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第92章——非偶(二)
段雲琅與殷染好得蜜裏調油,正是一身輕松的時候,再一想沈青陵背地裏該如何懊惱,他就渾身舒快。 隔壁他二兄那屋裏聽聞淮陽王又要娶妻了,這回娶的還是正妃,雞飛狗跳得愈加厲害,段雲琅隔着牆聽那邊吵來吵去,也是自得其樂。
劉垂文便說他是“窮開心”。
他回一句:“小王樂意。”
而後他想想,又發問:“殷衡那邊怎麽樣了?”
劉垂文躬着身子道:“聽聞還在床上躺着呢……”
段雲琅輕輕哼了一聲。
原本他治張适,就是為的治殷衡。哪曉得二兄突然和殷畫成親,為此把殷衡的狀子都抽走了,一力保住了殷家,那自己還有什麽辦法?也就只好使點下三濫的手段去洩憤。別說,還真挺快活的。
他卻沒有發現,沈青陵再也沒來煩過他了。
***
淮陽王與殷娘子的婚事定在三月末,草長莺飛的時節。到三月初,宮中又傳出了喜訊,道是戚才人懷上了,一時間各處手忙腳亂,聖人一高興,又辦起大宴來,朝野上下,難得如此一團喜氣融融——就連安婕妤的病,過了一冬之後,都在慢慢見好,身子都能活動了。段雲瑾去請安時,她還能帶笑與他說上一會兒話,精神頭不錯。他想着,看來趕緊娶個媳婦是對的,母妃會歡喜。
此外,就只是戶部的殷衡已休了許久的假,道是腿折了,至于如何折的,無人知曉。
***
三月廿九。
從延康坊的殷府到安國寺東的十六宅,到傍晚道路肅清,紅綢鋪地,淮陽王便由傧相陪同着,鮮衣怒馬地踏過這大半個長安城的道路,去女方家裏迎接新婦。其他幾位賀喜看熱鬧的親王郡王跟在後頭,當段雲琅下車時,便正見到女方的親戚在“下婿”。
那婦人生得眉眼淩厲,動作也彪悍,拿個竹杖站在宅院門口,照準了便朝段雲瑾身上打下去,口中罵道:“爾是何人,來此相投?”
段雲瑾一身大喜紅衣,笑嘻嘻地受着打罵,行個禮道:“本是天家宗子,封爵淮陽,聞君高語,故來相投,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兩人一來一去地唱和着,那婦人為難了段雲瑾好久,才終于放他進去。段雲琅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想這二兄素來只會欺負女人,原來有一日也會這樣被女人欺負,真是有意思,太有意思。
可是旋即他又想到,自己若娶了阿染……該不會也要這樣遭“下婿”吧?
他默默摸了把臉,還好阿染已和這家斷了來往了……
殷家的宅院不小,段雲瑾每過一道門檻兒,便得作一首詩,不然便又要挨打。到得高堂上拜了岳母昭信君,再往裏頭走去——殷家嫡長子娶婦,殷止敬自己卻未出面,此刻也無人置喙。但見得夜色漸深,紅綢燈籠一個個地亮起來,賓朋滿座,熱熱鬧鬧地看着新郎娶婦這費事的勁兒,好不容易段雲瑾磨磨蹭蹭地終于到了殷畫的閨門前,衆人逼着他作催妝詩,他猶疑片刻,低聲詠了出來:
“兩心他自早相知,一過遮欄故作遲。更轉只愁奔兔月,情來不要畫蛾眉。”1
衆人有一剎的靜寂,而後,哄然叫起好來。
本朝文風熾盛,善屬詩文之人不論如何都是招人喜歡的,而況這詩句明裏暗裏都是滿滿的情意,甜得幾乎要溢出來了。段雲瑾被人稱贊得面上發紅,今日詠詩将近三十首,他都是一個字一個字花了好多天才憋成的,還找老師改了好幾遍,又強迫自己全部背下……他一向算不上文思敏捷,也不是什麽風流才子,他只是覺得……覺得殷畫這個女人,他雖然不是頂歡喜,但還是應當好好對待的吧……
