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一卷相思深若海,宮闕路難尋
,小姑娘正蹲在長椅上,連姿勢都沒有變過。他友善地邀請這個可愛的迷茫的女孩進他的店吃些東西。小姑娘猶豫了一會,就答應了。可他沒想到,這個看起來甚至有些沉默寡言的女孩竟有如此出衆的調酒天分,他怎麽都忘記不了第一次嘗到她調制出來的酒品那一剎那間的驚豔,無法形容。
那天送她回家後,一來二去,就連他也感到很不可思議,居然和比自己小了十多歲的孩子成了朋友。
後來,徐家父母在意外中去世,梁白不得不放棄學業,來照顧徐期。當時梁白已經成年,并且考上了很好的大學,甚至學校給了她保送國外的名額。雖然保險公司賠償了大筆的保險金,但梁白一分都沒動,就連徐家父母的遺産她都絲毫未經手,并且在群狼環飼下很驚險的為徐期保住了。
他的酒吧已經小有起色,正好也缺人,也不管梁白有沒有證,年齡、經驗一律不顧,就讓她在酒吧裏打工調酒,直到徐期考上大學,而梁白也有了其他固定的工作與收入。
趙深深深地看了一眼徐期,他是将梁白為徐期所做的一切都看在眼裏了的,他知道梁白為徐期都究竟犧牲了多少。他不明白,世界上怎麽會有那麽不知好歹的人,小時候固執地認為梁白的介入搶走了父母的愛,長大了,甚至将父母的意外都蠻不講理地怪在辛苦撫養他成才的姐姐身上。這麽多年,養條狗也該養出感情了,徐期怎麽還可以無動于衷,甚至說出那麽傷人的話!
趙深也忘不了當時他曾問梁白為何不用那些賠償金時,而梁白又是怎樣回答的。半大的少女眉眼柔和堅定,看着他眼睛,道:“那都是留給徐期的。”雖不擲地有聲,卻實實在在地做到了她的承諾。
趙深有些生氣,若不是徐期這個負累,梁白怎麽活都必定比現在好,而不是心力交瘁,一天到晚給徐期闖的禍收拾爛攤子。
徐期心虛地看着梁白逆着光而不清表情的面容,依舊嘴硬道:“有本事她不要管我啊!”
趙深抿着唇,棱角顯得十分成熟剛毅。這麽多年,他像一個大哥哥一樣照顧着梁白,梁白心裏是感激的。她沖着趙深搖搖頭,歉意地道了聲歉,拽着徐期的衣領,就将這個總是與她唱反調的青年拉出了門外。
徐期比梁白還高了大半個頭。
她心下嘆了口氣,原來當初那個雖然讨厭她卻依舊還會抱着她哭訴的孩子早已長大了。
梁白走遠了。趙深低下頭擺弄酒瓶。額前的碎發搭下一片陰影,他略顯無奈地嘆了口氣。
總有一天,徐期會後悔的吧。他現在可以那樣有恃無恐地傷害梁白,不過就是仗着梁白放心不下他,若有一天,他把這份縱容揮霍完了,耗光了,他又憑什麽還有把握能傷害到看似柔弱事實上其實十分堅強的梁白呢??
