這輩子又要被裴景寒那般對待,凝香眼淚滾落,慢慢地抱住了陸成脖子。

“香兒?”陸成難以置信地從她耳邊擡起頭。

凝香什麽都沒說,仰頭将朱唇送了過去。

窗外蟲鳴不知疲倦地繼續,屋裏兩人漸漸都挪到了炕上。

寂靜的夜裏,蟲鳴裏突然多了姑娘家細細碎碎的聲音,似哭非哭,良久方歇。

“香兒,你今天怎麽沒躲我?”

陸成仰面躺在炕上,啞聲問旁邊的姑娘。剛剛沉浸其中,什麽都沒想,沒心思也沒功夫琢磨那些有的沒的,現在她受不得更多,他不得不停,平複片刻,終于意識到了不對。之前抱抱她牽牽手她都害羞……

凝香沒應聲,努力調整自己的呼吸,然而雙腿依然在打顫兒。

羞極又困惑。

她想不明白,為何陸成明明很想,卻連她的一件衣服也沒扯,只有一雙手四處使壞,仿佛她是他新得到的寶物,他迫不及待地要确認這件寶物各個地方到底是什麽樣,最後頂多在寶物最吸引他的地方多品鑒了一番。

凝香閉上了眼睛。

她真的願意給他,但他不要,她也做不到更進一步。

更何況,她怕了……

陸成只是大手胡亂折騰了幾下,她便像魚兒困在他懷裏求生不得求死不行,搖頭擺尾都不得解脫,他真動真格的,她會怎麽樣?

陸成可是比裴景寒還要魁梧幾分。

終究是個單純的小姑娘,鼓足勇氣獻.身卻沒遇到“識趣”的人,凝香再沒勇氣嘗試第二次。

“怎麽不說話?還沒休息夠?”

得不到回應,陸成轉身,鐵臂一伸就将仿佛剛從水中撈出來的心上人摟到了懷裏,湊到她耳邊喃喃打趣道:“香兒你說,我幫你洗好了一條褲子,你給我多少工錢?”

耳邊再次響起那會兒的動靜,凝香哪能聽不出他的意思,雙頰發燙,埋進他懷:“別說了……”

陸成低低地笑,心裏無比地滿足。

他終于知道自己的媳婦到底是怎麽個妙法了。?

☆、第 80 章

? 凝香靠在陸成懷裏,聞着他身上的淡淡汗味兒,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久久都沒有說話。

陸成耐心地等着,聽她呼吸徹底平複了,他才用下巴蹭了蹭她腦頂,再次問道:“剛剛怎麽沒躲我?”大手一下一下摩.挲她不知何時散開的長發。

雖然占了很大的便宜,但陸成不是只知道吃不問原因的人,他有了疑惑,就要問清楚。

凝香不想說,像以往那樣往他懷裏躲,秀挺的鼻尖無意在他胸膛劃了一下。

陸成呼吸一重。

凝香也終于意識到了現在是什麽情形。她衣裳好好的,只是亂了些,陸成沒扯她的衣裳,卻嫌熱将自己的衫子扔了。凝香見過他裏面是什麽樣,想想就緊張,轉身要躲開。

“抱都抱了,現在想躲,晚了。”

陸成再次将人撈到懷裏,身子下移,跟她臉對臉。淡淡的月光照進來,他看見了她水亮的眼睛,想到她掙紮時腦袋撞到他胸膛,好像有清涼的淚珠甩了過來,陸成忍不住捧住她臉,親了親,“香兒說實話,你是不是也喜歡這事了?”

