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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木桌前,阿桃阿木自己剝雞蛋,阿南先給妹妹剝。

“哥哥快點,我餓了!”果兒着急看娘親,想快點吃飯。

阿南立即加快速度,就快剝完了,忽然聽到小孩子哭,哇哇的,像妹妹張嘴大哭的時候。

四個孩子一起擡頭。

“嫂子生了!”阿桃最先反應過來,放下雞蛋,第一個跑了出去。阿木阿南緊随其後,果兒人小腿短,從板凳上站起來時姑姑已經跑沒影了,舅舅哥哥正要跨出門檻。小丫頭急着大叫:“哥哥等我!”

既然沒喊舅舅,阿木就當沒聽到,風似的追了出去。

阿南迫切想知道娘親生了弟弟還是妹妹,也繼續往前跑。

“哇”的一聲,果兒哭了,孤零零站在竈房,仰着腦袋張着小嘴兒嗷嗷哭,又氣又着急。

“妹妹別哭,咱們快去看娘。”阿南聽到哭聲,吓了一跳,趕緊又退了回來。

果兒立即閉上小嘴兒,攥住哥哥的手一起往外跑,白嫩嫩的臉蛋上挂着兩串淚疙瘩。

孩子還沒收拾幹淨,陸成也不能進屋,砸着拳頭在竈房裏來回地走,一轉身看到孩子們過來了,伸手攔住,“不行,現在還不能進去。”說完瞥見女兒臉上的淚珠,伸手幫她擦了擦。

“哥哥不等我。”果兒沒忘了告狀,賭氣甩開了哥哥的手。

阿南擔心地望着爹爹。

陸成眼睛盯着門簾,雙手分別搭在一雙兒女頭上,敷衍地揉了揉,“娘肚子疼,不許吵架。”

果兒抿了抿小嘴兒。

阿南松了口氣。

産婆抱着襁褓走了出來,臉上堆滿了褶子,笑眯眯恭喜陸成:“恭喜陸老爺,太太給您生了個胖小子!”

“給我看看。”陸成興奮地接過兒子,先瞧了一眼,又急着問産婆,“孩子他娘呢?”

“挺好的,太太身子硬朗,再等會兒就能進去了。”産婆笑道。

陸成徹底放松下來,見四個孩子快将他團團圍住了,哈哈大笑,蹲下去跟他們一起看。

剛出生的男娃,再胖也胖不到哪去,小小的,特別白淨,陸成的大手湊過去,一黃一白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陸成不高興了,打開襁褓盯着兒子的小鳥看了兩眼,忍不住嘀咕道:“小子長這麽白做什麽。”

“哥哥舅舅也白!”果兒扭過腦袋,看着哥哥舅舅道。

陸成在心裏嘀咕女兒,小丫頭懂啥,那倆都不是他生的。

“像我嫂子。”阿桃突然道。

“像舅舅。”阿南小心翼翼地摸摸弟弟頭發,發表了自己的看法。

“像我!”果兒不甘落後地道。

陸成:……

陸仲安湊過來看自己的侄孫,陸成餘光裏瞥到長輩,充滿希望地問他:“二叔說像誰?”

他的兒子,最該像他啊。

陸仲安摸摸下巴,視線從侄孫身上挪到阿木臉上,來回瞅瞅,道:“外甥像舅,确實像阿木。”

可把阿木美壞了,咧着嘴笑。

陸成不死心地盯着兒子,越看越覺得兒子明明很像他。

“眼睛像你們陸家人。”潘氏在屋裏說了句公道話,桃花眼,長大了定是個愛招惹姑娘的禍害。

陸成登時笑了,低頭親了兒子一口。

大家都笑,只有阿南,瞅瞅弟弟再瞅瞅舅舅,眼簾垂了下去。

外甥像舅,他就不像,因為他不是娘親肚子裏生出來的,他的眼睛不像娘親也不像爹爹。

當裏面收拾妥當了,陸成抱着兒子領着孩子們進屋看媳婦時,阿南有點不想進去,站在竈房裏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盯着落下來的門簾。

第二次生,凝香輕松很多,躺在炕頭,笑着看丈夫他們逗孩子,看了會兒忽然發現少了一個,扭頭轉向門口,問陸成也是喊孩子,“阿南呢?”

