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一卷相思深若海,宮闕路難尋
經到下午了。她摸摸頭在房間裏轉了轉,梁匪已經走了。
打開電腦,郵箱裏滿是編輯的催稿,間或夾雜着一兩封周泓遠的求愛信件。
梁白其實從來沒有把周泓遠的表白放在心上,他們家世不對等、學歷不對等,就連交友圈都幾乎沒有交叉。最重要的是,她不僅是對他,甚至是對任何人,都沒有那種心動之感。
“咔嗒”,似乎是門開的聲音。
梁白小心地悄悄走出書房,下了樓,客廳裏窸窸窣窣的,梁白看清來人是誰,一向波瀾不驚的面孔出現了一絲裂痕。
她木着臉問:“你怎麽有我家鑰匙!”
梁匪一臉無辜:“這很難想到嗎?當然是從你家拿的!”
梁白看着他那張無賴的臉,恨不得手撕了他。她的鑰匙放在了卧房的櫃子上,而且沒有備份。這無賴竟然擅自進了她的寝室,最嚴重的是她都沒有發現!
“還給我!”梁白攤開掌心,手指都要戳到了梁匪的臉上。
梁匪莞爾一笑,一臉斯文敗類笑出了幾分匪氣:“給你。反正我備份了。”
梁白捏着鑰匙的手松了又緊,什麽有匪君子,特麽全是狗屁,這分明就是強盜!土匪!
“你到底想做什麽?”
“突然良心發現,想照顧你。”
“不、需、要。”
“無所謂。我願意。”
“你!”
“先別說那麽多,飯都涼了。”
梁匪盯着梁白吃好飯就離開了。他的手插在褲兜裏,褲兜裏的那張繳費單被捏的很皺。
他揉揉眉心,心下有些累。梁簇從小就像小公主一樣長大,無論出現在哪裏,都耀眼奪目。梁簇也确實很優秀,她喜歡別人的贊美以及豔羨。而梁白不同。她從小就沒有過什麽特別幸福的日子,但她卻比任何人都孤僻驕傲,無論遇到什麽難事,從不伸手求人。平心而論,撇開梁簇任性、虛榮的個性不說,梁匪确實得承認梁白其實還是比梁簇優秀太多,但她的優秀實在是太沉重太難以捉摸。同樣都是他的妹妹,他希望她們都能好好的。錯的都是大人,而仇恨不應該延續到孩子身上。
他猶豫了一會,還是撥通了電話。
“爸,梁白生病了。嗯。嗯。挺嚴重的。胃癌,不知道還有沒有治愈的機會。”
“爸。”陽光透過樹葉垂落,墜在他的眼裏,“讓梁簇出國過幾天吧。她太胡鬧了。”
梁白趕稿,已經把自己鎖在家裏好幾天沒有出門了。
梁匪來送飯的時候,周泓遠正坐在門前發呆。
梁匪挑了挑眉:“周先生,怎麽不進去坐坐?”
周泓遠憤恨地看看梁匪又想到什麽似的好整以暇地抱着胸站在一旁。
梁匪裝模作樣地按了幾下門鈴,沒人理,周泓遠幸災樂禍的笑容還凝在臉上,卻見梁匪惡劣一笑,掏出了一把鑰匙堂而皇之地打開了梁白的大門。
于是,周泓遠的表情碎了。
梁匪清咳一聲,一副主人作派:“周先生,不進來坐坐?”
梁匪買的東西每一份份量都不多,但好在種類足,三個人吃都綽綽有餘。
梁白吃的都比較清淡,她喝了一口粥,實在被周泓遠幽怨的目光盯得食不下咽,黑着臉問道:“到底怎麽了?”
周泓遠滿臉控訴,“他怎麽會有你家鑰匙!”
梁白扶額,随即冷笑一聲:“因為他無賴。”
梁匪進食慢條斯理,很是好看,也确實生了一副上天厚愛的好皮囊,這得天獨厚的優勢甚至有時讓人下意識地忽略他本質裏的一些惡趣味,比如喜歡看別人咬牙切齒卻對他無可奈何的模樣,甚是道貌岸然。
他放下手中的筷子,一臉春華燦爛地問梁白:“吃飽了?”
