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湘夫人(二)
十六宅,陳留王府。
積雪的庭院中一張石桌、兩張石凳,段雲琅正與癡傻的大兄對弈,口中循循善誘:“阿兄你看,只要把我的這些白子包起來,你就贏啦……”
“殿下。”
一個細弱的聲音在枯萎的灌木叢後響起。
段雲琅将白子在自己手中掂了掂,目光凝在棋枰,漫聲:“何事?”
“今日許賢妃罰了含冰殿的殷寶林,因她昨晚殿中吹笛,攪了數位娘子的好睡……”
“罰了什麽?”
“說是罰半月例錢。”
段雲琅嗤笑一聲,“這也叫罰。”
“殿下說的是。”那小宦官劉垂文幾乎将腰哈到了地上,“不過劉公公說,許賢妃輕易不罰人,這一罰也是将宮裏都吓着了。”
“那是自然。成日裏打罵鬧事的那是潑婦。”段雲琅低垂眼睑,嘴角勾起一個淡漠的笑來,“畢竟是許賢妃,孰可以大意。”
“那殿下您看……?”
“你便告訴你阿耶,”當地一聲,是段雲琅落下了一子,“他只要看好沈才人,至于這個殷寶林,與他無幹。”
***
殷染自那日從禦花園光着腳飛跑回含冰殿,腳底便刮了幾個創口,本來好完全了,許賢妃叫她在殿中跪上三個時辰,那舊傷竟又發作起來。她一瘸一拐地回到含冰殿,兩邊廂的房間都各各開了門窗,裏頭的女人或者明目張膽地望她,或者竊竊私語地說她,她全當不見,進了自己房間,便将那鳥架狠狠一推。
“你那主子,又來害我!”她說着,話裏卻已沒了恨一個人的氣力,只剩下這平鋪直敘的八個字。那鹦鹉撲騰亂飛了半天才站住,雙眼骨碌碌轉了轉,開了口:“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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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好聽的誰不會呢。”殷染斜了它一眼,“口蜜腹劍,狼子野心。”
紅煙捧了熱水來給殷染洗腳,又上藥,殷染怔怔地任她動作,忽道:“我曉得是他reads;夜天傳。”
紅煙一愣:“什麽?”
“送鹦鹉的是他,昨晚吹簫的也是他。”殷染道,“他恨我麽,紅煙?他為什麽要這樣作弄我?”
紅煙張了張口,“您……您如何知道就是……”
“你道那內園副使張士昭是東平王支使得了?這鹦鹉本就是東平王養的,他拿只老母雞與東平王換了。而後送進宮裏來,說是東平王的東西才名正言順。”殷染不以為意地說道,“至如昨晚……我是沒有見到他,可我聽那方位,分明是禦花園裏傳來。也只有他,深更半夜還敢去禦花園裏那個院子。”
紅煙默默地道:“陳留王殿下想必是思念自己的母親,才日日往百草庭去的。”
殷染道:“就他有母親,我就沒有母親了麽?”
這話尖利,聽得紅煙倒抽一口氣,不敢再做聲了。
殷染轉頭,幾根枯枝探進了窗裏,帶來積雪的寒意。她拈起枯枝小心地甩了出去,指尖冰涼的觸感讓她無端想起了母親死前的眼神。
母親是恨她的吧?一定是的。
“我當年也沒有把他怎麽樣吧?”殷染嘆了口氣,“年紀輕輕,他倒是使得好心計,借許賢妃來擠兌我。”
紅煙沒明白:“您是說他和許賢妃……”
“不是不是,”殷染連連擺手,“我與賢妃本就有親,他大約怕我們走得太近,才使這一招。聖人本來也不會專寵許家的人,他想必知道,才敢這麽大膽子撩撥我。”
紅煙想了半天,“原來娘子當初在誕節……”
“嘁,”殷染輕輕笑了,眼中如水波流轉,“我自然知道聖人不會來找我,不然我絕不出那個風頭。其實聖人啊,心裏可門兒清呢!”
“殷娘子,宮中賞賜的年禮下來了,請殷娘子來領呢。”
殷染一怔,與紅煙對視一眼,理了理衣衫出門去。便見含冰殿的五個寶林都出來領賞了,團團圍着的是她見過的內園副使張士昭,旁邊立了一個金冠紫袍的少年,身姿颀長,風神如玉,偏是情态懶散,原本潇灑似竹的樣貌,此刻看去翻似杆風吹即歪的竹。
真是說着鬼便遇見鬼。
殷染走過去,旁邊孫寶林便道:“怎麽,還有殷寶林的份子麽?”
