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後面那個大夫都說了些什麽,沈浥已經知道了。他人才踏足清晖院來,就已經有人将那大夫的話,只字不漏全都告訴了沈浥。大夫說是她身子需要好好調養,否則的話,怕是日後難孕上。也就是說,只要好好将養着身子,好好吃藥調理着,将來懷孕,是不會有大問題的。

“你別多想,沒有那麽不樂觀。”沈浥見她臉上一點笑容也無,跟前兩日比,氣色也差了很多,心中便也有些不是滋味。

沈浥什麽都不知道,他并不知道甜珠那麽在意一個孩子的真正原因,也不知道甜珠其實重活了一回,前世與那個孩子處了感情了。他只以為,甜珠看重這個孩子,是因為,或許她心裏對許致,還存着感情。或許如果不是許致負她在先的話,她也不會想着離開許家,離開許致。如果不是因為她心中還念着許致,何必先後反應差別這麽大?

再想想,她十三歲嫁給許致,少年夫妻處了幾年,将作為女孩子最美好的幻想都給了那個男人。現在分開了,又怎麽能不介意?想想她離開的時候态度那麽堅決,偏又那般傷心,多半是愛得深才恨之切。

沈浥越想越覺得心中不舒服,索性不再說話,面色也冷了幾分。

兩個人面對面坐着,都沒吃幾口,就擱下了碗筷。沈浥雖然心中不快,而那不快也表現在了臉上,但是對甜珠的關懷與熱情,倒是一絲未減。

冷着臉,越發沉默不言,卻吃完飯還曉得牽着甜珠手回上房去。

甜珠心中縱然有失落,但也只是一時的。至少在今天之前,她從沒抱過幻想,也從沒奢望過,這輩子還能夠與阿蜜做母女。

甜珠心中安慰自己,想着,只要阿蜜這輩子不是吃苦,就怎麽都好。不投落在她肚子裏,肯定是投胎去了那些大富大貴的人家做千金小姐去了,将來日子肯定好着呢。

這般寬慰自己,甜珠好受了不少。

心情好了些後,甜珠回過神來,這才曉得去找沈浥。兩人已經都回了上房,房裏點着油燈,亮堂堂的。沈浥正端坐在長條案前,手裏捧着冊書,此刻的樣子,倒是頗為有幾分儒雅書生的樣子。甜珠就坐在他側邊,伏着案幾,心思沒在看書上,而是在看人。從她的這個角度望去,恰好清楚瞧得見沈浥線條分明的側顏。

鼻梁高挺,眼窩深邃,五官十分立體。

兩道劍眉又濃又黑,斜飛入鬓,既張揚,又秀挺。甜珠想,這個男人身上,既有為将的英姿勃發,又有文化人的那種睿智儒雅。其實,上輩子的時候,她就這麽覺得了。動起來,飛揚跋扈,靜起來,偏又溫潤如玉。甜珠實在想不通得很,明明就是一個人,怎麽能将兩種氣質結合得那麽好?就跟不是一個人似的。

“看什麽?”沈浥實在裝不下去了,将書“啪”一聲,合着手掌壓在案上。

他轉過頭來看甜珠,粗黑濃眉微擰,似是瞧着很生氣的樣子。其實,他臉上的嚴肅,是故意裝出來的,心裏早樂開了花。

像他這種從小就習武的人,隔老遠有個風吹草動,他都能洞悉清楚。更何況,甜珠就坐在他身邊,盯着他看那麽久了。

沈浥忽然間的動作,倒是将甜珠吓到了。甜珠随之抖了下,而後笑起來說:“看您生得好看,沒忍住,就多看了幾眼。”甜珠言語間有刻意讨好之意,沈浥聽後一愣,一時間,倒是不知道該作何回應了。

