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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的面頰,哪能猜不出真相?

人都被她看去了,這潑辣的姑娘他娶定了!

嘴角再次浮起吊兒郎當的笑,嚴敬彎腰低頭,臉快要貼上她的,“既然沒看見,為何臉紅?”

徐秋兒在他低頭時就後退了幾步,一擡眼對上他壞壞的笑,明白他剛剛的正經是裝出來的,徐秋兒氣紅了臉,惱火道:“反正我沒看見,你再跟着我,我告訴我爹爹去!”

言罷要從旁邊果樹空隙繞過去。

嚴敬沒追,低笑道:“秋兒,你看了我,今日起我便是你的人,你等着,我有空了就去找你!”

回應他的,是小姑娘越發急切的腳步聲。

嚴敬無聲地笑,仰頭看天,心情無比舒暢。

徐秋兒最先回到了原地,因為躲在旁的地方平複了怒火,現在已經神色如常。

李氏瞅瞅女兒身後,納悶問道:“你姐姐他們呢?”

徐秋兒笑道:“大哥領阿木去外面拉臭了,阿南也想,姐姐看他憋不住了,帶他去園邊上了。”

李氏無奈地搖搖頭,“這倆孩子,真是事多。”

管平皺皺眉,擔心凝香出事,她假稱口渴,朝泉眼那邊走去。

走到一半,就見凝香領着阿南走了過來,一大一小有說有笑的。

“你去喝水?”凝香随口問道,說話時将阿南抱了起來,目光真誠,不帶任何諷刺。

她不怪管平,至于與陸成見了面,她自己悄悄高興就夠了。

管平與她對視一眼,坦然道:“我怕你出事,過來看看。”

凝香笑道:“這裏能出什麽事,好了,我先抱阿南過去,你,你去喝水?”

管平點點頭,朝泉眼走去。

阿南扭頭看她,就像看到陌生人一樣,都會好奇。

凝香親親小家夥臉蛋,又柔聲囑咐了他一遍,知道阿南不會告訴旁人她與陸成親親的事,這才回到親人身邊,繼續摘果子。

晌午吳家管飯,一人兩個白菜肉餡兒的大包子,小孩子半個就吃飽了,凝香吃了一個,将剩下的分給了幹活最多的男人。徐秋兒見堂姐将包子給了父親,她笑着将自己的送給了兄長,徐槐心不在焉地接過來,眼睛偷偷瞄向了管平。

管平眼睫顫了顫,雖然一個就飽了,依然在男人灼.灼注視下,将另一個也吃到了肚子裏。

徐槐失望地低頭。

陸家衆人就坐在旁邊,陸言早就懷疑徐槐了,此時徹底看明白了,他笑了笑,低聲同兄長說了兩句。陸成英眉輕挑,視線在徐槐與管平身上轉了圈,對徐槐喜歡誰沒什麽興趣,又偷看斜對面的心上人。

凝香沒有看他,低頭,一點一點地喂阿南吃包子。小家夥胃口最小但是吃得最慢,吃得還不認真,一會兒跑到陸成那邊看看爹爹的包子是什麽餡兒的,一會兒再被陸言騙過去,确認二叔包子裏沒有銅錢,再颠颠趕回來。

飯後坐在樹蔭裏休息了兩刻鐘,衆人繼續幹活。

上午見過面了,不必再牽挂陸成,下午凝香摘果子十分認真,正因為摘得勤快,黃昏領完工錢坐驢車回去時,凝香也與其他人一樣,都累得不想說話,低頭打盹兒,阿木阿南更是早早就躺在長輩懷裏睡着了。

驢車到了東林村,陸成不顧李氏的勸阻,讓潘氏等人先回家,他送徐家衆人回去。

“伯母,您就別客氣了,你走得動,阿木走不動了。”目送家人離開,陸成笑着道。

“行,伯母不跟你客氣。”李氏敲敲自己的腿,對着趕車的男人感慨道:“我摘一天果子就有點吃不住了,你天天在果園忙活,肯定更累吧?”