梁白扭着頭胡亂地點了幾下,就怕梁匪逼她将桌上的東西全部吃完。好在還有外人在,梁匪還是比較給她面子。
“今天出去走走吧,別總悶在家裏。心情愉快有利于身心健康。”梁匪狀似不經意地說道。
梁白不由狐疑地多看了他幾眼,猜測他是不是知道了些什麽。不想梁匪一句話,讓她感受到了來自大宇宙的惡意。
“你看我做什麽?難道我今天比較帥?”
果然,都是她想多了。
“我先走了。今晚帶你出去吃飯。”簡直根本沒有征求梁白意願的意思。
梁匪手臂上搭着西裝外套,像是所有的商業精英一樣,精明幹練。但比起工作,他顯然是個更有格調的人,大多時候嚴肅正經卻不刻板,有着三十歲男人恰到好處的閱歷,幽默風趣,知道怎樣去享受生活。而這樣的他一旦浪漫起來,就像一出童話一樣,将世界都拱手捧上。或許他的愛,也是如此。
周圍的朋友都說,周泓遠其實是個很中規中矩的人,他的文章也總是客觀而公正,未有偏私。很多年後他已經是退居幕後,而當時這一版財經做最後一期絕版,請他出山讓他執筆寫寫他們那個年代的金融巨子,他将很大一塊篇幅留給了這個他現在還當做情敵的男人,他在文章的最後結尾,寫下了一句似是而非、引人遐思的話,遣詞用句間卻飽含了個人悲劇色彩。
——“卻未想到,極致浪漫背後的愛情埋葬着死亡的陰雲和被背叛的倫理,原來他的愛,也像童話一樣,總在最深處戛然而止。”
當然,他現在怎麽也想不到以後的事。梁匪正得意地對他挑挑眉,讓他恨的牙癢癢。話又說回來,正事不能忘,他這次是來拿新歌稿件的。
梁白和群光簽了三年的合約,為它旗下的藝人創作詞曲,今年恰是最後一年。作為梁白的經紀人,他其實并不希望梁白續約,她的情況值得更好的發展。群光的高層卻舍不下這塊肥肉,誘餌一個一個下,想留下梁白。這次甚至把近幾年火的不得了的樂壇天王章降推了出來,企圖美男計一舉成功。
雖然一直對梁白只聞其名不見其人,但性別年齡都還是知道的。這個年齡段的女子最經不住誘惑,先不說梁白到底會不會被美色吸引續約,就目前來說,周泓遠防的太緊,她連美色在哪裏都沒瞧見,甚至所有事宜都由周泓遠負責包辦,稿件都不許她發電子版和對方聯系,當然也是出于謹慎,防止稿件洩露,以前就出現過這樣的情況。
不過梁白也樂得輕松自在。說實話她真不願意和對方接洽更改自己的作品,骨子裏她和梁匪是很相似的人,都傲慢而自負。
晚間的時候,梁匪來接梁白。還未靠近,梁白皺着眉問道:“你喝酒了?”
梁白最近食欲不振,吃的很少,甚至有些厭食的傾向。梁匪不能明說,只能暗自觀察她的身體狀況,時不時旁敲側擊一下。
她服用的治療藥物很大一部分抑制了她的食欲,吃營養素總不是辦法,是以梁匪挖空了心思想讓她多吃些。
梁白唇色有些發白,捂着鼻子後退了幾步,心裏直犯惡心,她現在抵抗力已經變得有些差了。
梁匪無奈地聞了聞自己身上的氣味,其實還好,今天有個推不掉的應酬喝了兩杯,他來的時候已經洗了把臉,可是衣角上還是沾了些酒氣。
“去洗個澡。不然趕緊滾。”
洗了一半,梁匪從浴室裏探出頭,“上次我留在這裏的衣服還在吧!”