☆、聽說婆娑無量苦(二)
? 梁白将徐期扛回家扔在床上就不再管他了。
徐期滿身酒氣,睡得很是不安穩。等他醒來,陽光透過窗戶投射在他的身上,暖洋洋的。他擡起手臂,視線落在皺巴巴的衣服上,低垂的眉眼看不清神色,只棱角初顯的臉部輪廓輕輕舒展開來,半晌方勾出一抹淡薄嘲諷的笑意。
他搖晃着站起身,頭疼欲裂,宿醉果真難受。按着額角緩了會兒才進了洗漱間。
徐期看着鏡中的男人,眼圈青黑,胡茬也微微冒出,哪還有平時那副清爽幹淨的樣子。
自從他考上大學之後,梁白就從家裏搬了出去,這處房産是父母曾經留給他最多回憶的地方,可每次回來,只有冷冷清清、寂靜無聲相伴,總是讓他感到害怕。一個人的黑暗,在孤獨裏掙紮,那種失落無人能懂。
梁白走的那天,他高高興興拿着錄取通知書想在她面前炫耀一番,不想回到家中她拖着箱子站在客廳裏等他。
他呆呆地站在門邊,看她只道了一聲好好照顧自己便頭也不回地走了,嘴角隐晦的笑意還凝在臉上,連帶手裏拿着的錄取通知書,都顯得如此可笑,只讓他心裏感到一陣難堪。
她就像這個家裏的過客,走的幹幹脆脆,一點痕跡都不留。她在的時候,他總是惶恐,她走了,他才發現她的東西少的可憐,一口箱子就帶走了所有。
徐期推開門出去的時候,在沙發上看到了梁白的身影。她蜷縮在沙發一角,睡得很沉,顯得嬌小又可憐。
他揉了揉眼睛,笑意不可抑制地浮上唇邊,桌上還有她做好的早餐和醒酒茶,仍舊冒着熱氣。
徐期故意碰出了不小的動靜,裝模作樣地在餐桌邊坐下,等了好一會也不見梁白起來。他皺着眉走近沙發,梁白窩成一團,看起來累極了。她的眉眼間有深深的皺痕,透着淺淡的青灰色。
突然他臉色一白,想起昨晚說的混話,不禁伸出手指碰了碰梁白的手,冰冷得吓人。他顫抖着将雙指靠近她的鼻端,淺淺的呼吸打在他的手上,他一下子癱坐在地上,長舒了一口氣。
“你在幹什麽?”
一擡頭,梁白已經睜開了眼睛,清澈冷漠的眼裏沒有一絲朦胧的睡意,看着清醒得很。他不禁有些惱怒,惡聲惡氣道:“看你死了沒!”
梁白木着臉坐起身,語氣平平聽不出喜怒:“讓你失望了,暫時還死不了。”
徐期暗暗惱怒自己這張臭嘴,卻還是揚着下巴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樣。這麽多年對着梁白,他都形成了條件反射,傷人的話總在不經意間就脫口而出,然後總是會後悔暗惱。
“醒了就好好反省一下自己,不過就是失個戀,身體都不要了,也就就這點出息。”梁白撫平襯衫上的褶皺往門邊走,“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徐期攥緊了雙拳,神色晦暗。直到門再次被關上,他才揚起微紅的眼輕聲道:“像你這樣冷漠無情,從來不在乎別人感受的人又知道什麽叫愛!”
梁簇正在家裏鬧絕食。她年紀也不小了,可脾氣依舊大的很。
梁匪敲了敲門,端着餐盤進來了。
小丫頭撅着嘴,不情不願地喊了一聲“哥”。她敢在父母面前撒野耍滑,卻獨獨怕這個看似很好說話的大哥。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梁匪語氣很涼,不笑的時候都像笑的唇角抿了起來,像沉着一塊墨玉的眼睛盯着她,讓她感到壓力很大。雖然是質問的語句,但語氣并不怎麽嚴厲,可梁簇就是知道大哥生氣了。
她縮了縮脖子,戳着盤中的一塊蘋果,任性道:“我開心咯。”徐期那小子,她就是想逗逗他,不是真的想對他做什麽的,是他自己會錯意,怪誰。
梁匪抱着胸靠在她的書桌上,一句話也不說,就這樣靜靜看着她,直讓她頭皮發緊怵得慌。
“好吧。我就是看梁白不順眼。想給她添點堵。”
梁匪嘆了口氣,終究沒有多說什麽,只是摸摸梁簇柔軟的發頂,輕聲道:“不要再去招惹梁白了,先前小打小鬧,那是人家大度,不和你計較,可這次,你做的實在是太過分了。”
