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大夢将寤(一)
“殿下?”一聲輕喚,“該上朝了。”
段雲琅望向窗外。今年,又是個大寒之年。
所有的歡喜厮磨,不過全是他自己一個人做了一場徒勞無功的春夢。曙光初露,夜霧蒸騰,他便只能匆匆自夢境中抽身而去,獨自回到王宅之中,枯坐終夜。
他轉過身,由着劉垂文給他更衣。宅中滲了秋氣,既寒且燥,開了窗又聽見左鄰右舍婦姑吵嚷,令人不耐。本朝的宗室沒什麽地位,除卻太子可以住在宮中少陽院,剩下的百子千孫全都擠在安國寺東邊的大宅之中,置宮人內官,設月俸例錢,形同拘禁。陳留王的宅院緊鄰着他的二兄淮陽王,淮陽王年方廿三,已娶了五個妾室,外頭還風流無度,整日裏隔牆便聽女人聲音吵來吵去,無非些雞毛蒜皮又情又孽的,直聽得段雲琅雙耳起繭。
他有時忍不住想,若阿染也同這些女人一樣,該多好?他只需随意哄哄她,她就能開懷而笑;而況他會将她放在手心裏,呵着暖着,還怕她不身心舒惬地養出膘來?
可阿染卻偏偏不是這樣的女人。
阿染的心,像個倒挂的鈎子。鈎得人心發癢,癢得盡夠了,便撕扯下鮮血淋漓,她仿佛才痛快。他不知自己的血肉究有幾升幾兩,他不知自己還能陪她玩上多久。
小內官劉垂文是跟着他從掖庭宮回來的,知道他昨晚沒能安睡,也不催促,只低了頭做事。段雲琅默了片刻,問:“袁賢已去了?”
***
往日那些幽幽夢影,終于是漸漸在這熹微薄日之下消散掉了reads;重生之渣少。
不到兩年光景,這夢卻是真長啊。
一年半了,所有的執念已當消散,所有的堅持都成笑柄。黑暗裏糾纏那麽久,他終究是要離開了。
殷染又推了一下那鳥架,鹦鹉兀自念念有詞:“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這是一冊《金剛經》終于快念完了。又聞一聲笑,一個尖細聲音打趣道:“娘子這鳥兒,真可以成精了。”
殷染轉過頭,見是內常侍袁公公,提了裙角笑道:“袁公公莫誇這鳥兒,不然它能飛到九天上去。”
袁賢的目光微微閃爍,望定這神容慵懶的女子,雲鬓松了些許,幾縷發絲垂落在白玉一樣的頸邊,明明是纖細清婉的人兒,端的橫生媚态。雖已被褫奪封號成了普通宮人,卻不見分毫怨念顏色,反而更嬌豔了。
是個落地生根、随波逐流的性子,是個在宮中最能占得便宜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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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賢朝後方擺了擺手,幾名侍衛便在院子裏挖起土來。
殷染愣怔道:“袁公公這是做什麽?”
袁賢笑道:“娘子還是去後頭歇着吧,緊閉了門窗。此處的桂樹風土不宜,有司決定改種些旁的花木。”
不過是小小栽接使的活計,卻勞了內侍省的大珰跑一趟。殷染笑了笑,拿羅帕掩了口,“袁公公費心了。”回身,提了鳥架便往內室去,當真緊閉了門。
一整夜沒有好睡,她乏累已極,身子歪在床上,鞋履一踢,便沾了枕頭。只是那三彩枕上還留了前夜若有若無的香,仿佛還有人在身畔摟着她一般。她迷迷糊糊,半睜眼望着簾鈎上懸着的那只銀香球,問他:“你為何當初要诳說是東平王送的?”
他在她耳畔低低地笑:“有什麽關系,反正你猜得到。”
“你花花腸子太多,我怎麽猜得到。”
“難道你還歡喜愚笨些的?”