喜歡了,所以不躲。

凝香才不想讓他有這種誤會,搖搖頭,絞盡腦汁找了個借口,“你,你力氣大,我推不動。”

細細弱弱的聲音,結結巴巴又羞答答。

陸成愛聽,卻不肯背這個黑鍋,大手湊過去,又想幫她取水洗褲子。

凝香受驚的蝦米一樣弓了起來,緊緊攥住他手,她受不了,不能再來了。

陸成悶笑着攥住她手把玩,低笑道:“看到了?你想躲了就這樣,剛剛你攔都沒攔,乖乖地躺在那兒,要不是我有良心,早把你吃了。”

想到那種煎熬勁兒,陸成使勁兒掐了她腚一下,埋在她脖頸裏啞聲哀求:“香兒,咱們早點定下來吧,只能看不能吃,我快憋死了。”

男人的腦頂蹭着她下巴,那麽大的一個人,此時卻像阿南趴在她懷裏朝她撒嬌。凝香剛被他伺候了一次,這會兒哪都禁不得碰,一碰就癢,便擡手擋住脖子,不許他再親。

“為何,對我這樣好?”枕在他結實的手臂上,凝香委婉地問他為何沒有做到底。

“我對你好?”陸成震驚地稍微擡高了聲音,捏捏她手道:“該我問你為何對我好吧?香兒你快點告訴我,是不是我做了什麽讓你高興的,你才乖乖賞了我一回?”

他執着這個問題,凝香躲不過,胡亂敷衍道:“你,你連夜過來,還被咬了那麽多蚊子包……”

挨蚊子咬幾下就能摟着媳婦恣意妄為,這買賣太劃算,陸成馬上道:“那我明晚還來。”

凝香掐他手臂,小聲嗔道:“不許來,無論白日還是晚上,都不許你再來,也別約我出去了。”

陸成心裏一沉,立即将剛剛的享受理解成了挨打前的一個甜棗,“為什麽?”

知道他不高興,不高興得手臂都繃了起來,凝香安撫地往他懷裏靠緊了些,細聲道:“大壯娘好像猜到了……咱們盡量避諱點吧,你別着急,算命的說今年是我的災年,過完年了就好了,那時候咱們就定親,現在都七月了,你再忍五個月?”

五個月,她與裴景寒應該能有個結果了,要麽她死要麽他放手。

陸成心跳陡然加快。

她之前說要在家裏多住兩年再考慮婚事,沒想今晚一下子提前到了明年。

真可以的話,他願意等五個月。

只是……

“哪個算命的說今年是你的災年?”陸成故作平靜地問。問出來了,他去會會那個算命的,讓他提前給她“破災”,也就她傻,竟然還信那些鬼扯。算命的真那麽厲害,早就去結交貴人了,還用天天擺地攤?

“開春與素月出去逛,遇到一個算命先生,那會兒我不是腳被燙了嗎,就請他算了下,算完沒再見過,也不知道他是哪裏人。”借着天黑遮掩,凝香毫不心虛地糊弄道。

陸成不禁失望,想了想,答應道:“行,年前我不再登你們家大門,但我每個月至少要見你一次,香兒你不用怕,咱們還跟上次趕集一樣,假裝偶遇,誰能猜到咱們到底什麽關系?你信我,我會安排好,保證不讓人看出來。”

凝香還在猶豫,陸成突然翻到了她身上,讨好地商量道:“要不每月初七我晚上來一次?”

跟白天相比,他當然更喜歡晚上,可以占很多便宜。

“不,還是白天吧。”凝香将他推了下去,着急地坐了起來。

她又開始躲他,陸成摟住人,抱了會兒才試探着道:“香兒,今晚,我想在你們家住一晚。”

他想抱着她睡覺。

“不行,你趕緊走。”凝香想也不想就拒絕了,小聲警告他,“你別得寸進尺。”

她寧可他一口氣要了她,也不會留他在家裏過夜。

陸成想的卻是另一回事,連忙解釋道:“你別誤會,我就抱着你睡覺,不會欺負你,你看剛剛你那麽乖我都沒做旁的是不是?香兒放心,成親之前,我絕不會動你,最多親兩下摸兩下,像剛剛那樣……”

說到後面聲音低了下去,輕輕親她臉龐。

凝香躲了下,沒躲開,然後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但這次凝香沒準他的手使壞,好不容易他松了口,她抱住他腦袋不許他亂親,再次拐着彎道:“你走吧,我,我怕你忍不住。”

“忍得住。”

為了證明自己,陸成躺到一旁,喘夠了才對着漆黑的屋頂幽幽地道:“香兒,我不會讓你走馮姑娘的老路,咱們什麽時候成親了,什麽時候再生兒子。一日沒成親,就是你主動鑽我被窩,我也能忍。”