梁白一僵,突然想到梁匪那一身價值不菲的衣服現在的下場,貌似好像也許還在小英短的窩裏。
梁匪雖然有時不着調,但小英短卻很喜歡他的氣息。梁白也有些孩子氣,索性就将梁匪的衣服扔進了小貓兒的窩裏,正好這幾天趕稿省得貓兒愛嬌粘着她。她居然也給忙忘記了。
梁匪半天沒聽到她的回答,問:“怎麽了!”
梁白條件反射地将那身被小英短鈎的全是毛球的衣服往身後藏了藏,甚是欲蓋彌彰道:“沒什麽!你放的衣服我怎麽知道在哪。”
梁匪彎了眼,其實他早就發現了那身衣服。這幾天小貓兒可都是他照顧的。不過似乎每次梁白在他面前智商都會下降,逗逗她還是挺有趣的。
“讓你助理再送一套過來不就好了。”梁白故作鎮定狀似随意地說道。
梁匪擦幹了頭發,裹着浴巾往衣帽間走去。
“哦。我給John放了三天假,他女朋友生病了,一早就坐飛機走了。”
他記得上次為了以防萬一,在梁白的衣帽間放了一身便服。
梁白抱着那身被小貓兒□□過的衣服蹑手蹑腳地上樓想将它藏起來,不想一開門就看見裸着上半身的梁匪,然後,還有梁匪手裏拎着的她的黑色的——Bra!
梁白的表情裂了。
于是,梁匪的表情也裂了。
梁白木着臉将抱着的衣服扔在梁匪的臉上,搶過自己的胸衣,狠狠用了一招女子防狼術。
梁匪臉色一黑,擡手一擋,護住了下半輩子的幸福。
“你這個變态!”梁白恨恨地罵了一聲,摔門下樓了。
梁匪苦笑,其實他就是想把它撿起來,不過尺寸好像還不小呢。?
☆、聽說婆娑無量苦(六)
? 梁白坐上梁匪的車時兩頰還泛着粉紅。倒是梁匪眯着眼睛笑得坦然大方的很,不見一絲心虛尴尬看着卻着實可恨。
“你把梁簇弄到哪兒去了?最近徐期發瘋了一樣找她。”
“送她出國過一段時間。”
“為什麽?你父母舍得?”梁白詫異地扭過頭看他,正好霓虹閃爍透過打開的車窗照了進來,将梁匪英挺的眉目剪的愈發如默畫一般,再絢爛的光景都成了陪襯。
“這樣不好嗎?既然你不看好他們,早點分開斷的幹淨點為好。”梁匪的側顏在忽明忽暗的光裏突然就顯得有些不近人情的冷漠。
“可徐期……”
“沒有可是。你也知道徐期是你的責任,但你也不能一輩子都陪着他、引着他走向正确的方向。他總要成長的。”
梁白忽然沉默起來,心頭萦繞着一股若有所失之感。
梁匪驅車駛進茶園,帶着梁白進了茶樓。入鼻皆是茶香,整個人都舒暢了起來。這個地方雖然不是很出名,但在這一帶裏也算是難得的清幽雅靜之處。
梁匪本來預定了一間包廂,但梁白難得有一絲別扭,不願和他獨處一室。梁匪無奈只得選了大廳一角的隐蔽之處,只一扇繡着翠竹堅石的屏風隔了開來。
大廳臺上有青衣咿咿呀呀唱腔婉轉,唱的是《鎖麟囊》的第四折《朱樓》。
“我只道鐵富貴一生注定,
又誰知人生數頃刻分明。
想當年我也曾撒嬌使性,
到今朝哪怕我不信前塵。
這也是老天爺一番教訓,
他叫我收餘恨、免嬌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戀逝水、苦海回身、早悟蘭因。”
梁白聽着,不覺怔然。休戀逝水,苦海回身,冥冥之中有浩然梵音像洪鐘一樣在腦海裏響徹,一陣劇痛讓她差點握不住筷子。
臉上有溫暖的觸感在慢慢移動,恍然回神,竟早已淚流滿面,梁匪挑起她的下巴,輕輕為她拭幹臉上的淚珠。他的眼神裏充滿了擔憂,“怎麽了?不舒服嗎?”
