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一卷相思深若海,宮闕路難尋

hn此刻心中的感受,還是一句話:簡直不敢相信!

梁白盯着John一臉高深莫測、意味深長,直讓John感到一陣發寒。他搓搓手臂,“我有什麽問題嗎?”

梁白微微浮起一絲笑意,問:“你女朋友不是生病了嗎?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John摸摸後腦勺,“我女朋友?我什麽時候有女朋友了?”說着滿臉的莫名其妙轉眼變成了嬌羞之色:“人家可是連初戀都沒有過呢,可是純情的很,梁小姐瞎說什麽呀!”要是再揮個小手絹,像老鸨一樣哦呵呵呵笑幾聲,真真是不忍直視。

梁匪單手端着碟子放在桌子上,随即轉身走到梁白身邊,轉過梁白的腦袋:“別看,傷眼。”

John悲憤地看了老板一眼,嘤嘤嘤,老板太毒舌,求員工的心理陰影面積!

“John,留下來吃飯嗎?”

梁匪的語氣裏沒有什麽起伏,不過John跟了梁匪那麽長時間,已經練就了根據語氣自動翻譯功能,直白點解釋一下梁匪現在的意思就是:你怎麽還不滾,不走還等着我請你吃飯嗎!

所以說做人下屬太不容易了!John覺得得為自己掬一把心酸淚。能做到這個位置上,John也不是沒腦子的,所以很知情識趣地離開了,不過還是有些遺憾,本來以為能沾沾梁小姐的光嘗嘗老板的手藝呢。

John剛出門,梁匪就“啪”地一下甩上了門,John抽了抽嘴角,大度地安慰自己:打擾人家培養感情會遭雷劈的,我真是個善良的人。于是四十五度角仰頭看天,一臉明媚的憂傷,幽幽地嘆了口氣。咦,好像有什麽奇怪的東西混進來了?

梁白吃了藥,來了些精神,“John女朋友?還生病了?”

梁匪一臉無辜:“我騙你的。”

梁白磨了磨牙,看着他那副無賴的憊懶模樣卻毫無辦法,只得恨恨地剜他一眼,拿起筷子吃飯。

“手藝還不錯。”

梁匪淺淺笑了,心裏有點開心也有點甜甜的,覺得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時候了,這樣寧靜而滿足的動容,大概就是幸福吧。

“你喜歡嗎?”

梁白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違心地搖頭。半晌,輕輕“嗯”了一聲。

趙深和周泓遠接連打了電話過來,梁白正在洗澡,是梁匪接的。他們都是梁白的朋友,也都很關心梁白,是以梁匪簡單說了幾句,只讓他們放心就好。

徐期那邊梁匪想了想,還是去了電話,告訴他如果沒事也可以過來看看梁白,別惹梁白生氣就好。

梁白在浴室裏洗的有些暈了,臉頰被水汽蒸的紅潤誘人。梁匪拿了帕子一點一點擦幹她頭發上的水分,梁白有些不自在,覺得這樣的相處模式很奇怪。就算他們是很親密的兄妹,也完全超過了正常的界限。

梁匪神色一黯,捧起梁白的臉,鄭重而輕聲地說道:“我對你好,你就安心受着,別想太多。現在你最重要的任務就是照顧好自己的身體。”

梁白胡亂地點了下頭。

夜間梁白覺得有些胸悶,呼吸不暢,睜開眼卻發現梁匪側躺在她的身邊,緊緊抱着她,将她的頭埋在他的懷裏。

梁白臉色有些發黑,但梁匪似乎做噩夢了,很不安。她忽然心就有些軟了。

她抽出被梁匪禁锢着的手臂,拍拍梁匪的臉頰,“梁匪?梁匪?”