他有多喜歡阿南,就有多看不起阿南的生父。

是男人就該先給女人名分,給不起,就別碰她。

陸成從未将自己當什麽守禮的君子,因為他做不到,他的香兒這麽美這麽好,他每次見了都忍不住想抱她親她,寧可被她罵無賴也要欺負她。但他自認是男人,是男人,就得忍住,免得中間出了什麽意外,她大了肚子,淪為鄉裏的笑柄。

凝香哭了,哭着撲到了他懷裏,“陸大哥……”

她就知道,老天爺不會讓她白白重來一次,他送了她一個頂天立地的好男人。

“你哭什麽?”她眼淚都流到了他身上,那麽多,陸成吓了一跳,扶着她坐了起來,“香兒?”

“沒事,我就是想哭。”凝香靠着他寬闊的胸膛,前所未有地安心。

有陸成這番話,她就是死也值了。

陸成猜不到她的心事,勸不住她,再次摟住人親了起來,看她還能哭多久。

凝香給他親了一次就不肯再給了,既然确定他不會提前要她,凝香更想多陪他說說話。

“你們今天做巧果了嗎?”

平複下來,陸成靠着牆壁,凝香坐在他腿上,柔聲問道。

“做了,二弟做的。”陸成笑着道。

凝香不由誇了陸言一句,“他手真巧。”

陸成不愛聽,哼了一聲,“巧什麽,我去看二嬸做幾遍,肯定比他做的好吃。”

凝香不拆他的臺,從袖中取出那兩塊兒巧果,“你嘗嘗,這是我做的……啊,這塊碎了!”

陸成聽了偷笑,兩人翻來覆去,就差将偌大的炕滾一圈了,那滋味兒,比什麽巧果都香。

“碎了也能吃。”陸成一點都不嫌棄,搶過來就往嘴裏塞。

他吃地有勁兒,又不是那種吧唧嘴的聲音,好像故意要吃的那麽用力,讓她知道他愛吃。

凝香心裏甜甜的,近似享受地聽自己的男人吃她做的吃食。

真的好像兩口子過日子。

可惜也只是像罷了。

陸成吃完果子,沒了他嚼東西的動靜,屋子裏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香兒……”

他慢慢地靠近,一聽就又動了歪心思。凝香嘴唇都有點不舒服了,正愁怎麽阻攔,忽的想起自己精心準備的禮物,忙不疊取了出來,塞給他道:“你的錢袋子好像用很久了吧?我給阿木縫衣裳,剩了點布,順手給你做了一個新的。”

竟然有禮物收?

第一次被自己喜歡的姑娘送禮物,陸成驚喜地忘了偷嘴,抱着她往窗邊挪了挪,就着月光打量。翻來覆去地看了幾遍,陸成心裏喜歡得要命,卻嫌棄地抱怨道:“什麽繡樣都沒有,照阿南的那個差遠了。”

“那你還我。”禮物別人嫌棄了,凝香嘟嘴,伸手就要搶回來。

小孩子荷包裏沒錢,好看要緊,他一個農家漢子,戴個顯眼的錢袋子,生怕賊不惦記是吧?

“不給,這是我媳婦送我的。”陸成一把将錢袋子揣進懷裏,摟着她響亮地親了一口。

凝香無聲地笑,膩歪了會兒,小聲催道:“走吧,再耽擱下去,往後我沒臉見你的兩個弟弟。”

陸成不回家,陸言陸定肯定知道,凝香怕兄弟倆誤會她與陸成做了什麽。

她都這樣說了,陸成想想留宿确實不好,下地時抱住她,頗為幽怨地道:“我真是欠了他們,小時候伺候他們吃穿,現在跟媳婦見面還得顧忌他們……”

“少胡說了,快點走吧,路上小心點。”凝香嗔了他一句,往外推他。

“對了,二十左右果園摘果子,到時我讓老三來接你們一家子,你秋兒阿木就算倆人了。”出門前,陸成笑着道,“果園摘果子都不要小姑娘跟孩子,我給你們走後門,跟我那三個妹妹一樣,阿桃小,也是三人算兩個。”

凝香沒法拒絕,因為阿桃跟大伯母提過了,大伯母十分盼着掙這份錢呢。

“那,到了果園,你別找我。”凝香低頭提醒道,“咱們各摘各的果子,別惹人懷疑。”

“好,都聽你的。”陸成答應地特別痛快。先哄人過去,到了果園,他就找她,她能怎麽着?

