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4)
須要去努力了。
安落看着桌子上留下來的錦囊,顫抖地打開。
錦囊裏是一幅有些泛黃的圖。一對夫妻帶着一個安靜乖巧的女兒,還有一個高大帥氣的少年含笑而立。那是她年少時最大的夢想與希望。她渴望有一天母親出現,親吻她的面容,說,寶貝,我來接你回家。
那樣充滿夢想與希望的年紀,她拿着圖畫,如同孩子一樣哭得撕心裂肺,卻流不下一滴淚。
希望,她還有希望嗎?母親多年來音訊全無,生父不知在何處,連城也即将結婚,一切都不一樣了。
在赫爾辛基,在她最為絕望淚流滿面的時候,MrE說:安落,淚水是這世上最為軟弱的東西,它能摧毀一個人的意志。安落,別哭,永遠都不要哭泣。她揉揉酸澀濕潤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收起那張年少時的希望,僵硬地站起來,深呼吸,又是一個驕傲不被打倒的席安落。
咖啡館的門外,停着一輛內斂不張揚的賓利。
“席小姐,二少等候多時了。”安落一走出來,特助就打開車門,走上前,恭敬地說。
車內,顧柏雷閉目靠着休息,英俊的側面如同冰冷的雕塑。
安落一上車,顧柏雷就睜開眼睛,看着她紅腫的眼睛,眉眼深沉如墨,令人有着一種心悸的陰沉。
“顧家人從來不相信眼淚。”冰冷的話語擲地有聲。
安落微微一笑,亦是冰冷:“我不是顧家人。”
顧柏雷皺了皺眉,面上閃過一絲不悅:“我帶你去叔叔的畫廊,畫廊之前一直由姑姑負責,有些手續還需要你和姑姑交接一下。”
繼父的那家畫廊?安落沉默不語。上一代的糾葛她并不清楚,只是知道一切的緣起都是與畫廊有關。
顧柏雷冰冷地說了兩句話後繼續閉上眼睛,休息。車子緩緩地朝着前方行駛,狹小的空間裏,安靜而壓抑,她能聽得見兩人的呼吸聲。
安落将頭輕輕抵在車窗上,緊繃着身子,盡自己最大的能力與顧柏雷保持着距離。
回國來的這幾日,她頗有些心力交瘁,不知道往後的路又該怎麽走,冥冥中似乎如同木偶一般被牽引着走向一條未知的道路,這樣的不确定與迷惘令她很是不安。
安落有些低落地皺着眉尖,突然驚覺一陣涼意,只見顧柏雷已不知何時貼近她的身邊,一臉陰沉,見她轉過臉來,居高臨下地扣住她的下巴,如同兇獸般逼近。
心在那一刻怕的有些窒息了。她渾身一顫,忘記了有所反應,對于這個男人的畏懼似乎是與生俱來的。
“席安落,你恨我,怕我,在顧家,你最恨的只怕是我了。”顧柏雷冰涼的指尖狠狠地扣緊她的下巴,聲音壓抑低沉如同風暴。
“你放開我。”她有些心驚膽顫地開口,記憶中的顧柏雷一直是冷酷的,對她視若空氣。即使沒有接觸過多,她也深知這個男人的可怕。她明明什麽也沒有做,為什麽顧柏雷會怒了?
“放開你?”顧柏雷冷笑了一聲,深沉如墨的雙眼如同獵豹緊緊地盯着她,冰涼的手移至她纖細的脖子上,一字一頓地開口,“想要我放開你,那就離我遠點,離顧家遠點,席安落,不然總有一天我會失手掐死你。”
安落震驚在原地,而顧柏雷已在瞬間放開她,閉目坐回原地,仿若一切未曾發生。
那一刻,她分明看見這個男人眼中的恨意。顧柏雷恨着她,顧柏雷恨着她,安落被這個信息沖擊着有些失神,原來是彼此憎惡,她畏懼這個男人,而高高在上的顧家二少也是厭惡着她,如此甚好。
安落低低一笑,雙手狠狠地按住身下的座椅:“你放心,離開顧家後,你我此生必不複相見。”
她一向決絕得連自己都心驚。
“好,很好。”顧柏雷冷笑着,偏過頭去,“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有個同父異母的弟弟?”
安落仰起頭,自嘲地說:“還有呢?”