阿南聽見娘親叫他,立即跑了進來,努力笑,鳳眼裏卻有掩飾不住的難過。

旁人看不出來,凝香最明白阿南的敏感,心疼極了,故意看看小兒子,認真道:“要我看啊,他下巴像阿南,長大了肯定跟他哥哥一樣好看。”

阿南鳳眼一亮,噌地爬到炕上,看爹爹抱着的弟弟,小手摸了摸下巴。

陸成與妻子對個眼色,懂了,跟着說哥倆像。

阿南終于笑了,看弟弟也順眼了很多……

母子平安,陸成請來柳溪村的徐守梁一家,晌午自家人先大吃一頓,洗三再待客。

牛牛來了,孩子們又在院子裏玩鬧起來,玩夠了過家家,要去大門外面堆沙子,阿木領頭往外走,浩浩蕩蕩的,未料迎面撞上另一隊浩浩蕩蕩的大人,穿着奇怪的衣服,像戲臺子唱戲的。

阿木盯着最前面的公公,愣了愣,在對方開口前明白了,扭頭喊姐夫:“姐夫,唱戲的來了!”

一定是姐夫太高興,請了戲班子來熱鬧。

陸成在後院收拾魚,聽了這話莫名其妙,放下菜刀,走到北門口往前面望。

看到一群官爺,有太監有侍衛,其中與太監并肩站着的,正是蕭珞的心腹侍衛楚刃。

陸成在心裏罵了聲爹,不是答應等媳婦坐完月子才來接阿南的嗎?

可是再憤怒,陸成理智還在,吩咐翠丫去屋裏守着媳婦,不準凝香起來,他大步過去。

“敢問是陸老爺嗎?”

穿绛紅衣袍的公公甩甩拂塵,恭敬地問。

陸成愣住,疑惑地看向楚刃,見楚刃點頭,他茫然地點點頭。

公公笑了,取出聖旨道:“泰安府東林村陸成接旨。”

陸成沒接過旨意,但他看過唱戲的,明白過來,按蘿蔔似的将孩子們都按跪在了地上,他也匆匆跪了下去,跪好了,想起什麽,慌忙解釋道:“我媳婦剛生完孩子,就不用出來跪了吧?”

公公看着他,哭笑不得。

按道理,陸家老小都得出來跪,可皇上提前打了招呼,說不能給陸家添麻煩,他在鎮上住了半個月,就是在等裏頭那位農婦生完孩子再來送個雙喜臨門。如此盛寵,他哪還敢要求陸成媳婦必須出來下跪?

搖搖頭,公公打開聖旨,揚聲宣道:“奉天承運,皇帝诏曰,泰安府東林村陸成淳樸忠良,智勇雙全,曾救朕于危難,于皇室社稷有功,封忠義侯,賜府邸忠義侯府。念陸成之妻徐氏初誕麟兒,特許一個月後進京領賞,面聖謝恩。”?

☆、第 208 章

? 宣旨太監與楚刃走了,留下了一位管家和十名侍衛。

管家姓褚名溫,已年過四旬,乃蕭珞登基前的王府大管事。蕭珞當了皇上,文武雙全的褚溫按理說也該飛黃騰達,誰料蕭珞一直沒有提拔褚溫,現在更是将他派到了一個平民侯爺府中。

這道旨意已成了京城的一道謎題。文武百官對陸成充滿了好奇,全都盼着他快點進京,好見識見識他到底是何方神聖,他們心裏清楚,陸成肯定是有特殊長處的,否則單憑救命之恩,皇上不會一下子封侯,侯爺是那麽好當的?

