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卧底行動進行到這個地步,‘周唯’的身份不但沒有掩護功能,還為進一步深入偵破帶來掣肘,成為拖累。

這一點誰都明白。

他自己也不例外。

溫泉公館那一夜讓周唯下定決心,無論如何要盡快結束案子尋回周铮,拖泥帶水猶豫不決只會在他和武文殊之間造成更大的傷害,淡出‘周唯’的身份,這樣的抉擇,理智到底占了幾成他不是很清楚,前思後想細細盤算籌謀鑽營,他一樣都沒有,對他來講,交出辭呈僅僅是一個純粹的動作,而背後卻蘊藏着一股磅礴,脹大,鋪天蓋地,不計後果的沖動。

交了就沒有回頭路。

上交的那一刻,周唯真的有種松口氣的感覺,他不再煎熬,不再糾結,至少……在他看來,還有一個月的交接期,可以安穩地,單純地跟武文殊相處一段時日,度過相對甘甜的時光。

可讓他沒想到的是,辭呈遞上去僅僅不到20個小時,修羅場接踵而至。

秦凱的電話太晚太執着,在武文殊面前,他不得不打開免提外放,這個動作幾乎是出自周唯的本能,他不能讓武文殊胡思亂想。

“你幹什麽?!”周唯的聲音飽含怒意,發洩似的扔過去。

“你在哪。”那邊的語氣也沒好多少。

“有什麽事你說。”

“我他媽問你在哪?!!”秦凱怒吼,響徹滿車。

武文殊停止抽煙,注視周唯。

深吸一口氣,壓下心裏的火,周唯盡可能讓語氣顯得平穩,他不想把事情搞得更糟:“我在外面。”

“一點了,你窮晃什麽。”

“你到底有事沒事?!”周唯真忍不住:“沒事我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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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敢!!你他媽試試!!信不信我立刻給蕭……”周唯驚得大腦嗡地一下,迅速把聲音換成正常狀态,貼到耳邊,讓後半句猛烈的叫嚣聲消失在空氣中。

秦凱威脅他,要取消蕭然那邊所有的行動。

武文殊将頭靠向車座,不看周唯。

周唯真他媽想破口大罵,但他不知道要罵什麽,該怎麽罵,一車的人,無論怎樣,只要跟秦凱吵,一切都會敗露,他粗重地喘氣,一個字也說不出。

那邊催他,罵他,情緒仍然激動:“周唯!!說話啊!!你他媽啞巴了?!!”

很久,三個字從牙縫中擠出:“你在哪……”

他手裏握着手機,目光一刻沒有離開過武文殊,這個人面色如常,什麽也看不出,仍舊半合雙眼,抽煙,吐出無盡的濃霧,只是手緊緊攥成拳頭,微微發顫。

周唯沒有選擇,他只能安撫秦凱:“我去找你。”

“LOFT,給我滾過來。”說完,咔嚓一聲,盲音。

車內極靜。

然後……是周唯的聲音。

幹澀,聽着難受:“我去趟中隐,跟秦凱說點事,一會去梅苑找你。”

“下車。”武文殊淡淡地說。

周唯好像沒聽懂,直愣愣地望着他。

“我不想送你過去。”對方沒什麽語氣,依然很淡。

委屈,難過,憋悶,甚至對這個人無比的愧疚全部揉`捏一起,死死堵在胸口,周唯眼中發澀,鼻子發酸,他覺得喉嚨深處有什麽東西粘在那裏,阻止他發聲,他不得不去咳嗽,去清喉嚨,然後,握上這個人的手,輕輕叫了一聲……武文殊。

對方狠勁甩開他,眼底升起高燃的怒意,聲音克制卻還是失控:“你還要我怎樣……大半夜讓我把你往別人那送?!你他媽……你還要我怎樣?!”武文殊又說了一遍。

周唯眼眶一下子紅了,他強忍下來,沒讓事态更加難堪,極力控制語調,他讓代駕停車。

下了車,關門的那一剎,是武文殊看都沒看他的冷漠表情。

車子揚長而去,視線一派模糊,連車牌照號他都看不清。

“我操!!……”周唯紅着眼,宣洩地,狠狠對着腳下的地面大罵:“我操他媽!!”