梁白拿下他的手,緩慢而鄭重地搖了下頭。她的嗓音輕輕的,像雨後荷葉上的水珠滾落湖面漸起的漣漪,一圈一圈慢慢蕩開:“你別對我這麽好。”
梁匪彎着眼睛溫和一笑:“說什麽傻話。”
梁白低頭慢慢吃東西,一桌全是養胃的小食,“你知道多少。”
梁匪一怔,半晌,眉眼柔和了下來,可那冷峻的眉角不知何時悄悄籠罩了一層晦暗。
“全部。”
一頓飯吃的略顯沉悶。兩個人雖然心思各異,但卻都想着同一件事情。
“梁白,你跟我回家吧。”
梁白平靜的面容上染上冰涼的怒氣:“不要你們可憐我!”
梁匪心裏突然湧起一陣鈍鈍的痛:“梁白。那天我都聽見了。”那一聲哥我聽在耳中,落進心裏,像下一場很久很久的雨,淋濕了一片,再難忘記。就算再堅強的人,也是會累的,如果你累了,既然你還叫我一聲哥哥,無論疾風驟雨,我都會來到你身邊,對你敞開懷抱。
梁白臉色忽的一白,急匆匆地轉身離去,有一種被人揭穿的難堪。
身後是梁匪焦急的呼喊,她慌慌忙忙小跑起來,不小心撞在了一個帶着脂粉味的陌生男人的身上。
她擡頭驚慌地看去,略一吃驚,認出是誰後随即幹脆道:“章先生,麻煩幫我一個忙。”
男人愣了愣,身後的呼喊漸漸靠近,“梁白!”
梁白唇色蒼白,眼裏帶了幾分哀求還有些隐忍的痛意。她左手撫着胃部,光潔白皙的額頭上全是冷汗。
男人眉宇蹙了蹙,心裏拿不定主意到底是不是一個人還是恰巧同名同姓,但還是扶着梁白上了自己的車。
“梁小姐,我送你去醫院。”
“謝謝。不用了。送我去周泓遠那裏,想必你應該很熟悉怎麽走吧。”
章降一開始出道其實是唱戲劇的,陰差陽錯唱流行歌曲紅了半邊天,可他內心其實對戲劇自有一股難以割舍的情意在其中,偶爾也會擺脫自家的麻煩精助理來這裏唱唱青衣。這次其實實在是被上司煩得緊了,非要逼他去色|誘一個他見都沒見過的人,沒想到吃了閉門羹連門都沒摸到不說,只得低三下四隔三差五的去騷擾一下周泓遠。
男人沉默地點點頭,從後視鏡裏見梁白臉色差得不行,還是沒忍住問道:“梁小姐,真的沒問題嗎?”
