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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手緊緊握着傘,手上暴起的青筋清晰可見。

“格格快別跪了,趁現在老祖宗還沒發怒快跟王爺回去吧!來日方長啊!”蘇麻姑姑看着被雨打的全身濕透了的我,将手裏的披風輕輕披到我身上,“格格仔細着涼,快回去吧。”

我心有不甘,可卻沒有任何辦法,只能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搖搖晃晃的任由福全拉着,走出了慈寧宮。

這一折騰,已是半夜。出宮的馬車上,一片沉默。我渾身上下滴着水,微微抖着。福全看了看我,将他身上的披風脫下為我披上,我卻搖搖頭,默默拒絕。

福全再也沒有說一句話,一直等到回到王府。福全下車吩咐道:“去給福晉準備些幹淨衣服。”之後,便是良久的沉默。

我回到了景逸閣。換好了衣服後,開始對着燭火發呆。摸着微微發涼的膝蓋,心裏的涼意更甚。

我的猜測沒有任何錯誤,看來,就是我,對孝莊來說,也只是徹頭徹尾的一枚棋子罷了。

我冷笑。

若凝啊若凝,你真是太高估了自己。本就沒有抱多大希望,可當這希望在現實面前支離破碎之時,我的心還是一陣陣抽痛。即便是她一手帶大,可這情分一旦碰上了皇族的利益就頃刻間灰飛煙滅,好似我只是個與紫禁城毫無幹系的人。

我無力的擡起手,将頭發上的簪子取下。

推門的聲音響起,我漠然回頭,是福全。

我冷漠的将手上的發簪放到梳妝臺上,像是沒看到他一樣,徑直走到圓桌邊。

福全走了過來,玉立在離我不遠的地方。

整個房間出奇的安靜,安靜的連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能夠清晰聽見。

福全雙手緊緊攥起,我甚至能聽到因為緊攥起的手而發出的骨節聲。

我依舊漠然,默不作聲。

福全走了過來,雙手扶起我的肩。良久,道:“你究竟有多恨我?多恨愛新覺羅氏?”

我冷冷一笑,沒有回答。

福全嘆口氣,繼續低聲道,“究竟我如何做你才能原諒這一切?”

我收起微微迷離的眼神,側過頭看着他。

“原諒?”我譏諷自己似的笑了笑,“你錯了,我不恨,不恨任何人,又何來的原諒?”

我冷冷一笑。

福全看着我,眼中透着不解。

“因為我根本沒資格去恨。”

我該如何恨?一個是将我一手養大的家族仇人,一個是用盡了所有心思,毀滅了我愛情夢想的人,卻偏偏都是跟我如此親近的人。我多想恨一場,想不用顧忌一切的恨一場,可面對現實,我卻是那樣的無助,無奈。

福全呆呆的看着我,我別過了眼神,不再看他。

從此,哀漠大于心死。

我只希望我的孩子能快樂的生活下去,看着她平安長大成人,是如今我留在這裏唯一的心願。

福全扶着我肩的手慢慢滑下。良久,他一聲嘆息,轉過身去,“若凝,我沒想到,你嫁給我,竟成為你這一生最大的痛苦。”聲音中帶着滄桑與些許沙啞。

我漠然,無動于衷。

福全擡了擡頭,緩緩走出房間。

我的眼淚斷了線一般滑了下來。這一切的一切,不是誰的錯,錯只在我,我根本不應該存在這個世上,我的出現,對所有人來說,都是一場悲劇的開始。

我再也沒有見王氏。因為我澆滅了她托付給我的所有希望。

平南王因反叛朝廷,被玄烨下旨徹查。

曾經京城裏赫赫威名的平南王府一夜間便成了空城,門前空無一人,風吹起,卷起門前陣陣塵埃,蕭瑟的看不到有關于它曾經的任何,只有大門的封條隐約透露着它昔日的風光。

我坐在不遠處的馬車上,看着這座高大巍峨的宅院,曾幾何時,這座宅院,承載了多少人的希望,有雲霈,有尚之瑛,還有我。我們都為了彼此的家族、愛人考慮了一次又一次,然而最終都沒能有勇氣邁出自己心中最想邁出的那一步。