只是真相大白前,任他們絞盡腦汁也猜不出來。

褚溫是蕭珞心腹,剛得到指派時,他心裏是有些委屈的,雖然他會忠心耿耿地完成皇上的囑咐,直到皇上告訴他陸家的大功勞,褚溫才心甘情願地接受了這個差事。

派侍衛去守衛陸家宅院,褚溫與陸成打聽陸家幾間房子的用處,然後主人一般領着陸成進了新房西屋。見陸成面對他有些無法适從,他笑着勸道:“侯爺不必拘束,您叫我褚溫就行。”

因為他一聲侯爺,陸成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就是一個種地的,土生土長的農家漢子,從沒想過當官,可受不了這種稱呼。

“大人,你,你知道皇上為何封我官嗎?”陸成決定先了解一下褚溫在蕭珞那邊的地位。

“侯爺進京前,為了保護貴人周全,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京城除了皇上與楚侍衛,我是唯一知情人,侯爺盡管放心,您有任何不解都可以問我。”褚溫氣質溫和,身在農家,他沒有露出任何不适應,反而直接将陸成當成主子對待,好像陸成一直就是侯爺一樣。

陸成懂了,看看褚溫,他攥攥手裏的聖旨,沉思許久,低聲道:“褚大人,實不相瞞,我陸成是個種地的,不想做官,也做不了官,根本不是做官的料。皇上的好意我領了,但他真不用封我官的,您能不能回去跟皇上說一聲,他真想賞我,給我點銀子也行啊。”

他有自知之明,大字不識幾個,進了京城肯定要鬧笑話。在逍遙自在的莊稼人與被權貴當成笑柄的侯爺之間,陸成毫不猶豫地選擇前者。

褚溫看着他,知道陸成是真的不想當官,贊許地點點頭,“侯爺不慕權貴,大喜之前能迅速冷靜下來,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麽,這份寵辱不驚的心境,實在讓人佩服。”

陸成急得差點跺腳,他在這兒商量事呢,誰讓他誇他了?

褚溫被他的模樣逗笑了,擺擺手,朝陸成走近兩步,低聲問:“侯爺可知皇上為何要厚封你?”

陸成搖搖頭,好奇知道原因,沒有提醒他改口。

“是為了小主子。”褚溫謹慎地沒有提及阿南姓名,見陸成皺眉,褚溫簡單地提醒他:“皇上幾年前受過傷,怕他将來出了意外,小主子年幼無助,無親信為他做後盾。小主子真正的母族無人可用,皇上只能提拔侯爺,現在您懂了嗎?”

陸成心中驚駭。

原來皇上封他不是為了報恩,而是為了阿南着想。

從沒有哪一次,讓陸成意識到他,真的是個鄉野村夫,他還在想着眼前,皇上已經考慮以後了。

阿南是他的兒子,這是陸成心裏認定了的,哪怕将來阿南看不上他了,陸成依然會默默地将阿南看成兒子。如果可以幫到阿南,陸成拼命也會幫兒子,只是……

陸成嘆了口氣,看着地面道:“都說爛泥扶不上牆,跟你們幾代當官的人家比,我跟爛泥也差不多了,沒有學識也沒有見識,想幫也幫不上啊。”

就像那些無能的人,讓他當将軍,他就能帶兵打勝仗嗎?名頭好聽,真要用了,指望不上。

“沒有人天生就會當官,世家子弟不勤勉好學,長大依然是廢人一個。窮苦百姓只要努力進取,封侯拜相的還少嗎?說句大不敬的,咱們開國高祖還曾讨過飯……”褚溫拍拍陸成肩膀,由衷地鼓勵他,“侯爺不必擔心,我會竭力提點侯爺為官之道,倘若侯爺因為起步晚真的難成氣候,您還有兒子,我過來前向皇上保證過,要讓陸家兩代內在京城站穩腳跟,侯爺不信自己,您就多生幾個兒子,我替您教他們。”

話糙理不糙,淺顯易懂。

陸成也因為這番話看褚溫沒有那麽高不可攀了,好像大家确實能說到一處去。

為了阿南,他這個侯爺是必須當了。

接受了,陸成撓撓腦袋,發愁道:“那我都要學什麽?不會跟考狀元似的,要讀書做文章吧?”

