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甜珠驚呆了,不敢相信,本能就擡眸朝沈浥看去。沈浥坐姿頗為閑散随意,兩條長腿一直一曲,但可能是常年呆在軍營的緣故,他腰背特別直。縱是姿态再閑适,他身上,也透着骨子不可言喻的威嚴。

“怎麽……不敢?”見立在跟前的小女子手足無措,沈浥心中竟然升起一絲快意來,仿佛這樣逗一逗她,看着她害怕又為難的樣子,他也覺得有趣,“再不脫,小王身上的血,可就流幹了。”

甜珠是怕他會出什麽事情的,他若是真有個三長兩短的,燕州的百姓可怎麽辦?可是,她若是真脫了他衣裳,看了他身子……她以後,名聲肯定就掃地了。肯定以後日子過得,還不如上一世呢。

但又覺得,若只顧自己而不顧遙城百姓安危的話,她以後就算再活幾十年,心裏肯定也過不了那道坎兒。甜珠想,這個時候,要是師父在就好了。

她是這麽想的,門外,便有人回話說:“二王子,洪大夫來了。”

甜珠欣喜若狂,忙對沈浥說:“洪大夫就是我師父,他老人家醫術特別高,讓師父為您敷藥包紮的話,二王子身上傷勢肯定會痊愈得更快。”

立在旁邊的玄衣男子望了眼沈浥,見自家主公沒有喊洪大夫進來的意思,便也沒有多嘴。

沈浥将甜珠臉上表情盡收眼底,甜珠心裏的那點小心思,他也是看得一清二楚。沈浥此刻心情有些不錯,只沖立在身邊的小将揮揮手。

那玄衣小将本能擡眸看了眼甜珠,然後沖沈浥拱手稱是。

玄衣小将開門走出去,對外面的洪成說:“二王子有令,洪大夫,外面那些受了傷的将士,更需要您的幫助。”

整個卧室裏,就只剩下沈浥和甜珠兩個人。甜珠還在猶豫,沈浥則不再理她,只輕輕阖上眼睛,開始閉目養神。

甜珠就知道,這一回合,又是她輸了。她跟他較量,根本就沒有贏的時候,他似乎特別會揣測人心,他心裏肯定知道,她不會真不給他醫治的。事實上,她就算不想理他,可她也不敢,她不敢叫他真出事。

甜珠妥協,輕聲說:“二王子……我為您敷藥包紮。”

“想通了?”沈浥輕輕睜開眼睛,目光幽幽朝甜珠探來,扯了下嘴角,指着自己手說,“受了傷動不了,幫我先把外面的铠甲脫了。”

“是。”甜珠低聲應了後,就悶着腦袋走得離他更近了些。

幫他脫衣服這樣的活,她前世的最後幾個月,幾乎是天天做的。所謂熟能生巧,縱然開始手生,但漸漸的,也就手熟起來。

甜珠一時驚慌,倒是忘記需要掩藏什麽。當她熟門熟路幫沈浥脫下铠甲,目光對上他探過來的幽幽目光時,甜珠才想起來。

一下子,就更慌張起來。

沈浥輕笑,卻也不戳破,只垂眸看着自己身上的白色中衣中褲。血染了大片,顯得有些觸目驚心。甜珠也看到了,再顧不得許多,直接将他中衣和裏衣都脫了。

她強迫自己鎮定,也不敢再胡思亂想什麽。脫了衣服後,就趕緊用清水替他擦拭傷口,先清洗了下。但是甜珠發現,其實他雖然看起來身上血多,可身上真正的新傷,根本沒幾處。也就是說,他身上的那些血,根本不是他的……而他的情況,也并不是很嚴重……

咬咬牙,簡單處理好了傷口,甜珠便又站離他遠了些。

沈浥擡手指着一邊說:“箱子裏有衣裳,給我拿過來。”

甜珠望了他一眼,有些不太高興,但是也一聲不吭的照着做了。衣裳拿來後,沈浥沒再勞煩她,只自己動手穿上。

甜珠低着頭,稍稍擡下眼睛,就看到他正赤着臂膀的樣子。腰部緊實勁窄,其實非常有力量。腰部以下,那雙腿又長又直,力量自然也是不容小觑的。看他這個樣子,甜珠忽然想到前世,想到無數次他壓在自己身上拼命運動揮灑汗水的情形。

這個人,其實并沒有外面傳的那樣冷酷而不茍言笑。很多時候,與其說他嚴肅,不如說他流氓無恥要更貼切。關起房門只剩兩個人的時候,他似乎特別不喜歡穿衣服,那種事情,他也似乎特別熱衷,每次去她那裏,她都得去掉半條命。

開始的時候有些不習慣,但是漸漸的習慣了,也就好了。

不願再想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甜珠掐了下自己的手,逼迫自己清醒過來。沈浥穿好衣袍,回過身來看甜珠。

甜珠雖低頭,卻也感覺得到他探尋過來的目光,便道:“外面還有不少受傷的士兵,二王子如果沒有別的吩咐,民婦……”那個“婦”字才出口,甜珠就咬了下自己舌頭,又忙說,“小民該出去了。”

“外面不安全,你呆在這裏。”沈浥的語氣,是不容拒絕的。

外面魏延并張骥走進來,張骥懷裏還抱着個男童。粗犷的男人,臉上滿是血,大闊步一走進來,就朗聲大笑說:“莫邪那個孫子,心思可真是夠陰毒的,果然将十一王子帶了來。還是二王子您厲害,早早便想到他會來這種手段。”

莫邪是北邊突厥可汗阿史那.阿汗達的第四子,張骥口中的十一王子,乃是突厥王的十一王子。十一王子叫阿富果,今年七歲,還是稚氣未脫的孩童模樣。

看到沈浥,阿富果笑着伸出白胖胖的手:“舅舅!”