眼前一恍惚,一個熟悉的身影,同我一般,在平南王府門前踟蹰不前。

那個背影我一眼就認得出,是雲霈!雲霈一襲素衣,洗盡鉛華,不施粉黛,盡管如此,她的背影,我一輩子都記得。

雲霈徘徊了幾步後,轉身打算離開之時,我輕輕喚了聲“雲霈!”。雲霈轉過身,看到是我,微微一笑,蒼涼的一笑。

雲霈靜靜的站在那兒,一直注視着我走下馬車。

看着她依舊美麗的臉龐,我頓感一陣悲涼。

曾經那樣美麗的一張臉,那樣是那樣青春洋溢,灑脫不羁的一個女子,如今只落得家破人亡,滿目塵埃……

“雲霈……”我不禁伸出手,觸摸了一下她潔白無瑕的臉龐。

雲霈微微一愣,對着我淡淡一笑。

“若凝,”雲霈輕喚,拉起我的手,随即低下頭去,美麗的睫毛上頓時沾滿了水汽。

“尚之瑛……”雲霈動了動唇,終是沒有說下去。

聽到“尚之瑛”這三個字,我的手微微一抖,長嘆一口氣。

雲霈低着頭,片刻後,擡起頭看着我,眼睛裏寫滿羨慕,甚至還能看到一絲……嫉妒。

雲霈舒了一口氣,望着身後曾經的平南王府,故作輕松道:“一切都結束了,都結束了……”雲霈頓了頓,重新看着我,微微帶着笑意,可那笑容,怎麽看都覺得凄涼。

“若凝,你知道嗎?有時候,我好羨慕你。”良久,雲霈說了這樣一句話。

我擡起雙眸看着她,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

“我羨慕你,能讓尚之瑛放棄了一切一生為你守候,哪怕……以生命付出代價也在所不辭。”說罷,雲霈自嘲似的笑了笑,“我以為我對他的感情,這輩子只能掩埋一生,卻不曾想,即便是我掩埋了,也無法與你争得萬分之一。”

“你…..”我有些疑惑,想知道雲霈是如何得知這一切。

雲霈別轉過身子,幽幽道:“自從他為了你,被皇上貶職南巡,又在你嫁予裕親王那日私自帶兵進了北京城……那一刻,我才明白,他心裏的人,始終是你。”

我漠然。

雲霈微微笑了笑,轉過身來,将我仔細看了片刻後,鄭重道:“若凝,保重。”說着,便要轉身離開。

我抓住了雲霈的手。

雲霈回過頭,驚異的看着我。

我将一枚別致的玉佩放到雲霈的手上,幽幽道:“此去一別,不知還能再見與否。這塊玉佩你留好,什麽時候需要我只管拿着來裕親王府。”

雲霈看着手中的玉佩,感慨萬千。

我走上前,輕輕撫了撫雲霈的肩,“雲霈,你永遠都是我最好的姐妹,永遠。”

雲霈終是沒忍住眼裏的淚水,眼淚一滴滴的落在玉佩上。

合起了手,雲霈鄭重的點點頭,轉身離開。

看着雲霈離開的背影,我的心中充滿悲涼。

察哈爾親王因為受到吳三桂的挑撥,最先帶領蒙古部落反叛清廷,雲霈的父親與哥哥悉數被就地陣法。雲霈因為與平南王一起南遷,并未受到株連,可如今經此一番變故,她未來的日子……