陸成沒有回頭,同她解釋自己平時都做什麽。

短短兩裏路,很快驢車就到了柳溪村村頭。

徐守梁父子率先下了車,不許陸成再往裏送了。

陸成只好停車,看李氏娘幾個一一下車,最後看了一眼凝香,戀戀不舍地離去。

凝香現在只想快點回家休息,沒有多留戀。

管平走在她身後,回想今日的一切,覺得凝香與陸家三兄弟應該沒有什麽男女牽扯。

回了家,李氏做了小米粥,簡單拌個黃瓜,兩家人吃完就各自歇下了。

白日幹活累,晚上睡得就香。

所以夜深人靜,徐家東邊的土路上傳來一聲貓叫時,除了管平,徐家衆人誰都沒有聽見。

管平睜開眼睛,待外面又傳來兩聲同樣長短的貓叫,她立即坐了起來,悄悄穿衣。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後,管平現身徐家門外,沒有驚動任何人。

門外早有人在等着,“世子有命,明日午後,帶她去北河。”

夜色裏,管平只回了一個字,“是。”

交待了裴景寒的吩咐,黑衣人轉身離去,形如鬼魅。

管平站在原地,良久良久,才退回門內,悄無聲息地關上大門。

往上房走時,看着睡着凝香姐弟倆的東屋,說不清為什麽,管平腦海裏忽然浮現黃昏陸成與李伯分發工錢時,徐家衆人臉上由衷的笑容,那麽純樸,那麽開心。?

☆、第 92 章

? 天漸漸亮了,小小的村莊與往常一樣寧靜。

住在東北角落的徐家兩房難得都睡了一場懶覺。

“姐姐,你胳膊酸不酸?”阿木鑽到姐姐被窩裏,靠着姐姐肩膀問道。

凝香擡起胳膊試了試,笑道:“酸啊,都快擡不起來了,今天阿木幫姐姐喂雞好不好?”

阿木乖乖地點頭,眼睛亮亮地望着姐姐,“嗯,我胳膊不酸。”

他就在樹底下跟阿南玩了,陸大哥知道他偷懶沒幹活,依然偷偷給了他二十個銅板。

想到自己賺的二十個銅錢,阿木就特別開心。

小家夥回家就把錢給了姐姐,所以凝香知道這事,不過陸成喜歡弟弟,她也不會堅持拒絕。

姐弟倆在被窩裏玩了會兒,聽到東院傳來動靜,就都起來了,穿衣裳時,凝香只覺得腰酸腿也酸,回想自己在侯府那幾年很少幹力氣活,不禁苦笑,好吃好喝的,真是養嬌氣了,得快點習慣才行。

開了屋門,凝香看了眼西屋,先去打水洗臉。

她與阿木都洗完了,管平才出來,默默地舀水,去了北院。

“你身上酸不酸?”

阿木去後院玩了,凝香随着管平去了西屋,坐在炕上看管平梳頭,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鄉下房子破舊,你接了這份差事本就委屈了,現在還勞累你跟我們做農活兒。下次再有這種事,你找個借口推掉就是,我大伯母不會說什麽的。”

凝香想通了,她得盡量跟管平打好關系,有了交情,管平給裴景寒回話時才會幫着她一點,雖然看管平冷冰冰的,這種希望不大。好在凝香本來就不厭惡管平,對她好點也沒覺得有多違心。

管平沉默,面無表情地聽小姑娘柔聲細語,梳完頭了,她走到凝香身邊,看眼竈房,低聲道:“昨晚世子派人來傳話,今天午後在北河等你。”

凝香臉上的笑容一點一點凝固了起來。

摘果子之前,她天天盼着裴景寒快點回來,早點了斷,是死是活痛痛快快的,不必日夜牽腸挂肚。昨日去摘果子,見到陸成了,掙了出府後的第一筆工錢,早上醒來渾身酸痛也滿心歡喜,歡喜地暫且忘了裴景寒将歸,管平卻告訴她,晌午裴景寒就到了。

