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佳人不見(一)
滿堂喧嚣的寂靜之中,或許只有一個人,是真的在為那笛聲忽停而煩惱着。
自興慶宮過來的老太皇太後拄着鎏金孔雀雕竹杖,往地上敲了敲,睜着一雙翻白的眼問道:“鵲兒呀,怎麽不吹啦?”
宮婢鵲兒忙道:“回太皇太後,不是鵲兒不吹啦,是那吹笛的宮人在同聖人說話兒呢。”
老太皇太後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說話兒好,有人跟他說說話兒,他就不悶了。”
沒有人聽見老人的這幾句碎語,所有人都或遮掩或大膽地望着樂工團簇之中的那個女子。
此刻,她白着臉低下了頭,聲音輕細得只有面前的男人能聽見:“婢子還要吹笛。”
段臻安靜的目光逡巡在她臉上,片刻,道:“你是那個養鹦鹉的寶林?”
殷染微微訝然,“陛下還記得。”
段臻笑了,笑容溫潤和藹,倒似個寬厚長者,“你還寂寞麽?朕後來想了想,鹦鹉不過能活一二十年,不見得能陪你度到晚年。”
殷染側過頭去,不答話。從段臻的角度,只能看見她團團烏發下一枚晶瑩的珍珠耳珰,映着雪一樣的肌膚,輕柔地晃蕩。
“朕,”段臻慢慢道,“朕該去何處尋你?含冰殿?”
他說這話的聲音不大不小,旁邊的樂工聽見了,都駭得斷了歌吹。殿中的舞姬沒了樂聲相伴,一時也同衆人一樣惶惑地望過來。
居中的戚冰,頭戴芙蓉冠,身披水波裙,眉心一點花钿嫣紅如血,目光幽幽細細,攢了些深的意味,往那邊落去。
大多數人并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更未聽清聖人與那女子說了什麽話。他們看入眼中的,只有聖人那文雅微笑的面容,和清淡綿長的眼神。
殷染伸手,将帏帽上的紗幕重新披了下來,她的聲音也就再度變得飄渺莫測:“婢在掖庭。”深吸一口氣,又一字一頓地道,“沈才人殁後,婢子便下了掖庭。”
段臻的瞳孔驟然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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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雲琅慢慢地找回了自己的位置,慢慢地坐下了reads;[綜]赤司家的平和島。
片刻的停頓後,樂聲再度響起。這回已換了曲子,百戲一一上場,氣氛又歡惬許多。莫奇拉了拉旁邊陳留王的袖子道:“方才那吹笛的女子,怎麽不見啦?”
段雲琅将衣袖收回,嘴角泛笑,卻是冷笑,“中原有句話叫曲終而人散,貴使莫非沒聽過?”
“可惜沒見着臉……”莫奇喃喃,“只是你們皇帝也不見了,到底眼裏還有沒有我回鹘的?”
段雲琅這才一驚,擡頭上望,果然只有許賢妃伴老太皇太後說着話。他兩步站了起來,穿過重重歌宴酒席便往外沖去。
他這回是徑自從前殿出門去的,所有人都瞧見了。可是這麟德殿真大啊,他踩過一地酒水淋漓,踩過一地樂音靡靡,踩過一地燈燭煌煌——汗水濕了紫袍下的重衫,卻是冷汗,在奔至殿外的一刻遭風雪一激,全成了紮心的碎冰。
嘩啦——
夜幕空阒如一個巨大的墳墓,兜頭罩下。站在麟德殿高高的白玉階之上,他看見近處的延英殿,如一個噩夢在夜色下泛着幽湛的光。往東、往南則是三省,卑恭地簇擁着中軸線上的含元、宣政、紫宸三殿,而在宣政殿的更東邊——他知道——是少陽院。
是皇太子所居的,少陽院。
無論風雪将這宮城洇染成了什麽模樣,他都能清晰地分辨出這裏的每一幢殿宇。這已成為一種本能,就如無論每年吏部的班次輪調多麽複雜,他都能準确無誤地說出五品以上每一個官員的姓名爵裏。
高處的風,夾着一粒粒分明的雪,夾着哭也似的聲音,撲打在他的紫袍。這巍峨莊嚴的一切,令他冷靜。
冷靜了一瞬,他開始想,她會在哪裏呢?
父皇若要召幸她,依父皇的性子,應當是讓她夜半過後再去清思殿——不錯,依父皇那樣溫文爾雅的君子風範,縱是欲-火攻心了,也不致急不擇地。
身體裏仿佛有一團火,攢着一團冰。一面在寥落地想,她怎樣,與我何幹?一面在狂熱地想,還有機會,只要在她去清思殿之前截下她,就還有機會!