梁白擡起手無力地擺了擺,便又阖上眼睛默默忍受,感受那一波一波痛處,頭腦卻愈發清醒。
這幾天,确實被梁匪無聲地一點一點地融進了她的生活,但她不需要那所謂的溫暖。
世間一切皆是虛幻,如夢幻泡影,轉瞬即逝。唯有內心安寧方是真正的永遠。
章降打了電話,周泓遠很快開門出來,見上午還好好的人現在痛得幾欲昏死,不禁又急又氣。
章降簡略地解釋了一下,便低調離開了。他現在不比以前還未出名的時候,時刻都要注意被人認出,也防止記者聞腥而來。那些狗仔可是跟蒼蠅一樣無孔不入,見縫就叮,可是讓他吃夠了苦頭。
周泓遠扶着梁白在客廳沙發上坐好。
梁白虛着眼輕聲告訴他:“泓遠,梁匪要是打電話來,別告訴他我在你這裏。”
“那你現在怎麽辦?這是怎麽了,痛的這樣厲害。你既然不願去醫院,我去給你拿些藥吧。”
“我沒事,犯胃病了。過一會就好了,讓我好好睡一覺。”
周泓遠點點頭,叫醒了還在他卧室裏睡着的鄭璐下來照顧梁白。
鄭璐是個清秀的女孩子,并不十分美麗,但溫順、乖巧,是周泓遠身邊女人中來來去去唯一一個能始終留在他身邊的女子。
梁白歉意一笑:“沒打擾你們吧。”
鄭璐紅着臉頰,像一朵含苞欲放的荷花:“沒有,沒有,梁小姐千萬別這樣說。”
這樣一個死心塌地愛着周泓遠的好女孩,梁白又怎麽忍心讓她傷心難過,周泓遠雖然一直說在追她,怕是自己都沒反應過來,向來不喜歡帶女人回家的他對鄭璐确實是特殊的,至少這麽多年,鄭璐是除了她這個姑且算是被追求者的人唯一一個能登堂入室的女子。
鄭璐安頓好梁白,下了樓來。周泓遠坐在客廳裏抽煙,橘紅色的火光忽明忽滅。鄭璐心想,這個男人怎麽那麽好看,就連抽煙的姿态都如此迷人。
“她怎麽樣了?”
“睡着了。看起來不是很安穩。”
“打電話給徐期,問問他在哪裏。”唯一的姐姐竟有這麽嚴重的胃病,他這個做弟弟的再怎麽不關心也應該知道吧,于情于理,都該知會他一聲。周泓遠心裏總有些不安。
鄭璐很快回來了,手裏還拿着電話:“打了好幾個了,都沒人接。”她猶豫了一下,問:“要不打給趙深吧。說不定他知道徐期在哪。”
周泓遠有些生氣,一到關鍵時刻就找不到他人,徐期這混小子也是能耐。
“也好。”說着,自己接過手機撥了趙深的電話。
趙深那邊亂的很,挺嘈雜的。電話響了好幾聲,他才按了接聽。
“喂——你大點聲,我聽不見!”
“徐期在你那兒嗎?”周泓遠皺着眉問道。電話那邊吵的很,還時不時夾雜着女孩子的驚呼聲。
趙深一把拉住快要摔跤的錢珊往懷裏帶了帶,“我不知道啊!在外面呢。徐期這幾天找梁家那小妹妹一直找不到人,正發瘋呢,怕是只有梁白關心他往哪兒去了。不然還有誰知道他去哪了!”他攬着錢珊出了鬼屋,長舒了一口氣,那些尖叫聲簡直沒把他吓死,“你問他做什麽?不然打電話問問梁白吧!”
周泓遠頓了頓,好半天才輕聲道:“梁白在我這呢。情況不太好,卻不想去醫院。你知道她胃病很嚴重嗎?”
“胃病?什麽胃病!等等,好像是有一段時間她說喝酒喝得胃穿孔了,住了挺久的院。”
“什麽時候的事?”
“幾個月前吧。”
“徐期有在身邊照顧?”
“那小子看梁白就跟看仇人似的,怎麽可能。況且梁白誰都沒說,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梁白也真是上輩子欠了他的。”
周泓遠眸色漸深,“如果找着徐期了,讓他來我這。”
挂了電話,趙深皺了眉,心神不寧。
“怎麽了?”錢珊青蔥的指尖按上趙深的眉頭。
“梁白生病了,周泓遠讓我聯系徐期。我連他人在哪兒都不知道。”
錢珊猶豫了一會,開口說道:“也許我知道。”
趙深在錢珊的指點下在梁簇他們學校的自習室裏找到徐期的。徐期正睡得天昏地暗,頹唐又滿身酒氣,跟廢了一樣。
少年時期的愛戀,總是轟轟烈烈不得善終。徐期愛梁簇,梁簇沒有一點征兆就消失不見,他也不知道是擔憂多些,還是恨多些。可他知道,還是愛占據了心扉。和梁簇在一起,他快樂、安心,就像一直漂泊的心終于有了可以停靠的港灣。那是孤獨的旅人遇到栖身之所的難以割舍。
趙深眉目間凝聚着怒氣,錢珊扯扯他的衣角,上前一步拍拍徐期的肩膀,輕聲道:“梁簇被她哥送出國了。你要是還想見她,還想和她在一起,得足以匹配的上她才好。不過現在更重要的是,你姐姐生病了,更需要你照顧呢。”
徐期眨了眨還有些朦胧的眼,一下子被驚醒了。突然回憶起剛剛做的噩夢。
夢裏梁白死了。
他驚出了一身冷汗,啞着聲音問道:“我姐在哪?”
