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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什麽呢?你還請了誰?”林歌用筷子敲了敲桌面,沖費天瀾嚷嚷,“你一進來就趴窗口,還沒跟我正經打招呼呢,你這是宴請貴客的态度嗎?”
費天瀾頭也沒回,擡手招了招:“過來幫我認認,那小子是誰?”
他語氣嚴肅,林歌一聽興致來了,也趴到窗邊。“哪個?”費天瀾用手指指了指樓下停車場到這家餐廳主廳的花園小道。“左邊那個,認識嗎?”
林歌說:“認識啊!”
費天瀾一驚,總算轉頭看一眼林歌,“你還真認識啊?是誰?”
“就核電公司那個'釣魚老總'家的小少爺,周懷洛。怎麽,你不認識嗎?我還以為你們同學過,肯定認識呢!”林歌瞥一眼費天瀾,興致闕闕地回到桌前。
核電公司老總周成熱衷于釣魚,這兩年半退休了,日常最喜歡去釣魚,所以得了個“釣魚老總”的外號。費家和周家走動少,費天瀾還真沒注意過周家的人。更不知道自己還和周家小少爺是同學。
他莫名其妙:“哪門子同學?”
林歌:“你們倆不都是二中的麽?”
費天瀾:“哦,高中啊!那時候我不光顧着和你們北中的厮混了嗎?哪裏能認識……”
“哦——差點忘了!”林歌一臉恍然大悟地打斷他,“人家是跳過級的天才特長生,高二就被平港大學預訂了,聽說經常在平港大學上課很少去二中。你這種學渣不認識人家,也正常。”
費天瀾:“……”
換了以前,他一定要據理力争、鄭重聲明自己“在富二代中還算在讀書上有真才實學”的地位,但現在話到嘴邊卻一下子覺得毫無意義了。就好像小時候很喜歡的玩具,到一定年紀再看就再沒有興趣了。
處境不同了,位置不同了……這個事實,總是被這些微小的事情提醒着。他止住話題,坐下來給林歌滿上酒,然後滿臉真摯地敬酒。
“謝謝兄弟,還肯來吃我這個飯!”
林歌瞥一眼他舉杯的手,用筷頭敲了一下:“得了,別搞得自己虎落平陽似的。”
費天瀾嘿嘿一笑,替林歌舉起酒杯,送過去:“我真的特別感謝你能來,快喝了這杯。這酒是我費大力氣弄回來給你嘗的,之前畢業旅行的時候去法國,我就惦記你喜歡蒙哈榭,特地跑去酒莊求了一批。”
林歌鼻子一動。
他早就想喝了,非得等費天瀾把話說出來。兩人杯子一碰,第一杯幹盡。半點沒見對蒙哈榭的尊重和珍惜。
“你老爹現在是這樣……”林歌開口,費天瀾立刻伸手擺了擺。
“今天我沒有這些目的,純粹慣例和你小聚,真的。”他一臉正氣凜然,說,“我老爹該怎麽着就怎麽着吧,三江集團該怎麽抄就怎麽抄,我們一定配合。盼着靠從輕處罰活下去,那也活不久。我不糾結這塊,生路是向前走出來的。”
“才一杯,醉了?”林歌睨他,嗔道,“動員會發言稿背得還挺熟。”
費天瀾滿嘴跑火車:“那可不?我今天早上天沒亮就到公司了,苦背發言稿,在調查組來問話之前開了個溫暖的小會,安撫人心鼓舞士氣,現在大家對渡過難關信心可足了!”
林歌端着酒杯嘴角含笑地看着他說話。
末了,有一陣沉默。
然後林歌點點頭,道:“行吧,不聊那些。你畢業回來,我給你接風洗塵。cao,還是第一次給你接這麽寒碜的塵。唉你說你,是不是要一輩子記我這份真情?”
“是是是,現在圈平港城‘少爺圈’躲我跟躲瘟神一樣,打出去一堆電話沒一個來的,就您林公子品性高潔,和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妖豔賤丨貨好不一樣——”
“可拉倒吧!他們只要知道我應邀了馬上就會深思三分,這頓完了你再打,看哪個不立刻出來給你提鞋?你以為我真不知道你怎麽想的啊,得虧我一顆赤子心肯被你這商人黑心無情玷丨污……”
“哎哎哎,既然已經甘心被我玷丨污,不如再幫我問問,那位顧書記啥時候有空……”
顧書記就是空降的那位。
林歌臉一冷:“滾。”
費天瀾笑笑:“好了好了,随口一提,喝酒喝酒!”
“……”
這是費天瀾從學校回來接手三江集團工作的第四天,生活由開會、看報告和材料、見客戶、見合作方、應付調查組、應酬,以及聯絡屬于他的感情組成。
短短四天,很多屬于沒吃過豬肉只見過豬跑的情況,他硬着頭皮扛下來。唯有在“聯絡屬于他的感情”這一項是近乎随心的。而林歌又是随心中最稱心可信的。
在林歌面前,他稍稍能感受到自己還是自己,無論是飄着的腳步還是懸着靈魂,都好像落了地,踏實許多。盡管正如林歌所言,他把他約出來有除了慣例小聚之外的目的和意義……好吧,感謝林歌不計較,肯幫忙,真兄弟。
費天瀾在喝到微醺的時候,附在林歌耳邊煽情地說了句“謝謝”。
林歌已經醉了,也不知道聽沒聽清,“哇——”一聲直接吐了出來。
費天瀾看看自己被濺到的手:“……”
林歌對自己犯下的罪行絲毫無感,一頭栽倒趴在桌上,喃喃地說:“叫丹丹來,接我…...”