褚溫朗笑出聲,搖頭道:“侯爺不用擔心,書上的道理是死的,我要教您的是活的,書本侯爺有空可以多讀讀,陶冶情操,不必強求。我看侯爺身強體健,倒是可以學學功夫,将來領個輕松點的武差。”

陸成松了口氣。

“不過……”褚溫話鋒一轉,指着先前命人擡進來的一個箱籠道:“那裏面裝得是京城大小官員的家譜事跡,有的從前朝記起,有的只記了三代。進京前我會為侯爺詳細解釋,侯爺該背的背下,該熟讀的熟讀,都讀透了,官場就能了解地七七八八了。”

各個官職都是做什麽的,名門望族之間的聯系,千絲萬縷,有的學呢。

兩人簡單的熟悉後,要吃午飯了。

陸成忙着陪客,飯後才去東屋陪妻子,夫妻倆在炕頭說悄悄話。

“這下你高興了,阿南進了宮,他出來看咱們方便,咱們進去看他也方便。”解釋完必須進京的理由,陸成不想讓媳婦太擔心其他瑣事,專門撿當侯爺的好處跟媳婦說。

凝香确實欣慰不少,否則眼睜睜看着阿南孤零零一個人被帶去京城,想到阿南晚上想娘想得偷偷哭,凝香渾身都疼。

“這是咱們的宅子。”褚溫帶了忠義侯府的結構圖來,陸成展開給媳婦看,“這麽大,還有花園跑馬場,這是湖……咱們一家住中間,老二老三他們住兩邊,到時候再跟二叔三叔還有徐槐他們商量商量,咱們都搬過去。”

凝香苦笑,“看看吧,未必願意去呢。”

換成她,她肯定不去的,家裏住的好好的,為啥要搬去陌生的地方?而且城裏規矩多,他們農家人過去肯定不自在,凝香還記得自己剛去裴家當丫鬟時,束手束腳的,幹什麽都先觀察旁人怎麽做。

陸家受封這麽大的事,村人七嘴八舌的,迅速傳了出去,陸成則是請二叔陸仲安幫忙去親戚家送信兒。到了黃昏,陸家親戚都來了,二房三房鎮上的周家,柳溪村的徐家,陸言周玉兩口子,嚴敬徐秋兒一家三口,好不熱鬧。

褚溫在西屋坐着,聽着東屋裏傳來的聲音,好笑地搖搖頭。

東屋,陸成熱情地邀請親人們一起去京城住。

衆人互相看看,陸家三房、徐家、周家、嚴敬都說不去,理由幾乎一樣,家裏住着舒服,不想去京城受束縛,與陸成接到聖旨時冒出來的抗拒原因相同。

陸成多多少少都料到了,轉向陸仲安潘氏夫妻,“二叔二嬸,四弟讀書,考中了肯定要當官的,你們跟我們去吧。”陸闊此時已經在城裏了,準備秋闱。

陸仲安夫妻早就商量過,潘氏出面道:“今年你四弟若中了舉,讓他跟你們進京住吧,早點準備明年春闱,我們就不去了,老大你也別勸,我跟你二叔啥脾氣你還不知道。”

陸成嘆口氣。

陸言咳了咳,硬着頭皮道:“大哥,我們也不去,逢年過節去串串門吧,見見世面。”大哥立了功,當官是應該的,他們完全是沾光,陸言不想學京城的規矩,也不想毫無準備地過去,給大哥丢人。

他才開口,陸定垂眸道:“我也不去,大哥走了,果園給我。”

陸成氣得甩了他後腦勺一下。

“你好好說話,動什麽手啊。”凝香看不慣,立即埋怨道。

陸成就瞪眼睛。

嚴敬突然道:“吳家總瞧不起咱們老三,現在老三成了侯爺的弟弟,那也是有身份的人了,老三你再去試試,吳大爺那個勢利眼的肯定答應……不對,老三你就不去,等着他們主動将女兒送過來,不送也沒事,老三去京城娶個官家小姐!”

