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選官子
“你這會兒還活着,”他持續打壓,“你父親在天之靈一定很欣慰。”
“您說得對,”她咽然直視,嘴角微提起一絲輕蔑,“他一輩子活得耿直,至少不哄欺不盲騙,自得欣慰。”
皇帝似而非笑,開剖她單刀直入的暗諷:“成大器者,不拘小節,建貞帝在這一世風骨上栽了跟頭,任人蒙騙,跟聾人盲者有什麽分別?閨女倒挺孝順,自承衣缽。”
盛苡聽他語氣淡淡的,卻字字飽含諷蔑,磚隙裏也不住往她膝頭竄着寒氣,話出口不覺失了溫度,“您裝聾作啞的模樣,奴才學不來。”
殿外小六子驚得一天大的秘密,就已大感震駭,這會兒又聽盛苡明目張膽地跟皇帝擡杠不說,還道出這等忤逆的言論,汗如冷雨般澆透了滿身,心下惶然不堪,苦念有心無力,這幹妹妹膽兒忒肥,亂拍老虎的腦袋,縱是他有插翅竄天的本事,這趟也難帶她從虎口逃遁了。
話說完,盛苡垂下頭,視線避開他那雙漳絨串珠雲頭靴靴頭,猶如避開他那張面孔,她信奉母親生前教給她的道理,人不該揣着怨恨死去。
皇帝作何神情她已無心顧及,只等他或許發了滔天大怒,痛痛快快地賜她一死,她便能下地與親重聚,願來世不再跟他有任何的交集。
膝蓋跪得痛麻,似乎過了很長時候,足夠她把以往回想了一遍,聽他在頭頂說道:“出來。”
“嗻……嗻!”小六子聽得他這聲不冷不熱的傳喚,備感親切,灰溜溜地跑進殿,叩頭請罪:“奴才……奴才不是故意躲……”
“回養心殿。”
他收到吩咐,不能有半刻地耽誤,立馬洪聲喊“嗻”回應,心裏卻止不住七股子八撓地颠算,難道這事兒就輕飄飄地掀篇兒了?不能夠啊!皇帝的脾氣他不是不知道,稍燎着點火星兒,是要整個兒把人給燒吃了的!怎麽碰着這丫頭,自動就熄了火了?
偷觑向盛苡,他恍然而驚,這副跟懿嫔有五六分相似的模樣顯然就是救命符了,皇帝愛屋及烏,不光對她的惡言相向聞而不聽,甚至連她亡國公主的身份也都曉而不顧了,可見懿嫔身上擔負的愛憐有多深沉!
一轉念,歡實勁兒直湧心頭,皇帝明知他在殿外,仍未避諱,可見對他的重信!不由心神感動,眼尾竟泛出濕氣,趁着起身的空當,掂袖拭去,半路撞上盛苡不明狀況的回視,忙甩着袖子對呆楞的她做出提點,指了指皇帝的後腰。
盛苡胡亂點了陣頭,俯回身,略啞道:“奴才恭送皇上。”
“真個好奴才,你是第一個敢支使朕的。”
他冷冷撂給她這麽句話,緊接着跨出殿門走遠,小六子丢給她一個安慰的眼神,也慌忙跟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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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冷汗淋漓地跪在原地,即便再嘴硬,死到臨頭原來還是畏懼,她不明白皇帝為什麽這般好脾氣地就饒過她,憑他那副不可一世的傲慢嘴臉,大不會再次因為感記她曾經的“投靠”行為,就輕易放過當前這一除掉她的良機。
低下頭,手裏還握着他的腰巾,繡彩雲的單金龍頭咬着她的拇指尖,張牙舞爪,似乎在嘲諷她有眼不識天顏的無知。
直到冷汗緩緩消落,盛苡方才起身,暈暈乎乎地回了南果房,清由兩人見她臉色蒼白,魂不守舍的模樣,很是吃驚,忙關切地打聽問:“好家夥,出趟門兒,魂兒都跑丢了似的,這是怎麽了?”
她遞出那張鮮果清單,躲開兩人的打量,虛應笑道:“風大,眼睛都給我吹紅了,這不,天穹殿那邊給的,麻利兒的,趕緊照着準備,不妨人什麽時候催促呢……”
三人扒着水缸沿兒,悶頭開洗起果子來,水面倒映出頭頂的天和各自的影,輕一觸擊,就全都被打碎了。
回至養心殿,小六子左右示下眼色,皇帝後辮僵直,凜凜散發出寒意,他要提醒殿裏其他人做好聖顏大怒的準備。
愧意難當的四喜依然淚眼模糊,錯過了這一重要指示,匆忙跟進殿,叩頭道:“回禀皇上,總管內務府大臣黍爾泰大人,領侍衛大臣明钰大人請見。”
皇帝便頓下步子,折身往西暖閣勤政親賢殿去了,如常吩咐道:“傳他們進來。”似乎并沒有要發火的跡象。
小六子暗念祖宗保佑,同時狠狠地瞪了四喜一眼,驅他照辦。
不一會兒,黍爾泰跟明钰兩人聯袂而入,君臣之間照例一番寒暄見禮。
皇帝見他們一人手捧一份奏折,便當先發問道:“你們倆一起倒也趕巧,事情都辦完了?”
