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業火(一)

劉垂文古怪地盯着渾身亂七八糟的殿下。

段雲琅無力地笑笑,“別看我,我害臊。”

劉垂文想起來猶沒得好氣,“殿下這是去哪兒瘋了,可知不知道奴找了您一整夜?”

段雲琅揉了揉太陽穴,“小王繞着長安城跑了三圈馬,可不可以?”

劉垂文下斷語:“殿下腦子壞了。”

“可不是。”段雲琅又笑。

劉垂文抿着唇,轉過頭去對着院子裏的宦官們嗷嗷亂叫:“哎哎,別動那盆花兒!哎那個也不行!哎你不知道我家殿下的脾氣,待他看見你們把院子弄成這樣,指不定怎樣光火呢!”

段雲琅好心提醒:“我就在這兒,我都看見了。”

劉垂文不理他,又呵斥道:“也不知你們在找些什麽東西,我家殿下這麽……潔身自好光風霁月心慈手軟,怎可能有那勞什子污穢?”

段雲琅皺着鼻子掃過去,又見到孫元繼那張瞧不出眼睛的臉,“孫公公真是好閑興,莫不是神策軍務都歸了高公公了?”

孫元繼面色一變,冷聲道:“老奴也不過奉旨辦事罷了reads;盛寵之王女毒妃!”說完,掠了劉垂文一眼,複輕輕“哼”了一聲。

劉垂文年紀雖小,卻因長年受劉嗣貞歷練,膽大心細,此刻受了大珰一哼,心知不能給殿下多添麻煩,眼都不眨一下便即躬身賠禮:“孫公公勞駕,可別為這點腌臜小事累着了您的千金貴體哪!”

孫元繼這才面色稍霁,走上臺階來,“五殿下,老奴有幾句話,須請房中詳詢。”

段雲琅滿臉的過夜青茬,倒笑嘻嘻地随他進了屋關了門,翹着腿坐在桌邊,修長的手指曲起來,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桌面,聲音雜亂得逼人耳疼:“孫公公有何指教?”

“有宮人報聞,”孫元繼一板一眼地道,“數月來常見殿下車駕夤夜出入于掖庭宮西掖門,不知可有此事?”

段雲琅面不改色,只在手指尖上輕微地一顫,而後他擡起了頭,笑道:“怎麽會有這樣荒唐的事?掖庭宮我倒是去過一回,卻是今冬內侍省太久未發新衣裳與我,我特意去讨要。我理直氣壯的,為何要走西掖門哪?分明是大搖大擺自通明門入的,晴天朗日,內侍省那些個尚衣的公公都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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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元繼一雙小眼緊緊盯住了他,“果真如此?可那人的供詞字字分明,言之鑿鑿,我看也頗是可信。”

段雲琅笑吟吟地道:“是誰有這樣無中生有的能耐,我倒很想與他對質一番。”

孫元繼擺了擺手,“五殿下慣是玄虛裏手,老奴哪敢讓證人與你對質。只是掖庭宮那邊,老奴也查出了幾絲進展,有幾個女子……五殿下此刻咬死不認,只怕日後更要難過。”

說完,他便看着段雲琅。

段雲琅的笑容挂在臉上,便似挂了一副面具,針插不進、水潑不進,連風都透不進。不知為何,這少年真真假假的笑容竟讓一手遮天的大珰孫元繼都感到一陣寒意。

“原來那污穢真在掖庭宮裏嗎?”段雲琅擺出一副一看就是虛僞的驚訝表情,很是配合地道,“孫公公可要辛苦一番,千萬将害我七弟的人抓出來才是啊!”

***

段雲琅與孫元繼鬥智鬥勇不過幾句機鋒,外間突然響起了一聲尖叫。

段雲琅如蒙大赦,連忙奔出去看,卻是淮陽王的一個小妾,依約是最年輕的那個,指着庭中地上大叫:“讓你們亂翻,讓你們亂翻!那是不是蟑螂,那是不是蟑螂!”

這女音着實叫得太響,幾乎穿透了十六宅的重重高牆,直遏行雲。幾個內官只好脫了鞋子去打蟑螂,那女人叫得反而更起勁了。

淮陽王急匆匆地亦奔出門來,将那小妾攬在懷裏,一邊安慰一邊道:“叫什麽哪,啊?十六宅裏就是這樣的,你還指望有多好?多虧了公公們把蟑螂掃出來……”這話就有些離譜了,旁邊的宦官們都笑出了聲。

段雲瑾也随着笑笑,擡頭,目光自段雲琅身上掠過,停在了孫元繼臉上,客套了一句:“孫公公辛苦了。”

孫元繼皺着眉,若不是慣知皇子間的不睦,他幾乎要懷疑那蟑螂是淮陽王特意扔出來的。

***

段雲琅咬死自己對掖庭宮裏一無所知,孫元繼也就只好一無所獲地離去了。段雲琅倚着門目送孫元繼,待那幾個人大搖大擺的背影終于消失,他才發覺自己已出了一身冷汗。

他回房中更衣沐浴一番,也不休息,又走了出來。

劉垂文慌慌張張跟上:“殿下去哪裏?”

“去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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