陸定幽幽地瞪了他一眼。

話題順理成章地拐到了陸定的婚事上。

凝香躺在炕頭問他:“三弟你怎麽想的?”真想娶,趁他們一家進京前把婚事定下吧。

陸定頭疼,繃着臉出去了。

他想去提親,也知道這次吳家肯定會答應,但陸定覺得窩囊,自己娶媳婦還是沾了大哥的光。可是不去,吳婷會不會誤會他因為大哥當官了,就看不上她了?

果園裏還有果子,第二天陸定騎着毛驢早早出發了,不想在家應付親人們的詢問。

到了果園,卻見吳婷主仆倆站在園門前,看到他,吳婷的丫鬟識趣地走了。

陸定急着跳下毛驢,朝吳婷跑了過去,“你等多久了?”

桃花眼貪婪地盯着心上人,靠近了,發現吳婷眼圈是紅的。

“你哭了?”陸定心慌又心疼,先打開門,拽住吳婷手腕往裏走,“咱們進去說。”

吳婷推開他手,扭頭道:“不用了,我來是想告訴你,我不想嫁你了,你以後不用再去找我。”

說完捂着嘴往回跑。

陸定聽完她無情的話,心都涼了,轉瞬看出她哭了,登時轉過彎來,知道她肯定有苦衷,急急追了上去。他抓住她手腕問她為什麽,吳婷光哭不說話,淚珠子不停往下落,楚楚可憐。

陸定問了半天問不出什麽,脾氣上來,一彎腰将她扛到肩頭,扛麻袋似的進了果園。

“你放我下來!”吳婷哭着捶他肩膀。

陸定不吭聲,反手關了園門,雙手勒住胸前她試圖亂踢的腿,大步走到棚子前,粗魯地将不講理的小姑娘扔了進去。吳婷摔到木板上,撐起胳膊往另一頭跑,陸定鞋都沒脫就撲了上去,雙手分別按住她手腕,身子緊緊壓着她。

吳婷吓到了,淚眼模糊地望着他。

“為什麽不嫁了?”陸定呼吸急促,咬牙切齒地問。

今天她不說清楚,他就在這裏要了她,看她還能嫁誰。?

☆、第 209 章

? 吳婷喜歡陸定,莫名其妙的喜歡,可能是他長得太好看,也可能是他看過來的眼神讓她心慌意亂,總覺得他好像有什麽深意,回家忍不住琢磨猜測,時時惦記,惦記着惦記着就印在了心上,那麽多門當戶對的公子哥兒看不上,一心認定了他。

聽陸定親口說出他也喜歡她,要來提親,吳婷高興又滿足,心裏是長這麽大從未有過的甜。

可她的父母不同意,他們嫌棄陸家的身世,希望她嫁個真正的富家公子。

如今陸家走了大運,陸成一家子封了侯爺,比泰安知府還體面,父母立即變了态度,跑過來跟她賠不是,勸她好好把握陸定,甚至提到婚後如何如何。前一刻還覺得陸定給她提鞋都不配,下一刻就覺得她這個女兒能嫁給陸定簡直是積攢了幾輩子的福。

吳婷覺得丢人,無顏面對陸定。

那是生她養她的父母,她沒有資格恨他們,她只能來找陸定,跟他說清楚,婚事作罷。也許陸定也變了呢,他恨他們吳家的輕視,現在身份高了,他可能想娶個真正的名門閨秀了,跟官家小姐比,她一個富戶女兒算什麽?

明明很喜歡,卻又不能嫁,吳婷哭得心都要碎了。

“別哭,好好說話。”喜歡的姑娘總是哭,陸定看得心裏窩火,從她身上下去,卻怕她還想跑,順勢将人摟到腿上,一邊給她擦淚一邊皺眉問她:“是不是你爹他們又說什麽了,還是不肯答應婚事?”

難道大哥當了侯爺,吳家也看不起他們?

