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佳人不見(二)

他擰了一雙秀氣如煙的眉,一雙桃花眼裏黑暗的波光蕩漾。

“你喝多了。”他說,聲音雖有意放得輕柔,卻因疲累而顯得遲緩。

她擺了擺手,“勞駕了殿下,我還需回掖庭宮去……”

他默了默,沒有問她為何不去清思殿,只道:“你曉得掖庭宮是何方向?”

她悶悶地擡起頭,發了半晌的呆,擡手一指:“那兒!”

他嘆口氣,抓着她的手腕,指向自己的臉,“這兒,這是東邊。”

她盯着他看,看了許久,方道:“你這孩子,怎麽長這樣高了?”

他氣結,一雙眼愈加發亮地凝着她,“你說什麽?”

“哎,”她搖了搖頭,“你分明比我小,怎麽還教訓人呢?”

“我不小了。”

“可是比我小。”

他突然抓着她手便往自己身上撞,抱了她滿懷,拈起她下巴便狠狠咬了下去。她卻吃痛地一轉頭,他險些吃進了她的頭發,捂着嘴盯着這個難以理喻的女人。誰料她反而比他還委屈,凝了眉,眼中盈盈泛起水光來,雙手掙紮地抵在他胸口,卻掙紮不出,只得道:“你——你有理了?還咬人?!”

他一低身子便将她打橫抱起,穿林過雪徑往禦花園深處走去。她漸漸地停了掙紮,不聲不息地團在他懷裏,喃喃道:“我今日看見你了。你坐在回鹘使臣和淮陽王的中間。”

“嗯。”

“我也是這時候才知聞,原來聖人給你點了夫子、加了官,那是不讓你就國的意思了?”

他頓了頓,“我年未及冠,也不必這樣急。”

Advertisement

她木然點了點頭,發絲在他胸前撓得微微癢,“唔,也不必這樣急。”

林木空阒,在擾攘喧阗的大明宮中如同另一個世界。四周的景物漸漸變得熟悉了,枯幹的苦竹,蕭蕭的黃葉,久不灑掃的門庭。他一腳踹開了院門,她突然瑟縮起來,再度瘋狂地掙紮,卻被他雙臂死死地鉗住。

她幾近恐懼地盯着這個少年,他有一雙流波的桃花眼,眼中清光孤豔。他為何将她帶來這裏?為何是這裏?!

他們的第一次……大雨傾盆……鮮血,疼痛,死亡,不見天日的冷……

一年半以後,她再度被他帶來了這裏reads;丈室妻人,腹黑總裁步步逼。

他低頭看她,騰出一只手去捋弄她的發,她卻猛地張口狠狠咬在了他的手腕上!

他輕微地“咝”了一聲,眼底反而勾起笑來,“給你咬回去,好不好?”

她痛恨他這樣雲淡風輕的口吻,轉過了頭去。

他又踢開門,在一片漆黑中搖搖晃晃地摸索到了床邊,将她放下,自己又去找燈。劃了半天,金蓮花燭臺上火光燃起,一室幽微轉亮,他方看向床上的她。

她将被褥都攪亂了,全部蒙在腦袋上。

一直都是沉穩大氣的女子,只可惜酒品太差。他笑起來,笑聲在胸腔中暗啞輕震:“你究竟是怕我還是恨我?”

她的聲音自被褥中幽幽傳出:“我作甚怕你,我作甚恨你。你與我,橫豎沒有幹系。”

他斂了笑,走過去在床沿坐下,一點點溫柔但強硬地将被褥從她臉上剝下。她白皙的額,纖長的眉,潮濕的眼,發燥的唇,一分分出現在他眼前。他忽然又軟了聲氣,道:“你莫要這樣說話,好不好?我聽你的,都聽你的。”

她道:“我又不需你做什麽。”

他道:“那我便什麽也不做。”

她靜了片刻,“你當真不走了?”

“當真不走了。”他的手下意識地摳玩着被褥上的暗繡,“父皇讓我領羽林軍,又讓我同弟兄幾個入宮讀書,往後即算外調,也不過兩三月的事情,就國是不必想了。往後我們見面的日子,還長着。”

她沉默了。

他擡起眼來,眼裏光芒濕漉漉的,像是積雪融化,流落出似雨非雨的水來,清絕,豔絕。他輕聲說:“你今日,吓壞我了。”

他的聲音是很有些魔力的,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了。這略帶埋怨的聲音輕細地鑽入人耳,無論周遭是怎樣環境,都會令人聯想到很羞恥的事情。她不太自在地動了動,聲音輕不可聞:“有多長?”