“哎……”我沉重的嘆口氣。

命運,竟是這般捉弄人。

這一生,我們都沒能與愛的人在一起,都沒能完成心中的夢想,她是,我亦是。

皇上下了最後的旨意,誅殺平南王最親近的幾位親人,包括尚之瑛。

聽到旨意之時,我一陣恍惚,因為心裏一直隐隐的疼,可如今真的聽到旨意,我卻漸漸麻木,沒有了任何心痛的感覺。

我終是向玄烨請了道旨意,能夠允我去天牢探望尚之瑛。我永遠無法忘記玄烨應允了我之後,看我的那一眼,夾雜着多少哀傷與無奈。

接到旨意,我漠然的跪拜在地,一字一句清晰道:“謝皇上恩典。”之後便頭也未回的離開養心殿。

我知道,對于玄烨來說,皇室的利益高于一切。我不能要求他心懷悔意,可我終究也無法直視這個殘酷的現實。所以,轉身離開,是我最好的選擇。

我拿着食盒,準備了幾樣他最愛吃的菜。

穿過一條條陰暗、泛着潮濕有些發黴的味道的小道,我被獄卒帶到了最裏面的一間牢房門口。獄卒開了重重鎖鏈,我卻站在門口始終沒有勇氣邁進去。

尚之瑛聽到聲響,回過頭,只是幾日而已,他竟蒼老了許多。我忍住心中的悲痛,淡淡一笑,輕描淡寫道,“我來看你了。”

尚之瑛對我微微一笑,極盡溫柔。那抹笑容,一直都是刻在我心底最深處,我見過的世界上最美麗的笑容。

我取出食盒裏的菜,拿出一壺酒,為他斟好,也為自己斟好。

我看着他略帶血絲的眼眸,心中刺痛,臉上卻仍挂着淡淡的微笑,正如他從前見到我的那樣,溫婉如玉。

“你瘦了,是不是他待你不好?”尚之瑛的聲音響起,有些沙啞,有些滄桑。

我苦笑一下,搖搖頭,并未回答他的話,只是拿起酒杯,幽幽道:“陪我幹了這杯酒吧。”

尚之瑛微笑着舉起酒杯,一飲而下。

我端着酒杯的手微微發抖,卻如他一樣,端起一飲而下。

我看了看他因為幾日沒有休息好而略微有些浮腫的雙眼,再看有幾縷發絲挂了出來,我的心泛起微微苦澀。我走上前,輕聲道:“我為你梳下頭發吧。”

尚之瑛輕輕點點頭,微微閉上了眼,我繞到他的身後,輕輕解開他的發辮,眼淚卻止不住的一個勁兒的往下掉,無聲無息的,片刻便濕了臉。

我一點一點輕輕的為他梳理着發辮,那烏黑的頭發像極了墨汁沾染過的,發間縷縷的香氣幽幽然飄在空氣中。這還是我認識的那個尚之瑛,無論何時,都一身修整好了的行裝,儀容整潔,永遠不會不修邊幅。

為了不讓他聽見我哭泣,我一直默默的掉着眼淚,幽咽着。這或許是最後一次我能站在他身後默默的為他梳頭發了。

我一邊輕柔的用梳子一點點的慢慢梳着,一邊看到他如墨一般的黑發中夾雜着幾根銀白如雪的發絲,心裏幽幽泛起一陣苦澀:終究是幾年過去了,歲月在所有人的記憶中或多或少的留下了它的印記,如你,如我。

我還記得那個晴朗的日子,也是這樣,我站在他身後,默默的為他梳着發辮,他微微上揚着嘴角,在陽光的照耀下,他的身體似乎周身都發着光一般,溫暖着我。那天的我也如今天一樣,輕輕為他梳着發,系好了發辮上的發繩,然後他幽幽道了一句:願後半生一直有你為我梳發。

那個聲音仿佛今天還回蕩在我耳邊,只是再也回不到的從前,那些留在心底裏的話,永遠無法開口道出。

尚之瑛閉着眼,直到我為他紮好了發辮,默默的轉身回到他面前的時候,他才睜開了眼。

我擡頭看了看他,正好對上他看我的目光,溫柔而平靜。

我別過了臉去,轉身收拾好食盒,沒有說一句話,朝門口走去。我怕再多呆一秒,我會徹底崩潰。

“若凝。”在我離開的一瞬間,身後響起了尚之瑛的聲音,帶着些許嘶啞。

我駐足,悄然回首,眼眶中盈滿了淚。

“謝謝你。”