沈浥伸手将他接到自己懷裏來,摸摸他腦袋問:“剛剛有沒有吓着?”

“沒有,四哥對我很好,他說帶我來玩兒。”阿富果還小,什麽都不懂,“但是外面死了好多人,四哥也被箭射中受了傷,流了好多血。舅舅,你們為什麽要打群架?和和氣氣相處,不是很好嗎?”

“舅舅也想,但是你父汗跟哥哥們不答應。”沈浥知道阿富果善良單純,他一個小孩子,什麽都不懂,沒有必要說太多,便道,“既然來了,就多呆些日子。燕州城,可比大草原好玩很多,阿富果想吃什麽想玩什麽,都可以。”

“真的嗎?”小孩子特別容易滿足,被沈浥這麽一打岔,他就忘了別的。

沈浥喊了人進來,讓他們帶着阿富果先去吃飯。

魏延打從進來後,就注意到了甜珠。他一眼便瞧出來,眼前這個人,乃是女兒身。

“這位小娘子是誰?何故做男人裝扮?”魏延其實已經猜得幾分,不過就是想從沈浥口中得到一個答案罷了。

“小娘子?”張骥驚訝,随即虎目朝甜珠看去,這才想起來,“她就是那……”

“她只是一個小大夫,方才過來,替小王看傷。”沈浥傳府邸一個老嬷嬷來,讓她先帶甜珠下去安頓,随後,便讨論起外面戰事的情況,“莫邪受傷退兵了?”

魏延說:“莫邪軍損失慘重,一時半會兒,估計重整不了旗鼓。還有,如今十一王子在我們手上,阿汗達肯定不敢輕舉妄動。屬下猜測,過不了幾日,可敦可能會來燕州,接十一王子回草原去。”

“也好。”沈浥沉眸坐在一邊,面色凝重,“也好些日子沒見到她了,她若能回來一趟,也好一起過個年。”

話題有些沉痛,一時間,都沉默起來。

十年前,沈浥是親眼見自己姐姐哭着嫁去草原的,那時候突厥兵強馬壯,草原各部落也都十分團結,燕王府守不住燕州,便主動獻上女兒和親。當時的沈馥香,十六歲,正是人生最美好的年紀,卻扭不過命運,嫁給了一個年近半百的老頭。

從那之後,沈浥便越發勤奮刻苦,白天習武,晚上看書。他心中只有一個信念,就是想壯大燕州兵馬,想着将來,突厥對大周、對燕王府,能夠有所忌憚。現在他做到了,他守得住這方土地,但是已經犧牲掉的人,卻回不了頭。

他心裏明白,姐姐對他們父子兄弟,是有很深的怨憤。男人打不過敵人,只能送女人祈求和平,是他們沒本事!

張骥咳了一聲,說:“今時不同往日,邊關有二王子在,突厥人不敢輕舉妄動。總有一天,等兵夠強、馬夠壯了,就能接郡主回家來。”

“你說得對。”沈浥點頭,黑眸攢光,亮晶晶的,仿若黑色寶石般,“會有那麽一天。”

魏延心思卻在別處,他皺眉看着沈浥問:“剛才那個女子,是不是就是那個有夫之婦?二王子将人留下來,是想金屋藏嬌?”

張骥也道:“這個女人,不是回青桐縣了?這大半夜的,來遙城做什麽……行為過于可疑,依我看,她刻意接近二王子,定然是有什麽目的。會不會……是奸細?”

魏延與張骥對望一眼,心下不無擔憂道:“不得不防啊。”

沈浥想起方才她熟練的幫自己脫衣服的情形來,他夢中夢到過這樣的場景,所以便臨時考驗了一番。沒想到,那種情景,竟與夢中極為相似。沈浥可以确定,她是早早便認識自己的,只是他也看得出來,她并非什麽奸細。

笨是真笨,身上也根本沒什麽功夫底子。他脫光換衣服的時候,她悄悄偷看,會發呆,也會臉紅……

沈浥道:“她不過一個普通婦人罷了,不值得挂心。”

魏延聞聲沉默,沒再說話。

沈浥皺眉,一時間也陷入沉思,半饷問魏延:“這世間有沒有一種藥,吃了後或者聞了後,會做奇怪的夢?”

作者有話要說:

沈浥:我一定是中了什麽毒!快喚神醫(爾康手……)

阿息:我可以給你解毒,以後再不做春夢!

沈浥:不解,這樣甚好!

阿息點頭:夢裏解決生理需求,總比憋着好。

沈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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