心裏高興,凝香送他出北門時,陸成将她抵在牆上,又痛痛快快地親了一場。

一刻鐘後,凝香雙腿發軟地逃回了屋。

背靠門板,小姑娘大口地喘着氣,晚風透過門縫吹進來,裙子底下格外地涼快。

耳邊響起陸成的那些胡話,凝香羞惱地捂住了臉。

讓他胡說,下次就是有機會,她也不給他了。

☆、第 81 章

? 七夕的晚上,注定有許許多多的男女偷偷跑出來相會,刺激又甜蜜,可對于剛從荊州馬不停蹄趕回來的長順來說,今年的七夕簡直就是他的噩夢。

鎮遠侯府。

日落黃昏,長順回府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素月。

素月正坐在院子裏吃葡萄。

冷梅閣裏主人不在,她這個大丫鬟就是天,整天悠閑得不得了,從後院葡萄架上摘幾串葡萄給老太太侯爺夫人二公子送去,再分冷梅閣衆人一些,面子活兒做過了,剩下的她每天摘一串當零嘴兒,舒服自在。

老遠聽到長順喊她,以為裴景寒也回來了,素月一躍而起,将兩個小板凳疊在一起,再撿起果盤放到板凳上,抱起來貓着腰就跑進了耳房。板凳擺好,果盤放桌上,這才露出一個驚喜的笑,高興地迎了出去。

到了門口,只瞧見長順一人,風塵仆仆的。

“世子呢?”素月望向他身後,疑惑地問。

“世子在荊州陪表姑娘過七夕,過兩天才開始往回走。”長順與素月凝香都很熟,繞過素月直接跨進耳房,端起桌上的茶壺就仰脖子往嘴裏倒,咕嘟咕嘟灌了好幾口。這大熱天的連日趕路,他容易嗎?

素月靠在門口,斜着眼睛看他,“瞧你這樣,好像三天三夜沒喝過水似的。世子為何打發你先回來了?因為凝香的事?”

“你還好意思提凝香,她傻你也傻,怎麽不攔着她?”長順咚的一聲放下茶壺,瞪着眼睛道。

素月嗤了他一聲,看得長順将瞪大的眼睛縮小了,她才揉揉額頭,無奈地道:“凝香家裏什麽情況你又不是不清楚,阿木是她的命根子,差點掉河裏淹死,你說凝香能不急?正好世子臨走前還吓唬她了,兩邊一起來,她堅持回家,我嘴皮子磨破了都不管用,你說我還能怎麽辦?總不能搶了她的錢不讓她贖身吧?沒借她銀子我都愧疚地不行了,你說得容易,讓她跟你哭一哭,你保準把攢了幾年的銀子都拿出來給她。”

長順悻悻地摸了摸鼻子。

凝香美,最美的還是那雙水亮亮孩子般幹淨的眼睛,別說哭,就是皺皺眉頭,可憐巴巴地望着他,他都狠不下心拒絕凝香的要求。當然凝香很少求他,他只是在世子身邊做事,碰到過幾次凝香求世子。

“行了,世子到底讓你回來做什麽?”素月走到桌前坐下,提起茶壺給他倒了杯茶。

長順嘆氣,沒碰茶碗,摘了兩顆葡萄吃了,解了饞才道:“世子擔心凝香趁他不在早早把自己嫁了,讓我挑個人去盯着她,等世子回來再親自找她算賬去。”

素月慢慢點了點頭,繼而好奇道:“那你打算派誰去?我告訴你,別派小厮去,鄉下人多眼雜,你弄個男人天天盯着凝香,一旦讓人發現,凝香的名聲可就毀了,世子回來也饒不了你。”

“放心吧,世子心裏有數。”