是該繼續板着臉裝嚴肅生氣,還是該就此尋個臺階下,順勢将她抱進懷裏來,那麽剛剛的那點不愉快,也就一筆勾銷了。

沈浥根本沒猶豫多久,就伸手過去,攥住甜珠手,拉她靠近自己懷裏來。

臉也繃不住,露出些笑意來。

“以後想看,就正大光明的看。”沈浥只字不提許致,也不拿自己跟許致比,他是瞧不上許致的,覺得許致那種品性的人,連給他提鞋都不配。

既然她已經和離了,自己也将後院唯一的一個姨娘送走。那麽,從今往後,便是只有彼此。

這般想着,沈浥心中倒是暢快許多。

“左右現在小王的後院前院,都只有你一個,不給你看,給誰看?”沈浥手摟着甜珠腰,讓她腦袋貼着靠在自己胸膛,緊緊的,感受着彼此的肉體,他頭埋進她烏發間,深深吸着她發絲間的香氣說,“甚至,要我脫了衣裳給你看都行。怎麽樣?想不想看?嗯?”沈浥聲音已經徹底啞掉了,語氣中也夾雜着暧昧。

甜珠感受到了,也知道他想做什麽。她想着,左右又走了這一步,矜持個什麽勁兒?

她也從來不是那種會吊人胃口的人,其實對付男人,她沒什麽手段。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

甜珠想通了後,雙手就攀附上他的脖子,自己主動親他嘴。沈浥沒想到她這麽主動,意外得瞪大眼睛看着她,背脊僵住。

甜珠笨拙的親了他會兒後,剛準備停下,那邊,沈浥反守為攻,幾乎是用盡畢生熱情去親吻甜珠。這回,換成是甜珠吓着了。沈浥摟着人,技巧比甜珠還要好,他越親越覺得得心應手,手也不自覺從甜珠裙子下面探進去。

甜珠知道的,男女行房這種事情上,他素來比自己懂得多。可以說,雖然前世她跟許致育有一個孩子,但是若論啓蒙老師的話,還是從他這裏學到得多。

甜珠索性什麽都不想,将自己徹底交給他。他要什麽,她配合着就是。

兩人正如膠似漆,外頭,忽然響起來喜的聲音。

來喜說:“爺,杏芝姑姑帶着小公子來了前院。說是小公子整個晚上都在哭着找姨娘,找爹爹,杏芝姑姑哄不住,沒辦法,這才抖着膽子找過來了。”

聞聲,甜珠忙将沈浥腦袋推開,人也往後退了些。

沈浥突然被人攪了好事,臉色很差勁。他望了眼甜珠,讓她呆在內室好好休息,他則起身,大跨步走了出去。

外頭,平安眼睛都哭腫了。沈浥出去的時候,他還在哭。杏芝見主子出來了,忙低着腦袋過去請安,而後說:“奴婢擅自帶着小公子來前院,沒得公子允許,還請公子責罰。”

沈浥朝她揮了下手,示意她站到一邊去,沒說話。

平安是怕這個父親的,見到父親,他不敢哭了。

“怎麽了?”沈浥坐下來,皺眉看着平安問,“大晚上不睡覺,哭什麽?”

沈浥語氣不好,他本就生得威嚴肅穆,此刻又語氣生硬,平安吓得幾乎連呼吸都不敢了。他木頭木腦的,清秀的小臉上,表情有些惶恐懼怕,不自覺朝杏芝那邊靠了點。

當年的事情,作為徐姮身邊的大丫鬟,杏芝是什麽都知道的。包括,沈浥跟徐家夫婦的交易。

小公子到底不是二王子親生的,他心裏,到底沒那份血濃于水的感情。現在是相安無事,可将來的事情,誰也不好說。到時候,最受傷害的,還是小公子。

杏芝本能牽住平安手,有些護犢子的意思。

沈浥道:“你姨娘做錯了事情,父親将她打發回你外祖母家了。你以後,就跟着你杏芝姑姑。”

“可是姨娘犯了什麽錯?父親為什麽要趕走她。平安是她帶大的,她若是錯了,平安替她受罰。”平安的确是方氏一手帶到這麽大的,平安自己記不得生母了,但是在他眼裏,方氏就是他母親。

現在母親被罰,做兒子的,應該要求情才是。

“大人間的事情,你一個小孩子不懂。你聽話,等過幾天,父親帶你去你外祖母家。”沈浥到底語氣軟了些,沖平安招招手,示意他到自己跟前來,而後親自用手将他臉上淚水抹了,語氣更加溫柔了些,“男子漢大丈夫,不許哭,聽話。”沈浥想到平安生父,那般一個有骨氣的英雄兒郎,他的兒子,萬要比他還有傲骨才行。