“你弟弟席諾兩年前出了車禍,雙腿癱瘓,席家為此負債累累。”
她微微痛苦地眯了眯眼睛,再張開。“多謝顧先生的告知,你的目的是什麽?”
顧柏雷冷冷淡淡地開口,“不要接觸那些亂七八糟的人,不要為顧家抹黑。”
心中的那根弦猛然崩斷。“Tumerendsmalaucoeur!”安落怒急,脫口而出一句法語。
顧柏雷面色不變,冷冷地說:“法語是我的必修課。”
“停車——”她猛然喊道,前面的特助一個急剎車,車子停在了車來車往的道上。
車外喇叭聲一片,不過因是賓利,倒沒人上來咒罵。安落打開車門,狠狠地摔上,然後揚長而去。
“二少,我們現在去哪裏?”特助躊躇了一下,問道。
“去畫廊。”顧柏雷淡淡開口,目光盯着消失不見的席安落,微微疲倦地垂下頭。
惡心是嗎?安落,希望你能一直如此有勇氣。顧柏雷靠在座椅上,緩緩閉上了眼睛。
席安落對于他的厭惡是從骨子裏散發出來的,這樣桀骜決絕的席安落,這樣與他們格格不入的孤女,讓所有人既排斥又不由自主地靠近。
為什麽要回來?為什麽要讓他正視內心最為陰暗的一面,連他自己都萬分鄙視的人類最原始的獸性的一面。
安落,你不該回來的,顧家二少低低一嘆,英俊冷漠的面容上閃過一絲晦暗難解的複雜。
10 臣服亦或玉石俱焚(一)
其實我期盼的也只不過是那一瞬,我從沒有要求過,你給我你的一生。----席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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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顧家時已是晚上,安落一進大廳,就隐隐感覺氣氛不對。偏廳裏一片寂靜,顧老爺子坐在壁爐前,獨自一人擺弄着圍棋。顧飛揚和顧柏雷兩兄弟各自尋了一處地方,沉默不語地幹着自己的事情。偌大的偏廳裏,唯有古老的擺鐘嘀嗒嘀嗒地來回擺動着。
安落走上前去,不卑不亢地叫了一聲顧爺爺。
顧老爺子皺着眉頭繼續擺弄着黑子白字,只淡淡地說:“四丫頭,今兒沒去畫廊?”
安落看了一眼不遠處的顧柏雷,那厮一副冰冷摸樣,熟視無睹。
“顧爺爺,今兒臨時有了點事情。”果真是無恥,安落嘲諷一笑,不過也是人之常情,顧柏雷本就厭惡她,自然不會為她隐瞞沒去的事實。
“嗯,向東既然說把畫廊留給你,你就要好好去接手,那畫廊可是他一生最看重的東西。”顧老爺子低低嘆了一口氣,想到那個與植物人沒什麽分別的兒子,話語中不禁有了一絲悲怆。
“我明兒就去畫廊。”
顧老爺子點了點頭,将手上的棋子一把落在小木桌上,然後拄着拐杖站起來,這才看着安落,說道:“爺爺知道這些年你在外面過得很苦,如今既然回來了,爺爺就不會讓你受苦了。這個月底我準備捐贈一些古董名畫,舉辦一場慈善晚會,将你介紹給外界,也算為你正名,到時你與蜜雪一樣都是我的孫女。”
顧老爺子話語一出,不僅安落面色一僵,連帶顧家兩兄弟都驚愕地擡起了頭。
顧柏雷深深看了安落一眼,神色未明。
顧飛揚按耐不住,似笑非笑地說道:“爺爺,這事我們怎麽不知道?您打算将這丫頭納進顧家,她可是姓席,不姓顧。”
顧老爺子冷哼了一聲:“我說她姓顧,她就姓顧。”
顧飛揚面色微微僵硬,皺起了眉頭。看來老狐貍是鐵了心了。
“爺爺,此事涉及面較廣,還是多籌備一段時間,到時再将安落介紹給外界。”顧柏雷淡淡地開口,一言兩語将收安落為孫女的事情推到了無限的之後。
“這件事情,你多用點心,早點籌備好。”顧老爺子看着顧柏雷,面色稍緩。
顧柏雷淡淡點頭,一時之間,偏廳裏爺孫三人各懷心思,一陣沉默。
安落張了張口,卻終究什麽也沒有說。茫茫人海,她一人想要找到生父困難重重,既然顧柏雷告知了有關席唐的事情,她也唯有留在顧家,走一步看一步。
顧老爺子的決定對她而言有利有弊,至少顧飛揚那厮不會再敢明目張膽地為所欲為。
“柏雷,明日你帶四丫頭去畫廊,慈善晚會就在畫廊舉辦,你與安落兩人負責。”顧老爺子丢下命令,起身離開。
