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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如何問(二)
因了段雲琅在河南府的出色表現,半年以來聖人對他很是器重,這一番二十生辰并正月上的冠禮,都籌備得像模像樣。段雲琅打十三歲上被廢,便再沒這麽氣派過了,今日這個尚書請托,明日那個侍郎送禮,因年末清閑且混亂,他也得以與程秉國、顏粲等心腹多次見面。
如是,終于到了十月十五。
清晨時分,劉垂文伺候着段雲琅穿上一層層大禮的衣袍,低壓着眉眼問:“殷娘子那邊……”
“嗯哼。”段雲琅的神态微微發冷,劉垂文也就不再說了。
兩人心中都清楚,自殷染受刑,聖人就派了人死盯着她和殿下之間的貓膩,也不知現在聖人到底有沒有放松幾分。殷染卻也聰明,驟然從濃情蜜意跌至一面不見,她也頗自在似的,只同劉垂文說“讓他莫多想”。
段雲琅很是抑郁,他就是多想了,怎麽着吧?過了這個生辰他便是大人了,他可以娶妻生子,也可以參政治國了,可是她為什麽好像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而況他與她說過多少遭了,他想要一個好好兒的生辰,想要她陪着自己過這個生辰,可她一聲不吭也就罷了,怎連份小禮……
好吧,他承認是自己多想了。
其實自母妃殁後,他也再沒有将所謂生辰當回事過。今次卻不知怎的了,聖人專為他傳旨賜宴麟德殿,還命教坊司派了兩署的班子來賀壽,他從未得到過這樣正經的重視,他原該很高興才是,可他一點也不高興。
許賢妃坐在聖人下首,她面前的膳食向來與聖人一樣,是禦膳房特開的一竈。此刻她盈盈對聖人笑道:“過了今日,五郎便是大人了,本宮也不能随意見五郎啦!”
這話于衆人聽來都覺是玩笑,段雲琅的目光卻沉了一沉。他沒有擡頭去看聖人,但他知道聖人此刻正仔細打量着他。
就是這樣的目光。
自幼及長,他的親生父親,他的至高無上的君王,從來都是用這樣的目光打量着他。
他一直知道,他的父皇并不喜歡他。即使他為父皇一舉清除了兩個觀軍容使,在河南地盤上拔了忠武節度使的毒牙,即使他為父皇着意尋求科場人才,在朝政上支持程秉國、劉嗣貞與高仲甫一黨形成颉颃之勢,即使他為父皇……做了很多、很多——
父皇也不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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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仍舊覺得他“頑劣”,譬如阿染的事情,父皇并不當面同他說,卻是冷眼看他如何反應。段雲琅有時真是覺得累極,他寧願自己縮回小七那樣的年紀,做錯了事只會挨一點打,卻不會賠上所有身家性命、前生後世。
內外臣僚一個個上前端正敬酒,段雲琅來者不拒。
其實他小時候最怕飲酒,幾乎是一滴都沾不得,聞着酒氣就直犯惡心,每到宴會調笑時分,都讓人幫忙擋了。可不知是什麽時候起,就再也沒人來幫他擋酒了。
不知是什麽時候起,他不得不逼着自己去喝酒,不僅要喝,還要端着笑臉喝,還要一邊說着一些莫名其妙的快活話一邊喝。
漸漸地他竟然也發現酒是一樣好東西,它能混沌了整副頭腦,讓平日裏看起來很重要的得失成敗都變成雞零狗碎,卻讓平日裏從不刻意去挖掘的悲歡喜樂變成了天地主宰,讓那些不可向迩的迷夢一下子都變得和藹可親,讓所有說不清愛恨的過往全都蒙上了令人懷念的溫暖的影子……
酒讓他力量倍增,讓他藐視萬物,讓他以為自己可以得到一切自己想要的。
權力或許可以麻痹他一時,卻只有酒,能蒙騙他一世。
“五弟,”淮陽王段雲瑾端着酒卮湊了過來,“為兄陪你喝一杯。”
段雲琅指着他的酒卮道:“滿上!”
段雲瑾便提來酒樽,拎着銀酒注給自己斟滿一卮,微微笑道:“就沖你我是此處兩個僅剩的清醒人,這一杯酒,你也須得喝了。”
段雲琅眼也未眨一下,便将自己面前的酒一飲而盡,亮了杯底。段雲瑾也不含糊,一來一往,兩人喝過了三輪,段雲琅瞧着二兄臉上泛起潮紅,輕輕嗤笑一聲:“莫喝了,我記得你自己及冠那年都未喝這麽多。”
段雲瑾亦笑,“我之冠,孰與君之冠?”
