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如夢令
禦陽公主一遇見雪天就滿宮溜達,寝宮裏圈不住她,保母日日受皇後叮囑,一定要跟緊,不能讓公主磕着碰着。
可這天還是出了意外,她一頭紮進了雪堆裏,冰涼透骨的雪碴子塞了滿口鼻,阻得她喘不動氣,這時候就被人撈起翻過身,一股溫熱的體息攜着清淡的熏香味将她一整個兒給括了進去。
她不禁擡起一手搭上他的肩,鬥篷脖領外一般都縫綴着一整張獸裘,人身上就這地方最暖和,很久以前她馬虎丢了手爐,就經常叉起胳膊,把手鑽進肩領下救急……
“……原本就着了風寒,又沖着風雪跪了這麽半上午,身子倒沒什麽大礙,就是這兩條腿有些麻煩。”
“有什麽大人您就直說,折了瘸了奴才得如實跟太後娘娘回話去。”
“倒不至于這麽嚴重,就是膝蓋骨像是凍傷了,往後碰着雨天雪天,疼癢的病症只怕是要賴上。”
……
盛苡閉眼傾聽良久,壓着嗓子止不住流淚,吃了一口濕鹹,這時聽見門內走近一人,就忙拉過被口胡亂抹了兩下。
認出她是太後身邊的宮女司煙,忙下炕蹲了個安,膝頭吃痛,閃腿兒就跪,被她一把端住,“別,我可受不了這大禮,太後娘娘有令,讓你仔細歇着,”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又道:“這是養性殿值廬,你摔了那下,貪近把你救這兒來了。”
聽她言謝,司煙笑了笑,扶她坐在炕上,就往外走了,“你且慢養着,我得回樂壽堂回話了,”沒幾步又折回身扒着門框,眨了下眼說:“又不是我救你的,謝我什麽呀。”
盛苡順着她視線勾頭往回看,身側躺着一條狐裘鬥篷,襕邊攀着金線繡龍,背部的襞積迤逦綿延,長長看不到盡頭。
大雪在正月末及時打住了頭,二月二皇帝出行農壇祈求豐年,大阿哥晉封貝勒儀事交由軍機大臣遲蔚和師傅彭康哲主持。
樂壽堂殿檐下,蘇拉們正敲着懸垂的冰挂子,發出脆響。
太後時不時往窗外張望幾眼,誠貴妃看到她這副神色,便笑道:“額捏別急,還得有一會子呢。”
太後微偏過臉道:“老說女人家啰嗦,我瞧他們爺們兒家的才婆媽,總共就那麽幾套章程,論來論去的。”接過茶盅,擡頭看了眼問:“身子怎麽樣了?”
盛苡端回茶盅,蹲了蹲身道:“拖您的福,都大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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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微微冷笑一聲,拔開臉不再說話。
誠貴妃出口解圍,笑道:“昨兒又聽說四格格躲莊親王家裏去了,您什麽時候把她捉回來嫁人呢?”
“那是個淘的,”太後略露笑意,“從小就精着呢,保母幾個人都看不住她,先帝也拿她沒轍,管她叫“透明耗子”,早知道就不該放她出宮,非得等哪天踹翻了燈臺,澆自個兒一身熱油,吃了教訓才肯消停。誰要娶了她,哀家得陪多少嫁妝才能彌補人家。”
衆人都跟着笑的當兒,大阿哥已從乾清宮受禮回來,進門給太後請安,起身時規規矩矩理了理四爪正蟒袍服。
太後忙把人叫近,輕攮着他的背問:“今兒允颢就是貝勒爺了,跟阿奶說,高不高興?”
大阿哥重重點頭,“高興,阿瑪賜孫兒了一匹馬,可威風了,改天牽過來給您瞧瞧。”
太後連聲道好,“餓不餓,阿奶這兒攢得有肉包,你最愛吃的。”
大阿哥不敢擅自回應,觸了下誠貴妃的目光,忙道:“孫兒怕誤了晌午那餐,這會兒就不吃了。”
太後會意,冷臉看向一旁,“你品品今兒這茶,看是哪兒的?”
誠貴妃品了口沒品出來,太後就道:“這是廣西才送進宮裏的白毫,不嘗不問,連這點見識也長不了,這歲數正長身子,餓壞了,學什麽都白搭。”
誠貴妃是覺慈母多敗兒,歲數越小越利于栽培,委屈張了下嘴,也只應了聲是。
太後叫來魏尚,吩咐道:“領你們家爺上外頭找吃的去。”
大阿哥被她支開沒幾步,突然回過頭大喊罪過,把太後逗得開懷大樂,“真是個小大人兒,書讀了多少就能擔得起罪過了?”
大阿哥裝作才想起來的樣子,垂手端立,“孫兒只想着吃,把正經事兒都給忘了,阿瑪說有件鬥篷拉您這兒了,讓孫兒告訴皇阿奶使喚人給送回去吶。”
太後臉上逐漸升起了霾霧,把盛苡熏得心驚肉跳,她跟皇帝在太後眼裏有說不清的瓜葛,寧壽宮侍奉這幾天還不足以把她的清白洗淨,這就又被大阿哥提了個醒。
暗想大概太後也想她避開此事,于是便請了示下道:“太後娘娘心疼大爺,包子熱得早,這會子怕是有些涼了,奴才讓廚上再熱熱去。”
太後這幾日倒也留心她的作為,乖巧冷靜,沒有什麽特別複雜的心思,皇帝下了龍座也是普通爺們兒家的眼光,也有憐香惜玉的情味兒,遇見好看的野花,想多嗅幾下,折了花杆兒,就伸手扶下,新鮮勁兒一過,調調臉也就忘了,到底還是花塢暖房裏的貴草壓得住臺面。總見不着,反而念得緊。
便道:“是你那天送過來的那件兒?既然是皇帝當初落你那兒的,晚上下了值你給人送回去,順便提醒提醒咱們萬歲爺,自個兒說過的話要算數,別老丢三落四的。現在不忙操心這個,做你剛說那事去罷。”
見她呆怔,萬般挪不開步的背影,太後心裏原該滿意,這會兒卻說不上來的別扭。
出了殿,大阿哥邊走邊沖她瞪眼兒,盛苡不明所以,問道:“大爺怪奴才什麽呢?”