就像準備死的時候閻王不來,高興地不想死,閻王突然來催命了。

凝香呆呆地看着管平身上她為她縫的新衣,好半晌,眼裏才再次恢複光彩。

她笑了笑,站到地上道:“好,吃完飯阿木睡着了,我就跟你去。”

說完去後院找弟弟了。

管平繼續面對窗子站着,慢慢打量一圈這農家簡陋的屋子,并未有一點即将交差的輕松。

過了不知多久,要吃早飯了。

外面凝香喊了她一聲,管平回神,走出了屋子,就見凝香牽着弟弟站在院子裏,姐弟倆臉上都帶着笑,柔和的晨光照在他們身上,姐姐花容月貌,弟弟活潑可愛,明明很好看,卻看得她渾身難受,只覺得刺眼無比。

垂下眼簾,管平默默跟在姐弟倆後面去了東院。

凝香表現地與平日沒有兩樣,該怎麽吃就怎麽吃,與家人有說有笑的。管平在旁邊看着,越看越難以下咽。她知道凝香有多畏懼裴景寒,一個對權貴避之不及的農家姑娘忽然不怕了,要麽是得了應對的籌碼,要麽就是豁出去了。

她很清楚,凝香到底是前者還是後者。

一頓早飯,凝香吃得香,管平勉強用了一碗粥,再也不肯多吃。

她不想再看凝香赴死前的平靜,單獨回了西院,躺在炕上假寐。

事到如今,她也盼着晌午快到,早早有個結果。

竈房裏忽然傳來腳步聲,是男人的。

管平立即坐了起來,盯着門簾。

“管姑娘,你在裏面嗎?”徐槐停在門前,有些結巴地問道。

“何事?”管平心煩意亂,這個節骨眼上誰都不想理睬。

聽出她話裏的不悅,徐槐低下了頭,看看手裏的果子,他藏了一晚上的果子,眼前浮現陸言顧盼生輝的俊朗風采。徐槐自卑,因為他沒有陸家有錢容貌也比不上陸言,但他喜歡她,就算會被她拒絕,他一個大男人,至少得說出來,明明白白地告訴她。

“管姑娘,我,我這裏還有一個果子,想送你吃。”

慢慢擡起頭,徐槐聲音顫抖地道,開始顫抖,後面就平穩了下來,目光堅定地盯着門簾,仿佛視死如歸,“管姑娘,我喜歡你,我也說不清楚喜歡你什麽,也知道自己配不上你,但我發誓,只要你願意嫁我,我會一輩子對你好,地裏什麽活兒都不用你幹,我掙錢養你。管姑娘,我不求你馬上答應我,只求你給我對你好的機會,你願意的話,吃了這個果子吧,不願意,那我,我不會再糾纏你。”

說着,将右手從一側門簾縫隙裏伸了進去。

男人的手掌厚實寬大,布滿了一層繭子,手心上卻托着一個紅紅的沙果,雖然很小,卻是全紅的,如紅玉雕刻而成。管平看呆了,昨天她摘了那麽多果樹,都沒看見比這個更紅的果子,徐槐是不是也知道這果子特殊,所以才偷了藏了來送她?

一個莊稼人,能送的可不就是這些不值錢的東西?

管平冷笑。

她在徐家住了十幾天,最煩的就是徐槐,她瞪過了威脅過了,他還是不肯死心。

“拿走,記住你說的話,再有下次,我廢你一條手臂。”

姑娘人冷,話更冷。

徐槐不受控制地打個哆嗦,手一顫,果子掉了下去。

果子離開男人大手的那一瞬,管平心頭一顫,雙手緊握成拳,才沒有搶着去接。

她不接,徐槐看不見,果子咚地掉在了地上,骨碌碌朝管平的鞋子滾了過來。

“對不起,我,我,我走了。”