兩人齊齊應是,由小六子代為呈上奏折。
黍爾泰居先答話說:“皇上,這是會計司處的奏請,今年宮女們的更換,人員已經選拔替補完整,請皇上批複。”
明钰緊跟其奏,“奴才照您的吩咐,已經将各處年長有恙的侍衛篩選過了,特別是乾清宮,禦前這兩處,替補名單請皇上親驗。”
皇帝掀開奏折各看了眼,淡聲道:“朕知道了,大過年的,有勞你們二人還惦記着,沒什麽其他要緊事,跪安罷。”
“有勞”這樣的字眼從他的口中說出,極具分量,表示出莫大的嘉許之意,兩人一時受寵若驚,叩頭謝恩不止,皇帝雖然年輕,卻心思缜密,勤于政務,再加上早年深入敵營的經歷,已然把他抻煉得極難受人欺唬。
即便他們不能做到事事躬親,卻無心偷奸耍滑,知遇明君是朝國上下的福氣,皇帝勤謹如此,他們身為臣子,盡心輔佐君主是份內之事,怎麽好意思心甘領受呢!
身側的明钰遲遲不見起身的意圖,黍爾泰疑惑間瞥見皇帝臉上露出探詢之色,很快便回過味兒來,一定是他跟皇帝還有私話要聊,于是便十分知趣兒地靜聲退出殿。
聽殿外的步子走遠,明钰緊盯桌案上他呈送的那本奏折,懇切道:“皇上,宋大人長子入內為侍的決定,您要三思啊!”
提起明钰口中的宋大人,皇帝實也頭疼,武寧侯宋炆升,原本是祁朝的錦衣衛指揮使,祁朝生變後,他抵禦無望,不得已投卸棄降。
邧朝成建後,最先裁撤的就是前朝頗具勢力的錦衣衛衙門,然而宋炆升在朝中的聲望人手卻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清除幹淨的,況且此人确有其能,效忠祁朝時,曾一度帶兵将占領遼東的邧兵打退,出于拉攏和任用的目的,先帝迫于無奈,化解跟他之間的龃龉不快,對其委以重任,親命他為提督九門步軍巡捕五營統領,統領八旗步兵。
然而宿敵新臣,難保其有異心,正當皇帝一心想要尋他的錯處,借口撤掉宋炆升官銜的時候,發生的一件事徹底讓他失了打算。
原來自從祁朝落敗後,朝外民間仍有不少祁朝遺力,暗中勾結聚盟,時時欲圖恢複舊朝,乘間做禍,時而生出不軌之事,對大邧形成一定的隐患。
年前剛入臘月,外城永定門深夜失火,宋炆升不僅親自帶兵及時撲救,還逮着幾個縱火之人,之後揪着線頭,把其餘的奸黨同夥盡數捉拿,拘查後發現,這夥人的頭目果真是祁朝的舊臣,明裏為大邧盡忠,暗裏凝結勢力作亂。
這麽一來,皇帝不僅不能加罪,反而要嘉獎人心,宋炆升已官居正一品,再擢升其職,他實在不情願,權衡再三,老子的恩榮,賞給兒子完全合乎情理。
乾清門侍衛身份,是上三旗滿家子弟才得獨享的殊榮,皇帝破格擢宋炆升長子入禦前,絕對是皇恩浩蕩的表示了。
明钰自然明白皇帝的決策,但他更擔心聖駕的安危,乾清門侍衛作為內廷侍衛的中樞,必須經得起忠心的考驗,他對宋炆升始終抱有懷疑,因此對他兒子完全不能放心。
然而他緊張的情緒似乎并沒有感染到皇帝。
“朕知道你的意思,不過眼下确實沒有別的法子,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宋提督的忠心朕看得清楚,這件事無需再有議論了。”
明钰被他略感無奈的話語噎住,他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一時頗覺沮喪,憂心更甚。
皇帝顯然無懼,瞥了眼奏折,抿下一口茶,嗓音更加清透地問:“這宋齊是個什麽樣的人物?”
這話恰恰提醒了明钰擔憂的根源,十分小心地道:“回皇上,宋齊年十八,字長瑛。”接着觑望一眼他的神色,深喟道:“很能打,前幾日考較他們的功夫,奴才見識過幾眼他的拳腳。”
皇帝見他誠惶誠恐的神态,不覺好笑,沉下聲道:“這麽說,你是怕朕打不過他。”
明钰吓了一跳,驚懼之餘看見皇帝年輕挺闊的肩膀,忙磕頭請罪:“皇上恕罪,奴才并無此意。”
他竟忘了皇帝擎小是從馬背上長起來的,打拳撲跤,騎馬射箭無所不精,近身傷他,只怕真沒那麽容易,勾頭看一眼腰間逐漸凸顯的肚子,不禁大悔,用他垂垂老矣的眼光去打量旭日始升的皇帝,換誰都得跟他急。
皇帝也不是真的生氣,叫起後又跟他商議了幾句,便準他退殿了。
而後就起身在桌案前來回地踱了幾步,停在殿側的渾天儀旁,凝視了會兒,心不在焉地問:“朕的這張臉很難記住?”
小六子一怔,心想這話問得好生怪道,總之皇帝這樣不多見的好相貌,他瞧一眼就記住了,也不再過多斟酌,哈腰笑說:“回皇上,容奴才鬥膽說句冒犯您的話,聖顏天資神韻,得幸瞻上一眼便難忘了。”
皇帝聽後仍然面色平平,隐隐皺着眉頭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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