趙深哼了一聲,“周泓遠那裏。如果不是你這麽不關心她,她生病了又怎麽會去找別人!你可是她唯一的親人!”
徐期臉色一暗:“你不明白的。她從來什麽都不和我說。從來不。無論有什麽都喜歡自己一個人扛着。”梁白就是這樣一個人,他想靠近她,他怕她離開,他的關心無從下手,總是想盡辦法惹她生氣,博取她的關注。她是他這個世界唯一認可并且依賴的親人,在這之前他也一直認為他對于她來說意義也是一樣的。但那天梁簇告訴他,她和她的哥哥才是梁白血脈相連的親人。那一瞬間,他像是什麽都聽在耳朵裏了,又好像什麽都沒聽見,整個世界除了他淺淺的呼吸,所有的一切都停滞了。他多麽害怕梁白會被別人搶走,于是屬于他的縱容不在了,屬于他的寵愛也會被別人分走。
樹葉落了一半,風停留在樹梢,小草還保持着被吹彎的姿态,他心裏那個叫梁白的世界塌陷了。他忽然不敢見她。
☆、聽說婆娑無量苦(七)
? 梁白從一陣劇痛中醒來,說不清是精神上的疲乏還是身體上的極限,她怔怔地擡起手擋在眼睛上,遮住了那雙亮若星子的漆黑眼瞳。
那人站在一片屍山血海裏,就這麽定定瞧着她,猩紅的眼裏滿是寂靜的絕望和快意。他一個人行走在這個世間,不知過了多少年,看遍了大河山川,仿佛在尋找什麽填補心中的缺漏,可是沒有,什麽都沒有,他累了,在一片山明水秀之地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梁白站在旁邊看着,想大聲阻止他:“不要!”可聲音像卡在喉嚨裏一樣怎麽都發不出來。她摸摸自己的心,空蕩蕩的,仿佛是有一場烈火在焚燒,是痛嗎?
痛是這樣的感覺,這樣的滋味,讓人想嘶喊卻失聲,讓人想求生卻不能,竟是如此複雜難言。
那人突然擡起頭穿透虛空像是看着她的眼睛,笑得不舍而眷戀:“等我!”
漸漸地,那張面容模糊成了梁匪的修眉俊眼,梁匪追着她焦急地喊道:“梁白!”
徐期坐在她的床邊,滿眼血絲,形容憔悴。瞧見她醒來,聲音裏帶了些并不明顯的鼻音。
“梁白,梁白。”說着轉過頭紅了眼睛,半晌惡聲惡氣地繼續道:“怎麽睡得跟豬一樣,怎麽叫都叫不醒。”
他擦了擦眼角,“醒了就起來,回家!”
梁白眉間浮起一抹柔軟而縱容的笑意:“我沒事,別擔心。”
徐期漲紅了臉,結巴道:“誰……誰擔心了!”