我微微揚了揚嘴角,卻不知該說什麽。看着他憔悴的臉色,心裏一陣生疼。

“若凝,拜托你。”尚之瑛動了動嘴唇,最終說了這樣一句話。他從未求我為他做過什麽,我想就連他的夫人求我去孝莊那兒為他求情,他都不曾知道。

“拜托你盡力保住我與夫人的孩子。畢竟孩子是無辜的。”良久,尚之瑛動了動幹裂的嘴唇,嗫嚅道。

我的眼淚一瞬間如崩潰了似的,斷了線的往下落。我趕緊回過頭,背着他輕輕點了點頭。在情緒鎮定了片刻後,我忍着哽咽的聲音道:“我從未後悔愛着你。曾經,現在,還有将來。”

說完了這句,我快步走出牢門。走在昏暗的過道中,我清晰的聽見獄卒将牢門鎖上的聲音。而我已滿臉淚痕,心像被刀紮一樣,刺得一陣陣讓人眩暈的疼。

我沒有看到尚之瑛看着我離去時的表情。我只想把他曾經對我最陽光、最溫柔的笑容永遠刻在腦海中,一生銘記。

這一生,這是最後一面。

這最後的一面,居然以這樣為結局。

外面的天空那樣藍,藍的那樣明淨,藍的讓人心碎。

☆、第 29 章

? 我探望尚之瑛回來後的十天,就被告知,尚之瑛被皇上下旨自盡,留全屍。賜了一杯毒酒,尚之瑛溫潤如玉的一笑接過,一飲而下。

尚氏其餘女眷等雖不被株連,但全部罰沒官籍。

因為雲霈父兄、她與尚家的緣故,雲霈被列入斬殺的名單,但終是有着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玄烨不舍,于是私下裏将雲霈送出城,囑咐她從此以後隐姓埋名,再也不要入京城,方可保她一世平安。

一個月剛過,窗外的樹影搖來晃去,陽光格外的耀眼,空氣中,盛夏的氣味還未完全消融。

我坐在房中,手裏拿着一本書正靜靜的翻閱着,看見彤兒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喘着粗氣道:“格格,雲霈,雲霈格格來了,說是有急事。”

我聞言,手一抖,書便掉落在地。

這樣着急趕來,雲霈一定有十分要緊的急事。

我內心閃過一絲不詳的預感,瞬間起身往門外走去。

出門沒多遠,雲霈身着一件深色披風火急火燎的趕了過來。看到我第一句話便是:“若凝,跟我去看看吧!她怕是情況不好。”

我一愣,但立即反應了過來。

雲霈口中的“她”,是尚之瑛的夫人王氏。

平南王府發生了如此大的變故之後,我便悄悄讓雲霈帶着尚之瑛的夫人出城,只希望她能平平安安的生下孩子,将孩子撫養長大,并囑咐她們無論如何,都不要輕易回京城。

可是怎麽雲霈突然出現?她又在哪?

雲霈蹙着眉,氣喘籲籲的壓低了聲音:“若凝,現在來不及跟你解釋,快跟我去看看吧,再不去怕是大人孩子都有危險了!”雲霈的臉頰因為慌張而微微泛紅,額上冒出細密的汗珠。

我點點頭,吩咐了彤兒幾句便随雲霈出了王府。

可我不知道的是,雲霈格格來裕親王府找我,已經讓有心人看到,并立即去向上禀告了去。

等我一路慌張的與雲霈趕到城郊的小木屋,王氏已經疼痛的一聲聲的喊叫着,我看着情況不妙,怕是馬上就要生了,于是讓雲霈趕緊去外面燒點熱水,實在沒辦法,盡管我沒有十足的把握,可還是得幫着王氏接生。

我看着孩子的狀況不好,王氏臉色蒼白,呼吸愈加急促。王氏日日擔憂,難怪孩子會胎位不正。可無論如何,我既然答應了尚之瑛就一定會盡力而為,盡力保住他的夫人與他們唯一的孩子。

“再試點勁兒,使勁兒!就快出來了!”我緊張的滿頭大汗,雲霈也着急的手忙腳亂的幫着忙,我大聲的叫着,“再試點勁兒!”