梁簇不服氣地扭過頭不看他,他也沒有在意,轉身出去了。
他的背影很好看,腰背挺拔,雙腿筆直,走起路來不急不緩,帶着成熟男子的風雅和氣度。
其實梁匪自從接手家族企業後就很少回家了,他在外面也有自己的房産。平時要麽就是常駐公司,再不就是回自己的住處。
已近而立尤其是還沒成婚的男人其實還是處在一個很尴尬的年紀,每次回家父母都明裏暗裏地讓他趕緊交個女朋友,好成家生子。他雖然能理解父母的苦心,但他其實是不急的,是以也是能避就避了。
晚飯時母親拿了很多照片讓梁匪先看着,順眼合心的可以約出來聊聊。
難得回家一次,梁匪也不想掃興,粗粗翻看了一下,頓時哭笑不得。這照片裏居然還夾了幾張男子照片,他觑了一眼父親,父親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縱着母親胡鬧。旁邊是母親意味深長的目光盯得他如坐針氈。他對母親那副我都懂而且我都能接受的樣子也很無奈。
梁母放下餐具擦了擦嘴角:“唉。梁簇最近越來越不像話了。還是你有本事能制得住她。”
梁簇縮了縮脖子,埋頭吃飯,大哥來了家裏是沒有她說話的份的。
梁母心裏也是好笑,她這個兒子好說話的很,偏偏女兒在他面前就尾巴爪子都收了起來不敢胡鬧。
梁母是個很傳統也很賢淑的女人,她這一生兒女雙全,夫妻恩愛,也沒有什麽太大的遺憾。雖有一些不如意,也不是無法接受,只這一個兒子,讓她着實擔心。
梁匪小的時候懂事很早,她和他父親因為一些事有所分歧,對梁匪多有疏忽。後來梁簇出生,家裏的氛圍才逐漸好了起來。等她意識到平時多有忽略梁匪時,梁匪已經長成一個很優秀的少年,獨立、聰慧,對她、對這個家都沒有什麽太大的依賴。
如今梁匪雖說年紀也不大,但她還是想他能早日成家,安定下來,身邊有個知冷知熱的人能好好照顧他,仿佛這樣就能減少一點她心裏的愧疚。
梁白的夢境來的很突然。夢裏她的魂魄被拘禁在公西昭的身邊,無法脫離。她看着公西昭日漸絕望,守着她的軀體逐漸形銷骨立,不禁嘆了口氣。浮生蠱确實延長了她軀體的機能卻無法令她蘇醒,而長久的禁锢讓她陷入了沉睡,再醒來就在這個叫梁白的小姑娘的身體裏,而且她已經很少夢見以前世界的事了。
反手翻出荷包,荷包裏是一個小千世界,有她在這無盡的輪回裏在各個地方的收藏。兩片精致的竹簡安靜地呆在角落裏,她擡起纖長的手指捏出竹片,兩根竹片輕輕靠近拼在一起,嚴絲合縫。在右側從上往下浮現出三個墨色字體——【南華簡】。
她皺着眉,覺得有點莫名其妙的熟悉之感。作為一個有職業道德的穿越者,她盡心盡力地完成任務,從前她應該有個系統的吧?記憶出現斷層,很多東西她都回憶不起來了。
天道站在水鏡前,三頭身顯得精致可愛。
帝爵捏着下巴,眯了眯眼,疑惑的話語無意識地吐出:“怎麽會這樣……”
天道的臉上沒有什麽多餘的表情,不傲嬌的時候竟顯得有些陌生而無情。仔細看卻有一絲若有似無的悲憫。
嚴肅低沉的聲音響起,配上他還未長開的面容,卻無半點違和:“這是秩序在自動矯正。”
這世界所有的變化都镌刻在輪回石上,小到一花一草的枯榮,大到一個小千世界的消亡和另一個小千世界的産生,完成一個周期,就是一個輪回。無數人想尋求長生,得證大道,但其實何去何從早已在輪回石上刻下,只不過在他們不知不覺中就已經走上了早已被安排好的道路而不自知。
在這個大框架裏,九天之上有各個分級,而他天道淩駕于衆多高級生命之上,九天之下,又有衆多小世界。但天地變化,總逃不過輪回,甚至天道都要聽命于輪回。哪怕這個大世界毀滅了,因為輪回強大的秩序之力,也會有新的大世界産生,再衍生出無數的小世界和無數的生命,然後一級一級進化,再次走向高級,重複這一個輪轉。
這就是輪回,不知從何而起,也沒有盡頭。
“難道君上和女姬便又要如此再錯過一次嗎?”