丹丹是他女朋友,是他戰勝群雄得到的女朋友。群雄之中也包括費天瀾。他們那個圈子裏,一半男的都追過丹丹。因為丹丹背景強,還長得好。
費天瀾草草擦一下手,扶起他的腦袋,拍拍他的臉:“不行了?”
“不是不行……是收斂。”林歌的眼睛半睜半閉,嘟囔道,“你以為只有你們,戰戰兢兢嗎,現在平港,誰不提心吊…..膽。不過。”
他難受地咽了口氣,說:“顧書記的行程,我還是會幫你打聽……的。”
說完,他像是真撐不住了,推開費天瀾,死死黏在了桌上。費天瀾看着他,沉默半晌,低聲道“謝謝,兄弟”。然後起身去衛生間,同時給丹丹打電話。
丹丹一副早有所料的樣子,道:“我一會兒就到,你現在可以扶他到停車場旁邊那道上等等。”
費天瀾說:“好。”
洗完手,他就架起林歌,把人半扛出去。
丹丹的行動比說的快,車已經停在路邊。她從他手裏接過林歌,反手一塞,跟塞麻袋似的把人推進了車裏,系上安全帶。林歌嘴裏嘀嘀咕咕地喊她名字,纏着索吻,她概不搭理。
雖然小時候追丹丹的動機多半是好勝心和跟風,但也不是半分真感覺也沒有。費天瀾至今還是不太習慣單獨面對她,一把林歌交出去,自己就站到一米開外。
丹丹倒是一貫坦蕩,安置好林歌後,回頭問他:“你呢?行嗎?”
“我......”費天瀾支吾。
“算了,上來吧,我捎你回家。”丹丹拉開後座門。
費天瀾微微瞪了瞪眼睛,擺擺手:“不用不用,我有人幫開車——”他眼角餘光一瞥,頓住了,然後近乎興奮地沖遠處招手,高聲喊,“夏麒!”
丹丹順着他的視線望去,看到路燈下一個後腦勺轉過來。
是一張幹淨漂亮的少年臉,吃驚和些許茫然在那張臉上顯得又簡單又清晰。就好像在白紙上無論畫什麽,都特別顯眼一樣。
費天瀾道:“他是我弟,能幫我開車。”
“你哪兒來的弟?人家成年了嗎?”丹丹眼神疑慮。
“我爸戰友的孩子,十九了。”費天瀾眼看着夏麒慢吞吞地向自己走來,又揮了一次手臂,“快點過來啊,回家了!”
夏麒聽話地加快了腳步。剛一走到他們面前,手臂就被費天瀾拽住了。彼此的身體猝不及防挨得很近。夏麒本能想掙開,又不太願意損了費天瀾的面子,只好吞了吞喉嚨勉強忍下去。
費天瀾根本沒注意到他的反應,忙着應對丹丹。嘴上說着拒絕的話,态度卻很殷切,像只想開屏又不敢開的花孔雀。
夏麒若有所感,多看了丹丹一眼。
确實漂亮,年輕卻幹練。不是一般姑娘。
“那你哥就交給你了。”丹丹對夏麒道。
夏麒态度乖巧地點點頭:“嗯。”
丹丹走了,費天瀾站在路邊目送。
夏麒的目光在他們拽在一起的手臂上停留了一會兒,想了想,小心地試圖抽開。這終于引起了費天瀾的注意。他低頭瞥他的動作,忽然意識到,這小家夥不喜歡自己。盡管這種不喜歡已經被他有禮貌地收起來,還是難免洩露端倪。
為什麽呢?費天瀾腦子裏飛快地轉動,想找出自己被讨厭的原因。
夏麒已經把手抽走,并站遠了一些,表情疏離眼神無辜:“瀾哥,我幫你開車?”
費天瀾擡了擡眉,有意沉默,像在等什麽。
夏麒很不舒服。但他知道,等費天瀾覺得無聊或者捕捉到一絲自以為是的東西,這份僵持就會自然化解了。他很有耐心地等着。
大概有一分鐘,或者更久一些,他沒太注意。
他有點習慣這種不舒服了。也許,大約,可能……應該就是在這時,他突然産生一個天馬行空、毫無根據的念頭。
“說不定我會取代那個女孩兒。”
這個念頭如無根浮萍,但它湧出來以後,他卻并不感到吃驚或其他道德層面的抗拒。他接着想,“那拭目以待”。
“行吧,你開。”費天瀾終于放過他了,從兜裏掏出鑰匙,塞進他手裏,“駕照拿多久了?”
“不久。”夏麒若無其事,平靜自然,回答道,“但以前無證駕駛經驗豐富。”
費天瀾有些意外,偏頭看他一眼:“你爸也不教育你?”
“就是他讓我開的。”
“……那你爸還挺,心大的。”
“粗放教育。”
費天瀾笑了笑,尾音有種輕快上揚的意味。莫名感覺心情不錯。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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