門外男人迅速離去,去了後院,果子還沒穩下來,他人已經跑出了竈房。

管平呼吸漸重,低頭看果子,擡起腳,才擡起來,又放了下去。

長長呼出一口氣,管平彎腰撿起果子,一邊擦拭上面的灰塵,一邊朝外走去,站在竈房南門口,揚聲喚坐在柿子樹下練字的男娃,“阿木,我這裏還有個果子,給你了。”

“管姐姐真好!”阿木高興極了,颠颠地朝她跑去。

時間就是這樣,盼着它快點,它特別慢,度日如年。盼着它慢點,它偏要快,如箭如梭。

用過午飯,凝香留在竈房,非要幫忙刷碗筷。

李氏站在西鍋前,彎腰往泔水桶裏舀豬食,背對侄女數落她,“說了不用你你還非得幹,讓人看見準得說我這個大伯母刻薄,不使喚女兒卻使喚侄女。”

凝香笑了,歪頭看了長輩一眼,“誰愛說誰說,我知道大伯母最疼我。”

李氏呵呵地笑,拎起泔水桶去喂豬了。

等她回來,凝香已經刷好了碗筷。

兩頭豬吃的多,還得再拎一桶,這次凝香跟着李氏出去了,站在豬圈前看裏面的兩頭母豬,好奇道:“十月裏就能配種了?”

“可不是,十月裏配上,明年出了正月就能生豬仔,喂倆月養大了,放你們圈裏兩只,我們自留兩只,剩下的都賣了。你大哥該娶媳婦了,賣完豬咱們在東邊蓋兩間廂房,有了房子才好說親呢。阿木還小,不着急。”

現在娶媳婦越來越貴了,家裏沒有新房子,女方就看不上你。

凝香瞅瞅還空着的東牆,很是憧憬,“不知道大哥喜歡什麽樣的姑娘……”

娘倆東聊一句西扯一句,聊到李氏刷完西鍋要歇晌了,凝香突然抱住長輩,小聲撒嬌,“大伯母真好,就跟我娘似的,我最喜歡聽你說話了。”

侄女嬌滴滴的,李氏輕聲笑,拍拍凝香背道:“大伯母大伯母,裏面有個母字,本來就是娘啊,沒有親娘親,那也是娘,不對你們好怎麽行?好了,這麽大人了還撒嬌,快去歇着吧,昨天肯定累壞了,你妹妹早睡死了!”

故意瞪了女兒的房間一眼。

裏面傳來徐秋兒有些含糊的抱怨,“我還沒睡着呢,娘你少說我壞話。”

凝香撲哧笑了,怕被長輩看到自己眼圈紅了,快步離去。

回到西院,凝香在竈房站了會兒,才進了東屋。

炕上阿木已經睡着了,自己擺了枕頭,還把姐姐的枕頭也拿了出來,跟他的對齊放着。

凝香再也忍不住,捂住嘴哭了起來。

她不想去見裴景寒,她不想離開這個家。

可她不去不行。

裴景寒是權貴,他想要她直接搶都沒人敢攔他,他不搶,是看在主仆的情分上,是再給她一次乖乖聽話的機會。她不領情,他便會登門了,不留任何情面。屆時大伯父大伯母反抗不了他,陸成再高再壯,也攔不住他。

誰讓他們只是平民百姓,誰讓他們無權無勢?

凝香嗚嗚地哭,哭着哭着聽到管平低聲提醒,她哽咽着應了聲,走到櫃前,拿出裏面她提前打磨好的簪子。盯着那長針似的簪尾看了看,凝香苦笑,取下頭上的換了。換好簪子,再撿起陸成送她的桃木梳,貼身收好。

出屋前,凝香俯身,親了親弟弟的小臉。

親不夠,看不夠,眼淚又落了下來。

凝香及時抹掉,最後看一眼弟弟,她仰起頭,憋回剩下的淚,目光漸漸平靜下來。

“走吧。”挑起門簾,凝香低低地道。

小姑娘眼圈紅紅的,管平盯着看了會兒,想要勸她認命,卻開不了口。

北河邊上,流水潺潺,一輛黑頂馬車颠颠簸簸地停到了河邊。

沒等車夫挑開簾子,裴景寒沉着臉出來了,形容憔悴。

去荊州時馬車走官路,平平整整,遇到縣城他還會停下來休整兩日,回來時急着見她,他走得急,行程快了,人可吃了不少苦頭。到了泰安府,擔心先回侯府被父親老太太絆住,裴景寒索性先繞路來了這邊,準備帶她一起回去。