梁匪像是被魇住了,梁白無法,額頭抵上梁匪的印堂。

我入你夢,想帶你從窮山惡水裏走出。

我們的大腦其實是有防禦機制的,有時候能抵抗很多意識層面的入侵,這幾乎是一種下意識的行為。若是連精神方面都能被人輕而易舉地窺探無餘,那麽就沒有什麽隐私可言了。

梁白本以為像梁匪這樣心眼比平常人都要多幾個的人,要進入他的夢境肯定有一番困難,可沒想到梁匪竟然一絲掙紮都沒有,不僅毫無防備,甚至可以說是一步一步引導着她走進他的意識深處。

似乎走過了一段很長的通道,盡頭處有一片亮光。梁白伸手觸摸白光,一下子穿透了過去。

她漂浮在上空,腳下是一片大旱焦土。她皺皺眉頭,不知道來到了哪裏。

官道上散着三三兩兩的流民,身着短襟,面黃肌瘦,面上隐約浮現着天災大難面前看不到生路的絕望瘋狂。

她飄浮着,目之所及餓殍遍野、非死即傷。她從昆侖頂飛過,一個仙風道骨的道爺在劍坪上講道,周遭萬花盛開,凡鳥齊鳴,與人間一片慘淡死氣全然不同。傳經布道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但道爺所講之道,卻和這個世界的規則暗暗背離。她掐指一算,道爺竟是以一己之力對抗天命,企圖為這個界面的生靈尋求一條生路。這個界面,幾近崩潰,法則想要推翻一切重新演變,第一件事便是要毀滅,而三界中力量最弱的便是人界,所以才有人間生靈塗炭之景。

一路來到昆侖虛北,峽谷絕壁、靈泉深澗,大雪紛飛之中,天地是一片空濛。一座座高峰銀裝素裹,隐在雲霧缭繞後,天險奇秀。

冰天雪地裏一個身着單薄的女孩子撐着比她高了一個頭不止的少年翻山越嶺,一個不小心摔倒在雪裏,女孩看着少年青白的臉色,眼裏蓄了淚,輕輕喊了一聲“哥”。

梁白一個心神不穩,差點從半空中墜落下來。她飄落到女孩身邊,覺得無比親切,仿似心意相通一般。擡起手指輕點女孩眉間,女孩的記憶如潮水般像她湧來。

這是一個人神魔共存的世界,但仙人、魔物很少出現在人間,大部分的凡人一輩子就這樣按部就班地平平凡凡度過餘生,還有極少的一部分人知道這些秘辛,求仙問道,祈求長生。

女孩名喚臣歡,生在高門,上面有一個哥哥,取名臣棺。從小哥哥罹患怪病,體弱得很。

一日,一個道爺從這家上空匆忙行過,片刻後又回轉過來,自言自語道:“咦,好強的氣運!只是怎麽兩股紫氣相沖,若不補救,其中一股怕是不久于人世。這樣大氣運之人,莫不是應這諸天天劫而生?”

一個秀氣的小娃娃歪着腦袋将這一切都看在了眼裏,歪着腦袋跑到院中的高樹下,抱着樹幹爬到了高處。

她擡起圓圓的臉蛋仰頭看盤坐在空中輕劍上的道爺,梁白透過她的眼睛認出這就是那昆侖劍坪上講道之人。

“女娃娃,你叫什麽呀?”道爺飄下來,與站在延伸出來的枝桠上抱着樹幹站立的小娃娃對視,眼神裏滿是慈祥和藹。

“臣歡。”小孩兒的聲音軟軟糯糯,還有稚氣未脫。

“老爺爺,你是神仙?”

道爺撫須一笑,既不搖頭也不點頭。

小娃娃拽拽道爺在風中飄蕩的袍角,期待地問道:“我哥哥生病了。你能治好他嗎?阿歡喜歡哥哥,可爹和娘都不讓我和哥哥玩耍,哥哥也不理阿歡。”小娃娃眼裏的光暗了下來。

道爺緩緩摸摸她的腦袋,這孩子靈秀異常,集聚着沖天的氣運。他抱起小娃娃在她的指引下來到她哥哥的窗前,只一眼就确定了小娃娃的哥哥就是另一個身懷紫氣之人。兩股紫氣相撞,原本應該弱些的女孩反倒死死壓住了自己的哥哥,不知為何,倒像是男孩有意避讓。

