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羅(二)
那鬓發蓬亂的頭顱在毛茸茸的茵褥裏滾動着,拖曳出一攤血跡來,竟好似還散發着熱氣。葉紅煙連連後退,一直退到了窗邊,緊閉了雙眼,手指死摳着喉嚨,惡心得說不出話。
“怎麽,不認識嗎?”高方進複涼涼地道。
葉紅煙不得不逼自己睜開眼來,直直去打量那個頭顱。顯是剛死未久,那頭顱上驚恐的表情尚栩栩如生,赫然是她自己殿中的一個內官!
她想起來,那一日,自己就是派他去向殷染送的信,拿着李美人莫名其妙抄下的詩句……
高方進還在說話:“……小聰明什麽的,還是省省的好。一個李美人沒有除幹淨,就險些咬下了我阿耶,你說,我阿耶還怎麽放心交你做事?還是我幫你想了想,這個人也留不得,幹脆替你下了手。”
葉紅煙沙啞地道:“多謝高小公公了reads;超級大文豪。”
高方進皮笑肉不笑地應了一聲。他喜歡別人叫他“高小公公”,雖然他年紀并不小了,但在高仲甫那麽多的義子義孫裏,他是唯一一個能得此稱呼的。他挑挑眉,提點她道:“還有,你的法子都太文靜了,我阿耶不習慣,他老人家一道聖旨就能解決的事情,犯不着繞那麽大的圈子。”
這話大逆不道,但高方進顯然不在乎。葉紅煙顫巍巍擡起眼,她一直知道高仲甫的話在宮裏形同聖旨,但她沒有想到高仲甫真的可以嚣張到這個地步,徇私枉法,殺人放火,連表面功夫都不必做……
她想到今日聖人離開清思殿時,那平靜得近乎自暴自棄的眼神。一國之君,九五至尊,竟被逼到如此無奈的境地……
高仲甫這樣無法無天的權勢,能扶她邀寵上位,能給她滔天富貴,能助她鏟除異己,但,也能讓她生不如死……
高方進看着她這一副驚恐的表情,嗤笑一聲,“怎麽,事到如今,才知道害怕了?我看你當初一頭紮進這渾水裏,倒是挺堅決的。”
聽他提起“當初”,葉紅煙抿緊了唇不答話。高方進也未糾纏,只道:“李美人顯見是被人害了,好在她沒有将你供出來,不然的話,你同這人是一樣的下場。”他拿腳踢了踢地上那只頭顱。
葉紅煙突然朝他跪了下來,連連磕頭。
高方進皺眉:“你這是什麽意思?”
葉紅煙道:“我……我這回做法不妥,下回一定不會再出這樣的亂子!這麽多年了,高公公待我恩重如山,”她努力擠出一個笑,“我哪裏還能有別的想頭?”
高方進打量着她,俄而重重一哼,“諒你也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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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要将高方進送出門去了,高方進卻又忽然補充一句:“你與夫人那邊可還有來往?”
葉紅煙一怔,眼神閃爍:“……我……不曾。”
高方進眯着眼笑笑:“我瞧你這麽下狠手整治那個殷小娘子,還以為是你家夫人吩咐的呢。”
***
神策中尉高仲甫的豪邸位于通衢大街上,向坊外開門,五間九架,重拱藻井,樓宇重疊,早逾越了太宗時期就定下的營造制度;1而況高宅竟然還從大明宮太液池引水,沿禦溝直達後院,造出一片廣闊湖面,夏日裏連樓船都可行得,這就不僅是極富,而且是極貴了。
不過如今是冬春之交,湖面上冰還未破,高仲甫披着嵌金絲繡七龍騰舞的寬大披風漫步湖邊,聽着身後的義子高方進一字一句的禀報。
禀報完了,高方進尤不放心,“阿耶,我看那葉才人幾年前還好,現在是胃口愈來愈大……”
“她要富貴,便給她富貴。”高仲甫漫不經心地道,“但更多的,卻不能給了。提防着些,這女人野心甚大,當初連自己主子都能一口咬死,自不是個吃素的。”
高方進揣摩着,“那個殷娘子還是放一放的好,與她有關聯的人不少,牽一發而動全身。而況昭信君那邊,也不能太給臉了。”
高仲甫點點頭,“昭信君與淮陽王的媒還是我做的,許賢妃老大的不高興。”
“那是自然,昭信君雖然問過我許賢妃的意思,但小子哪裏敢直說啊?不過許賢妃現在也沒了小七,她能拿什麽去争儲位?”