只要她乖乖的,他不生氣,就當給她放了一個多月的假。

她不乖……

裴景寒負手而立,環視四周。

天藍水清,風景還算秀麗,在這裏要了她,也不算委屈她。?

☆、第 93 章

? 北河距離徐家也就到東林村那麽遠,凝香與管平很快就到了河邊上。

河南岸有座山包,最适合藏人,凝香先朝那邊望了過去,就見一個車夫站在那兒,朝他身後指了指,然後車夫就朝停在遠處的馬車走去了。

凝香毫不猶豫地往前走,已經忐忑了那麽久,現在沒什麽好遲疑的。

小姑娘背影決絕,管平攥了攥拳,在凝香走出七八步後,不禁上前一步,低聲道:“凝香,你別犯傻,活着比什麽都強。”

凝香輕輕嗯了聲,沒有耽擱。

走到那處小山坳,就見裴景寒負手站在一處峭壁前,面朝山壁,仰着頭。

凝香順着他目光往上看,看到一簇粉紅色的單瓣山花,河邊有風,山花一尺來長的纖細葉莖輕輕搖曳,粉紅的花瓣如雲左右飄動,很是漂亮。

凝香小時候常常來河邊玩,也常常看見這些野花,今年在家裏住了快兩個月,竟然一次都沒來北河邊。再次看到熟悉的山花,竟有種恍如隔世之感。

她看得入了神,沒發現峭壁下的男人轉了過來。

裴景寒五月中旬離開泰安府,至今兩個多月沒見過自己的小丫鬟了,慢慢地轉過身,本以為會看到一個驚慌的害怕的姑娘,卻見凝香仰着頭,杏眼悠悠地望着峭壁上,澄澈的眸子裏流露出淡淡的懷念。

沒有害怕,沒有忐忑,她唇角甚至微微翹了起來。

她穿了一件淺藍色的小衫兒,底下是白色的長裙,俏生生站在那兒,成了河邊最美的風景。

裴景寒看癡了。

腦海裏浮現他第一次看見凝香的情形。當時他在軍中忙了半個月,回府先去給母親請安,沿着走廊往裏走,就看見一個穿杏紅衫子的小丫鬟站在院子裏,仰頭看天邊的晚霞,面容娴靜,杏眼裏水波潋滟,嘴角含笑,好像在回憶什麽趣事。

裴景寒見過各種美人,只有凝香,只需靜靜地站在那兒,就能讓他忘了一日的疲憊。

“是不是下地幹活了?”裴景寒盯着她依然白皙的臉龐,低聲問道。

思緒被他喚了回來,凝香看向裴景寒,一邊朝他走一邊閑聊似的道:“昨天去果園幫工了,摘了一天果子,掙了二十文錢。世子剛從荊州回來嗎?”

停在了裴景寒對面,與他隔了二十來步。

看出她的防備,裴景寒笑了,笑着笑着目光一凜,沉聲道:“跟我回去,我納你為姨娘。”

既然她贖身了,既然她不想當丫鬟,他今日便給她名分。

他還是那麽霸道,自以為她喜歡他給的賞,凝香搖搖頭,再次朝峭壁上的山花望去,聲音輕柔,“世子喜歡那花嗎?我很喜歡,小時候看它們開的好看,挖了幾株栽到了我們家後院,我娘在一旁說山花栽不活的,我不信,每天都澆水,沒過多久它們就死了,真的沒活。”

“你自比那些花?”裴景寒諷刺地笑了笑,鳳眼幽幽地盯着她,“就算你是,我也會帶你回去,不試一試,怎麽知道栽不活?”