畢竟,這成了親了,就是一輩子的事了啊……
段雲琅在人群之外,站了許久許久,直到那沸騰的歡呼聲将他的耳朵都轟得疼了,他才回過神來。
催妝詩過了關,新郎便可将新婦帶家去了。衆人又擁着淮陽王和他那個害羞的新婦從閨閣下出來,段雲琅安靜地看着,他忽然覺得自己這些日子以來的“窮開心”,其實也并不那麽開心。
他和阿染,他們就沒法這樣坦然地接受着親人的祝福,快活而羞澀地走在這朗朗的月光下。
他有什麽資格去嘲笑二兄呢?二兄就連那些瑣碎的煩惱,都是幸福的啊。
他還沒有喝酒,已覺心意昏沉。離了人群往外走去,腳步茫然,也不知走到了哪裏。再擡眼時,竟是一片陌生的院落。
春風拂過,院中的成片的青竹沙沙作響,卻更顯出無邊無際的空曠。段雲琅怔怔然往裏邁了一步,低頭一看,地上的雜草竟已沒了腳踝。
那竹林深處,似有一間屋舍,此時此刻,亮了一盞寂寥的燈。夜幕如一個巨大的罩子,将這小院裏的一切與外界的賓客喧嚣都隔絕開來,便連那高懸的一鈎月亮,此時都安靜地黯淡了光芒。
這一片靜谧之中,忽而,響起了斷續的……笛聲?
不,那大約不是笛。只是幾個簡單的重複的曲調,自那亮着燈的窗內飄散出來,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溫柔款款。這分明不是什麽樂中聖手,曲調的斷裂也表明那人心不在焉,可段雲琅聽得卻要入了迷,只覺……只覺這曲子,幾乎要将他心底裏,最悲傷的事情,都淘挖出來了。
就像在飄雪的季節裏,默默地等候一個人。
就像在冰冷的深水裏,絕望地抱緊一個人。
一支曲子,幾個音調而已,怎麽能承載得起這麽深的痛苦?這吹奏的人究竟是誰,究竟有多少難言的痛苦往事?
段雲琅想往前走,想去問一問那個吹奏者,可是——
突然間,後頸上被什麽硬物重重一擊!
他昏迷之前,望見那烏雲,終于遮住了月亮。
***
殷衡斷腿之後,始終守在崇仁坊杜門不出,便連嫡親妹妹的婚典都不肯出面,只派了夫人張氏過去賀喜。
這夜眼見得過了半,他枯坐窗前,分明聽不見延康坊那邊的喜慶鑼鼓,耳朵裏卻是嗡鳴一片。
“夫人回來了!”有人在外報聞。
張氏急匆匆地推門走了進來,走到桌邊,拿起那隔夜的殘茶看也不看便咽了下去。
殷衡微微皺了眉。
張氏轉過身來,道:“郎君。”
寂靜。
“郎君,”張氏死死地盯着他,“我阿耶的事情,當真沒有半點法子了?”
殷衡慢慢地轉過身來,看她一眼,一聲冷笑,“我自身都要賣了妹妹才保住,哪裏還管得了張侍郎?”
對着這樣寡情寡義的丈夫,張氏只覺渾身發冷,僵直了聲音道:“好,你好!那我也告訴你一樁事——我今日把陳留王帶過來了,你不肯幫我,我自己去殺了他!”
“——癫婦人,你說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1出自敦煌寫卷3350號文書。
昨天那章節被鎖了,我當然可以把船戲全删掉,但是**的規定是vip章節字數能多不能少,于是我也不知道我改了些什麽,總算是過關了……影響到大家的閱讀體驗真是不好意思!我要認真體會脖子以上的文件精神……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