吳寶林當即接腔:“不是罰了殷寶林半個月的例錢麽,還是領點東西的好。”
“咳咳……”張士昭咳嗽幾聲,又偷觑少年一眼,見少年一副袖手看風景的樣子,躊躇地道,“殷寶林這番确是沒有……”
少年忽然走了過來,低頭在金漆托盤上挑挑揀揀了許久,拿出了一支金鑲玉的雙股釵,道:“這不是我大兄的東西麽?”
張士昭着眼看了看,“啊呀,可不是麽——”
“我可記得大兄要送殷寶林的,公公,你這回岔子可出大了。”少年揶揄地笑了起來。
張士昭老臉已漲紅,忙不疊地道:“是,是老奴記性不好,多謝殿下提點!”又對一旁的女人們擺起了領事公公的架子:“領了賞就回去吧,休看這個熱鬧!”
待人都散去了,少年方掀眼看那庭中少女。彼卻仍是一副疏疏淡淡事不關己的模樣,幽深眼眸裏微光浮沉,讓人猜不透在想些什麽。他過去就知道她很聰明,他今日才知道她原來也很好看reads;[清]元配複仇記(重生)。
他将那雙股釵在手心裏攥了攥,寒冷的空氣中,細細的釵宛如一根細細的絲,要将他的手掌都勒痛。他上前了兩步,她沒有躲閃,只微微含着笑意看向他。
他只覺自己好像又變成了四年前的那個孩子,毫無章法地想取悅一個人,卻最終被傷透了自尊。
他體面地回應她的笑,略略擡手,将那雙股釵輕輕插入她的發髻。釵上垂落兩枚紅玉,在她的鬓邊輕輕晃動,映得她雙眸透亮如星子。
她對上他的眼,他的笑容那樣妥帖,連一絲縫隙都尋不出來。
“多謝殿下,多謝東平王殿下。”她朝他盈盈行了個禮,又當着他的面掏出一包碎錢塞入張士昭手中,“公公辛苦了。”
他的眸光微微一動。
還想說什麽,可是她已經轉身,回房而去。
他跟着張士昭将各宮走遍了,日頭偏西,張士昭勸他早些回去。他卻道:“小王如今既掌左翊衛,便不該回得太早。公公費心,小王還想多走上一走。”
他這所謂走上一走,自然又兜回了含冰殿。還未到時,便聞得笛聲嗚咽,心頭好笑:這女人,實在是最會得了便宜賣乖的人物。
暮色徐緩,含冰殿後的禦溝已結了冰,枯死的草木靜止而低垂。女人坐在枯草叢中,雙足放在冰面上,手肘擱在膝上,輕輕地吹着,還是那一曲《湘君》。
她看見他了,卻只作不見,依舊吹她的笛。
一曲終了,她低下頭,扯下草葉擦拭笛身。忽而那清疏的聲音響起:“不冷麽?”
她的手僵了一下,旋而,她搖頭,“這邊無雪。”
他道:“雪後的天氣,總是最冷的。”
她不答話。
他又道:“你的腳這樣挨着冰,會落下病根。”
她說:“疼。”
“什麽?”他一怔。
她慢慢将雙足從冰面上縮回來,撐着樹幹站起身,道:“我腳底有傷,裂了,疼。”
他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好像非要從中挖出些陳舊的意味來,可她竟全都掩飾下了,分毫訊息也不透露給他,他的語氣于是變硬了:“疼就該上藥,好好治了。這樣貼着冰,不疼了,便以為好了?”
她笑笑,“可不是麽,殿下說的有理。”
她繞過他,往回走,腳步頗滞澀,積雪濡濕的草地幾次險些絆倒她。忽然肋下加了一只臂膀,是他攙住了她,她驚得往後跌出半步,臉色煞白道:“殿下請自重!”
他輕笑道:“你心裏清楚得很,還裝什麽傻?”
她将那濕漉漉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夕陽的輝光投在那眼底,冷成了一片碎金。她說:“我當年并不曾對不起殿下。”
他的眸光一黯。
她終于說了,她将當年的事情扯出來說了。
他毫無歡喜,亦絕不輕松。
“好端端的,提那些作甚?”他沉默半晌,俄而吐出輕飄飄的一口氣,“我早都忘了,偏你記得卻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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