說着朝凝香走去。

凝香看着他,忽的擡起手取下發簪,一頭青絲瞬間披散,更襯得她膚白如玉,眉眼如畫。

裴景寒卻注意到了那簪尾的鋒利,不由頓住腳步,鳳眼更冷,“你想以死威脅我?”

凝香苦笑,一手将右邊衣衫褪下,露出半邊肩膀,确定裴景寒看得清楚了,再将簪尾抵在細細嫩嫩的脖子上,慢慢地跪了下去,“世子對我好,我知道,然我只是一個村女,只想過鄉下的平淡日子,只想撫養弟弟長大成人,再嫁個老老實實的莊稼漢子。我不敢威脅世子,我求世子,求世子念在咱們主仆一場,放了我,別再逼我。”

“我不答應,你又如何?”裴景寒嘲諷地道,既然不是威脅,她拿簪子做什麽?

不過是婦人以死相逼的戲碼,裴景寒不信她真敢死。

他大步朝前走去。

凝香望着他,眼睛都沒眨一下,手卻往下一用力,細針似的簪尾立即刺入姑娘嫩豆腐似的肌膚,頓時有殷紅的血緩緩流了下來,流經她精致的鎖骨,沒入衣襟內。

裴景寒瞳仁一縮,目光從她的手移到她臉上,呼吸粗.重,“你真的寧可死也不願給我?”

“不願。”凝香在他停住腳步時就收了力,聲音微顫。

但她的血還在不停地冒出來,裴景寒額頭青筋暴起,有多心疼,就有多憤怒。

她怎麽不繼續紮了?還不是不想死?擺出這副架勢,不過是仗着他喜歡她,想逼他心軟妥協。

裴景寒不想妥協,她用性命威脅,他自然也有威脅她的籌碼,“你真死了,我讓你弟弟你大伯父一家為你陪葬。”

凝香輕輕一笑,望着他道:“我人都死了,就算他們受苦,我也不知道。更何況死了一了百了,若是讓他們知道我被世子逼迫着做了妾室,一輩子郁郁寡歡,他們肯定更難受。死了,或許我們一家還能在地底下團聚……”

“那你就去死!”

裴景寒憤怒地吼道,雙眼不知何時布滿了血絲,盯着凝香眼睛往前走。

凝香閉上眼睛,手再次用力。

好像才往裏多紮了一點點,前面突然傳來男人暴怒的吼叫,“住手,你給我住手!”

凝香眼淚倏然滾落,身體瑟瑟發抖。

她疼,她害怕。

自己的血一點點湧出來,順着肌膚往下.流,那是什麽樣的感覺?

凝香不敢睜開眼睛,她不想再看裴景寒,也怕裴景寒看出她的膽怯。

沒有人說話,只有男人粗.重的呼吸,比風聲還明顯。

“凝香,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喜歡做妾,還是不喜歡我這個人?”

她閉着眼睛,什麽都看不見,可裴景寒看得見,她的眼淚她的血,好像都落在了他心上,燙得他身心煎熬。他寵了她那麽久,她就這麽不待見他,寧可死也不肯給他。裴景寒氣她,更氣自己,明知她在威脅,還是無法眼睜睜看着她尋死。

眼看她的衣襟被血染紅,裴景寒連僵持都無法狠心,轉過身問道,聲音低了下去。

凝香慢慢睜開了眼睛,對着他一身華服道:“世子,人心都是肉做的,有人甘願做妾,要麽是她并非真心喜歡那個人,要麽就是她太喜歡,喜歡到願意為了他委屈自己,寧可自己苦也不計較他去找別的女人。世子,我不願委屈自己,不願嘗那種苦,所以在我知道世子風流時,就沒想過對世子動心,沒想過去喜歡一個意圖妻妾雙全的男人。”

裴景寒低低地笑,笑得諷刺,“所以你想嫁莊稼漢子?你看大多數鄉下男人都只有一個妻子,就以為他們都是癡情人?凝香,我告訴你,他們不過是窮罷了,只要他們有錢了,立即就會去找更年輕更美的女人!”