“許賢妃……”高仲甫沉吟半晌,忽爾輕輕一笑,“誰知道許賢妃要的是什麽。”
高方進面露難色,“這……”
“我們只要知道我們要的是什麽就行了reads;竹馬去哪兒。”高仲甫笑意愈深,“你看這樁誣賴了李美人的案子裏,誰是最要緊的?”
高方進撓了撓頭,“這小子可猜不準……不是葉才人麽?還是戚才人?殷娘子?……孫公公?”
高仲甫笑吟吟地看着他,卻說了一句似乎毫無關聯的話:“果然聖人膝下,最聰明的孩子就是小五了。”
***
因李美人的案子涉及內侍省,與內侍省不過一牆之隔的掖庭宮裏也風一樣傳遍了此事。
宮人們在猜度着,談論着,計較着,李美人突然的翻案,九仙門臨近的神策營,戚才人送到內侍省的祝禱文,高公公在清思殿外的狂言……種種內情,光怪陸離,猜不勝猜,防不勝防。然而在這謎案正中心的兩個人,聖人與李美人,反而是最容易看懂的角色。
聖人無奈,受制于宦官,從無自己做主的時候。
李美人蒙冤,拼死拖高仲甫下水,卻只不過白費了性命。
不過總有一件事情可以确定了。
那便是七殿下的病,在李美人自戕而死之後,确乎是逐漸轉好了。
“你們在說什麽?”一個溫涼的聲音忽然響起。
幾個湊在一起碎嘴的宮女立時止了聲息,其中一個還翻起了白眼。
殷染并不着惱,神色依舊溫和:“李美人沒了?”
無人應答,她也不離開,就這樣袅袅婷婷站在耳房門口,很從容,卻無端給人壓迫感。終于有人耐不住,沒好氣地答了她一句:“是啊,沒了。”
因是逆着光,殷染臉上的表情看不分明。依約似是笑了笑,“謝謝了。”
殷染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房中的。腳步仿佛是虛浮的,踏着積冰碎雪,沁涼的水滲進絲履中來,一點點沿着經脈往上攀,封了她的血液。
不該的,不該是這樣的。
她明明已經計算得很清楚,李美人不會死,只會被趕出宮去,而她則可以繼續追蹤出李美人身後的那個人。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錯?
天色已晚,殷染一步步掀簾走入內室,面無表情地拿起了《金剛經》。
“若複有人,得聞是經,不驚、不怖、不畏,當知是人甚為希有。”
——“殷娘子?”
一個似熟悉又似陌生的宦者的聲音,令她驟然驚醒,如兜頭冷水潑下,眼中剎那冷亮。
她抓緊了經書轉過頭,窗外是劉垂文瘦瘦矮矮的側影。
“殿下說,他今日不能來了。”劉垂文恭恭敬敬地道,“請您不必着急,他記挂着您。”
殷染的手在袖中痙攣,突然,便将那經書往窗上砸去!
“滾。”她冷冷道。
佛經摔到了冷硬的窗棂上,又跌落下來。并沒有當真砸着外頭站立的劉垂文,但顯然吓住他了,他呆了半晌才道:“是,奴告退!”
殷染将雙手捂住了臉,整個人貼着牆,身子都慢慢地滑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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