“我會安排好的。”顧柏雷淡淡地開口,看向安落。
安落偏過臉去,一言不發地從一側上樓。
“果真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沒想到我這麽快就要多一個妹妹了。”顧飛揚調侃着笑道。
安落面不改色直接上樓,關上門,有些疲倦地靠着門,在顧家的每一天都如同戰役。她突然想回到赫爾辛基,每日坐在海邊看夕陽,然後沿着郁郁蔥蔥的道路慢慢走着,仿佛能走到歲月的深處。
再等等吧,等到這邊事情塵埃落定,等到她心結解開,她會回去,平靜安然地生活下去。
洗完澡,坐在寬大的窗臺上,安落拿起畫筆,看着外面的夜空,細細描繪着那種濃郁深暗間無法遮擋的璀璨天光。
也不知過了多久,安落動了動有些僵硬的身子,放下畫筆,一幅夜空圖已粗略成型。
看了看時間,已經是11點多了,她打開房門,沿着走廊走下樓去。暈黃的夜燈,寂靜的夜晚,安落走至偏廳,倒了一杯水。
寂靜的偏廳裏突然傳來一聲輕笑聲。
“撲哧——”
安落握着杯子的手一緊,驚吓得差點要叫出來。
“安落,你的夢游症還沒有好?”顧飛揚從背光的沙發裏站起身來,讓樓梯間的夜燈照亮他的臉。
混蛋,混蛋那,她深呼吸着,克制自己不将手上的杯子砸向那個令人咬牙切齒的混蛋。現在夜深人靜,惹怒了這厮,只怕他什麽都幹得出來。
安落端着杯子直接跑上樓梯。惹不起她躲得起。
顧飛揚楞了兩秒鐘,然後咒罵了一聲,立馬追了上去。
顧家的走廊上全鋪上了厚厚的地毯,跑起來沒有半點聲音。她屏住呼吸,跑向自己的房間,還未到門口,便被人從身後大力地扯住。
水杯跌落在地毯上,十年前的噩夢呼嘯而來,如潮水一般将她淹沒,她顫抖地縮起身子,努力保持鎮定,她早已不是十年前那個懦弱的少女,如今沒有人可以傷害到她。
顧飛揚這幾日因為安落的歸來心緒有些煩躁,夜裏醒來便跑到偏廳喝些紅酒幫助睡眠。
他倒是知曉安落有夜裏驚醒的壞毛病,便随意地等着,沒有想到倒是真的碰見了。
席安落素來謹慎安靜,避他如蛇蠍,顧飛揚一逮到這個機會哪裏肯放過,一把抱住她,緊緊不放。
“安落——”顧飛揚溫香軟玉在懷,竟有種說不出的銷魂與滿足感,不禁有些心神蕩漾。這些年,他什麽樣的天仙美人沒有見過,沒有抱過,一向視女人為花瓶,從來只用錢打發,不知為何一碰到席安落這個天生有着反骨的丫頭,就全然失了分寸,每每幹出一些蠢事來。
顧飛揚還未沉浸幾秒,下身便感到一股劇痛。
“你——”
“我學過幾招,對付流氓之徒還是有些用處的。”安落收回腳,趁顧飛揚痛的臉色鐵青之際,迅速掙脫出來。
她在赫爾辛基時專門學過一些防身術,剛才那一腳她可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氣,仿佛要将這些年的憋屈全然發洩出來。
顧飛揚扶着牆壁,俊美的面容因為疼痛有些猙獰:“席安落,你果真是天下最不讨喜的女人。”
“我從來就沒有奢望別人喜歡我,”安落冷冷地開口,“更不奢望衣冠禽獸的喜歡。”
顧飛揚極其克制地開口,語言譏诮陰冷起來,“你這些年到是有些長進,變得牙尖嘴利,看來當年的小白兔也長出了一身的刺。”
安落眉尖一皺,轉身朝房門走去。
“你留下來不就是想找到自己的生父嗎?你父親席唐不過是一個落魄畫家,這些年來窮困潦倒,唯一的兒子也因為車禍雙腿癱瘓。”顧飛揚雙手抱肩,深吸一口氣,将得到的消息惡毒地吐出來。
安落腳步微微一頓,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果真是顧家人,短短時間內就将所有的信息掌握了。前面有顧柏雷來警告她,後面這厮就來威脅她。
“你弟弟席諾是個品學兼優的好孩子,若不是因為救人雙腿癱瘓,他不會休學,前途盡毀。”
“你到底想要說什麽?”安落開口,打斷他的話,該知道的,她會自己去打聽清楚。