兜兜轉轉,難道命運便是如此無情,再次重複之前的悲劇,抹殺兩人所有的交集?
“也許還有轉機也不一定。”天道剔透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帝爵,吐出一句暗藏深意的話。
墨色的字體漸漸浮現。梁白閉了閉眼睛,将竹簡扔回了荷包。
【聽說婆娑無量苦。】?
☆、聽說婆娑無量苦(三)
? 趙深側頭說着什麽,美好的俊顏綻放出溫暖的笑意。吧臺前一個美麗的女子時不時輕笑一聲,柔順的長發披在身後,像卷軸裏走出來的古代閨秀,一低首一側眸,盡是溫婉娴靜。
梁白對着趙深輕一點頭,靜靜走進吧臺,上手調酒。
那女子好奇地看着梁白,溫潤晶亮的眸子裏全是善意,像天山掬起的的月光般柔和輕盈。
梁白今天穿了一身燕尾服,如中世紀走出來的英格蘭貴族,長發用一根金色的綢帶盡數束在腦後,肩膀上蜷了一只英短,于是一絲不茍之中又顯出幾分少年人的不羁。
趙深的酒吧有時會辦一些主題派對,梁白空的時候也會來這裏賺點外快,而今天酒吧的主題定的是中世紀回溯風。
“喵——”稚嫩柔軟的叫聲撓的人心癢癢的,還處在幼生期的小貓,頭大臉圓,睜着大大的琥珀色眼睛扒着梁白的肩膀好奇地看着周圍,琉璃一般的眼珠閃着平靜溫柔的光,無害的很。
梁白伸出兩根玉琢般的手指在小貓肥肥的下巴上囫囵了兩下,小貓被逗得舒服得眼睛都眯了起來。
“好可愛……我可以摸摸嗎?”
梁白微微側首看去,那女子輕擡眼簾,言語間頗有些不谙世事的單純羞澀。不禁勾唇一笑:“當然可以。”
轉手調了一杯水果賓治,将小英短放在桌子上,拍拍它的屁股輕輕向前推了推。
小貓兒回頭看看梁白,撲閃着大眼睛,繼而轉回頭撅着屁股用它那張溫柔的大臉推着杯子向那女子走去。
女孩子總是對可愛又萌萌噠的小動物最沒有抵抗力也不設防備。
那女子看着極其通人性的小貓咪,發出了一聲驚嘆,不禁伸手去摸。白皙的手指在小英短藍色的皮毛上滑過,就像滑過一匹上好的錦緞,光澤、順滑,讓人心都軟了、暖了,瞬間融化了。
趙深彎着眉眼,做了一個誇張的動作:“哇哦,美麗的小姐,您為了這只可愛的小貓咪就将一個無辜的紳士抛下在一邊不理會了嗎?那我可是會很傷心的喲。”
女子不好意思地粉了面,長長的睫毛一顫一顫的語帶歉意道:“真是抱歉,這位紳士先生,是我的過錯。”
梁白好笑地搖搖頭,轉身做自己的事,至于小英短就暫時借給趙情聖泡妞。
翻飛的手指轉着酒瓶,令人眼花缭亂的動作規範又漂亮,五顏六色的燈光照射下,英俊的中世紀王子穿越數百年的時光從那個古老又紳士的國度踏碎空間而來,迎着光,神聖不可侵犯。那張凜然的面孔,潔白如玉,像凝着一層晶瑩的冰霜,偶爾露出一絲笑顏,就如同一片漆黑裏照射進來的光,能令時光停駐,令萬物驚豔,那是一種幹淨的美,內斂中隐約夾雜着瘋狂的純粹。