大阿哥住了腳,噘嘴道:“那天咱們倆抄完字,阿瑪帶你出宮,怎麽沒叫上我吶?同苦不能共甘,真不厚道。”
盛苡蹲下身,幫他把腰間的玉帶紮束停當,笑道:“後來奴才因這事兒被太後娘娘罰跪,大爺在哪兒呢?奴才可沒有怪您。”
大阿哥被問住了,賭氣道:“那阿瑪後來還救你了……”想了想又問:“我阿瑪喜歡你嗎?他們都說你和懿嫔娘娘長得像……”
魏尚一聽,忙攔了句,“爺,這話您可不能亂說……”
盛苡站起身,搖了搖頭問:“大爺覺着萬歲爺是個什麽樣的人?”
“阿瑪是明君!”大阿哥很激動地道。
大概在天下所有子女心中,自己的父親都是神明英雄般的存在,不論世人對建貞帝的功過有過怎樣的評判,在她心裏,他的父親始終是個明君。
盛苡點頭,“明君能做到不偏聽不偏信,大爺長的最像皇上,不會聽旁人瞎說的。”
大阿哥眼珠盯向一旁,認真思了會兒,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盛苡松了口氣道:“大爺先去玩兒着,奴才給您熱包子去。”
背過身眼淚就磕了出來,心裏憋屈着也找不着地方發洩,幹嘛要教他兒子是非曲直呢,拐了他的心性豈不是報了仇了,以德報怨,這麽糟踐人的勾當,祁氏一族的列祖列宗都要被她氣得炸墓了。
亂糟糟地忙活了一天,轉眼天就滅了光。
司煙拿出一慣不懷好意的笑,“本來是輪着你今兒晚上值夜,抵不上你手頭差事要緊,把那位置留給司茗了,這回你欠了她一大人情。”
盛苡抱着鬥篷,胳膊直往下墜,“姑姑,我求您把我倆換回來,要不您替我去,我一定找機會報答您。”
司煙把她推下門階,揚揚手道:“別啰嗦,趕緊去,有你謝我的時候,最後這句話我可記住了,到時可不能耍賴!”
出了寧壽宮,盛苡抄了條近道,從奉先殿後頭,繞出龍光門,又過了日精月華兩道門到了西一長街,就被一人追了上來。
宋齊佩刀懸佩,一身全新的青玉團蟒朝袍,英挺挺地笑了笑,“堯堯,我正要去找你。”
她笑着打量他了幾眼,“今兒你随銮駕出宮了嗎?恭祝你。”
宋齊看她眼波流轉,映出他腰間精銅鎏金腰牌的光澤,心裏暗念縱使天大的榮譽都比不上此時這副音容笑貌,木木點了點頭道:“剛從外頭回來。”
盛苡擡了擡胳膊,笑道:“皇上披風落在寧壽宮了,我得給它還了去,你也別偷懶兒,當心被人逮到你溜號。”
“這會兒正換班值……”宋齊再也說不下去,擰着拳頭道:“堯堯,我都聽說了,你在宮裏不安全,瞧他們把你欺負的,我……”
盛苡緩慢低下頭,鼻腔裏悉索悉索小聲抽着氣兒,宋齊一時慌了手腳,趕緊陪不是,“瞧我,怎麽老把你弄哭呢……”
他伸手碾去她的淚珠,像是握了一把雪疙瘩,暖都暖不化。
她微微偏過頭,躲開他的手,臉頰略略泛紅,擡頭問:“他有沒有難為你?”
宋齊眼仁裏圈着她的紅暈,半天才悟過來她說的是皇帝,忙搖了搖頭,追問道:“怎麽了?”
盛苡左右躲閃着他的目光,心裏亂了陣子,方塌了肩坦白道:“他知道你認出我來了……”
說完就露出牙尖輕咬唇瓣兒,不時內疚地觑他一眼,無限的情怯柔憐,宋齊覺着就算天塌地陷,他也心甘情願就這麽一直看着她。
“哪兒是你的錯,”他道,“咱們倆本來就認識,他知道也就知道了,”說着指了指胸口,“你的身份秘密在這兒牢牢鎖着,他尋不着咱們倆的麻煩。”
他故意拉高調子把話說得痞裏痞氣,果真把她逗笑了,又短聊了幾句,暮色四合,馬上就到了宮苑各街各路點燈的時候。
宋齊把手伸進懷裏,拿出時握成拳頭遞給她,“堯堯,今兒是你生辰,祝願你一世平安喜樂。”
盛苡抱着鬥篷無法伸出胳膊,就從下面攤出半只手掌。
他把一條銀鏈子嵌進她的指頭縫裏,沒等她細看,一行太監打着佛肚子大圓燈籠從巷頭拐了進來,兩人短暫告別,她就過街到了養心殿。
作者有話要說:
皇上說 明兒才有我的戲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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