王氏痛苦的一聲聲的叫着。終于,随着“哇哇哇”的聲音,一個男孩落地。

我高興的抱着孩子激動不已:“看,是個男孩兒呢!”卻不知,此時王氏的下身卻已經開始往外汩汩的留着鮮血……

“若凝!若凝你看!”雲霈忽的大驚失色的叫了起來。

我順着雲霈手指的方向看去,才看到床單已經被血染紅了一片!

我慌忙把孩子遞給雲霈,開始着急的在木屋裏上下翻騰着,希望能找到一點止血的藥物。可我找遍了整個屋子的上上下下,始終沒找到任何。

我跑了過來,俯身蹲在王氏身旁,王氏緊緊抓着我的手,臉色蒼白,上氣不接下氣道:“福晉,我快不行了……求求您……保住我與大人的孩子……孩子,就拜托你了……”

我強忍着淚點點頭,拉着她的手,不住的安慰道,“你堅持一下,堅持一下……”

王氏搖了搖頭,虛弱的笑了笑,之後便閉上了眼,撒手而去。

我跟雲霈頓時愣在原地,雲霈木然的站在我身後,看着懷裏的孩子發呆。

我看着已經沒有了氣息的王氏,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官兵的聲音,立即覺知此處已不是久留之地:官兵會馬上找到這個地方!

想到這,我拭了拭眼淚後立即轉身,對雲霈道:“你帶着孩子先走,馬車還在林邊的小道上,快走。”說罷,拉起還發着愣的雲霈,往屋子外沖去。

遠處追趕來的士兵已經清晰可見。馬蹄揚起的陣陣塵埃瞬間便無聲消失在空氣之中。

“快走!”我望着雲霈一直回過來不忍離去的身影,大聲喊道。

雲霈抱着孩子,站在馬車旁猶豫着,看着我的眼神越發的焦灼。

我焦急的看着遠處追趕而來的一隊隊兵馬,時間真的已經來不及。顧不得其他,我幾步跑上去,将她與孩子往馬車裏狠狠一推。

雲霈不舍的探出身子來,喃喃道:“若凝,若凝,我走了你怎麽辦?”

“來人!放箭!不能讓他們跑了!”還未等我來得及回答雲霈,追來的士兵看到疾馳的馬車,開始慌亂,情急之下責令放箭。

一片亂箭如雨點一般向我與雲霈的方向射來,看着雲霈懷裏的孩子,我不顧一切的撲到雲霈身前護住她與孩子。

就在我轉身的一剎那,急急如雨般的箭流下,一支箭飛快的射進了我的胸口,我頓時感覺到一陣鑽心的疼痛蝕骨而來。

“若凝!”雲霈聲嘶力竭的喊了我一聲就要從車裏下來。

我忍住心口的劇痛,将雲霈狠狠的推了進去,“不用管我!你和孩子要緊!帶着他快走!”我已顧不得其他,沖着雲霈急急吼道。

“若凝……”雲霈緊緊抱着孩子看着我,一聲聲的喚着我,開始哭泣。

“照顧好孩子,這是他唯一的希望。”我看了一眼尚在襁褓中可愛的孩子,我強忍着疼痛,猛吸了一口氣拼盡全力對雲霈低聲喊道。

胸口的疼痛瞬間彌漫了全身,我捂住胸口,再也顧不得已經淚流滿面的雲霈,用盡全身所有力氣推了她一把,揚起馬鞭狠狠的抽了一下,馬車便急速的狂奔了起來。

“若凝!若凝……”