吳婷搖搖頭,埋在他懷裏,自嘲地笑:“你大哥當了侯爺,你也要進京享福了,他們巴結你還來不及,怎麽會不答應……”父母就是這樣的人,她不必藏着掖着。

“那你哭什麽?”陸定扶正她肩膀,明亮的桃花眼洩露了他的好心情。吳家二老答應的理由确實不好聽,可終于能娶她了,可以成親洞房了,他也能為陸家開枝散葉了,陸定馬上忘了那點不快。

“這樣嫁過去,你們家裏誰會看得起我?”吳婷眼淚又落了下來。

陸家身份不如吳家,她嫁過去村人會說她傻或是誇她真心喜歡陸定,現在呢,誰都會指着吳家門口說他們勢利,吳婷丢不起這個人,沒臉面對陸家衆人。

陸定總算懂了小姑娘的眼淚是為何而流。

他看着懷裏輕輕抽泣的大小姐,好笑地搖搖頭,替她理了理額前亂了的劉海兒,認真道:“沒人會看不起你,我哥哥嫂子,叔叔嬸母,誰都知道你早就喜歡我了。我能娶到你,他們只會替我高興。”

“那我爹我娘呢?”吳婷擡起頭,一張俏臉哭得梨花帶雨,櫻桃小口微微張開,誘人極了。

陸定盯着她的唇,忍住吞咽的沖動,聲音卻啞了下去:“他們是他們,與你無關,平時是你跟我過日子,那邊就是逢年過節走動走動,面子活兒誰不會做。況且只要他們以後真心将陸家當親戚,我們也會誠心相待,別的不說,老爺子三爺對我們好,我們都記着的。”

想到幫過陸家不少的祖父與三叔,吳婷心裏總算舒服了些,自家不是一無是處。

“別哭了,等榮哥兒洗三了,我再去你們家提親。”陸定摸摸她濕漉漉的臉蛋,柔聲哄道。

陸成曾經給小舅子取名叫陸榮,結果當然沒用上,這次凝香生了兒子,就叫榮哥兒了。

此一時彼一時,沒看到吳婷,陸定暫且放不下男人的尊嚴去吳家提親,眼下抱着心上人,陸定便覺得只要能娶到她,那點面子算什麽。而且他确實是沾了大哥的光,随便旁人怎麽說吧,他知道吳婷是真心喜歡他這個人就夠了。

想到吳婷對他幾乎是一見鐘情,陸定心裏蕩漾了起來,開始只是單手幫她抹淚,慢慢地就變成了雙手捧着她臉。她羞答答地垂着眼簾不敢看他,陸定心跳加快,盯着那紅紅的小嘴兒,慢慢地靠近。

察覺他的意圖,吳婷羞得扭頭。

“別躲。”陸定啞聲命令道。

吳婷傻乎乎地就停在了那兒。

手心貼着的臉蛋越來越燙,面對如此乖順的心上人,陸定毫不猶豫地親了下去。

四唇相貼,吳婷緊張地軟了身子,陸定順勢抱住,将她壓在手臂上,越親越深。

十七歲的少年郎,最容易沖動也最難以忍受,陸定呼吸重了,手大膽包天地捂住了她胸口。

吳婷正正經經的大家小姐,哪受得了這種陣仗,登時從那眩暈的感覺裏清醒過來,伸手就是一推。用的勁兒大了,還是偷襲,一心幹壞事的陸定未能及時防備,上半身往後倒,後腦勺“咚”地撞上果棚壁板。

吳婷傻了,玉手掩唇又驚又怕地望着陸定。

陸定疼啊,才想皺眉吸氣,對上未婚妻驚慌失措怕他生氣的傻樣子,硬生生将那疼忍了下去,一雙黑眸喜怒不定地盯着吳婷。

吳婷心虛地低下頭,攥着袖子小聲問:“你沒事吧?”

“沒事。”陸定淡淡地道,怎麽聽都像生氣了。

吳婷一顆心七上八下的,扭頭看另一側,“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陸定依然冷淡。

吳婷低着頭,有點委屈,明明是他毛手毛腳,現在反倒怪起她來了。

“我先走了。”從他腿上下來,吳婷理理裙子,準備跳下棚子。

他忽然從背後抱了過來,唇湊到她耳邊說話,“成親那晚,不許再推我。”

低沉的聲音,霸道極了。

吳婷心跳失控,慌得往前逃,陸定本能地抱住,看着她紅紅的側臉,還想親。這次吳婷說什麽都不肯縱容了,見男人非親不可,吳婷邊躲邊想法子,忽然想起一事,擋住他臉問道:“你,你們家大富大貴了,你會不會納妾?”