梁匪從轉角出來,就撞上梁白冰冷的面容,不由一陣恍惚。似乎上一次見她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她依舊沒怎麽變。
頭頂投下一片陰影,“喝點什麽?”梁白擡眼看去,等看清來人是誰,下意識地抿起嘴角。
“随便。”梁匪挺拔的身體微微傾斜靠在吧臺上,上翹的眼尾無端帶出股子睥睨的味道。他的聲音低沉悅耳,像馬車在青石巷駛過時風铎迎風作響,可那笑着的嘴角卻又浮現幾絲勾人的痞氣。
梁白垂下眼簾,不多時一杯冰藍色的“第六天哥特”放在了梁匪的面前。
梁匪端起酒杯兀自喝着,一時間兩相沉默,誰也沒說話。
半晌,還是梁匪開口道:“梁簇不懂事,我會好好管教她的。”
聞言梁白不禁憤怒地擡起下巴對着梁匪,充斥着怒火的眸子盛着盛放的血氣,沉重而血腥:“讓梁簇離徐期遠點。如果她再敢靠近徐期一步,再在我面前玩心眼,我不介意教教她,讓她好知道這世上什麽人好惹,什麽人哪怕是撩撥都不能撩撥!”
梁匪愣了一瞬,然後低低地笑出聲來,那壓抑的笑聲從胸腔傳出,眉眼悄悄彎成了好看的弧度。
“從沒見你如此生氣的樣子。”
梁白一拳打在棉花上,崩着臉硬邦邦道:“我們很熟嗎?”
梁匪煞有介事地點點頭,手指摩挲着線條清晰硬朗的下巴仔細想了想,确實連上這一次也才見過三次面,甚至前兩次也都是匆匆而過。
“可是……我好像對你已經很熟悉了呢。”梁匪湊近梁白的面前,就是這樣的感覺,像是整顆心都莫名興奮起來,砰砰跳着,仿佛認識很久又如此陌生。
梁白垂下眼,半晌輕輕道:“梁匪,我是認真的。事情都過了這麽多年,我不希望打破現在平靜的生活,更不希望任何再與姓梁有關的人介入我的生活。”更何況,“徐期是我的責任。”我不想他因為我的緣故再受到任何的傷害。
梁匪一怔,也沉默了下來。這個男人真的生了一副很好的皮相,哪怕是高眉深目、透着些異域美感的趙深都比不上。淺灰色的羊毛衫一看就是價值不菲,精致的V領露出一片好看的鎖骨,襯的他沉默迷人的樣子該死的性感。
突然一個嬌氣卻蠻不講理的聲音插了進來:“徐期,那個不男不女的人是你誰啊?說讓我不要靠近你吶。”
徐期緊緊跟在她的身後,雖然一直縱着她讓着她但聽她如此說梁白,心裏難受又不高興,但終究沒有駁了她的面子。
梁白定定地看了會徐期,最終失望地低下頭。徐期不自在的飄忽着眼神就是不敢落在梁白身上,倒是梁匪眉梢挑起,冷淡的表情裏藏着幾分怒氣:“梁簇。”
梁簇縮了縮脖子,萌生了幾絲退意,但一看一旁漠不關心仿似事不關己的梁白,心裏又纏上幾分怨恨:“本來就是嘛。看她那什麽打扮,醜死了。”眼神一躲,落在那邊正被趙深逗的呵呵直樂的女子身上,如找到靠山一般喊到:“錢珊姐!”