“安落,我可以治好他的雙腿。”顧飛揚低低開口,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誘惑與居高臨下一的絲冷笑,“我可以請世界最有名的醫生為他治療,安落,很多時候,錢能改變很多東西,包括命運。”
“那是他們的人生,我無能為力。”安落轉身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冷笑着,“你別白費心思了,我—不—會—求—你。”
顧飛揚輕輕地哄騙着:“他們現在生活在離這裏50公裏的西口鎮上,安落,去看看席諾,你會改變主意的。那個孩子連我都覺得可惜。”
“安落,難道你一點也不好奇自己的生父是一個什麽樣的人?”顧飛揚聲音輕柔,在朦胧的夜色裏勾出人心的脆弱與孤獨感,“你從小就沒有見過父親吧,不管怎樣,你姓席,你骨子裏流的可是席家的血,縱然席唐現在窮困潦倒,席諾身體殘廢,可那是你的親人,你無法改變的。”
“還是你內心感到羞恥,為這樣的親人而感到自卑,羞恥?”
“你住口。”安落尖銳地打斷他的話,看着他不懷好意的笑容,恨得咬牙切齒。她從來不會因此感到自卑或是羞恥,她只是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突然冒出來的父親與弟弟。從來沒有人告訴她,她有父親,她以為那個人永遠都不會出現,自從母親離開後,她就再也沒有體會過親情的溫暖。顧飛揚這個混蛋又怎麽可能會了解她的心情,如果可以,她願意用所有的一切換溫暖的親人。
“謝謝你告訴我這麽多。”安落深呼吸,平緩自己的激動情緒,面無表情地朝房間走去。她的所思所想,無需告訴這個混蛋,而顧飛揚若是想拿這些來威脅她,她也不會傻傻地承受。
“晚安,安落。”顧飛揚垂眼低低一笑,眉眼有了幾分肆意風流。席安落,你的表情,你的情緒已經出賣了你的心,你是個偏執又心軟的孩子,你注定逃脫不了顧家給予你的命運。親人的抛棄一直是你心底無法愈合的傷,對親情的渴望早已成為你致命的弱點。
顧飛揚看着緊閉的客房房門,伸手在唇間輕輕一吻,然後按在了門扉上,無聲地一笑:“安落,你會求我的。我等你來到我的懷抱。”
11 臣服亦或玉石俱焚(二)
他的村屋就坐落在荒野邊上,在甘蔗林的外面,隐藏在芭蕉和瘦高的槟榔,椰果和濃綠的榴蓮的樹影裏。----泰戈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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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父的那家畫廊叫做“邂逅”。安落看到“邂逅”後才明白,為何顧老爺子說畫廊是顧向東一輩子的心血。占地百畝的古色古香園林建築,“邂逅”坐落在環境優美的城南,安落有些詫異,她原以為繼父的畫廊定然充滿了銅臭味,畢竟在她的記憶裏,顧向東一向是個刻板的商人。
這一次,顧柏雷沒有與她一起來畫廊,只是安排特助小莫一路陪同。顧柏雷的這個特助,安落見過幾次,恭敬有禮沉默寡言,可能跟着顧家二少的時間長了,沾染上了那家夥的些許冷漠。
安落來得很不是時候,碰巧顧飛揚的母親今日沒有參加那些貴太太的宴會,在“邂逅”裏閑閑地喝着咖啡。
三夫人看見安落,只冷哼了一聲,繼續優雅地品着她的咖啡,不屑一顧。
三夫人的态度,安落早已習慣。畫廊的事宜自顧向東出事後一直由三夫人打理,此時安落前來少不了要受些冷嘲熱諷的。不過安落倒也不急,只一個人慢慢逛着畫廊。
她自小就極有繪畫天分,這些年也一直沒有放棄繪畫。在赫爾辛基,她的畫也是小有名氣的。如若不是有這項技能,如若不是MrE收購了她所有的畫,她無法在不用顧家錢的情況下,安然地活到如今。生活本就是極為殘酷的事情。
“邂逅”裏收有的畫很多,分為兩個大的展廳,一個是國內的各派系畫,另一個是國外的各派系畫。其中有名家的也有新銳畫家亦或是不知名的畫。安落還發現了1875年的帆布油畫,那幅法國名畫據說是私人收藏品,卻不想就這樣展示在人來人往的大廳。顧家倒是真的有些財大氣粗了。,