道爺落地,将小娃娃放在男孩的床榻邊上。忽然嘆了口氣:“對不起,女娃娃。道爺無能為力。你和你哥哥都是集大氣運者,道爺輕易插不上手。也許你現在還不懂,你只要記住,若有一天,孑然一身、深陷絕境了,往北走吧。那兒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道爺轉頭,撞上男孩黑沉沉的眼瞳,他輕輕一笑:“我不是壞人,你不必對我懷有敵意。我知你聰穎早慧,但是,”道爺頓了頓,“天生佛體,慧極必傷。”

道爺一揮袖,已在千裏之外。他也只能算出生機在北,卻不知他們終究會有怎樣的造化。

道爺悠悠嘆了口氣,又匆忙趕路去了。

小娃娃撅着嘴巴塗了男孩一臉口水,男孩面無表情,沒有阻止,只是将她抱進了懷中。

“哥哥,你要快點好起來。阿歡最喜歡你了。”

男孩眉宇動了動,還是那副沉寂的模樣。

小娃娃漸漸長大,這世上的光景卻一年比一年差。天災不斷,民不聊生。

昔日門庭廣闊,如今家仆四散,盡皆逃難去了,家人也病死的病死,遭難的遭難,這麽一大家最後只剩下女孩和哥哥相依為命。

哥哥身子愈發不好,女孩忽然想起了當年道爺的話,于是她決定帶他去那神仙出沒的地方求醫問藥。

這一路走來,翻山涉水,好不容易到達仙山腳下,昆侖虛北,少年卻倒了下去。?

☆、聽說婆娑無量苦(完)

? 少年長得無雙俊朗,長眉入鬓,眼型狹長,只現在雙目緊閉,卻不知那雙漂亮的眼睛睜開,又會是怎樣的神光。

女孩喚了幾聲,他像是睡着了,連心跳都安靜了下來。

一時間,風雲變色,雪粒大顆大顆砸下來,昆侖周遭的險峰像是被無形的風刀劃得七零八落,有些更是被攔腰斬斷。

狂風暴雪夾雜着碎石從梁白虛幻的身形穿過,梁白巋然不動,垂眸看着那個神色平靜卻已然有些瘋魔癫狂的女孩。

她見着那女孩半臉浮現的纏枝紋路,像活了一般,金光閃爍,玄妙美麗。

女孩跪坐着,抱着少年的上半身,爬滿了纏枝紋的绛唇貼着少年禁閉的眼睛慢慢挪到他蒼白的薄唇上,精氣源源不斷地渡到少年的體內。

少年的臉色漸漸紅潤起來,女孩擡起頭,如霜降般的眉眼化了開來。

梁白透過女孩翕動的唇形分辨出她的喃喃呓語:“哥,阿歡會救你。”

——“哪怕,以性命相賠。”

充滿生機的綠色以女孩為中心輻射而去,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所經之處,冰雪消融,大地回春。

一剎那間,整片天幕都黑暗了下來。厚重的雲層裏電光閃爍,雷火肆虐着襲向人間。女孩周身泛着光,仿似這天地間唯一的亮色,強大的力量從身體裏迸發,一擡手,無形的屏障兜住了密集落下的雷火。

女孩神色不動,眼睛裏是一片虛無的漠然,随着雷火聲勢漸息,她的唇角卻是越抿越緊。

終于,天地都沉寂了下來。

紫色的電光醞釀着集聚着,裹挾着雷霆之威席卷而來,如一條歸海的巨龍,狠狠地撞擊在那一層看不見的屏障上,女孩“哇”地一聲吐出一口鮮血,倒在少年身上。

鮮血落在少年的嘴角,平白添了幾分豔色,他動了動手指,睜開眼,落在眼角的血色順着眼眶滑進眼裏,黑白分明的瞳仁無端地染上三分戾氣。

女孩輕輕一笑,雙手拂過少年的雙眼,聲音溫柔悅耳:“哥,好好睡吧,一切有我。”