他未聽清,“什麽?”

“往後我們見面的日子……有多長?”她怔怔然問。

他頓住,目光悠悠蕩蕩落在她酒意霏微的臉上。他慢慢伸出手去,輕輕地,将她額上亂發捋至耳後,又溫柔而下,小心翼翼地捧起了她尖瘦的下颌。

她一眨也不眨地凝視着他,仿佛還在等待他一個回答。

“很長。”他将身子伏低了下來,終于開了口,“一輩子那麽長,好不好?”

這是他今晚第三次對她說“好不好”。她不知如何回答,只是将貝齒輕輕咬着手指,若有所思的樣子。這是她的老習慣了,他順其自然地将她的手指抽出來,換上了自己的。

她當即扭過了頭去,一臉嫌棄。

他輕輕一笑,“我才說了留下不走,你便立刻給我臉子。我不如一直騙着你,還能賺你幾分溫柔相待。”

她沒好氣地道:“你若一直騙着我,我早就去清思殿了。”

他的笑容僵住。

她亦靜了片刻,方又道:“我今日見你與麟德殿的樊将軍說話,才知道你留下來了reads;幕府将軍本紀。好在我發覺得早……不過我本也覺得今晚出頭的當是戚冰……”

她不明言,他卻知道她在今晚短短幾個時辰間又花了多少心思。他安靜地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在自己掌底輕輕摩挲,她這回終是沒有避開。

“你真是醉了,”他傾身下來,薄唇拂過她鬓角,微微似帶笑,“往常你做什麽都不與我解釋的。”

她已有些疲倦,眼睑微垂,眼波斜睨,聲音低迷:“那卻對不住了殿下。這世上的人千千萬萬,你還能管得住每個人的秘密?”

他忽然壓了上來,“我不管別人的,我只管你的。”

她只覺身上突然一沉,便即掩口笑了起來,“你別,你別亂來啊……一身酒氣腌臜的……”

他一邊蹭着她脖頸一邊難耐地脫去兩人的衣衫,醉得發燙的呼吸将她雪一樣的肌膚染成一片霞紅,“阿染,阿染你一定不記得……我們當初……在這裏……”

她的笑聲漸漸地低了下去,雙手悄無聲息地環住了他的頸子。她将臉埋在他精瘦的肩窩,仿佛順從地一任他掌控,再也沒了別的言語。

他忽然頓住,凝着她的眼眉,深黑中帶了憂傷。

“你還在怪我是不是?怪我當初要你那樣陳情是不是?”

她搖了搖頭。

他張口:“那些都是高仲甫……”

“我知道。”她微微一笑,眼裏醉意斑斓,“高仲甫要看的東西,只能那樣寫。我總不能當真寫上,我懷疑素書是被人……”

“我們還是莫談國事吧。”他柔聲,一如既往地溫柔又強硬。

她笑着,笑容如一朵幽秘中盛開的花。她感受到他逐漸變慢、變輕柔的動作,他讨好的舔舐和喘息,她的手指陷進了他的發,她睜眼望着床頂,輕輕地道:“只是你告訴我……你那樣寫,究竟有沒有私心?”

“什麽私心?”

“你想讓我離開大明宮……與你在一起……的私心。”

他的面容漸漸自月光下披離而出,秀雅的輪廓,孤亮的眼。他伸出微燙的雙手,捧住她的臉,目光仔細地逡巡,卻沒有回答,只道:“阿染,我不後悔。”

一定是酒的緣故。

一定是那法出波斯的三勒漿,将她的理智都燒熔了。他這句話就是引子,悶膛裏陰燃的火,突然就被這引子帶風吹得旺起來,呼啦啦燒遍了她的全身。

垂簾搖漾,四方寂靜。她顫聲低語,卻在喉頭略微哽住,又被他的激情帶偏,險些不成語調。

“……我也不後悔。”

他沒有說話,好像未嘗聽見,卻突然用力,像要将她整個人都劈裂。她“嗯”了一聲,在他給的方寸大海間載沉載浮,心底漸漸生出一棵歡喜的大樹。

不斷生長蔓延的樹,根莖無情地撕裂了土壤,枝葉徒勞地伸向了夜空。

黑暗裏,他們是兩頭緘默厮殺的獸。不知明日在何方,甚至不知明日是何日,所能看清的只有眼前的掙紮,指甲陷進了肉裏,呻-吟漫在了空中,很刺激,禁忌的刺激,卻又很恐懼,禁忌的恐懼。

剎那的綻放後,是恒久的空無。

只為那一剎那的綻放,要忍受那成恒久的空無。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