段雲琅側過頭去,瞧見許賢妃與昭信君在說着話兒,低聲笑道:“二兄可有個好冠,只怕二兄不肯戴罷了。”
段雲瑾随着他的目光望過去,了然一笑,“殷家這門親戚,可不好攀。”
段雲琅執着酒杯輕輕晃蕩,唇邊噙一抹笑。
其實段雲瑾後來亦同殷畫來往數次,只是殷畫每回卻只問他陳留王的事。段雲瑾何等人精,此刻看五弟神情,便知在他處是再套不出什麽話了,拍拍他肩,便起身而去。
段雲琅自顧自地盯着酒杯,也不管他,也不管旁人嘈雜,心裏只是那句話——
你道你同殷畫的親戚不好攀,難道還能難得過我同阿染?
這一場壽宴十分難捱,聖人卻是出奇地有耐性,坐到了二更方起駕離開。天子起行,衆臣便再也坐之不住,告辭的告辭,偷溜的偷溜。可憐段雲琅作為壽星家,還得陪笑到送走最後一個醉醺醺的人,才終于扶着劉垂文往回走。
一出了麟德殿,撲面寒風将酒氣激散,擡頭,看見一輪圓盤似的月亮。
他是在十五滿月之夜出生,從小就聽人說,他的一生,都會是圓滿無缺,就似那十五的月亮。
只是可惜十月,太冷了。
他棄了車輿,想走着路醒醒酒,卻未料到夜半深寒,他裹緊了衣袍猶是渾身發抖。他思忖着其實這不是當真的冷,而是麟德殿中太過暖和了,往往讓他心生依賴了而已。
一主一仆,沒有乘車,搖搖晃晃地往十六宅走去。
“劉垂文。”段雲琅的聲音懶懶地散在了風裏。
“奴婢在。”
“那邊有信兒?”
劉垂文先緊張地望了一圈四周。
“沒人。”段雲琅仍舊對他的小心翼翼頗為不屑。
劉垂文低了頭,道:“沒信兒呢,殿下。”
段雲琅不說話了。
劉垂文只覺自己肩上架着的少年身子越來越沉,心裏發慌,急道:“馬上就走到啦,殿下!回去再睡吧!”開玩笑,他若醉死在路上,自己可拖不回去!
“到了?”段雲琅恍恍惚惚擡眼,果然見到十六宅的幾重檐角,正鈎着天邊冷月。他卻搖了搖頭,“我不去這裏。”
劉垂文發狠道:“不回宅子,莫非要去掖庭?”
段雲琅一下子甩脫了他,轉身便走。
劉垂文冷不防被主子一把推倒在地,還不及站起,便見到殿下衣袍振振,背影已将融入高牆下的沉沉夜色,竟是頭也不回地往掖庭宮的方向去了。
***
殷染是被燈火的光亮耀醒的。
原本已沉入黑暗的睡眠,卻偏在眼皮子底下跳起了一簇火光。她忍受不了地睜開眼,便見段雲琅執着金蓮花燭臺站在堂室之間的通風處,一身禦宴的紫羅袍已淩亂了,輕紗簾幕在他的身前拂動,将他的臉色籠絡得陰晴不定。
殷染眨了眨眼,片刻,才回轉神來。低頭看看自己,鬓發蓬亂,一身衣衫睡得發了皺,又因在地上躺了半夜,身子都略微發僵。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她揉着腦袋半坐起,擡起頭,抱歉地朝他一笑——
面前的少年,金冠耀目,玉帶風流,隔了一個多月未見,那冷亮雙眸又深了幾許。她偏着頭打量着他,只覺他鼻梁仍是那麽挺,嘴唇仍是那麽薄,肌膚仍是那麽白,整個人,仍是那麽地妥帖好看,沒有一處不招她歡喜……
“你在看什麽?”他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自己扒拉着衣領,愣愣地發問。
“看你呀。”她笑起來,眼睛裏像盛了漫天的碎星子,“你好看。”
本就帶了三分醉意的俊容上立刻又泛起紅來,他頗不高興地道:“你為何睡在地上?”
她“啊”地叫了一聲,又撓撓頭,道:“我……我未留心的。”
他狐疑地看她半晌,忽然探身過去,将她的衣裳一下子撕扯下來。她驚叫一聲,臉上騰出怒氣:“你這是做甚!“
他手中猶握着那撕壞的布料,一點點地在拳頭裏攥緊了。
她氣得跳了起來,跑去床後頭另找出一件衣裳披上,而他卻已走過來,按住了她系衣帶的手。
她一怔,而他的唇已輕輕滑下她的肩胛。
剛剛穿上的衣裳又一分分在他的唇舌下滑落,她渾身一顫,他吻上了她後背的傷疤。
作者有話要說: 心疼心疼心疼……
我又卡大招了,憋打我,要疼愛我……下章就有了……明天早點來,萬一被鎖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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