少年眼神漸漸渙散,慢慢合上了眼簾。可他攥緊的拳頭裏,并不尖銳的指甲已經深深陷進了肉裏。終究沒有抵抗的了女孩柔軟的語氣,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就這短短的片刻,屏障如蛛網般裂開,兩股力量相撞疊加,巨龍潰散,四溢的火花墜像三界。

不僅人間一片水深火熱,神界、魔界也都在奮力抵抗這諸天天劫,死傷無數。山洪爆發、仙山倒去,大地分裂成幾塊,一切都亂了秩序,可是規則重組現在才剛剛開始。

女孩長發披身,垂着眼,雙手捏訣,一道劍氣從她身上沖天而起,在九重天上捅出了一個窟窿,光從洞裏露出,一點點蠶食着如潮水般的黑暗。

所謂的諸天天劫,不過是這個界面需要進入下一個輪回,規則進行的毀滅與清洗。女孩腦子裏一下子什麽都明了,像是所有的秩序都是在她的掌控之下進行的,就如天生的本能一般,她叫它停,它只能遵從。這種感覺就像冥冥之中,天地所有變化都在她眼中,很是玄妙。

輪轉不可逆,就算是她在操控着,一旦啓動,強行停下也必會自傷。但有什麽關系呢?

女孩溫軟的目光落在少年的臉上,在這個有他的世界,她只想讓一切都好好的。

天劫被打斷,蓬勃的生命力從她身上湧出,山河重聚,萬物複生,雖然劫後一片狼藉,但焦土之上重新煥發生機,催生出嶄新的生命。還活着的,無論是人、神、魔,都會再次繁榮起來,大災總算是過去了。

纏枝紋逐漸黯淡,攀附在她的臉頰上,似乎元氣大傷,萎頓不少。

女孩俯身一吻,在少年唇角輕輕舔了舔,眯着眼睛蹭了蹭他的鼻尖。她腳下的土地冒出一截嫩芽,迅速抽枝,将身形逐漸虛幻的她纏繞其中,不多時長成一株參天大樹,形如華蓋,遮天蔽日。

周圍山明水秀,水草豐茂,百鳥齊聚,靈智初開的小動物們從洞穴裏跑出來玩耍嬉戲,昆侖常年的積雪化作雪水流向人間,流經之處,生命不斷延續、舒展。

舉目四望,天空仍舊飄着雪花,可地上卻再也沒有形成積雪,空曠的天地間只那少年靠在樹幹上酣眠不醒,再無一人。

道爺本是在劍坪上講道,天劫突至,苦苦抵抗之時渾身一松,片刻怔然之後,縮地成寸往異象之處而去。

一株樹苗從昆侖心紮根,昆侖萬年積雪消融,峰頭返青。那樹上所生藤條已經爬上了女孩脖頸,女孩擡眼只輕輕看了他一眼,其中震懾之意卻讓他下意識止步于此,不敢靠近,這一猶豫,女孩已經消失不見,而那樹亭亭如蓋,枝繁葉盛。

道爺看了眼樹下少年,掐指算了算,忽然嘆了口氣,往天界去了。

天空飄着雪,地上卻仍是春景,此後數年,昆侖峰頭都未再有過積雪之景。

梁白浮在少年上空,少年雖如入定一般,但臉龐随着年月的增長日漸變化,漸漸地漸漸地,眉目間甚至有了幾分梁匪的意味,只是稍有不同的是,神态表情都和梁匪相去甚遠,渾然不似真人。

恍然不知過了多少歲月,在這一片虛無的夢境之中梁白絲毫沒有察覺梁匪的蹤跡,倒是她自己,被困其中無法脫身。

梁白支着腿坐在樹梢上,擡頭看看明澈如鏡的天空,瞳孔裏倒映着紛紛落下的雪花,忽然有種茫然之感。

“轟——”一陣劇烈的震顫,腳下的大地顫動着,一剎那間天崩地裂,世界倒轉,她下意識回頭看那樹下俊朗青年,青年不知何時睜開眼睛,隔着化作滿天血氣地飛花凝眸專注而認真地注視着她。