雲霈趴在窗口,一聲聲的喚着我,只是,萦繞在我耳邊的聲音越來越小,她的身影也越來越模糊……

看到他們漸漸離去,我的心也開始一點點的放下。無論如何,保住尚之瑛的孩子,保住他最後的血脈,成了我與雲霈最後共同的希望。

我一陣眩暈,感覺全身所有的血液仿佛都凝結在了胸口,微微低頭便看到我捂着胸口的手已全部被血浸透。血液正順着我的指間,一滴滴的落到了地上,如同秋日裏盛開着的牡丹,将我腳下的土地一點點浸潤,染紅……

“住手!”我聽到遠處一聲絕望的叫喊。

在我回過身的瞬間,看到福全騎着一匹快馬疾馳而來。

緊接着一陣昏天黑地的眩暈,我再也站不住,整個人倒向地面。

福全從馬上一躍而下,将我攬在懷中。一遍遍的搖着我的肩,聲嘶力竭吼道:“若凝!若凝!”

我望着福全的眼眸,第一次感覺到那股清澈,那股從未消失過的清澈,今天是這樣的流光溢彩。

我忍着疼痛,望着雲霈帶着孩子離開的方向,看着福全,艱難的一字一句道:“答應我,放了他們,答應我……”

福全忍着淚,将我緊緊抱在懷中,不住的點頭,“若凝,放心,你放心。你堅持一下,我帶你回去……”

我凄婉的搖了搖頭,“太晚了……”額上已經滲出豆大的汗珠,渾身也漸漸開始發冷,我哆嗦着嗫嚅道:“對不起,我對不起你……”

福全苦笑,用力的為我擦去嘴邊的血跡,搖着頭輕聲道,“不要說對不起,只要你好起來,我們還能重新再來。”

我感覺自己的意識在慢慢抽離,身體的知覺也一點點在減弱。我知道,我離死亡已不久遠。

我最後拉了拉福全的衣袖,拼盡全身力氣,喃喃道:“照顧好……照顧好我們的孩子……宸兒……”

福全的眼淚落在我的臉上,我感覺到的是冰冷。

呼吸越來越困難,我看着福全,極盡全力宛然一笑,所有的恩怨,所有的愛恨,都在這一刻煙消雲散。

我覺得此刻的我一身輕松,沒有了任何的束縛與壓力,只看着周圍的青山綠水,郁郁蔥蔥的樹木,還有空氣中悠然飄着的清幽的花香,遠處小溪流過的“嘩嘩”聲,在這寂靜的小道上格外的清晰。

我想,來生,我願用一生的時間縱情在山水中,泛舟于清湖上,馳騁于邊塞,留下我的滿腔豪情在江湖。來生,做一個灑脫的人,再也沒有那麽多的顧慮,放心大膽的愛一場,哪怕用力恨一場,恣意哭笑一番,那也是我的人生。

我終究再也無力愛與恨,正如我說過的,所謂的愛與恨,成為了過往又能如何?

我覺得眼皮越來越沉重,呼吸也再不由自己,微微垂下了雙眸,拉着福全衣袖的手,緩緩垂下。

“若凝!若凝!”福全一聲聲絕望的叫喊,只是我再也聽不見。

四年後。

福全帶着宸兒,走過了京城裏大大小小的街巷,終于在郊外的一處院落前,停下了腳步。

福全上前扣了扣門,沒多久一位身着素衣的女子打開了門。

開門的人正是雲霈。

看來人是福全,雲霈微微笑了笑,側身請福全進去。

看着遠處已經九歲的宸兒與一個四歲大的孩子玩的正開心。“雲霈,這些日子還好吧?”福全幽幽道,臉上挂着的是數不盡的滄桑。

雲霈點點頭,看了一眼宸兒,輕聲問道:“今日又是若凝的忌日吧?”說完,如水的雙眸沉了下去。

福全輕輕點了點頭,“是啊……四年了,每年的今日,我都會帶宸兒去探望她。”聲音哀怨,凄婉。

雲霈幽幽嘆口氣,看着遠處的孩子,輕啓朱唇:“哎,若不是現在隐匿于世,我是多想在每年的今日去看看她。”

