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聖回銮

宋齊奔到慎刑司後偏殿時,天色已經完全沉了下來,值廬裏一太監伸出頭打量他一眼,嘴裏嚼着煙葉,指背刮了刮鼻頭問:“送人上路來了?侍衛處向來跟咱們這兒不搭界,這髒活兒也輪得你們接?”

宋齊攥緊了拳頭,悶聲道:“例行巡防。”

太監吐了口煙汁,瞥回眼,不冷不熱地道:“您自便。”言閉轉頭回到屋裏。

他緩下步子,兩手抵在門闩上,淋了一脖子雨,方推開門,似是推了千斤重的石磨,慎刑司太監的手段有多陰損他不是沒見識過,他懼門內的情形另他不堪忍受。

跨進殿,一抹虛影孱弱不住往牆角縮去,把身子掩藏在暗影中,宋齊提步上前,走到跟前卻堪堪忍住,慢慢降下一只膝頭,伸手觸上她的肩頭,她針紮似的抖了個身躲開他。

他哽了嗓子,輕呼道:“堯堯,是我,我是宋齊。”

盛苡緩緩把頭從膝蓋間擡起來,眼窩裏嵌着兩汪死水,怔怔點頭。

宋齊心頭拉鋸似的,挫得五髒六腑劇痛萬般,掠了掠她的鬓角道:“堯堯,你忍忍,我這就想法子救你出去。”

她猛地驚醒過來,拉緊他的袖子,央求似的喃喃:“你別走,我怕。”

他愣了下,忙坐下身,搖着頭保證,“你別怕,我不走。”

她似是得到了安慰,竟然模糊地笑了下,“你還拿我當妹子瞧嗎?”

他晃花了眼,搗蒜似地點頭,聽她說道:“那說好了,你每年替我上天壽山,瞧我爹娘和哥子去。”

他點頭,又慌忙搖頭,看着那雙眼睛裏的碎星,吞咽一口氣,鄭重道:“別犯傻,咱們倆一道去,就沖他們這點伎倆,糟害不了你,我幫你把案子呈報到刑部,你千萬別簽那罪狀……”

她耷拉下眼皮,搖了搖頭,輕呻道:“我太累了……”

宋齊暗驚,不敢細琢磨她的話,靠在牆邊,解開肩甲,容她額角抵在他的外臂上,雨水濺落在窗臺上,撥弦兒似的,剌着他的腦子,很想開口問問她跟皇帝之間的傳聞,又唯恐傷了她。拿她當玩意兒似的看待,把人帶出宮,害得膝蓋落了病根,這回又因為一條汗巾,命都險些丢了,算什麽男人!她是栖身貴木的鳳凰,不該是束在一方院落中,仰仗他臉色過活的奴才。

她呼吸淺淺起伏着,他揪拔着草席的邊緣,心裏也被撥弄地毛毛糙糙,想起多年前入宮參選皇子陪練那日,他下了校場,初次遇見她,倉促間緩膝行了一禮,被她拍着肩頭,嬌憨贊道:“箭似明月無虛,君似關張無畏。”

Advertisement

至此一語銘心,刻骨不忘。

即便是宮禁森嚴的紫禁城,也沒有不透風的籬笆。

消息透進寧壽宮,太後正歪在椅子上修腳指甲,猛地坐直身,腳背被劃爛一道血口,殿內衆人頓時忙得人仰馬翻,洗腳的宮女還沒醒過神就被兩名太監拖了出去。

李玉祿訓斥道:“慌什麽慌!病來瘋!規矩都白學了?”

被他一喝,衆人都穩下手腳,錦玉忙找來燒刀子和紗棉,把太後的腳捂在胸口,為她清洗傷口。

四格格急得直跺腳,“那玫貴人倚瘋兒撒邪起來不要臉!驢爛腸她都敢請,又是扇巴掌,又是揪頭發的,這不是糟毀人嘛!”

太後也氣的不輕,“她這是火堆兒裏頭撿柴!眼時下,皇帝正在興頭上,哀家都不敢随意理會那人,偏她是個眼皮子淺的,良心讓狗叼走了,使這麽損狠奸壞的招子整人,這是往哀家臉上扇巴掌啊!以往竟不知道她是個這麽損的!”

四格格道:“老佛爺別想她了,您趕緊發話把人給撈出來罷,再耗會子,人就涼了!”