那漫長無邊的血流清清楚楚地劃分出楚河漢界,他與她隔岸相望,不知為何,她想伸手去觸碰,指尖輕輕擡起,那青年驀然一笑,眉眼如畫,仿似百花盛開,然後一點一點破碎,幻化成灰。

——回去吧。

梁白的腦海裏還浮現着那青年的面龐,怔怔落下淚來,“不——”我既然來了,就一定要把你帶回去,你說對嗎?梁匪,或者說,臣棺。

如果這世界上有人要傷害你,哪怕萬劫不複,我也要将之一一鏟平,但若是有人想要奪走你,就是拉着你一起下地獄,我也不會将你拱手相讓。我不懂這世間情愛,可我清清楚楚地知道,我不想失去你。

不想失去你!

若這世界容你我不下,我便逆這宇宙洪荒、天下蒼生,即便輪回倒轉,我還是如此選擇。

“你給我回來!”

鴉黑柔軟的發無風自動,詭異神秘的纏枝紋路爬上臉頰,蔓延着舒展着,就連漆黑的瞳孔都不斷流轉着繁複的符文圖案。她像從地獄裏爬出來的修羅惡鬼,浴血重生,一往無前。

崩裂的空間重新聚攏,墨藍的天幕上一片繁星閃爍,剩下的便是無盡的虛無。梁白一步一步走進那個安寧的混沌的世界,腳下水紋波動,如漣漪一圈一圈蕩開,如蓮花一朵一朵盛開,她暗色的裙裾輕輕浮動,帶着點試探的小心翼翼。

浮在星海中的男人正靜靜安睡,她顫着指尖觸上他的眉宇,纏着藤紋的冰涼唇瓣印上他的眉心。

“哥,醒來吧。”

“我來帶你回去。”

像是感受到了她的召喚,那美好的青年長睫微顫,睜開一雙浩如煙海的眼眸。那眼睛深邃璀璨,彌漫着經久不散的霧氣,沉着讓她都看不懂的情緒。

青年輕輕地推開她,他微笑着看她漸漸地漸漸地後退,直到遠離。

梁白紅着眼睛,盯着他的唇型,看他再次将自己封閉在那片意識海中。

他說:“我等你。”

“梁白——”

是誰在我耳邊呼喚,不要吵。

“梁白——醒醒!”

眼前蒙了一層霧氣,放大的臉頰逐漸清晰,原來是梁匪啊。

梁白揉揉眉尖,溫暖的指尖從眼角劃過,冰涼的濕意讓她一怔,她這是流淚了嗎?

對了,梁匪做噩夢了,她去找他,想把他從夢境裏帶出來,而他将她從那裏推了出來。

她睜大眼睛看面前神色焦急、患得患失的男人,忽然想親吻他的眼睛,想驅除盡那雙眼裏的惶恐害怕。

她心裏有一種感覺,他不該這樣的。他應該是站在高高的地方,光風霁月,不染塵埃,沒有負累。

是我牽絆了你嗎?

梁匪捧着她的臉頰,珍視地擦幹她眼角還未滑落的淚珠。

“怎麽哭了呢,是疼的厲害嗎?”青年将她攬入懷中,不讓她瞧見眼裏的脆弱絕望,“我剛剛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那你夢見了什麽?”是梁白帶着鼻音的悶悶的聲音。

“夢見我找不到你。”梁匪的嗓音裏還藏着不易察覺的顫抖,漸漸收緊了手臂。

夢見你在我眼前化成了一棵樹。我的軀殼沉睡着,靈魂清醒着,努力嘶喊着,又無能為力着。就像是一個自己看着另一個自己的一生,而那另一個自己冷眼瞧着你就此消失了,不見了,卻什麽都不做,而不是什麽都做不了。