回想世子說出那番話時咬牙切齒的樣子,長順苦笑着搖搖頭,“你說凝香,旁人遇到這種美事,早就高興地恨不得馬上伺候世子了,偏她躲狼似的躲着世子。世子對她多好啊,就說這回,世子讓我挑個會功夫的女暗衛過去給她當丫鬟,既盯着凝香免得她與別的男人來往,有人見.色起意欺負凝香了,她也可以出手護住凝香。世子還特意提醒我挑個老實的,除了寸步不離地看着凝香,必須聽凝香的話,不準給凝香委屈吃……哼,我要是女人,哪個男人肯這樣對我,我早對他死心塌地了。”

氣歸氣,世子對凝香到底有情。

素月怔住,沒料到裴景寒會考慮地如此周全。可想到上輩子裴景寒站在遠處偷看凝香的溫柔複雜神色,現在他這樣安排,也不是特別難以理解。不說凝香,裴景寒對她不也很好嗎?正因為裴景寒對她用了心,她才會自以為特殊,忽略了裴景寒可以對任何他喜歡的女人都同樣的好。

“死心塌地,你就不怕得罪表姑娘?”素月諷刺地道。

這回輪到長順愣住了,想到沈悠悠那些層出不窮的新鮮手段,短短一兩個月就将世子迷住了,明明不喜姑太太與沈家,卻依然願意娶沈悠悠為妻。那般厲害的女人,一旦嫁過來,會善待世子身邊得寵的丫鬟姨娘?

世子身在局中看不清楚,長順心裏可明鏡似的。

如此一想,長順突然替凝香松了口氣,随即又捏了把汗。

出府容易,想徹底擺脫世子,就沒那麽簡單了。

“話說回來,世子還有女暗衛?”素月熟悉裴景寒的內宅,對他外面的事情卻一無所知。

“世子身邊什麽樣的人都有。”長順也是公私分明,能說的會告訴素月,不該素月知道的,他也會閉緊嘴巴,起身道:“我先去挑人了,明早就得派過去。”

“等等,你,你挑好了,能不能讓我看看?”素月擔憂地攔住長順,推心置腹地道:“凝香什麽脾氣,我最清楚,也最清楚她能接受什麽樣的人。你想,世子如此費心,最終還是想哄好凝香,讓她心甘情願地回來,你若是挑錯了,那人過去後惹凝香反感,她豈不是更抗拒世子?而且女人更了解女人,狡猾的也會裝老實,我怕你看不出來。”

長順想了想,點點頭,邊往外走邊道:“你等着,我先挑好三個,再喊你過去。”

素月輕輕嗯了聲。

這一等就等了半個時辰,天都黑了,長順才派小丫鬟過來請她去前院書房。

素月緊張地往前院走,替自己還什麽都不知道的傻姐妹緊張。

到了書房,素月最先注意到長順對面立着的三個黑衣人,全是男裝打扮,模樣中等偏上,膚色白皙,不知是本來人就白淨還是被那身黑衣裳襯托的。三人側影背影相似,就連冷漠的神情都像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對素月的到來恍若未見。

“這,這就是你挑的,老實的?”素月難以置信地問,眼睛還盯着三個女暗衛,就這模樣,哪是去當丫鬟的,分明是去當門神的啊。

“少廢話,你覺得哪個合适?”長順趕時間,雖然他印象裏的凝香很本分,但萬一凝香就在今晚下半夜跟旁人跑了,世子回來還不殺了他。至于眼前的暗衛,是長順專門從派去盯梢的一隊人裏選的,個個沉默寡言,不該問的絕不多問。

素月盯着三女,實在無法根據她們的神情判斷出什麽,有些忐忑地道:“你們,都叫什麽?”