說到後面,猛地轉身,鳳眼緊緊盯着對面的傻姑娘,猶抱一絲希望。

凝香小臉慘白,杏眼卻異常明亮,“不會,我相信我會找到一個真心對我的人,找不到我就不嫁,倘若嫁了後才發現他心裏還有旁人,那我便離開他。世子,我心眼就這麽小,眼裏容不得一點沙子,您笑話我癡心妄想也好,恨我不識擡舉也好,我求您了,放過我行嗎?”

眼淚似斷線似的珠子,不停地滾落。

裴景寒看着她,視線掃過她快要染紅的半邊衣襟,忽的轉身離去。

“世子,您答應我了?”凝香踉跄着站了起來,按着脖子哭問道。

裴景寒薄唇緊抿,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凝香追了幾步,頭忽然暈了一下,連忙停住,不敢再逞強。

裴景寒沒有回頭,徑自走向馬車。

“世子。”管平快步追了上來,單膝跪在他面前,看一眼凝香那邊,請示道:“屬下……”

“繼續守着,沒有我的命令,不得離開。”

裴景寒冷冷地道,言罷沉着臉上了馬車。

車夫知道主子心情不好,盡量穩穩地趕着馬車走了。

管平維持跪着的姿勢目送馬車,直到馬車走遠,她才皺眉站了起來,快步趕到凝香身前,看清小姑娘脖子上的傷勢,便能猜到兩人大概說了什麽。示意凝香坐到地上,管平掏出随身攜帶的止血傷藥,一邊替凝香處理傷口一邊低聲問道,“世子答應你了?”

凝香也正要問她,“世子與你說了什麽?”

四目相對,在凝香期待的注視下,管平垂眸道:“他讓我繼續守着你,等他吩咐。”

凝香一顆心瞬間沉了下去,絕望地望向馬車離去的方向。

他還是不肯罷手嗎?

小姑娘面如死灰,管平本不想多嘴,可看着她紅了半邊的膀子,她心有不忍,低聲提醒道:“世子行事向來狠絕果斷,今日他沒有要你的命,也沒有強行帶你走……”

剩下的,她身為裴景寒的暗衛,不便再說。

但凝香明白了她的未盡之意,裴景寒果然如素月所說,沒有狠到無視她們的命。

那麽,是不是她再堅持堅持,裴景寒就會死了納她為妾的心?

有了希望,脖子上的傷好像都沒那麽疼了,情不自禁笑了起來。

管平見了,暗暗搖頭,這樣寧死也不肯去享受榮華富貴的傻姑娘,她真是第一次遇到。?

☆、第 94 章

? 趁晌午無人,管平扶着凝香悄悄回了徐家,讓凝香在西屋等着,她去東屋櫃子裏尋了一套幹淨衣衫,再端了盆水進去。

“我自己來吧。”見管平要幫她脫.衣裳,凝香往後退了一步,她習慣伺候人了,不習慣旁人幫她。

管平冷漠地掃了她一眼,不怒而威。

凝香知道她其實也是面冷心熱,笑了笑,乖乖在原地站着,因為傷在脖子上,她不能左右轉動腦袋,正好對上管平白皙的臉龐。想到管平替她上藥時的細心,還有那兩句提醒,凝香心裏湧上一股暖意,“今天謝謝你了。”

管平沒理她,褪下外面的衣衫,目光在凝香胸口頓了頓,忽然有點不自在。

怪不得世子不肯輕易放手,這樣美的臉蛋這樣好的身段,她一個姑娘看得都想再多看兩眼,換成男人,還不摟到懷裏可勁兒地疼?