福全無言,只是望着遠處的眼神微凝。

“雲霈,如果當初,若不是我非要娶若凝,若凝……她現在會不會過的很好。”良久,福全輕輕發問。

雲霈動了動唇,“誰又會知道多年後是什麽樣的日子。我與若凝,不過是這個社會的悲涼女子罷了。”雲霈凄涼一笑。

福全嘆口氣,“若還有來生,我會許給若凝一輩子的幸福,沒有這些恩恩怨怨,也沒有愛恨離別,只做一對再普通不過的夫妻,我與她,一生便已足夠。”

“可你是否問過她的心意?”雲霈側首,幽幽一句,讓福全即刻收回遠處的目光,突然變得有些迷茫,滄渺。

問問她的心意?

福全何曾想過問過她的心意?他只知道,他是愛她的,那種深入骨髓,可以抛棄一切的愛!他只願一生有她相陪就已足夠。

雲霈幽幽嘆口氣,“這一生的愛恨情仇,分離相聚,都已經歷過。只是,”雲霈頓了頓,擡頭望着無極的天空,繼續輕聲道,“只是,愛人已去,再多的愛恨,情仇,還有何意義?”

雲霈幽幽嘆口氣,望着遠處正在玩耍着的兩個孩子,嘴角微微揚了揚。

福全望着遠處,眼神空洞。

愛人已去,所有的愛恨情仇,究竟還有何意義?

福全冷笑,笑着笑着,眼角淌出幾滴淚,“如果知道她嫁給我是這樣的結局,我想我會一輩子都願意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默默注視着她,看着她暖入我心的笑靥一輩子……可事到如今,我居然什麽都沒有留下,就連她留給我的些許回憶,都微微泛着苦澀……”

雲霈聞言,眼淚不由掉落。

她以為她很癡情,一直将自己的癡情深埋心底;她以為王氏對尚之瑛癡情,當日她可以有機會出城卻偏偏要守在這裏,哪怕擔驚受怕度日都要與尚之瑛在一起;她以為若凝與尚之瑛彼此癡情,因為他們彼此都有着對彼此最終的諾言,寧願一生隔空守候;可她偏偏卻忽視了福全對若凝的感情……

雲霈苦苦一笑,凄涼至極。“我如今的希望就是将這孩子好好撫養長大,也不枉若凝用性命保全了我們……”

雲霈不由的拭去臉上的淚痕,看着遠方,再也不發一言。

福全微微揚起嘴角,寫滿了滄桑與悲涼。

他對她的感情,又豈是這些恩恩怨怨能夠說得清的?他只知道,在見到她的第一眼,她那彎清澈如虹的雙眸,讓他的心頓時為之沉淪。

那一晚,福全睡在他們曾經一起睡着的床鋪上,做了個夢。

他看見她在不遠處朝他淡淡笑着,彎彎的眉眼像極了天上的一彎新月,含着水汽的雙眸微微垂着,那樣的明豔清澈。她的一颦一笑都是那樣牽着他的心,從小時候第一眼見到她側身莞爾一笑的時候,他就發誓,将來一定要娶她為妻,讓那樣美麗明澈的笑容永遠在自己心中綻放……

福全睜開了眼,清晨的陽光已經投過窗戶,影影綽綽的投了進來。福全摸了摸身邊仍舊冰冷的床鋪,苦苦一笑,追求了這一生,沒想到,他們的故事,從一開始,就是一場悲劇。

緣起緣滅,緣聚緣散,仿佛只是一瞬間,如一場夢一般,将所有人定格在歡樂抑或悲傷的回憶裏,從此只為想念……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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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堂春

錦堂春

容九喑第一眼見着那小姑娘的時候,就生出了不該有的念頭,嬌滴滴的小姑娘,撲到了他腿上,奶聲奶氣的喊了聲,“阿哥!”忽然有一天,小姑娘被他吓哭了,跑得遠遠的,如風筝斷了線
可那又如何?腐朽生花,彼岸黃泉,他都沒打算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