陸定氣息不穩地停下,看着她道:“納妾?”

吳婷咬唇,點點頭。

陸定輕輕笑了下,握住她手道:“第一,我敢納妾,我大哥一準揍我。第二,就算我大哥逼着我納妾,我寧可挨他揍也不會碰我媳婦以外的女人。”

他信誓旦旦,吳婷放了心,還想再好好說幾句,瞥見陸定眼睛總往她胸口瞄,惱羞成怒,跑了。

聽着外面遠去的腳步聲,陸定平躺在棚子裏,高高擡起手。

真軟啊……

少年郎的腦海裏,浮現出绮麗的幻想。

榮哥兒洗三後,陸成領着弟弟去鎮上買禮物,再次去吳家提親。

雖然彼此尊卑掉過來了,吳大爺夫妻對陸家兄弟特別恭敬,陸成陸定卻沒有拿喬,分別扶起了想要行禮的吳家衆人。

“老爺,您這樣我以後可再不敢登門了。”将老太爺扶到椅子上,陸成笑着道。

吳老爺掃了眼長子長媳,愧疚地搖搖頭,“你這樣客氣,我倒是更羞于見人了。”

陸成能說會道,三言兩語化解了兩家之間的尴尬,表明來意。

吳大爺夫妻當然一口應下。女兒嫁進侯府,雖說不是當家夫人,那也是極其體面的好婚事,進京後來往的就是官夫人了,他們也能沾沾光。之前看陸定怎麽都不順眼,現在眉開眼笑的,俨然已經把陸定看成了女婿。

陸定不卑不亢,從座椅上站了起來,對面前的吳家幾人道:“老爺,大爺大太太,有一件事我想先說清楚。我大哥大嫂他們進京,我與二哥都不會湊熱鬧了,二哥繼續跟三爺做茶行生意,我照料家裏的果園,順便守着家裏的宅子,所以要委屈大姑娘跟我在村裏住,但我會買丫鬟伺候她,絕不用她辛苦,行嗎?”

他就是一個種地的,這輩子都不會琢磨什麽飛黃騰達。

吳大爺夫妻陡然變了臉色。

吳老爺見了,真是恨不得找個縫鑽進去,但是為了孫女,他只能豁出老臉,當沒瞧見似的,笑着點點頭:“這樣好啊,我年紀越來越大了,你真帶着婷婷去了京城,我想去看孫女都折騰不了。就住鄉下吧,無拘無束多自在,往後給我生了重外孫,多抱來給我瞧瞧。”

陸定松了口氣,詢問地看向吳大爺夫妻。

吳大爺夫妻倆只是太出乎意料了,人都不傻,只要陸成當侯爺,陸定住在哪兒都是侯爺弟弟,再說陸定還年輕,沒準見多了兄長家的富貴,就主動搬京城去了。

“是啊是啊,不去才好呢,我也舍不得婷婷遠嫁。”吳大太太笑吟吟地道。

不管真心假意,這門婚事總算定了下來,吳大太太甚至希望早點成親,真正原因是怕陸定看上旁人反悔退婚,日久生變,嘴上卻說趁陸成夫妻倆進京前把喜事辦了,免得陸成他們還要來回奔波。

陸成說回家跟妻子商量商量,路上問弟弟的意思。

陸定裝模作樣說都聽嫂子的,嘴角卻翹了起來,能早點娶媳婦,哪個新郎官會不樂意?