“剩下的你自己脫。”管平轉身,将巾子放到了水盆裏。

凝香身邊有素月有堂妹,對于在熟悉的姐妹面前暴.露自己不是特別抵觸,但現在管平明顯拘謹了,凝香無聲笑笑,先慢慢轉身,剛要擡手解後頸的肚.兜帶子,一雙沾了水的清涼的手忽的湊了過來。

“你傷在脖子上,盡量別高擡手臂,特別是右手。”管平冷靜地提醒她,提下她快被血染紅大半邊的肚.兜,将擰了水的帕子遞了過去,“用左手多擦幾遍前面,後背我幫你。”

凝香輕聲道謝。

換了幾次水,總算清理了身上的血.跡。

穿好衣裳,管平再次幫凝香檢查了下傷口,“幸好紮的不是特別深,下午你找個借口躺半天,晚上我再為你換遍藥,明早走路應該沒有影響,但三日內不能做任何扭頭的大動作,免得傷口裂開。”

“我就說我睡落枕了。”知曉裴景寒已經松動了,凝香心裏輕松了不少,也有心情打趣了。

而被她以死逼退的男人卻面冷如霜。

進了侯府,勉強陪老太太母親坐了片刻,裴景寒便以路途勞頓身體不适為由回了冷梅閣。

素月已經得了他回府的信兒,早早站在冷梅閣院門口等着了,遠遠看到一身玉色長袍的男人,素月快步往前迎了幾步,然後不知想到什麽又頓住腳步,攥着帕子,略顯不安地望着男人漸漸走近。

裴景寒在她那雙勾人的眸子裏看到了不加掩飾的想念,還有幾分緊張害怕。

裴景寒抿着唇從她身邊經過。

素月也沒敢吭聲,低頭跟在他後面,進了內室,見男人繃着臉坐在了桌子旁,素月連忙讨好地給他倒了碗茶,端過去,柔聲道:“世子趕路辛苦,先喝口茶吧?”

裴景寒沒接,擡眼問道:“凝香贖身,你為何沒勸?”

他冷冰冰的,素月臉色變了變,放下茶碗,動動嘴像是要替自己辯解,後來大概是覺得怎麽解釋都沒用,她賭氣般扭頭看向一側,“凝香什麽脾氣世子又不是不知道,她連世子的勸都不聽,連世子的懲罰都不怕,會聽我說的話?世子要是以為我沒勸,那您就這麽以為吧。”

明目張膽地同自己的主子耍起了小性兒,紅唇嘟了起來,從一側看更是明顯。

裴景寒愣住,跟着笑了。

他知道凝香贖身與素月無關,正如素月所說,凝香那個犟脾氣,她會聽誰的?不過是看到素月謹慎擔心的樣子,順勢逗逗她。

此時看到美人露出這副嬌憨可愛的樣子,裴景寒再也忍不住,伸手将人拉了過來,摟着讓她坐他腿上。素月瞄他一眼,見他笑了,她更大膽地抱怨起來,低頭扯他手指,“我又沒得罪你,一回來就跟我耍脾氣。”

“我打你罵你了?”溫香軟玉在懷,裴景寒因為被凝香深深嫌棄的胸悶稍微緩解,擡起素月下巴就要先香一口。那個不識擡舉不稀罕他的寵,這邊自有喜歡的,他何必非要搶心裏沒他的?他裴景寒又不是沒有女人,非得死乞白賴地去求一個死都不肯給他的。

越氣凝香,就越想親素月。

素月躲了兩下,瞅瞅剛剛歸來的男人,納罕問道:“世子,不生凝香的氣?”

按照她的預測,裴景寒應該先去找凝香才對,怎麽還有心思跟她膩歪?

提及凝香,裴景寒眉頭皺了起來,想到凝香一身血的倔強模樣,又沒了興致,冷聲道:“回府之前我去找她了,她寧可死也不肯随我回來。”

素月立即替好姐妹擔心起來,覆住男人的手背,小聲道:“世子,罰她了嗎?”

“我沒罰,她自己尋死。”裴景寒盯着她道。

“尋死?”素月俏臉刷的變得慘白,忍不住想要站起來,被裴景寒緊緊抱住,在她發問前悶聲道:“放心,她才舍不得死。”将當時的情形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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