那女子轉頭,露出一抹和善的笑,梁簇走到她的身邊挽住她的胳膊,笑得甜美乖巧。見身前和錢珊談笑風生的趙深,方皺着眉不滿道:“錢珊姐,你怎麽一個人在這坐着?而且怎麽把你帶到這種地方來。我哥怎麽這麽不懂事!”說着,挑剔地掃視了眼周圍的環境,便先發制人将責怪的目光投向梁匪。
其實趙深的酒吧很有格調,幹淨、安全,保密性也很高,加上作為業界以品酒聞名遐迩的老板,還有偶爾露面年紀輕輕但才華非凡的員工,趙深和他的酒吧是有口皆碑的。
錢珊則是個養在深閨的嬌嬌女,別說沒來過酒吧,便是連更高檔一些的私人會所都沒有去過。她的父母只得她這一個女兒,捧在手心含在嘴裏,保護的很好。
“小簇,是我讓梁哥帶我來的。”錢珊頗為不好意思地腼腆道。
梁母一心想為梁匪尋個溫柔體貼的妻子,而錢母也一直為女兒的親事發愁。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錢珊也不乏追求者,但錢母總害怕女兒太過單純良善,将人心想得過于美好,至今也未擇定良婿。這兩家宴會上聚在一起,談到兒女親事,一拍即合,索性讓兩個年輕人先試試。
錢珊對梁匪是有好感的,但也僅限于此。她雖然經歷的少,但她卻是很敏感的一個女子。
梁匪成熟、穩重,多金而且風趣,在她所見過的男性中确實鳳毛麟角,偶爾眉梢一挑,露出幾分痞氣,正是女孩子最喜歡的模樣。
錢珊自然也是喜歡的,可她心裏也明白,她和梁匪,有緣相逢,卻無緣終身。愛與欣賞終究是有距離的,有些人相見第一眼就能将與對方的關系準确定位,梁匪對她不感興趣,她恰好也只想和他做個君子之交。而且,錢珊偷偷瞟了一眼高眉深目的趙深,她現在更喜歡他呢,雖然年紀大了點。
好女孩總是會被壞男人吸引,這句話果然沒錯。趙深雖然不很壞,但他們兩個的愛情觀完全背道而馳,無論走不走的到一起去,關鍵還是看趙深是否願意。但作為浪|蕩了那麽久的洋場高手,趙深其實是個不婚主義者,他只想談一輩子的戀愛,或者說他還未遇到讓他想要收心的另一半。
“喵——”小英短嬌聲叫着,粉紅的舌頭舔舔自己的毛發,睜的圓溜溜的貓眼平靜安寧,瞬間吸引了梁簇的注意力。
“錢珊姐,這是你養的嗎?”
錢珊搖搖頭,看看梁白又對梁簇笑道:“是那位調酒師傅的。”
梁簇原本準備撫弄貓兒的手頓了頓,改做捏着小貓脖頸處的軟肉提了起來,小貓兒四只爪子在空氣裏劃拉了幾下,迷蒙地睜着大眼不知發生了什麽事。
梁簇惡意地笑了笑,“徐期,我想要這只貓。”
徐期暗嘆一聲,說道:“乖,我再給你買一只更漂亮的。”
“不要。我就要這一只。”梁簇撅着嘴,直直看着徐期,語氣裏滿是任性。
徐期漫不經心地看了看梁白,突然勾起一抹惡劣的笑,眉眼彎彎的,像個陽光帥氣的公子哥。
“好。”
梁簇拎着小貓,得意地搖晃了幾下,溫柔的貓兒炸毛般尖叫起來,像爪子劃過玻璃發出的聲音,直讓人頭皮發麻渾身起雞皮疙瘩。
一陣淩厲的風從耳邊劃過,一縷發絲從耳畔處斷裂飄落,梁簇吓傻了一般呆立在原處。她的背後,一只紅色的飛镖正中靶心。
梁簇手一松,小英短落回桌面沿着桌子跑回梁白身邊。她心有餘悸地摸摸耳畔臉頰,憤怒地看向梁白:“你有病啊!”
梁白冰冷着面容,安撫着瑟瑟發抖的小貓兒,發出一聲短促的冷笑。
她臉轉向徐期,不帶一絲感情:“誰準許你随便處置我的東西。”?