杏芝也忙說:“是啊小公子,您得聽話。過幾天,爺帶您去徐家呢。”

平安點點頭,不哭了。朝着沈浥彎了彎腰,擡起頭說:“那孩兒告退。”

沈浥叮囑杏芝:“好好照顧着,缺什麽,都來與我說。”

“奴婢明白。”杏芝朝沈浥俯身行了個禮,而後牽着平安手,轉身走了。

沈浥一個人又默默坐了會兒,等他起身進內室的時候,甜珠已經躺在床上睡下了。她睡在裏面,側着身子睡,臉對着裏側的牆壁。

沈浥腳下步子滞了會兒,而後才放輕腳步走到床前。他在床邊坐下,沒将人吵醒,而是替她将被子往上拉了拉。之後,他吹滅了點在床頭的兩只蠟燭,然後輕步走到窗戶前的長條案前,坐下來繼續看書。

聽到身後沒動靜了,甜珠才悄悄側頭去尋人,就見一身墨綠色袍子的男人,正坐在窗邊,手裏捧着本書,樣子極為認真。

甜珠覺得心裏有點暖,她想着,若是一直能這樣,也挺好的。

……

第二天,甜珠才醒,黃杉綠蘿便捧着水跟衣裳候着了。聽到動靜,一個上前來撩簾子,另外一個則忙捧着漱口水到床邊來。

“我自己來就好。”被人這樣伺候,甜珠總是不太習慣。

漱了口,黃杉将衣裳捧過來。衣裳不是甜珠平時穿的,是沈浥吩咐人趕着裁做出來的。兩套裙衫,是上好的衣料,精美的款式,一套淺粉的,一套鵝黃的,都是十分鮮亮的顏色。

“這是……”甜珠指着衣裳,看向黃杉。

黃杉道:“是爺吩咐的,說是先替夫人趕制兩套出來。另外,那邊繡娘還在做,過年也得備幾套新的。”

甜珠點點頭,知道既然來了這裏,任何事情,都是有規矩的。既然沈浥這樣做,便有這樣做的道理,她順着就是。

“爺人呢?”穿好衣裳,甜珠動了下手腳,覺得還挺合身。

“爺去練功了。”綠蘿扶着甜珠在梳妝鏡前坐下,笑嘻嘻地說,“夫人今□□裳穿得好看,那……奴婢再給您梳一個好看的頭。一會兒爺要是瞧見了,肯定更喜歡夫人。”

甜珠望着鏡子中的自己,笑着說:“那就麻煩你了,知道你有一雙巧手。”

“謝夫人誇獎。”綠蘿有些得意,雀躍得立即開始幫甜珠梳頭。

甜珠梳妝打扮好,黃杉端了早點來,甜珠說:“等爺一起吃吧,今天似乎天氣蠻不錯的,我想去外面透透氣。”

“是啊,今天難得的大太陽。”黃杉說,“那奴婢扶您去咱們院子前面的花園轉轉吧,花園裏臘梅開得好,正好摘幾株回來。”轉身揮手示意那些端早點的小丫鬟們先下去後,黃杉看着甜珠,頓了下,而後略微有些遲疑地說,“夫人這發型……”

“夫人梳這樣的頭,更好看。”綠蘿有些得意,“剛剛夫人也誇我手藝好呢。”

“你以後,別再自作聰明。”黃杉瞪了綠蘿一眼。

……

黃杉綠蘿一人挎着一只籃子,跟在甜珠後面,出了清晖院。

那花園離清晖院不遠,走幾步就到了。王府花園裏的梅花,說實話,沒有徐家的好看,梅花的種類也少,寥寥幾種。甜珠走到一棵梅樹下,踮起腳尖夠摘樹上的梅花。

身後,卻響起一道婦人的聲音:“姮姐兒?”

聲音突然響起,甜珠吓了一跳,忙轉身看去。落入眼簾的,是徐二夫人,甜珠還記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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