他想一拳頭打醒那個自己,揮過去的拳頭卻從他的軀殼中穿透了過去。

他看着那個自己坐在樹下悟道成佛,月光狡黠,雪光燦爛,周身通透,眉宇間沉澱着對萬物世情的悲憫寬容,卻獨獨像忘記了你,弄丢了你。

最後的畫面是一條血氣沖天的河流,河裏沉着起起伏伏的屍體,糜爛着染紅了視野。

梁匪勾起梁白的下巴,惡狠狠地貼上她淡的幾乎要與膚色相同的冰涼唇瓣,甚至磕出了血來。可就這鐵鏽味讓他深深沉淪,不願自拔。

我怎能……容忍那個我不愛你。

三途川生死為界,如果你在彼岸,我便涉水而過又如何,我總要再次牽起你的手,再也不放。

梁白掙紮着,所有的言語都被含在唇齒間,突然對上梁匪那雙兇狠又脆弱的眼眸,心尖酥酥麻麻的,不禁輕柔地回應起來。

“你要好好的。”梁匪甕聲甕氣地輕聲哽咽着,還透着幾分委屈惶恐。

梁白翻身坐在他的身上,雙手遮住他的雙眼,俯身親吻着,交纏着。

既然你選擇了我,我給你一場舍命相陪的愛情,所有的罪不可赦我來背負。

哥。

☆、聽說婆娑無量苦(番外)

? 【錢珊】

遇見趙深是在小姨的婚禮上,那時趙深作為男方那邊交好的賓客受邀前來,并且兼任婚禮司儀。

走紅毯的時候,她作為花童托着小姨的裙擺,一步一步向紅毯那頭走去。新郎是個很有魅力的男人,像話劇裏的騎士一般高大英俊。一路上花瓣飄灑,透過花雨她一眼便瞧見了站在新郎身旁的趙深。彼時她還是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小丫頭片子,他穿着一身低調的西裝,卻不比在場的任何一位男士遜色。

宣誓的時候,小姨眼中泛起了淚花,新郎給小姨戴上了亮閃閃的戒指并親吻了小姨,她擡着頭羨慕地想,我的白馬王子會在哪裏呢?

小姨的捧花戲劇地落在了站在角落裏的趙深手中,男方賓客似乎和趙深都很熟悉,嘻嘻哈哈起哄着讓他早點找個伴侶。

趙深沒說話,只是眯着眼睛好脾氣地笑笑。

一束捧花突兀的出現在眼前,她傻愣愣地接過,竟是趙深将捧花遞給了她。

他行了一個紳士禮,語含笑意:“送給可愛的小公主。”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折射着會場絢爛的光,她突然有點不知所措,只能讷讷地道了聲“謝謝”。

趙深為人處世恰到好處,很快在一衆來賓裏混的如魚得水,有些美麗的小姐對他很感興趣,就算是拒絕,他也不會讓小姐們感到難堪。

她抱着花,雙眼追逐着在賓客裏穿梭的趙深,她知道,他只把她當成個可愛的孩子,可他不知道,她當時想,如果她能快些長大那該有多好。

她第一次知道情愛的滋味,卻還沒等到開始就已經結束。年歲終究是一道難以跨越的鴻溝。即使她願意只看着他,又怎知他願意等她?

獨自黯然神傷了一會無疾而終的戀情,很快她便将之抛諸腦後。

很多年後,再次從小姨口中聽到趙深這個名字,忽然就有種恍如隔世之感。旁敲側擊之下,她知道趙深這些年雖然交過不少的女朋友,卻始終沒有安定下來。她覺得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宿命的安排,心裏無法抑制地湧上一股自喜之情。

正巧當時媽媽安排她和梁家那位大公子相親,她到了約定的地點,是間很有情調的咖啡廳。梁大公子似乎等了她有一段時間。

她坐下說了一聲抱歉,四目相對間,兩人忽然就心照不宣彼此都不是對方的那個人。梁公子果然如傳聞中那樣溫文有禮,卻總在不經意間露出幾分雅痞的氣質,很是吸引人。她很任性地請求梁匪帶她去趙深的那間酒吧,梁公子也只是略微怔了一瞬,微微一笑道:“如你所願,美麗的小姐。”