他太憋屈了。

……

堵心的窒息感讓他在深夜的街道游蕩了十來分鐘,才招手打了一輛出租車,向中隐駛去。

**

拆開那個快遞,一張一張翻看周唯和武文殊約會的蜜照,秦凱覺得他應該為這個見色忘義,明明感覺危險卻還是毅然決然抛下兄弟去幽會的屎人意難平,他可以罵他是個沒人性的混蛋,是個發`騷的臭娘們,可事實上他卻什麽也罵不出,這樣的話他一句都說不出口……

他有的只是胸口像埋進去一根針,疼得心慌意亂,卻不知道症結在哪。

他從未體會過如此的煩躁,憤怒,想發火卻不知道該向誰發,他想弄死周唯,更想弄死他自己……

那股勁兒怎麽也過不去,站起來,坐下去,在LOFT裏瞎晃,來回走動,仍舊無濟于事……

最後他遷怒地狠狠把照片甩在地上,撥通周唯的手機。

……

周唯進來時,照片散落一地,滿屋狼藉。

秦凱就靠在躺椅上抽煙。

他彎腰撿起一張,驚呆了,又撿起幾張,還是一樣……他不撿了,拿着它們,默不作聲地站在那裏。

“前天跟魏明宇追尾,之後你去哪兒了?跟誰在一起?”滅掉煙,秦凱坐起身,問周唯。

對方低頭緘默。

“說話。”兩個字毫無氣勢,更像是一種請求。

“你不是都看到了嗎。”周唯擡頭。

“我讓你親口說!!”秦凱苦澀一笑:“怎麽?自己做的不敢說?”

本來周唯來時怒焰高漲,卻在看到一地自己跟武文殊偷情約會的照片後完全癟掉,他知道秦凱有理由生氣。

可……這種興師問罪的口吻,尴尬難堪的氣氛卻讓他懵逼,更讓他升起一種厭煩的逆反心理,所幸心一橫,說得明目張膽:“我怎麽不敢說了?我跟武文殊約會,我們吃飯,泡溫泉,開房上床……”

突如其來的尖利聲響讓後半截話斷在喉嚨裏,秦凱一腳踹翻了腳凳,上面的煙缸重擊地面,撒了滿地的煙灰……

還沒來得及反應,周唯便被秦凱狠狠扼住脖子,抵在牆上。

說出的話刺耳難聽:“周唯,你扔下我風風火火跑了,就是為了上趕着讓武文殊操你是不是?!發騷你來找我啊,MIX有藥有粉,要什麽有什麽,武文殊有的我也有,我也能把你幹得爽上天,你喜歡什麽體位?哪種姿勢叫得最歡?啊?!你說啊!”

“你說什麽?”周唯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告訴你,周唯,這個身份你不想撤也得撤,早晚的事,現在你是‘李玉’,是我養的人,只能他媽上我的床!!活膩味了要趕着投胎,随便你,想拉上我,門都沒有!!我當線人不是想讓你把我玩死……”

周唯沒掙紮,就這麽被他禁锢着,他注視秦凱好一陣,鄙夷地笑了:“是啊……我知道,你本來也不是什麽好人,當線人不就是打着将功贖罪,争取寬大處理的小九九嘛……你要不想幹了,我跟李峰說,我們再去想別的辦法,剛才你不也說了想取消蕭然那邊的行動嗎……你他媽愛幹不幹!!”

話說到此,秦凱才意識到全說岔了,他不是這個意思。

“誰說要取消了?!我沒這麽想……”

“不是你自己說的嗎?!”周唯喊起來,他覺得莫名其妙,剛才粗野下作的字眼,每字每句都在刺激他,從車上接到這人的電話,被他發瘋一樣叫到LOFT,他就覺得他特別不對勁:“你到底是在鬧什麽?!發他媽什麽瘋?!是是是……你生氣,氣我都這時候還兒女情長,拖拖拉拉,這我能理解,但剛才那是什麽?!你說的都他媽.逼什麽玩意?!!”