“對啊,”她莫名有些賭氣,“我最歡喜的就是那種憨頭憨腦的田舍郎,我說什麽他便是什麽,我叫他往東他便不敢往西。”
“好姐姐,”他忽而柔緩了聲氣,令她心尖上猝然一顫,“你若叫我往東,我也不敢往西的。”
她閉了眼,翻個身趴在了床上,把臉埋進了褥子裏。
自下了掖庭宮後,殷染偶爾做些活計,但因許賢妃照應過,也無人敢當面欺侮她。是以一日閑似一日,到後來竟至于晝夜颠倒,因黑夜裏那人會來,所以白日反而成了補眠的時候。
可是這一日,卻有人來傳她了。
她跟着宮女走出掖庭宮,一路沿禦溝北行,往流波殿去。流波殿的規制與旁處卻不相同,垂簾處處,複道相連,香霧彌漫,柔柔款款似個*陣。隔了雲幕香風望過去,那女子正急忙從坐榻上下來,撩開重簾到她身前攬住她手,開口便道:“娘子!真是——真是委屈您了!”
殷染的雙唇抿成一條線,漸漸勾了起來。“葉才人怎的如此說話?平白叫人笑話。”
紅煙眼中立刻積起了兩汪淚水。她別過頭,将婢仆屏退了,側對着殷染道:“我知你心中怨我……”
“這倒有趣,無緣無故,我怨你作甚?”殷染笑道,“哎呀,葉才人怎麽哭了?”
紅煙道:“你知道我無父無母,全仗花楹娘子帶大,我便随了她姓……”
殷染的笑容一分分地斂去reads;我的非常态總裁。
沈素書死了,葉紅煙成了葉才人,戚冰失寵,她下了掖庭。
而段五,要就國了。
昔日的婢子成了高自己許多個階位的娘子,任是誰,面對着這樣難堪的場景,都笑不出來的。
紅煙卻如個沒事人一般,拉住她的手,扶她坐在案前,又親去給她沏茶。殷染離開大明宮似乎是太久了,都不知宮中時興的花樣又變了,便盯着紅煙那斜紋緯錦襦裙上的紅地五采鳳仙花圖樣,漸漸地出了神。
“娘子近來……過得如何?”紅煙捧了茶來,便小心翼翼地道,“婢子早該去問候您,只是實在……”
殷染輕聲道:“怎麽還自稱婢子?你可比我高階兒得多。”
紅煙聞言,又要紅了眼眶。“阿染娘子……”
“哎呀怪我。”殷染幹脆将茶盞一擱,“不論怎樣的好話,一到我嘴裏都成了無恥讕言。”
紅煙抿着唇道:“婢子——我不敢怪您。當初聖人過來,我一心只是想着救沈娘子,卻忘了與娘子通個聲氣,娘子便怨我,我也無話可說。”
殷染慢慢地道:“出了那樣的事,誰也無話可說。”
紅煙低着頭,悶了半晌,方道:“娘子,我還是向着您的。”
殷染淡淡一笑,不說話。
紅煙略有些急了,“娘子,您真應當好好打算一下。今日早朝,聖人已定了……陳留王殿下就國的日子,就在開春了。娘子,您比我可聰明得多,您知道宮裏的女人,只能在聖人手底讨生活……”
殷染輕輕挑起眼,眼底出人意料地毫無波瀾,“哦?如何讨生活?”
紅煙道:“阿染娘子,您當初但凡用幾分心思,陛下哪裏還逃得過您手心去?偏您卻從來不搭理……”
“一年半未見,我竟不知你變得這樣多嘴。”
紅煙白了一張俏臉,嘴唇微微顫抖:“婢……我是好心!我此番只想同您說,過一陣回鹘來使,聖人要辦大宴,您便看着辦吧!您若情願在掖庭宮裏老死,我來日縱到了花楹娘子面前,也沒什麽好說!”
殷染看了她許久,忽而,又伸手将案上茶盞捧過,輕輕抿了一口。帶着茶香的霧氣迷蒙了她的眼。
掖庭宮裏老死?
不,她當然不願意。
過去或許還願意的;只因她每一個夜晚,都還能期待着一個人的到來。每一個夜晚,她可以攬着他的頸、吻他的發,在昏黑的夜裏,聽着他清朗的聲音,在袅袅餘香中與她的喘息糾纏一處。
可是他如今要就國了。
他在的時候,這深宮只是個巨大的囚籠。他若走了,這深宮便成了墳墓。
她為何要将自己活活悶死在這墳墓之中?
“哐啷”一聲脆響,她将茶盞放回了桌上。
“你說話向是遮遮掩掩。”她冷笑,“陳留王就國,與我又有何幹系了?早在前年我就與他、與東平王都斷得一幹二淨,你分明瞧見。這會子又來與我打機鋒,是誰慣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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