沒人理她,三女眼皮都沒擡。

長順忍笑,揶揄地看了素月一眼才道:“說吧。”

三女這才依次報了姓名,個子最高的叫管平,稍微胖點的叫管寧,最好看的叫管竹。

同一個姓氏,只說明她們是同一批訓練出來的暗衛,并非三姐妹。

長順再次看向素月。

素月咬咬牙,點了管平。這個最高,名字也不像姑娘,凝香應該最容易懷疑。

誰料她才說完,長順就打發落選的二女下去了,然後當着素月的面将一紙契書遞給管平,冷聲道:“這是你的賣身契,明早你假裝逃荒之女昏倒在凝香家門口,見到她後暗中禀明身份,再将賣身契給她,就說世子送你去伺候她,她不留你也得留,但不能讓徐家其他人懷疑你的來歷。此外,你要寸步不離地守着她,如果凝香與外姓男子來往,你不必阻攔,事後盡數報給世子知道便可。”

“屬下遵命。”管平單膝跪下,伸手接過自己的賣身契。

長順最後囑咐道:“明日起,凝香便是你的主子,除了世子要你辦的,其他事事都要聽凝香的吩咐,不得對凝香不敬。”

管平目不斜視,聲音朗朗,“屬下明白。”

長順嗯了聲,這就讓她走了。素月急了,快跑幾步擋在管平身前,朝面無表情的女暗衛露出自己最真誠的笑,“管姑娘,凝香心思簡單,有時候她都不知道自己犯了世子的忌諱,萬一她辦錯事,你先提醒她,別着急禀報世子行嗎?”

“主子犯錯,我本該提醒。”管平冷聲道,言罷繞過素月,連夜離去。

素月轉身目送她,直到看不見了,她才煩躁地抱怨長順,“就她這樣,徐家人不懷疑才怪!”

長順倒不擔心,笑道:“如果管平連幾個鄉下人都糊弄不了,那她早就死了。”

死了?

素月不受控制地打了個激靈。

漆黑的夜裏,有人連夜趕路,有人沉浸在旖旎的夢境,時間一點點流逝,天再次将明。

柳溪村東北角,嘹亮的雞鳴裏,徐槐一邊打着哈欠一邊推開了竈房南門。跨出門檻,痛痛快快地伸了一個懶腰,往茅房那邊走時,他随意瞥了一眼西院,見那邊的門緊關着,就知道堂妹堂弟還沒醒。

解了手,徐槐先去開自家大門。

開了,免不了出去轉一圈,結果一扭頭,就見堂妹家門口靠着一個衣衫褴褛的乞丐!

蓬頭垢面地低着腦袋,仿佛睡着了。

徐槐皺皺眉,一大早碰上乞丐堵在家門口可不是什麽好兆頭。

折回竈房,從櫥子裏拿一個昨晚剩的糙面饅頭,再撿起兩個巧果,徐槐大步走了出來,到了堂妹家門口,用腳輕輕踢了乞丐小腿兩下,“醒醒,給你飯吃。”吃完趕緊走。

乞丐毫無反應。

徐槐加大了力氣,乞丐依然沒動靜。

該不會死了吧?

徐槐心頭一驚,揣着饅頭巧果蹲了下去,伸手搖了搖乞丐肩膀,“醒醒!”

大概力氣用大了,乞丐直接朝地上倒了下去。徐槐以為這人真死了,沒有扶,眼睜睜看着對方歪倒在地,看着那遮掩了乞丐臉龐的髒污發絲落到兩側,露出一張有點髒的姑娘家的臉龐,細長的眉毛秀挺的鼻梁,雖然狼狽,卻也能看出這姑娘長得不錯。

徐槐沒想到這是姑娘,不由呆住了,好一會兒才回神,壓下心中慌亂,俯身去探她鼻息。

就在他手指快要碰到她白皙未染灰塵的人中時,地上的人忽然睜開了眼睛,平靜的犀利的目光,如早就瞄準靶子的羽箭,直接撞上了他。

徐槐冷不丁打了個哆嗦,就像大冬天開窗遇到迎面吹來的冷風,完全不受控制。

等他開始覺得丢人,等他抱着一絲僥幸希望地上的姑娘沒發現他的失态看過去時,卻見對方又閉上了眼睛,一動不動,俨然昏迷了過去。

救人要緊,徐槐暫且将吃食放到一旁的石頭上,彎腰,穩穩地将人打橫抱了起來。

男人急着往家裏走,沒發覺懷裏姑娘微微蹙起了眉尖。?