趙深和周泓遠站在一旁,輕輕松了一口氣。
原本趙深是想先送錢珊回家的,可錢珊不放心,便跟着趙深一起帶着徐期來了周泓遠那兒。
聽鄭璐說,梁白正睡着,兩個女人就上了樓進去看看。不想,梁白痛得整個身子都蜷在了一起,若不是身體還有淺淺的起伏,那冰涼蒼白的面容沒有一絲人氣兒。徐期上來的時候,見着梁白的樣子,整個人都崩潰了,甚至連指尖都在顫抖。他想碰觸又收回手,最終也只像怕驚擾了她的好眠一樣,輕輕地輕輕地喊了聲“姐”,心情卻奇跡般平靜下來。
趙深和周泓遠坐在沙發上吸着煙,還是決定将梁白送去醫院。可睡夢中的梁白卻警惕得很,不待有人靠近,那雙寒星如墨的眼睛就無聲地掙開,明明若點漆般剔透地看着你,但無端就讓人覺得浸着無邊的血氣,像置身血海中一樣。
梁白擡起細瘦的手腕将手搭在徐期因為要聽清她說什麽而湊近的腦袋上,整個人已經收拾得幹幹淨淨的徐期就像小時候那般乖巧的模樣,也如小時那樣口硬心軟,可梁白手底下的觸感卻已經不像他那時發絲一樣毛茸茸般的柔軟。
她無奈地看向周泓遠,“怎麽大家都來了!”
周泓遠猶豫着問道:“梁白,你告訴我,究竟怎麽了?”
“生了點小病而已。”梁白滿不在乎地說道。
突然門口一個冷沉帶着怒氣的聲音傳來,像一聲驚雷砸在衆人心中。
“胃癌也是小事嗎?”
說着語氣漸漸軟了下來,有些頭痛摻着疲憊輕聲問道:“梁白,你怎麽這樣任性!身體是你自己的,不要讓我們這些關心你的人擔憂。”
梁匪彎腰下來看她,眼睛裏忽然有了水光,連聲音都哽咽了起來:“你知道,我有多擔心你嗎?我找不到你,都快發瘋了。我多害怕你會出什麽事。”
梁匪找了梁白一個晚上,他驅車出來的時候,帶着梁白離開的車子已經沉沒在一連串的車海裏,不見了蹤影。
他急的六神無主,腦海裏全是她捂着胃部快要摔倒的樣子。他以為那人會送她去醫院,他一個一個挨個找過來,可是都沒有。他甚至忘記了先給她平時熟悉的人打個電話問問,又驅車回了茶樓才查清了帶走梁白的男人。
梁白苦笑一聲:“章先生告訴你的?”
梁匪搖搖頭,錢珊歉意的溫潤嗓音從趙深身邊傳出來:“我知道梁小姐是梁哥的妹妹,就自作主張打了電話。”梁匪當時正要去找章降,錢珊的電話就到了。
趙深揉了揉她的腦袋沒有怪她。活了也将近四十歲,他怎能看不出自我得經常誰的意見都不理會的梁白卻唯獨對梁匪頗有些顧忌。
梁匪從床上攔腰抱起梁白,緊緊靠在他的胸膛,徐期站起來擋在他的面前:“做什麽!”
還有些青澀的男生昂着頭,梗着脖子像只不願服輸的倔驢。
梁匪輕飄飄的看了眼,猩紅的眼竟和梁白的如此相像。一模一樣的眼型,一模一樣的冷漠,甚至沉着一模一樣的情緒。那一刻徐期才恍然意識到梁匪終究是不同的。
“回家!”說着頭也不回地繞過徐期朝門外走去。周泓遠和趙深都沉默着沒有阻攔。
徐期愣了愣,追了上去,有些結巴地喊道:“等……等一下!回哪個家?”
梁白被梁匪用西裝包着攬在懷裏,頭被按在他的胸前,一句話都插不上。
徐期停了下來,聲音裏有些惶恐,他只能用憤怒掩飾這種情緒:“站住!她是我姐!”
梁匪一頓,只說了一句話,就将徐期打擊地退了回去:“這麽多年你當她是姐姐了嗎?”那語氣裏的輕蔑不屑足以讓一個自尊心強烈到與生命等同的少年望而卻步。
徐期看着梁匪将梁白在副駕上安頓好便絕塵而去,低下頭嘲諷一笑道:“呵呵。你們懂什麽!你們知道什麽!你有什麽資格說我,你又把她當妹妹了嗎?”