☆、聽說婆娑無量苦(四)
? 在徐期的記憶中,梁白從來沒有和他這樣講過話。小時梁白讓着他,什麽都不和他争,父母去世後,梁白更是将他當做了放不下的責任,幾乎從沒有過如此激烈的譴責之語。他一怔,就如一瞬間失聲了一樣。
“梁簇,你有什麽不滿的,沖我來。不要去招惹徐期。”梁白單手轉着酒瓶,一只手撐在桌子上,貓兒順着她的手臂爬上她的肩膀,她沒看徐期,視線落在手背上那一道長長的疤痕。
那條疤痕是徐期留下的。當時徐期還小,對她發脾氣,一下子摔碎了碗碟,濺起的碎瓷片彈向她的眼睛,她伸手去擋,血流如注。
“徐期你已經成年了,知道對自己的行為負責,也知道該如何保護自己。你的選擇我也無權幹涉,但同樣的,後果也要自己承擔,不要像上次那樣喝酒買醉還要拖累我。”
梁白指尖搭在一起摩挲了下,她是真的有些生氣了。梁簇不懷好意,上次徐期就因為她要死要活的,現在又粘在了一起,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若是梁簇故态複萌,難過的還不是徐期自己,怎麽就不長記性。
“你要記住,受傷了,你是沒有人安慰的。而我,有自己的生活要過。”
徐期有些懵了,就連趙深都覺得以梁白對徐期無條件的縱容不可能說出這番不留情面的話。
酒吧裏熱鬧處熱鬧非凡,可這角落的吧臺裏卻氣氛凝滞的有些沉重。
梁匪皺皺眉,心裏有些不好的預感。一絲念頭一閃而過,卻怎麽也沒抓住。
“怎麽沒人安慰?徐期,別聽她的,你還有我呢!”梁簇柳眉倒豎,微翹的嘴角無意中洩露了些施舍的意味。
徐期覺得難堪,心尖酥酥麻麻的又像空了一樣,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就連他都沒發現自己語氣裏的委屈和控訴:“你什麽意思。”他眼睛并不是純粹的黑,泛着點棕色,大多數亞洲人瞳孔都是這種顏色。
梁白不理他。有客人來點單,還是熟人。基本上只要梁白來了,這家夥就一定會出現在這裏。
“梁白,我在很認真地追求你。你不要總是回避。”男人很高大,長相并不是很英俊,但言談舉止具是不俗。巧的是,梁匪也認識,前幾天這個男人剛給他做過一次財經訪談。
“喝吧。”梁白遞了酒給他,示意他閉嘴。
周泓遠是個笑面虎,現在是國內首屈一指的財經雜志編輯,也兼職做梁白的經紀人和助手。
話說回來,梁白的主業其實是個作家兼詞作人。不過梁白從未在大衆面前露過面,她并不喜歡聚光燈下的生活。恰好遇到了有共同愛好的周泓遠,這一路走來,少不了周泓遠對她的照顧和保駕護航。
梁匪低着頭神色莫名,那副若有所思的斯文模樣确實吸引了不少前來搭讪的女孩子。
梁匪歪歪頭,嘴角露出痞氣的笑來:“對不起,我有女伴了。”
那幾個女孩子理解地看看端坐一旁的錢珊,發出了然的笑聲。
錢珊搖搖頭,指着剛從櫃臺下拿酒冒頭出來的趙深溫柔一笑:“我的男朋友是他呢。”
趙深莫名其妙地出聲道:“我錯過了什麽嗎?”那副不知東西南北的樣子竟是和那只頭大臉圓的小英短一模一樣的表情。
女孩子們沒想到櫃臺下還藏了一只老板,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梁匪看着周泓遠那副人模狗樣突然就不順眼了起來,惡作劇一般勾住梁白的脖子,一點都不像平時成熟穩重的樣子:“難道我們倆不像男女朋友嗎?”
梁匪做出傷心的樣子,女孩子們急忙搖頭,其中一個說道:“這麽看果然有點夫妻相呢。”
梁簇在一旁小聲咕哝道:“哼。能不像嗎!”