這是來自一位紳士的體貼與溫柔,不問她什麽,也不圖她什麽,若不是梁公子,或許她這輩子也不可能鼓起勇氣,獨自來這一間有趙深存在的酒吧。

梁匪出去接了個電話,這麽多年趙深果然忘記了當時還是小不點的她,可他還如她記憶中那樣幽默善良,配上四十歲男人得體的談吐和成熟睿智,一如當年花雨中那驚鴻一瞥,她聽着他風趣的語言,一時間只感覺歲月靜好,兩廂安穩。

于是後來一切都那樣水到渠成,他們約會、談戀愛,中間也有父母的反對還有她孤注一擲的堅持,但始終沒有抵過現實,他們還是分開了。

她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咖啡,擡起頭看向窗外的人潮如流,一片突如其來的陰影遮住了身前的陽光。是趙深在對面坐下。

她轉臉望去,他還如記憶中那樣英俊潇灑:“你還好嗎?”

那個男人聳了聳肩,露出了一排大白牙:“還不錯。這麽些年東奔西跑四處轉轉,感覺人也年輕了不少。倒是你,沒怎麽變。”

她不經意間手指在眼角一掃而過,那裏已經有了細細的皺紋。

鄭璐帶着趙等等和周天晴從對面馬路上過來,趙等等一下子撲在她身上喊了一聲媽媽。

她擡起頭看向鄭璐,今早她将等等放在她那裏拜托她照顧。

“等等哭着要找你,我就帶他來了。”鄭璐心虛地移開視線,簡單對着趙深點了一下頭便帶着周天晴離開了。其實鄭璐問過周泓遠才知道,趙深回來了,于是一路跟着錢珊來到了這裏。

對面男人臉色一白,勉強笑道:“什麽時候結的婚?怎麽也不通知我一下。”

錢珊攬着趙等等,手指在空空如也的無名指上輕輕摩挲着。

“重要嗎?”

趙深的面色一暗,頹廢地舉起杯子喝了一大口黑咖。

“知道你過得好,我就放心了。”他提起椅背上的大衣,轉身的時候輕輕說了一聲:“祝你幸福。”可又怎能放心,把你交到另一個男人的手上,他會好好待你嗎?會如我一般深愛着你嗎?

他的背影一如記憶中高大,但似乎隐約中又帶了幾絲傾頹。又是這樣一聲不響頭也不回地離開,絲毫不顧她的感受。

“爸爸——不要走!”趙等等帶着濃濃哭腔的聲音在咖啡廳裏回旋着。

那個狠心的男人一頓停下了腳步。

趙等等掙脫了她的禁锢,圓滾滾的小身子炮彈一樣沖到趙深的面前,抱着他的大腿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趙深蹲下身,扶着趙等等的小腦袋,顫抖着擦幹他臉上的淚珠。細細描摹着小孩兒稚嫩的五官,依稀有他的痕跡:“你叫什麽?”

“我叫等等。趙等等。”

那一瞬間,趙深通紅的眼眶終于淚如雨下。

“我沒有結婚。我在等一個我以為永遠也不會回頭的男人。他還欠我一場盛大的婚禮!”

那一年婚禮上,趙深臨陣脫逃,頭也不回就将她扔在會場上。她拽下頭紗哭得撕心裂肺也沒有挽回他。媽媽對她說,趙深是一個沒有擔當的男人,甚至讓她将還是一顆小種子的趙等等打掉,但她不相信趙深是那樣的人。這麽些年一個人帶着趙等等生活,日子雖不苦,但也走的格外艱難。

“你為什麽不告訴我?甚至直到剛剛之前也不準備讓我知道,我還有這麽大的孩子!”

