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對于居住在橫濱的人們來說,“事件”是一個司空見慣的詞。

雖然黑手黨們之間的戰争幾乎已經塵埃落定,但帶來的影響卻依然在繼續,甚至可以說依舊在擴大。

因為戰争而失去家人的人們,無處可去的人們,失去生活來源的人們,盡管政府也好在戰争中贏得利益的黑手黨們也好,都站在自己的立場為社會秩序的平定作出相應的調和。但結果依舊不盡人意。

或者說,這本來也是收束戰争必經的經歷之一。更何況時不時遇見搶劫啦碰瓷啦之類的“事件”總比早前直接走在路上的時候就被牽扯進“戰争”然後一命嗚呼來的強。

沒錯,就是這樣,這并不是反話。

在去看望弟弟妹妹們前轉進商場買伴手禮的鼬如是想到。

卑微的政府機關和黑手黨們已經盡力了。

只是橫濱現在的事件太過層出不窮無法及時處理所有的突發事件而已。

人嘛總有來不及的時候,這個道理是一樣的。

嗯,他絕對不是覺得事情再繼續下去會比約定的時間晚到而感到焦躁。

并沒有也并不會。

一頭鴉羽般黑發的男孩默默站在被當做人質的顧客堆裏,看了眼時間後忍耐不住地低了低頭。

他的手指動了動,在作出下一步行為之前顫抖了兩下,而後又恢複了原本垂在身邊的模樣。

一陣驚呼聲響起,随着驚呼聲的傳播原本套着個黑面罩的搶劫犯整個不知緣由地被壓制趴在了地上,鼬緩緩擡起頭,正好看到被砸得半暈的男人被不知從何出現的短發少年整個掄起扔出的場景。

扔的恰好是他這個方向,人群驚恐地散開,依舊有不少被波及。

——這到底是來救人的還是共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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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必不少人看到這一幕定然會這樣吐槽了,但在場的大多因在生死道上走了一趟而心驚膽戰,相對淡定的鼬在……在垂着眼心驚膽戰地護着給弟弟妹妹們帶的小雞饅頭。

“啊抱歉,之後會賠償的。”一只手将手中架着一挺輕機槍的彪形大漢摁在地上,少年模樣的黑手黨偏着頭,對着一衆臉色發白無關路人道。

說完這句話的少年站起身,随意地扯了扯黑色的手套,“當然,是這家夥。”

少年并不是什麽正面人物,看後續似乎只是路過的少年心情不太好,進商場買買買發洩的時候正巧撞上了搶劫犯們的表演。

已經說不出是誰更倒黴一些了。

鼬默默盯了對方一會,在少年注意之前收回了目光。

這個年齡體型,不得不想到那個吧。

港口黑手黨的重力操縱使或者是和他齊名的雙黑中的另一人。

說到黑手黨,首當其沖的就是在龍頭戰争中獲利甚多的港口黑手黨。

——也是他的養父織田作之助所在的組織。

不過他的養父即使是在普通人世界,也是個心腸好到連神明都要喟嘆一番的天然,更遑論在那個黑到和黑夜幾乎融為一體的港黑當中——這一度讓鼬為新任的養父擔憂。

但他的弟弟妹妹——尤其是一群弟弟們顯然不這樣認為。

雖然織田作早就澄清自己只不過是港口黑手黨的一個普通底層人員——也就是幹雜活的那種,在戰後的現在每天經歷的事大概也就是調和調和鄰裏矛盾收拾收拾垃圾,聽起來做的和街委會阿姨一樣的事情差不了多少,只不過是将對象換在了黑手黨身上。

但天真可愛濾鏡甚重的孩子們也依然覺得黑手黨是個超——帥的職業,其中以他們的領養人為甚。

鼬對此有不同的看法。

這并不是說自己的監護人不帥氣什麽的,鼬覺得所謂的帥氣啦什麽的都只不過是人的主觀印象,平心而論他的領養人說不定是個相當強大的男人。

這并非幼年時期的臆想,為了證實這件事,鼬相當、相當耿直地問了出來——

“啊,或許吧?”他的領養人撓着頭,“不過因為我已經決定不殺人的緣故保持現狀就好了。”

“為什麽呢”如同每一個聽到這個問題的人一樣鼬好奇地問到。

“要說為什麽,”織田作撓頭,他還是第一次在孩子面前說這種事,但鼬的目光太過純粹,反而讓他感到自己這副磨磨蹭蹭的姿态太過軟弱。

“我曾經算是名殺手吧,”織田作說道,“但是某一天偶然的,有一個人給我看了本小說——很好看的那種。”

“我不知不覺入了迷,但在最後的結局部分,小說到此為止了。結局被人撕掉了。”

鼬的面上出現一絲驚異,這在普通孩子面上有些平淡的表情放到他身上甚至可以說是生動。注意到這一點的織田作緩慢了語氣,力圖讓這孩子如此生動的表情留得更久。

“我詢問過給我那本書的人,他就是書的作者。我問他結局的去向,那位先生卻告訴我他希望由我來續寫這個結局。”

“所以,為了能夠拿起筆,我放下了木倉——這就是我決定不殺人的原因了。”

“唔,”鼬垂下頭,從織田作的角度看不清孩童的面目表情,于是他想了想,徑直蹲了下來。

“有什麽問題嗎?”