徐期若有所思地看了梁簇一眼,不着痕跡地問道:“你們兄妹似乎和梁白認識挺長的時間了啊。還都姓梁呢。”
梁白來徐家的時候歲數也不小了,是以徐父徐母也沒有要求梁白改姓,他們尊重梁白的意見。
“是……啊。”梁簇擡起頭,看見徐期的目光不禁有些心虛,轉念一想又理直氣壯地問道:“是又怎麽樣!”
“所以,你接近我,就是為了傷害我,給梁白添堵嗎?”
徐期受傷地看了眼梁簇,憤怒地甩開她的手大步走出了酒吧。
梁簇讷讷地追着他喊到:“不是這樣的。”徐期那沉甸甸的一眼落在她的心裏,不知怎的,除了歉疚,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難過。她其實并沒有自己想得那樣只是和他玩玩而已吧。
梁白抿着嘴,渾身冒冷氣,那些女孩子很快散去,她肩膀一動從梁匪的手臂下掙了出來,小貓兒不知何時爬上了梁匪的肩膀,安心地盤卧着。梁匪的肩膀比梁白更寬闊些,小貓兒趴的很舒服,喵喵嬌聲叫着。
“你怎麽那麽幼稚!快跟上去看看,別寶貝妹妹出什麽事你父親又要怪在我頭上。”
梁匪逗了逗貓兒,捏着它的兩只爪子眼都沒擡:“她總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更何況還有保镖跟着呢。
錢珊彎彎眼睛溫婉地笑了:“梁哥。天晚了,我該回去了。”不待梁匪說話,她悄悄轉臉看向趙深又飛速地低下了頭:“趙先生,能請你送我回家嗎?”
兩個男人都是一愣,梁匪了然地笑笑,忽然明白過來,錢珊怕是早有預謀。這世界上的女子果然都不能小瞧,哪怕是這樣看起來如此純良的。
半晌趙深愣住的面容上才緩慢的浮起一抹溫柔的笑:“樂意之至,我美麗的小姐。”
梁白皺着眉看着攤在吧臺上的梁匪。酒吧裏的人都走光了,老板也沒再回來。她本來可以鎖了門就回家好好睡一覺,可這裏還躺了一個人無人認領。
她也不知道這劇情是怎麽發展的。不過是稍稍離開了一會,兩個大男人就開始喝酒,你一杯我一杯,誓把對方喝倒。周泓遠早被同來的小夥伴拖走了,梁匪還趴在這裏。
梁白伸出手指戳了戳梁匪的臉,無意識地喊了一聲“哥”。
恍惚中有畫面一閃而過,冰天雪地裏一個身着單薄的女孩子撐着比她高了一個頭不止的少年翻山越嶺,一個不小心摔倒在雪裏,她看着少年青白的臉色,眼裏蓄了淚,輕輕喊了一聲“哥”。
梁白晃着頭,有些分不清是以前經歷過的任務世界,還是進入任務之前她自己的經歷。
梁匪眉宇一動,沒有作聲。
梁白進了更衣間換了一身輕便的行頭,還是沒忍心将梁匪扔在這裏吃冷風,把他帶回了家。
她揉着眉角,心想,最近還是少去酒吧為妙。總沒什麽好事。
喝醉的梁匪很乖,也沒有時不時會露出的壞壞的樣子,這個男人雖然偶有痞氣但為人也很正人君子。
梁白給他擦了臉,一直沒發現他是醒着的。而梁匪也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她的服務,本就昏昏欲睡,後來真睡着了,還很安穩。
天快亮的時候,梁匪起身喝水。茶幾底下掉了一張紙,他順手撿了起來。無意間瞥了幾眼,臉色漸漸凝重了起來。
大學時他報的是醫學專業,雖然後來沒有從事這一行業,但他也知道這上面的幾種藥物是治療什麽的。上面記錄的最後一次醫藥繳費日期就在前幾天。?
☆、聽說婆娑無量苦(五)
? 梁白這一覺睡了很長時間,醒來的時候都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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