趙深抱着還在哭泣的趙等等回身,定定注視着面前早已淚流滿面的女人,聲音裏除了酸楚只剩下濃濃的心疼。

“我不想你是因為責任而回來。你明——”白嗎?剩下的話語在一個深深的吻中緘默。

十幾歲時我愛上了一個不可能的男人,日夜後悔那時為什麽語言如此蒼白笨拙,無法來得及與他多說幾句話語便擦肩而過。二十幾歲我如願以償和他在一起,這個男人給了我甜蜜也給了我深刻到難以磨滅的傷痛,我愛過,也恨過,帶着他給的回憶和那個孩子一直在等他。我感激有這樣一個男人,在那些失色的歲月中教會我成長。我現在已經三十多歲了,不再年輕,不再做夢,不再有少年時的激情和活力,但是我還有一顆會愛并且想愛的心,争取着屬于我自己遲到的幸福。

等等,你是媽媽這份深愛的見證,你是獨一無二的寶貝。

馬路邊上,一輛低調的商務車緩緩關上車窗,疾馳而去。

車內錢母将手輕輕搭在錢父的手上,錢父疲憊地轉過那只早已經生了淺淺斑紋的手将錢母的手握在掌心。

“我這一生唯一後悔的就是曾經拆散了他們。”我這倔強的女兒啊……不過,幸好,她沒看錯人,趙深倒是個難得的好男人,而且,現在已經有能力保護好珊珊和等等,再也不用受到任何人的脅迫而被迫分開。哪怕是他這個做父親的。

他已經老了,曾經一步步将女兒越逼越遠,怪誰呢?怪只怪自己當年的一意孤行和頑固不化。怨不得,恨不得,便放下罷了。兒女都是債,他這是來還債來了。

女兒,爸爸這一生只得你這一個女兒,而天下哪有不是的父母又哪有不愛子女的父母,爸爸比誰都希望你能幸福。

女兒啊,回家吧。

【周泓遠】

他此生最幸運的是娶了一個好妻子,理解他、尊重他并且深深地愛着他。

曾經他以為他喜歡的是那個才華橫溢、聰慧內斂的女人,他追求她、甚至自降身份做她的經紀人,被她一次次拒絕,許是男人的自尊心和征服欲作祟,反而讓他愈發放不下她。

那天在酒吧裏他和梁匪拼酒,推杯換盞間,酒量一向很好的他居然被這樣一個看似不勝酒力的男人喝倒了。走的時候,梁白趴在他耳邊說了一句話,讓他畢生難忘。

——泓遠,你想要的真的是我嗎?

他腦子裏一片混沌,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

朋友将他架回家的時候,他在路的這一頭一眼便看見了那頭路燈下等他的女人,心裏忽然滾燙滾燙的。

他想,他或許明白梁白的意思了。

無論歸家多晚,總有一盞燈為你亮着,會有一個女人為你素手烹湯、煮茶醒酒,會在你熬不住的時候給你力量與支持,會第一時間察覺你的想法,會毫不猶豫地站在你這一邊,哪怕你錯了,哪怕會傷害自己。

她愛你,她給你想要的全部。這樣一個女人,他如何能辜負她的一腔情深!

如果說,他的愛情,是陽光下漸漸融化的蜜糖,流進心裏,化作一汪甘泉滋潤整個生命,那麽梁白和梁匪的愛情,是來自地獄向往天堂的悲鳴,在黑暗中滋生腐朽,毀了兩個前途正好的驕子。但正是這一份愛情,讓他看到了情愛背後那一份瘋狂又令人震撼的堅持與犧牲。

梁白作為一個公衆人物,雖然這些年從未露面,但并不是毫無痕跡可尋。群光為了逼迫梁白和它繼續續約,甚至将梁白的老底都掀了出來。

梁白的母親是個很有名的詞作家,曾經因為一些不太愉快的巧合有緣和梁匪的父親春風一度,生下了梁白。她英年早逝,一生未嫁,說起來也是個十分硬氣的女子,從未想過讓孩子的父親負責。若非病入膏肓,稚子年幼,她甚至都不想讓梁家還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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