特助小莫不知與三夫人說了什麽,三夫人吩咐下屬搬來了一堆文件與清單。
畫廊的員工客氣地引着安落來到畫廊內的獨立咖啡館。
“坐——”三夫人面色雖不善,倒也不怎麽尖銳。
“謝謝。”安落客氣疏離地坐下來。
“向東說讓你打理這間畫廊,我自然不會有意見,這間畫廊雖說不是顧家的重要産業,不過你若是做的不好,我也不會眼睜睜地看着你敗向東的心血。”三夫人示意下屬将文件與清單搬至安落面前,“這裏記錄了畫廊裏所有畫的産地,畫者,價格,來源渠道等等,這些清單時畫廊的交易記錄。這些你找時間看。我會定期來畫廊巡視。”
“好,我會看完的。”安落點頭應道,對于畫,她骨子裏就有一種敬畏與熱情,雖然接手畫廊不是她所願,但是與這些畫接觸她還是有些歡喜的。
三夫人看了安落一眼,優雅地站起身來,拿過她的精致包包,轉身離開,走了兩步,又不知為何轉了回來。
“我可以容忍你的存在,容忍你霸占顧家的産業,但是絕不會容忍你接近飛揚。”三夫人湊近安落,壓低聲音,冷冷地警告着,“丫頭,不要做令自己後悔的事情。”
安落莞爾,冷笑了一聲:“你放心,我絕不會接近顧飛揚。”
三夫人将信将疑地看了她半響,然後理理精致的發型,轉身離開。
“席小姐,我還有事情先行離開。顧先生說司機會留下來,随時可以送席小姐回顧家。”特助小莫見此行任務完成,便起身告辭。
安落淡淡一笑,點了點頭。
特助客氣一笑,轉身掩住了滿心的疑惑。他跟随顧先生多年,顧先生貌似對這位有些不同。赫爾辛基啊,那個地方,他可是一點也不陌生。這位冷漠美麗的席小姐竟然是從那裏歸來的。
畫廊的工作人員熱情而詳細地向安落介紹着畫廊的具體情況。安落了解了一些簡單情況,便離開了畫廊。
到達西口鎮時,正是中午。她避開了顧柏雷的司機,坐了一個多小時的汽車。西口鎮是一個歷史頗為悠久的小鎮,小鎮的外圍正在開發,不少地産商建起了一片的小別墅,而鎮上大多是早些年遺留下來的古建築。
在這樣的一個繁華與古老交接的小鎮上,找一個人也是不容易的。
小鎮上栽滿了蔥蔥郁郁的樟樹,遮住大片陽光。安落沿着小鎮的街道慢慢逛着,她想知道,這些年席唐與席諾生活在怎樣的地方。上一代的事情她知之甚少,她以為自己會怨恨的,只是在真的得知了他們的消息後,竟是如此平靜,如此心安。至少,他們還活着,好好地活在這世上的某個角落,這麽些年她是如此孤單,唯有現在才能感覺到一些溫暖,血液裏的溫暖。
小鎮上有一家舊式的圖書館。安落有些詫異,說是圖書館,只是因為古建築上的牌匾上寫着“圖書館”三個字,內裏卻是有些簡陋了,但是書籍還是挺多的,整整齊齊地擺放在書架上,有些書籍微微泛黃,已有一些年代了。
安落走進去,沒有看見管理員。圖書館打掃得很幹淨,每個書架上都貼有标簽,安落按着标簽的提示,慢慢看着。
裏面的書籍大多是關于歷史傳記,科普,有關人物傳記的很少。安落看了許久,在一個角落看見了一本黑色封面的書籍。
“關于妥協和卑劣的妥協?你看阿維沙伊馬加利特的書?”一道清亮的聲音響起。
安落微微一愣,看了看左右,沒有人。
“我很喜歡這本書,妥協問題的深層原因在于和平與正義之間的沖突。”
安落擡頭,透過書架的書籍,看見了書架另一頭的少年。那人沖她微微一笑,有些青澀有些燦爛。
很久沒有見到如此純粹的笑容,安落不自覺地微笑,開口說道:“我只是聽過這本書,并沒有仔細看過。”
少年哦了一聲,又興致勃勃地說:“你有時間看看吧,可能內容有些深奧,不過确實很有深意。”
“好。”不知為何,安落沒有拒絕,只淡淡笑道。
“那邊有長椅,椅子邊有杯子和水,你可以坐在那裏看書。”少年揚起燦爛的笑容,指了指一邊的休閑區,然後才垂下頭,繼續端着手中厚厚的書籍看起來。
安落走過去,翻開手中的書,慢慢看着。內容确實有些深奧,讀起來有些吃力,安落索性關上書,打量着這個不大不小的舊式書館。