他攬起衣襟,徑自奔下數百級臺階,沿着回廊往東北方禦花園方向直走,逆着風雪,直走。
他不知道她會去哪裏。
他只能賭一把。
***
夜已很深了。
雖然麟德殿中的笙歌缭繞會令人忘了時辰,但只要走出那場頭酣耳熱的盛宴,夜的寒冷就立刻侵逼過來,任誰都無力攔阻。
殷染攬着衣襟,手中攥着白玉笛,一步步小心地在沾了冰雪的草地間行走。方才筵席上推脫不過,飲了幾口清酒,此刻便在腹中漸次燒了起來,手腳暢快,心思卻鈍重。
方才他們演罷一曲《湘夫人》,正在殿外收拾,戚冰埋怨她:“好端端的,為何要提素書?聖人最不高興的就是這個。”
殷染看着戚冰,嘴角笑了笑。戚冰被她笑得發毛,還未接話,聖人已走了出來,低身,面對戚冰道:“戚娘子,你受苦了。今晚的舞,朕頗是歡喜。”
戚冰聞言一驚,頓時又淚不可抑,以手掩面,嗚咽出聲。
聖人半含憐憫地望着戚冰,伊人全身都在顫抖,一個依仗男人榮寵為生的女子,她的所有悲歡都系在這個男人身上了,她怎能不顫抖?
殷染只默然瞧着reads;[綜英美劇]躍動的靈魂。
聖人輕聲又道:“你今晚去清思殿等我。”
戚冰不可置信地自掌中擡起了臉。而聖人已經轉身離去。
從始至終,沒有看殷染一眼。
殷染終于松了口氣。
聖人,果然如她所想,是個極厲害的男人。
在他的心中,想必總有一條底線。一條用理智與溫情劃出的,無人可逾越的底線。
而她,當年既已越過了他的底線,也就永遠被排斥在他的底線之外了吧——
當年沈素書投井之後,高仲甫下令,與沈氏打過交道的後宮女子每人都須寫一封陳情書。
殷染與戚冰的陳情書,所言雖都是妾與沈才人素無交情、沈才人之死妾全無預料雲雲,但殷染的措辭,卻直接将聖人激怒了。
時至今日,殷染仍然記得很清楚,有一個人,攬着她腰捉着她腕,聲音溫柔而力道強硬:“沈氏蒙過誤之寵,居非命所當托,1其死也固宜。”
她掙紮,她逃避,她怎麽可能寫這種诋毀素書的言語?濃墨濺上了他的臉,看起來幾多滑稽,可是他卻仍舊生硬地逼迫着她,在那夜雨過後的百草庭裏,他鎖她在房裏,看着她寫完,他說,我是為你好。
他永遠是這句話。
他用這句話綁架了她這麽多年。
聖人見此書,大怒,一氣将殷染下了掖庭。那個人卻又來到掖庭,抱着她,不管她的不情願而狠狠抱着她,口中喃喃着,終于沒事了,你終于安全了……
那樣的心腸,那樣的手腕。
她想,自己若當真與他鬥,只怕會死無葬身之地吧?
可是,那樣的懷抱……她卻又留戀。
原以為他要離開,寧願從此便一了百了,省卻許多麻煩;誰知今日午後卻在殿外見到了宿值羽林軍的樊将軍與他說話、還恭恭敬敬行下屬之禮……
他說要留下來,竟然是真的。
她究竟要在宮中如何生存,她究竟要拿那個少年怎麽辦?
想不清楚了,大約永遠想不清楚了。
酒意漸漸自肺腑中蒸騰出來,在眼底氤氲成一片迷霧,她擡頭,見風雪在林葉間溯洄,不禁惘然:這是何處?
她扶着一旁的樹幹,穩了穩暈眩的心神,再看去,只有重重樹影森然。想大明宮中也唯有太液池邊禦花園有這樣多的樹,莫非自己又鬼打牆地進了禦花園?
咄咄乎,此中有鬼進不得,還是莫去招惹的好。
如是想着,她打了個酒嗝,便轉身欲往回走。
卻在鋪天蓋地的黑暗裏,看見了一個人,玉冠玉帶,紫袍羅衫,好似戲文裏走出來的潇灑王公,只是面色蒼白,仿佛被人強抹了一層霜雪,愣把一王公扮成了鬼。
想到這樣的比方,她便笑了起來:
“你、你當初……說我像鬼……你看你今時今日,莫非還、還像個人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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