☆、第 82 章

? 十四歲的小姑娘連續被心上人欺負了好幾次,凝香這晚真的累到了,早上免不得睡了會兒懶覺,還是聽到弟弟往夜壺裏噓噓的動靜,凝香才醒。

她背對弟弟躺着,小家夥噓噓完了鑽回被窩,凝香再轉過身,捏了弟弟鼻子一下,“下次不許在屋裏噓噓。”

晚上天黑沒辦法,哪能大白天在屋裏弄?

阿木嘿嘿地笑,往被窩裏縮了縮脖子。

“起來吧,今早你去倒夜壺。”聽到東院大伯母等人好像都起來了,凝香馬上起身穿衣裳。

出門前又喊了賴在被窩裏的弟弟一次。

這邊她打開竈房門,剛走出去,旁邊徐秋兒就小步跑了過來,低聲道:“姐姐,有個姑娘昏倒在咱們家門口了,我大哥将她抱進了屋,剛醒不久,說是遼東那邊逃荒過來的。”

凝香震驚地看着堂妹。

她怎麽不記得上輩子有這樣一回事?

還是說那位逃荒的姑娘醒了就走了,大伯母一家沒放在心上,月底她回家就沒跟她提?

“她人在哪兒?”凝香看向東院三間房,同樣小聲地問。

徐秋兒牽着她往東邊走,“在我屋裏躺着呢,還沒力氣走動,長得倒是挺好看的。”

肯定沒有姐姐美,其實也沒她好看,但跟其他村裏姑娘比,這位姑娘臉特別白淨,所謂一白遮百醜,更何況人家本就眉清目秀,瞧着冷漠不願與人交談,反而更襯得她的好看與衆不同。

“等等,我還沒洗臉呢。”凝香确實好奇堂兄抱回家的姑娘,但她得先收拾好自己啊。

“那你先去洗吧。”徐秋兒只好松開了堂姐。

屋子裏面,管平默默地躺着,将屋檐下姐妹倆的談話聽得一清二楚。

等那位凝香姑娘的腳步聲遠了,管平再次打量這間農家小屋。

南面三扇大窗戶,此時都高高吊了起來,躺在炕上,一眼就能望見窗外湛藍的天空,以及挺拔的楊樹樹梢。牆壁都是黃泥牆,大部分都很平整,有的地方有細細的裂紋,顯然屋子有了些年頭。地上陳設更是簡單,西面靠牆擺着三個齊高開始掉漆的紅漆矮櫃,櫃面上整整齊齊擺着各種日常東西,剪刀梳子鏡子之類的,還有茶壺茶葉幹果袋子等等。

北面空着,牆壁上開了扇窗戶,東北角擺着一個同樣有了年頭的衣櫃。

剩下就是幾個木板凳。

陌生又熟悉。

陌生是因為七歲後就再沒住過這樣的農家屋子,熟悉是因為七歲前她也是個農家孩子,然後父親賭錢輸了,賣了她這個家裏的次女。大姐已經會幫忙幹活了,得留着,弟弟是傳宗接代的,所以只能賣她。

閉上眼睛,管平收起了這些觸景生情。

竈房裏婦人在燒火,她丈夫在商量要不要去鎮上請個郎中,婦人不太願意,抱她進來的男人堅持要去,好像馬上就要走似的。

管平睜開眼睛,開口道:“伯母,我沒受傷,你們不用請郎中了,我,我只是有點餓……”

“真的沒受傷?”李氏讓女兒燒火,她率先挑簾走了進來,關切地問道。她也是看這姑娘不像受傷的樣子才覺得沒必要請郎中的,若是身上有傷口,她絕不會見死不救,攔着兒子。

管平沒看李氏身後的父子,平靜地點點頭,“真的沒事,伯母肯救我回來,送我飯吃,我已是感激不盡。等我吃完飯,有了力氣馬上就走,絕不給伯母添麻煩。”

李氏瞅着炕上清瘦的姑娘,見她也就十五六的樣子,心裏有點不是滋味兒,走近道:“那你準備去哪兒?還有親戚嗎?”

管平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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