那個少年悶頭沉默地看着書,懶懶的陽光從一旁的窗戶照入,透着溫暖的氣息。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一個中年婦女提着包袱走進來,沖着書館裏喊道:“小諾,又在看書啊。你爸讓我幫你帶午飯過來。他今兒估計要忙到很晚,讓你自己先回家。”
“啊——”少年從書裏驚醒過來,笑眯眯地說,“謝謝阿姨,我晚上自己回去可以的。”
“你記得吃飯,別看書了。”那個婦女和藹地唠叨了幾句就離開了。
安落摸了摸肚子,真的有些餓了,看來要去覓食了。
“你要吃嗎?我看你應該也餓了吧。”少年親切地說道,然後從書架那邊出來。安落看着他推着輪椅出來,渾身一震。
“你叫什麽名字?”問得有些急切。
“我叫席諾,是這家書館的管理員。”席諾沖着她燦爛一笑。
席諾,席諾。她雙眼刺痛,生命中的事情總是如此,從來不可言喻。席諾,他居然是席諾。安落心思翻滾如潮,看着少年幹淨的笑容,兩眼一酸,差點落下淚來。
這個一見面就令她心酸不已的弟弟,居然如此陽光開朗。她忽然覺得自己在赫爾辛基遭受的一切不過如此,至少她好好地站在這裏,她比席諾要幸福。
她站在那裏不知如何開口,她不能說,席諾,我是姐姐。
“我還不餓,你要吃嗎?我看你不像是本地人,你是過來旅行的嗎?”席諾笑着問道。
安落有些無措地點了點頭。
“這是我家隔壁劉叔叔做的飯菜,他家的飯館生意很好呢,我最愛吃他做的酸辣土豆絲。”席諾打開兩個飯盒,笑着說,“很幹淨的,你吃吧。我早上吃了很多面包,還不餓。”
“好。”安落微微一笑,坐在了書館的小書桌上,“我也愛吃酸辣土豆絲,我們一起吃吧。”
飯盒裏的菜很豐富,葷素搭配得很好。席諾聞言扯出一個大大的笑容,迅速地轉着輪椅從一旁的抽屜裏拿出一雙筷子。
安落見他仔細地分好飯菜,然後去洗手吃飯。
“你對人一向如此熱情嗎?”安落輕輕嚼着土豆絲,有些沙啞地問。
席諾撓了撓頭,笑了笑:“我也不知道,看見你就想和你說話。”
安落露齒一笑,感覺眼睛有些濕潤,只笑笑地說:“我也是。我叫安落,你喊我姐姐就行了。”
席諾兩眼晶亮,點了點頭,然後埋頭猛吃着飯菜。
小諾,我真的是你姐姐。安落垂下眼,掩住滿目憂傷,無聲地吃飯。原來很多事情是冥冥中就已注定好的,一如她去赫爾辛基,一如她來西口鎮遇見席諾。
這一刻她感激告訴她一切的顧飛揚,卻又深刻地恨,顧飛揚不過在告訴她,安落,你看,他們的命運一直在你的手裏。
如此卑劣的做法,如此地令人痛徹心扉,她沒有選擇,從來就沒有。
12 窮途末路步步驚心(一)
我常揣想,當暮色已降,走過街角的你,會不會忽然停步,忽然之間,将我想起,而在那擁擠的人群之中,有誰會注意,你突然陰暗的面容,有誰能知道,你心中剎那的疼痛。----席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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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西口鎮回來後,已是下午。安落去了一趟銀行,看了看賬戶裏的存款,思索良久後,打通一個電話。她很少打這個號碼,雖然多年來這個號碼一直爛熟于心。
號碼的歸屬地是英國。等待許久,電話那頭傳來卡特夫人溫暖和藹的聲音:“你好,親愛的安落。”
安落微微一笑,輕輕地寒暄了幾句。卡特夫人是個50多歲的和藹婦人,據她的說法是MrE見她很是和善,于是雇她照看房子。
認識這位神秘的E先生,不過是因為當年她窮困潦倒,走投無路之下,低價賣畫。而MrE偶然在赫爾辛基的一家畫廊看見她的畫,然後每年花重金請她作畫。她從來沒有見過MrE,只偶爾用郵件交流。她只隐隐得知MrE是個酷愛旅行的人,一年中大部分時間都在各地冒險。
“安落,我已經有大半年沒有見過MrE了,這些年我也只是見過他幾次,那可真是一位紳士。”卡特夫人一聽安落要找MrE,立刻唠叨了起來。
安落心裏一沉,低低問道:“卡特夫人,你知道怎麽才能聯系到他嗎?”