長嫂如母,凝香挺盼望親手操辦陸定婚事的,當晚就與陸成翻黃歷,發現九月初六是吉日。

榮哥兒九月初一過滿月。

聖旨上讓他們過完滿月就進京,凝香不敢抗旨,陸成最近從師褚溫,關系近了不少,假裝打了一壺好酒請褚溫喝,聊得高興了,試探着問晚幾天進京成不成。褚溫在官場浸淫這麽久,一眼就知道陸成的心思,當天寫了封信,交給侍衛送去京城。

陸成使了個心眼,将阿南寫的一頁《三字經》夾到了信裏,算是賄.賂。

蕭珞收到信,看到兒子寫的稚嫩小字,心都化了,大筆一揮,準陸成一家九月初十再動身,将吳婷回門也算了進去。

信送到陸家,凝香看過,輕聲同陸成感慨道:“皇上對咱們不錯了。”

那是皇上,他馬上搶走阿南他們平民百姓也無力反抗,但蕭珞盡量體貼他們,先是顧忌她的孕事拖延帶走阿南,現在又允許他們操辦陸定的婚事。

陸成沒吭聲。

蕭珞不是個好丈夫,是不是好父親還難說,但看蕭珞對他們的态度,應該是個好皇上。

褚溫沒來之前,陸成多半會告訴妻子他的所有想法,學了幾天為官之道,陸成心眼又多了一個,他得藏住那些傳出去可能會惹皇上不高興的話。

“是啊,皇上确實挺好的。”看眼門簾,陸成故意不高不低地道。

伴君如伴虎,他們可不能再随随便便給皇上臉色看了。

只可惜了……馮姑娘。?

☆、第 210 章

? 凝香生下榮哥兒第二天,果兒就搬去老院東屋跟哥哥住了,因為弟弟晚上要哭好幾次,果兒嫌吵,然後姑姑跟哥哥比,果兒更黏哥哥,反正她才三歲,跟哥哥舅舅三叔睡一屋也沒事。陸成給女兒準備了一個被窩,但果兒總會鑽到哥哥被窩去。

早上陸言、陸定起床,穿好衣服先喊兩個男娃。

阿木讀書後就習慣早起了,揉揉眼睛,最先爬了起來。

阿南知道今天弟弟過滿月,家裏熱鬧,心裏惦記着事就容易醒,二叔站起來穿褲子那會兒阿南眼睛便睜開了。他也想起來,可是妹妹還在睡覺……

果兒穿着粉綢中衣,乖乖地窩在哥哥懷裏,睡得特別香,陸定喊人,小丫頭還不高興被人吵到了,往哥哥腋窩拱拱,繼續睡。

“三叔,妹妹在睡覺。”阿南抱着軟軟小小的妹妹,又不着急了。

陸定瞅瞅侄女,笑了,“那你陪妹妹多睡會兒。”

他跟在二哥、阿木身後,先去外面洗臉。

阿南低頭看妹妹,越看越覺得妹妹好看,臉蛋跟樹上的沙果似的,紅彤彤的,睫毛特別長,像狗尾巴草。西屋姑姑二嬸也起來了,舀水洗臉,阿南聽着竈房裏二叔的聲音,忍不住笑了笑。

二叔搬去城裏住,他還挺想二叔的,這次家裏請客,二叔與三爺爺他們昨天就回來了,二叔二嬸跟他們住,三爺爺一家去了二爺爺家裏,等會兒吃完早飯,大姥姥大舅舅他們要來,姑姥姥一家要來,秋兒姨他們也會來。

阿南又想到了牛牛,栗子表弟小,不會跟他搶妹妹,牛牛就太壞了。

“哥哥,我想尿尿。”果兒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打着哈欠道。

阿南趴到炕沿前看看,夜壺已經被二叔拿出去了。

“我給妹妹穿衣服,去茅房尿吧。”阿南掀開被子,穿着單衣,這會兒還不冷,他先将妹妹的衣裳拿了過來。果兒剛醒,呆呆的,老老實實坐在那兒讓哥哥幫她。

“妹妹站起來。”阿南跪在妹妹旁邊,雙手提着妹妹的褲腰。

果兒就扶着哥哥肩膀站了起來,阿南順利地幫她系好了褲子。

“呦,阿南會幫妹妹穿衣服了,真巧。”周玉洗完臉,來東屋看侄子侄女,瞧見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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