周唯直視秦凱,越說越來氣:“沒錯,咱倆是搭檔,我不該瞞你,我跟武文殊好了,那天我本來就跟他定好要約會……跟他在一起的事,我會盡力去控制去處理好,絕不會拖累你,我可以向你保證再過一個月,除了組裏,你和武文殊,再沒有人知道我叫周唯,我已經做好完完全全當‘李玉’的準備……”

他一把推開秦凱,晃動手裏的照片:“可你呢?!你都在幹什麽?!啊?!收到這破逼玩意,不是第一時間告訴我,讓我去查到底什麽回事,去查哪個狗.日的拍我,又為什麽寄給你……而是在這兒沒完沒了跟我撒大潑?!!你他媽到底幾個意思?!跟我較他媽什麽勁啊?!……”

話說完,周唯連自己都楞了,答案不言而喻……

因為就在他吼完,秦凱整張臉漲得通紅無比,他極力閃躲他的目光,難堪的表情下有什麽難以表達的東西在湧動,一切變得相當古怪……

周唯傻了,他語塞,無措,始料未及。

秦凱轉身走到躺椅旁,拿起矮桌上的煙和火,點燃,深吸吐出,專注地抽。

一個抽煙,一個罰站。

兩人都沒再說話。

是周唯先打破沉寂:

“要不還是改個……關系吧,”他讪讪地說:“李玉跟你……嗯……是兄弟哥們那種行嗎?或者表親遠房親戚,老鄉同學什麽的……”

“你來MIX都多少趟了,在我的包房裏除了沒真刀真槍地幹,什麽沒做過,他們都‘嫂子嫂子’叫你慣了,去蕭然的大趴你還一身騷貨裝扮,在廁所跟我打手槍往杯子裏射,外面都以為我在操`你……你跟我說要做我兄弟??”秦凱不知是哭還是笑:“合着一摻和蕭然販毒,你就跟我撇清關系,這毒品還真是害人啊。”

……根本說不過去。

往事歷歷在目,讓周唯不得不扶額,去擦腦門上的汗。

秦凱撚滅煙頭,走到周唯跟前,揉了他幾把頭發:“行了,你就從沒在乎我過,現在幹嘛在乎?李玉跟我是包養關系,用不着變,不就是失個戀嗎?我沒你想得那麽沒出息。”

他手叉腰,像是在抱怨,說給周唯聽,更是說給自己聽:“今年的時運是真特麽不濟到家了,尤其是桃花運,妥妥的負值……我不是純GAY,好不容易喜歡個人,還是個帶把的,這都不是問題,操哪不是操啊,關鍵是……他看不上我啊……操的咧!”秦凱用特別認真的表情,像個固執的小孩,擰着眉去問他:“你說,到底武文殊哪點比我強?歲數還那麽大,老頭一個!”

“……”

目光落到一邊,不答腔。

秦凱注視着周唯,深深地,動情地……他覺得他真的特別好看,怎麽看都不膩。

“讓我抱抱你,行嗎?”

周唯驚訝地趕緊把目光移回來,然後躲閃,甚至身體往後退了一步。

“幹嘛啊,至于嗎,武文殊又不在,還隔着衣服呢,我什麽都碰不上。”

沒等周唯做下一步反應,秦凱一把将他抱到懷裏。

他緊緊地摟着這個人,揉着他後背,力度猛烈,好像用盡全身的力氣,語氣懇切,耳邊全是暖流:“唯唯……我的好兄弟,好戰友,以後咱倆是同生共死,拴在一起的搭檔,你有什麽事什麽話都可以跟我說,我幫你,疼你,義無反顧,絕無二話。”

周唯被打動了,更被他感染,他胸口無比灼熱,從沒覺得這個人的懷抱能有今夜這麽寬厚溫暖……

他回抱秦凱,重重地,毫無顧慮地“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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