“安落,先生到是留了一個號碼,我給你找去。”卡特夫人翻出專門記錄的小冊子,“你記一下。”
安落記下號碼,手有些顫抖。MrE是一個很特殊的存在,她不知道自己的做法會不會得到他的認可,畢竟他們之間素昧謀面,那人不過是喜歡她的畫,他說和他女兒畫的很像。但是,她需要錢,很多錢。
安落看了看銀行外的街道,衆人行色匆匆,喜怒哀樂參雜其中,那樣喧嚣真實的人生。她孑然一生始終如同局外人一樣游離在外,如今她有了親人,她突然很想體會那種血脈相連的溫暖。
電話沒有通,安落沉吟半響用手機發了一封郵件。她不知道能不能得到回應,不過總要試試的。
安落見時間還早,便打了一個電話給莫小菲。莫小菲接到電話後就興沖沖地跑了出來。
“你丫的,我還以為你不會打電話給我呢?激動死我了。”
安落微微一笑,有些勉強。兩人尋了一家哈根達斯店,坐了下來。
“說吧,老同學,你找我肯定有事,你可不是那種沒事喜歡約人逛街八卦的人。”莫小菲甩甩飄逸的短發,随手将皮包丢在沙發上,伸了個懶腰,“天天被工作壓得闖不過氣來袅。老莫忒狠了點。”
莫小菲現在在她老爸的公司,據說被老爸管得死死的。莫小飛同學逢人就抱怨老莫的狠。
“我找你确實有點事情。”安落微微一笑,有些羨慕,雖說莫小菲天天抱怨,不過她還是看的出來,這父女兩感情還是挺好的,只是相處模式與其他人不太一樣。
“說吧,力之所及,兩肋插刀。”莫小菲豪爽地拍拍胸膛,嘿嘿笑道。
“我想向你借些錢,我每年還一部分,加上利息。”安落看着莫小菲,斟酌地說道。
莫小菲微微一愣,在她的眼中,席安落這個名字本身就帶有神秘的色彩,那可是與顧家扯上關系的名字啊,這些年,不說上一代顧氏的風采,年輕一代中,二少,三少的名氣圈內人都是知曉的。席安落居然要向她這個二流企業的千金借錢?她有些驚愕了。
“你想借多少,我幫你籌籌。”莫小菲想了想,問道。
“我也不知道要多少,但是不會少吧。”安落有些感激,她本沒有報多大的希望,她與莫小菲不過是短暫的同學關系。
“如果很多的話,我只能去找老莫支援了。”莫小菲嘻嘻一笑,“老同學,別愁眉苦臉了,都不漂亮了。你需要錢時提前告訴我一聲,我盡自己的能力為你籌點吧。”
安落感激地看着莫小菲,有些說不出話來。
“別,別說感激的話,我最受不了美女對我感激涕零了。”莫小菲見安落如此,倒有些不好意思了,然後猛然想起了什麽,一拍大腿叫道,“你要是真的想謝我,就幫我滅了一個人。丫的,我看那女人不爽很久了。”
安落還未反應過來,莫小菲就已一個樂得兩眼直冒光,一把拉起安落,風風火火地說:“丫的,之前我怎麽就沒有想到呢,老同學,這事非你出馬不可。你就當幫姐一個忙,我們直接殺過去。”
“你還沒有說什麽事情?”安落拿起桌子上的包,只見莫小菲已按了一連串的電話。
“阿羅,晚上老地方,帶上你老頭給你買的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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