他相當直接、相當認真地問道。

“唔,沒有。”

鼬的[問題]是在來到這個家已經過了差不過一年之後才展現出來的。

彼時他正抱着剛滿三歲的咲樂往樓下走,踩着的樓梯突然發出來“卡崩”的聲音。

怎麽聽怎麽不對,甚至還沒聽到這聲響的時候鼬就已經察覺到了。

——他的一只腳陷入了大概是因為年齡太久而腐朽裂開的木制樓梯。

鼬極快地拔出已經陷下去一些的腳,無可避免的被樓梯上的動絆倒,最後幾乎是滾了下來。

下意識地将幼妹裹在懷中,視界中的事物逐漸變得清晰,甚至連腳下随自己動作而濺出的木屑都一清二楚。

時空在他眼中仿佛被按下了慢進,唯一保持正常速度的鼬将咲樂裹在懷中,在空中借力翻滾,保持這一個抱住幼妹背朝下落的姿勢——這也相當于是放棄在落地前做更多有效的緩沖了。

因此聽到聲響趕來的老板和織田作看到的,就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揉着眼睛,在看到人那一刻張着手要抱抱的咲樂和抱着幼妹蜷縮起來的鼬。

老板過去查看被踩出一個洞的樓梯,織田作接過咲樂蹲下身急切地詢問鼬的情況。

面對養父有沒有受傷的詢問鼬搖了搖頭。蜷縮着的身體逐漸甚至,露出與往日大相庭徑的呲牙咧嘴的小臉和那雙變了顏色的雙瞳。

那是一片血色。

織田作之助茫然地眨了眨眼就準備檢查鼬身上的傷,倒是鼬敏銳地從他短暫的停頓中解讀到了什麽,相當、相當倉促地、以一種織田作從未在這個孩子身上見過的姿态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織田作歪了歪頭,耐心地等待着養子的反應。

“抱歉……我的眼睛……”捂着雙眼的男孩低低說道。

只聽他的話并不能察覺到孩童的內心,不論是這驟然變得血紅的雙眼還是男孩這鮮見的成熟姿态,都足夠令大多數[一般人]感到驚訝甚至恐懼。

這或許就是是這個孩子明明如此溫馴而可靠卻依舊不得不維持着幾乎一年換一個撫養人的原因了吧。

“這個是異能力?”織田作看起來有些煩惱,不過很快就找到了解決方法——“這也就是說家裏以後要準備好眼藥水了吧?”

“……诶?”

像是沒有想到男人這個反應一般慢了一拍,鼬詫異地擡起頭來。

織田作這才看清那孩子的雙眼。

那并非是純粹的一片紅——那眼瞳的底色确實是染成了一片如同剛從人類身體中流出來的血一般的顏色,而在血色之間,又有兩顆小小的黑色的勾玉一般的東西存在。

在他看過去的時候,那兩顆小小的勾玉似乎還在微微地轉動。

織田作呆呆地看了一會作出評價——“挺好看的。”

很是十分真心誠意了。

養父對于自己異于常人的态度坦誠而真心實意,而知道這件事的弟弟們……

嗯,已經不能說是坦誠了。

是沒心眼吧,是傻fufu吧。

他真的不會在某天失去一個,或者好幾個因為太傻而被騙走的弟弟嗎?織田家的兄長大人一本正經地思考起這個艱巨的問題。

就像這樣能讓他無視掉再一次扒拉到自己身上來的孩子們一樣。

“嗚哇這就是鼬哥的異能力嗎?!話說異能力是什麽?”

“鼬哥太狡猾了!居然藏着這麽炫酷的東西!”

“好、好厲害啊鼬哥!”

兩只小團子從身後左右撲過來,不知道假裝偷聽了多久的克己好奇極了地望進鼬的眼中,身旁相對乖巧一些的優和真嗣小聲勸導着,眼睛卻還是止不住地往鼬身上看。

他無奈地将身後的兩只撈到前面來放好,眨眨眼将自己的眼睛展現在一圈弟弟和不知道什麽時候伸過頭來的妹妹面前。

一圈小團子發出哇的贊嘆聲,和上次在水族館看到海豚的時候一模一樣。

“鼬哥鼬哥!”克己高舉小手,“這個眼睛有名字嗎?比如說毀天滅地絕倫眼之類的!”

“你那是什麽超級大反派的名字!要我說叫做瞪誰誰死眼!”

“喂你這家夥起的也很反派好嗎?!”

弟弟們叽叽喳喳,向來不太愛說話的優卻歪了歪腦袋,連帶着趴在他背上的咲樂也歪着頭眨巴眨巴眼看哪裏有些不同的兄長。

兩只疊起來的團子慢吞吞挪到鼬面前。

鼬還沒來得及詢問優有什麽事,一雙軟乎乎的手就伸到他眼前。

“怎麽了?優?”

他歪着頭,黑色的發絲順其自然地垂落下來掃過男孩子小小的手。那感覺讓優有些癢,但他并沒有收回手,只是維持着一個歪着頭的姿勢凝視着鼬。

“紅色的。”細細軟軟的聲音傳入他的耳中,“痛嗎?”

“當然不。”知道弟弟在擔心什麽的鼬将攔在自己眼前的手放下,眨眨眼又恢複黑色的雙瞳,“看,這樣就沒事了。”

一只手伸到了他身前。

這并非是優的手,比起男孩來甚至還要小上一些,從背着自己的兄長的肩上伸出來的手直愣愣地在鼬面前張開。

而在白白嫩嫩的手心中央,放着一顆粉嘟嘟的軟糖。

“沒事了。”咲樂模仿着兄長的話,傻乎乎地朝茫然的鼬露出笑,“沒事了。”

已經……不痛了。

嗯,果然傻fufu的。

被小姑娘擡手給糖的動作戳到臉的鼬想。

作者有話要說:

嗯,因為拍戲的過程中咲樂醬一手指戳進鼬哥眼睛(喂!)所以全文完惹(bushi)

——

感謝觀看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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