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晚間,衛府燈火輝煌。淺雲居裏卻只點着三兩盞燈,這點星光在寬廣的居室內只能窺見一點邊角。
紗帳被一層層地放下,梳着高髻的婢女提着小巧的香薰爐,在各處釋放着助眠的香氣。
衛宴剛阖上眼就聽見屏風外婢女輕聲禀告,“顧家小娘子收下了。”
衛宴依然閉着眼,輕嗯了一聲。
屏風外就沒了聲音。
一股靜谧的甜香彌漫,他徹底放松下來進入夢鄉。
還是那片開滿金雀花的草地,白兔子眼睛眨啊眨的,朝他訴說對魚婆的感激。
黑兔子撇了撇嘴,突然想起了神話故事裏的田螺姑娘。
那他是什麽,田螺少年?
三月莺飛草長,貴女們紛紛相約踏青。蓮女燕女自然收不到貴女的邀約,但是貧女們也會相約踏青。
一大早,用過朝食,曹素娥囑咐三女去換過衣衫過來給她看。
換完衣裳,蓮女對顧阿纖又重新嫉妒了一回。
顧胡圖摸着胡須,看着顧阿纖清新嬌嫩如蘭花骨朵一般,“你阿母果然會選顏色。”
曹素娥感覺搬起石頭砸了自己腳,勉強笑道,“我就說這塊布極襯她。”
一直到了秦淮河畔,蓮女都繃着臉。她跟燕女穿得粉粉黃黃,上面繡着大片的芍藥,簡直就像兩個村姑。反觀顧阿纖衣衫,在陽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澤,比她們的絲綢還像絲綢。
草地上,貴女們用紫絲布做步障,襯上綠縷裏子,涼爽又私密。周圍仆役婢女成群,人人捧着各種器物。有衣服,有巾帕,有食物,還有榻、案什麽的,仿佛搬家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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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貴女們那樣幾裏長的帷幕,貧女們只在洛水邊鋪着草席,拿出自帶的小食。饅頭或是自家腌的梅子。
透過帷幕,貴女們瞥到了貧女們窮酸的食物掩着嘴,指指點點。而她們面前則放着花糕、蜜餞、甜脆脯、甜酒和各種美味小食。
顧阿纖和蓮女、燕女三人圍坐在席上。曹素娥給她們準備的膏環,用糯米粉和蜜水和出的面,搓成長條首尾相連,放進油鍋裏炸。金燦燦的宛如镯子一般,又香又甜。一些貧女看到她們帶的食物,露出豔羨的目光。
蓮女瞥見之後,得意極了。自覺自己跟帷幕裏的貴女也無甚區別。
顧阿纖知道,這完全是沾了蓮女、燕女的光。阿母為了不使她的女兒丢面子,必然會傾盡全力做好的帶上。
遠處傳來馬蹄聲,衆人眺目遠望,原來是建康的郎君們出城賽馬。
顧阿纖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衛宴。雖然她見過幾次,但是每次見都感嘆造物主的神奇。與衛宴精雕細刻相比,其他人就像女娲随手甩出的泥點子。
不單單是她,衛宴幾乎吸引了全部女郎的目光。
這個時代,無論男人女人老人稚子都極崇尚美,遇到美麗的事物和人都大大方方地去看。更有甚者,在街上遇到美少年,還會手拉着手将人圍起來,看夠了才會放其離開。
一個穿水紅色羅裙的少女,羞羞答答地走過去跟衛宴說話。
“那是誰?”蓮女一臉不爽。
“那是臨川公主。”有見識的女郎回道。
蓮女的表情立刻慫了一下,目光變得豔羨起來。
顧阿纖把目光收回來,之前衛宴對她十分友善,她自己也生出絲遐想。但是同時心裏明白,自己跟漢安侯府世子之間,隔了不止一個建康城。
城南到城東,她永遠只有上門打秋風的時候,才能靠近那裏。
衛宴轉過頭,眸光裏撚着少女的清影。看到她穿得宛如一朵清新小蘭花,嘴角微微一勾。
“阿宴,別磨蹭了,再不比就到中午了。”顧弦催促道。
“你急什麽?”衛宴嗤笑一聲,“回回輸得衣不遮體還這麽有勁頭。”
“我今日換了馬!我叔父親自給我相的。必贏你!”顧弦一臉自信地大笑,“看看今日誰衣不蔽體!”
周圍的少年郎們哈哈大笑,起哄聲,調侃聲亂成一團。
“今天跑什麽道?”有郎君發問。
“還用問嗎?捋着官道跑,到青山腳下為勝。”
貴女們立刻跑到道邊站好,準備為心慕的郎君鼓勁吶喊。
衛宴瞥了一眼淺藍色的身影,遙遙一指,“從那跑,到葉桃渡為勝。”
顧弦朗笑道,“羊腸小道,這個新鮮。”
貧女們立刻高興起來,因着貴女們把官道占了,她們只能在外圈擠着。這羊腸小道不就在她們旁邊嗎?
顧阿纖看到衛宴騎着玉骢馬靠過來。微翹的桃花眼尾一點朱紅小痣,皎皎如星,溶在三月的春風中。
她低下頭,衛宴的眸光燦若星辰,總是讓人不敢對視。
似乎呼吸聲都把她籠罩進去。
不消多時,少年郎們紛紛駕馭着自己的愛馬飛奔出去,頃刻間堤岸旁塵土飛揚,四蹄生風的駿馬很快就變成遠方的一個個小點。
鮮衣怒馬的少年郎們遠去,女郎們才收回目光,談笑起來。結伴在河邊用蘭草蘸水點在身上,驅除邪氣。
待到中午日頭高高挂起,陸陸續續登車返家。
顧阿纖才剛看見蓮女、燕女攜手跑到樹底下,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見了。她想先尋到犢車,但是車馬太多了根本找不到。直到馬車紛紛散去,僅剩十多輛車馬時,她才發現,自己被惡意的撇下了。
随着馬車越來越少,顧阿纖站在樹下想,實在不行就走回城吧。反正吃飽了,走回去就當鍛煉身體加消食了。
就在這時,一個小婢跑過來,“小娘子,奴婢的主人問你要不要一起走?”
“你的主人?”顧阿纖一臉疑惑的問。
“奴婢的主人是吳郡顧氏的女郎,我們曾見過面的,小娘子忘了?白果。”小婢笑着說。
顧阿纖這才想起來,這個婢子不就是買她白果的人嗎?
“小娘子要不要來?我家女郎就在那輛犢車裏。”
顧阿纖順着小婢指的方向看過去,犢車裏一位女郎正在窗裏露着半邊臉友善的望着她。
眼看河邊的車馬都走的沒影兒了,中午的太陽也越來越曬,而且走回去确實又累又傻。顧阿纖不再矯情,立刻做出蹭車的決定。
就在這時,賽馬的郎君們回來了。
“阿蓉,等等我一起回家。”遠處傳來顧弦的呼喊聲。
車中女郎驚喜地向後看去,“阿兄。”目光越過顧弦,直直盯着他身後的郎君。“衛郎。”臉頰慢慢紅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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