當時他還是家庭美滿的小少爺,誰能理解一夜之間遭逢巨變他內心的惶恐不安。他将梁白當成最後一根浮木一樣,想緊緊攥住,他多怕連她都要離開她。可現在,她終于還是要走了麽。
這麽多年裏,梁白過得多不容易,他不知道嗎?他好好學習,考上很好的大學,希望她能笑一笑,能為他驕傲,能稍稍填補一下她的遺憾,他對她的愛只是表達的很笨拙。
可是他們呢?明明流着相似的血液,在梁白困難的時候、累的時候、哭的時候、低聲下氣的時候他們又在哪裏!就連梁簇,他深愛着的覺得那麽美好的女孩都要在梁白身上随意踩兩腳!
可誰說,梁匪對梁白好,就非要把她當妹妹呢?
一個男人若是愛上一個女人,對她好是發自內心而沒有什麽理由可言的。
梁匪深深地明白自己的心意,甚至比任何時候都清醒,可他自願沉淪。他不知道那一道血緣的維系對他來說到底代表着什麽,難道是一種禁忌、一種挑戰,亦或是一種刺激?都不是的,他們彼此血液裏流着相同的一部分,也許更像是一種證明,一種凡緣天定的安定感,他對此無比感激。
哪怕與世界為敵。
鄭璐推了推周泓遠,“把梁小姐留下來啊!笨蛋!”她知道他喜歡梁白,即使心裏那樣嫉妒,可更不願意他得不到想要的惦着念着而傷心難過。也許如果他真的和梁小姐在一起了,她就真的可能要永遠離開他了。可有什麽關系呢?他留給她如此多的美好回憶,足以讓她餘生懷念。她感激這個讓她成熟起來的男人。
周泓遠輕輕一笑,牽起了她的手,暗嘆了一聲這個傻女人,“人家的家事我上去瞎湊活做什麽?”
有些緣分不要等到來不及了才去珍惜,不過尚好,他是個自私的人,他希望他愛的人更愛他多些,這樣他在以後的日子裏還可以用後半生去補償。
年輕的時候會追求一些沒有結局的愛情,美好的變成了白月光朱砂痣,撕破臉難堪的,就變成了蚊子血。可百年之後回憶起來,終究是化成了生命裏難以分割的一部分,讓整個人生都不再顯得那麽蒼白單調、波瀾不驚。
☆、聽說婆娑無量苦(八)
? 梁白想回自己的家,梁匪抿着唇不說話,直接将她帶回了自己的公寓。
平時他每天去梁白那兒都要穿越大半個城市,而這些被占用的時間都是必須要補回來的,他每天回到公司都要加班到很晚,幾乎已經連續幾天沒回自己的住處了,着實不方便。現在梁白又這樣,他怎麽能放心。
“還疼嗎?”
梁匪将手掌蓋在梁白的上腹部,輕輕揉着,暖洋洋的。梁白垂了眼,遮住了眼睛裏的情緒,微微發白的臉愈發顯得眉目如畫、唇紅齒白。
“還好。”梁白的聲音像羽毛一樣刷過,輕飄飄的。
梁匪皺着眉:“那就是還疼了。”
梁白扭過頭,不理他。這個男人猜她的心思很行嘛。
梁白不是抵觸去醫院,而是覺得沒必要。梁匪也不逼她,這兄妹倆的思維總是異于常人,讓人猜不透、不理解,卻又出乎意料的一致。
梁匪先前讓John去拿了藥,John來的時候梁匪正在廚房做飯。
John驚悚地挪到梁白身邊:“梁小姐,你掐我一下,這是真的嗎?”
說實話做了梁匪那麽長時間的助理,John從沒見過原來自家Boss還有這麽家庭婦男的一面。工作時候的梁匪,嚴肅正經、殺伐果斷,但一般也是很好說話的人,不過無論怎樣,John也沒想過梁匪居然還會做飯,更神奇的是老板平時自己都是吃餐廳的,居然會為一個女人做飯。不過這個女人如果是他的妹妹就另說了,雖然另一個妹妹顯然也沒有這種待遇。
但如果總結一下J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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