太後心也涼了,冷靜下來略忖量了下,眯眼道:“今兒還不能救她出來,宮裏各處都下匙了,鬧起來,消息就走漏了,先委屈她一晚上,明兒帶哀家這兒來,那孩子心眼兒實誠,能聽得進好話,仔細交待幾句,能瞞一會兒是一會兒,皇帝外頭事情還忙不完,不能再因着她勞心。”

四格格嘴直道:“您心疼我皇帝哥子,就活該旁人受苦受難嗎?倘若挨了苔板子,晾着屁股歇兩天,也就沒事了,拿那畜生把人心裏頭作下毛病,我哥子什麽眼神兒,您排這戲法兒遲早都得露餡兒。要這麽辦事,橫豎是沒有王法了。”

太後氣急:“哀家的難處你何嘗知道?人給你們灌什麽油星兒了,一個個都向着她說話!是!哀家罪大惡極,都是哀家的錯,值當你梗着脖子對着哀家犯沖。”

見她動氣,衆人懼驚,壓着後頸,屏氣不言聲。

四格格動了動嘴,被她擺手打斷:“吩咐下去,玫貴人禁足儲秀宮,派人給她守勞了。”

李玉祿躬身應聲嗻,領旨走了。

一旁靜觀的淑太妃趕緊出來和稀泥,“說着說着,怎麽娘倆兒倒鬧上了……”

活落,李玉祿又折身返了回來,呈上一只木匣:“回老佛爺,萬歲爺的請安折。”

太後忙接過來看,“大晚上的,怎麽這個時辰送折子?”須臾便露出難以琢磨的神情。

四格格耐不住問起來,太後半喜半憂地搭下手道:“聖駕回銮,行轅已經走到城外驿站,明兒一早就能回宮。你說這該怎麽辦罷?”

淑太妃也拿不出主意,複雜笑了下,勸道:“瞞是瞞不住了,幹脆把話擺在臺面兒上說,左右那汗巾是她手裏頭找着的,她自己也認了,橫豎就一宮女,事情捅出來,宮裏的規矩在那放着,總不能打馬虎眼兒,裝不知道罷?冤有頭債有主,您還怕皇帝怪你不成?”

“我就怕他怪我,”太後沉下氣,心裏略略放寬了些道:“就罰人跪了那麽一回,都好幾天心裏存着氣,借口不上我這兒來,眼下鬧這麽一出,指不定還以為是我眼皮子底下容不得人。”

淑太妃道:“硬打軟熟和,您就點頭封她個位份,皇帝一高興,還能跟你計較嘛!”

太後考慮了下,點頭嘆道:“這法子冒失,等應付過這茬兒,再說罷。”

小雨不眠,又緊緊下了一夜,太後徹夜沒有阖眼,次日一早,眼下烏青,精神萎靡地從錦玉手裏接過水煙袋道:“屋裏悶得慌,把西窗打開透透氣。”

淑太妃慌忙攔了,“這個時節貪爽可不行,沒得吃了涼風白受罪。”

太後也不再争,跟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把誠皇貴妃晾在一旁,亂糟糟失了頭緒,看這光景,她這兒的是非必不會少,正想着不如趁早辯白一番,便聽門外宣唱說聖駕回銮,來請兩位老主子的安。

衆人各懷心思之際,皇帝已探身入門,見他面目和潤,神情躍然,絲毫沒有來往奔勞的塵土氣息,相反是一副雨中雲海波瀾,青山遠景的氣度,太後放寬了心,敞開笑容道:“昨兒收到請安折,把哀家吓了一跳,還以為是路上走得不順當,沒想着是要着急趕歸來,這會子見到皇帝,哀家就放心了。”

皇帝行了一禮,坐下身應道:“折子發出去,才覺着時辰上欠妥,當時額涅都歇下了罷,倒是兒思慮不周,讓您跟着操心。”

太後忙吩咐人為他添茶,“昨兒晌午睡過頭了,臨晚倒也不怎麽瞌睡,皇帝這兩日如何?一路上吃睡都還好罷?那邊河工可還好?”

皇帝道了個全好,“當地的縣令勤政,河道上的道臺也廉潔,河工的工價跟官價一厘不差,沒怎麽被克扣,河工們未受怠慢,治起河來也細致,表面上看來是一團錦簇,也監督不出什麽纰漏,宮裏事務多,還是要盡早回來。私下裏留了人,有的沒的再往宮裏彙報。”

淑太妃笑道:“皇帝愛民如子,躬親督辦河道,是咱們大邧的福氣呢!”

皇帝淡笑着敷衍了幾句,低頭抿了口茶,問道:“四格格這幾日規矩練得怎麽樣了?兒手頭有幾個人選,得空問問她的主意。”

衆人聞言皆凜,淑太妃提了提嘴角笑道:“皇帝隔天見着人就知道了,長進可大了,花盆底兒踩得有模有樣,那丫頭淘是淘了些,悟性也大,學什麽都上手……”

皇帝默默聽她說着,撥着茶蓋把杯口的茶沫濾到一邊又濾回來,葉片沉沉降降,眼前霧騰騰的,逐漸浮現出她的面影,眉眼烏黛,笑起來彎成半輪明月,蹙起來攏着細風碎雨,兩日裏,時時走近他眼前,揮之不去。站在河堤的楊柳岸上,看着河面破冰,淺流淙淙,他想得很徹底,她是他的人,此生不變。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