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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能手把手教費天瀾怎麽處理所有事情,甚至沒有人能給他太多有效的指導,過往經驗在越來越複雜的工作和關系應對上不值一提。他沒日沒夜連軸轉,摸石過河,晚上最早的回家時間是十二點。
如果夏麒不用寫論文或者分析數據,那個時間通常已經睡了。就算要,他也關上了房門——也許是為了避免最初那種尴尬會面吧。
好幾次,費天瀾看着那扇關住的房門都有去敲開的沖動。
畢竟掰掰手指,他已經吃了大半個月人家親手做的早餐。何況來者都是客,夏維軍也是信賴他們家才把孩子送來。于情于理,他都應該對人多加照顧。如果費三江還在家裏,一定會大張旗鼓安排他帶這個便宜弟弟游遍平港周邊的。
只可惜……
總之,或許是當下真的太晚了,或許是覺得漸漸熟了不必客套應付,又或許僅僅只是為了給自己省麻煩,他一次也沒有敲開門,該盡的地主之誼一推再推。
時間不知不覺就過去,平港進入最熱的暑期。
費天瀾的摸石過河摸到了第二個月,終于有一點把住三江集團主脈的感覺。顧書記也費盡心機逮着了兩回,在比較輕松的私人小聚上見過面喝過茶。同時,外省建築同行那個工程,在經過一個多月的拉鋸談判之後,終于拿到一定承包量。
這是他主事三江之後,親自拿下的第一筆業務。
如果是以往的三江集團,沒有人會在乎這麽個外省工程。如今,它卻算得上是一樁振奮人心的喜事。因為它來得幹淨。和老一輩,和落馬的駱承濱,都沒有半分錢關系。
而對費天瀾來說,他從中找到了堪稱堅實的自信。
簽下合同的那一刻,他像一條在水底久悶的魚,終于能游出水面呼吸一口新鮮空氣。
這天,他破天荒在七點鐘推開了家門。
家裏很安靜。但不是全然沒有人氣的那種安靜,而是有對比才更突顯的安靜——廚房裏有湯咕嚕咕嚕翻滾的聲音。是用瓦煲煲的,聽起來有種特別的溫馨感。
費天瀾很久很久沒有聽到這個聲音了。上一次聽,可能還是母親在世的時候。
他不禁在門邊站着靜靜聽了一會兒,然後輕手輕腳往廚房走去。不知道為什麽,他不想讓夏麒毫無神秘感地知道他回來了。
然而,夏麒不在廚房裏。
咦?他有點失望,四下掃了一圈,折到餐廳。桌上放着跳到保溫檔的電飯鍋,飯已經煮好了。有濃湯,有飯,按照平港人的習慣,再炒個青菜就是豐盛家常的一餐了。
夏麒應該是從王叔那裏得知他回來吃飯,提早把晚飯做好了。
他知道夏麒一直兢兢業業履行最初的做飯承諾,早餐已經是雷打不動的。晚飯也給他做過好幾次,但覺悟到他根本不可能在家吃飯晚飯之後,似乎就把他的份撤掉了。
今天,他總算能享受自己的晚飯待遇了。
“夏麒!”他喊了一聲。
話音剛落,突然聽到“嘭”的一聲關門巨響從二樓浴室傳來。他疑惑地轉身往樓上跑去,看到暈了水汽的浴室門後,猜測夏麒剛才在洗澡。
他朗聲道:“你是洗澡呢嗎?快點快點,下來開飯了!”
夏麒沒回答。
他走近浴室敲了敲門,又問:“喂,你好了嗎?”
“瀾哥……”夏麒的語氣有些為難,請求地說,“你能先下樓去嗎?我一會兒就來。”
“怎麽了?”
“……”再次沒回答。
“仙女出浴不讓凡人看啊?”費天瀾調侃,“你放心我不是牛丨郎,不偷你衣服強迫你嫁我!”
夏麒無奈:“……哥,你先下樓吧。”
費天瀾突然福至心靈:“你不會真的沒穿衣服吧?”
說着探頭去看浴室外間的洗衣機,裏面正堆着兩件換下來的衣服。小家夥八成是忘了拿換洗衣服進去。費天瀾樂了。“你腦子想什麽呢?衣服都能忘了拿?今天你哥心情好,等會兒啊——”
他跑到夏麒的房間,一進去就看到搭在椅子上的幹淨衣服,随手取走。眼角一瞥,忽然看到一樣東西,引起了他注意。那是一只避孕套。
他微妙地“嘶”了一聲,連它一起拿走了。
“吶,衣服來了。”費天瀾敲門。
夏麒毫無防備心地打開門。原本只想開一條縫好遞衣服,卻不料費天瀾大力推開了大半扇,手握門把并用手臂抵住門,腳下也使着力。夏麒就這樣被迫和他“坦誠相見”。
“瀾哥,你幹嘛……”夏麒往門後躲去,同時伸手搶費天瀾臂彎上搭着的衣服。
費天瀾晃了晃那枚避孕套:“談女朋友了?”
夏麒聽了,眼睛一瞪,忙高聲回答:“沒有!”
“害羞什麽?要不要帶回家來?”費天瀾覺得他的反應單純得過分,好好笑。擡擡下巴,故意刺激道,“不過你房間有點小,我給你換一間吧,二樓除了我和我爸的,你随便挑。”
“我沒有!那是學校保健宣傳發的!”夏麒面路惱怒,耳根倏地發紅了。一手抱衣服,一手推他出去,“我要穿衣服了,你快走!”
費天瀾比他高大,平港“少爺圈”都是一群裝逼裝得飛起的,健身是大家日常攀比項目之一,他從來沒在這方面輸過。對付一個夏麒綽綽有餘。門紋絲不動。
“你們學校不是早就放假了嗎?”他意味深長地戳穿他,視線向下移。
本意玩笑式挑釁一下,目光移到那裏的時候,注意力卻被腿吸引了。夏麒的腿長得非常漂亮。從大腿到小腿,線條、比例、皮膚質感、肌肉狀态,都完美。在右腿大腿偏內側,還有一個由雀斑似的東西組成的胎記。顏色不濃不淡,剛好夠被人注意到。
“那個是……胎記?是什麽形狀啊?”他目不轉睛盯着那裏,低聲問。
夏麒聽了,雙腿一閃,幾乎把自己整個藏到門後面去了。探出來的只剩半個肩膀和一張臉。臉上的表情都快絕望了。那雙極致的眼睛裏,現在正寫着“求求你快滾”。
費天瀾抿抿唇,擡手刮了刮鼻尖,玩味地看着他:“仙女,你好誘。”
無端被調戲,夏麒的眼睛一剎那瞪得要冒火了。再次用力推門。這回沒遇到什麽阻力,門“嘭”地一聲重重關上了。門外傳來費天瀾哈哈哈的放聲大笑,然後,笑聲随着腳步走遠了。
夏麒松了口氣,吞咽了一下。低頭看看自己的胎記。
他覺得它在發燙。被費天瀾剛才的目光燙的。
那個“學校保健宣傳發的”避孕套,被費天瀾扔在廚房垃圾桶裏。第二天,他還了他兩盒杜蕾斯最貴的款,型號齊全。可惜他的輕松和清閑結束得太快,沒能看到夏麒發現它們的表情。
夏麒輕哼一聲,透出倔強倔強。如果仔細聽的話,還能聽出一絲輕蔑來,分明在罵還東西的人幼稚,無聊,膚淺,傻()。
他把這件事當笑話講給了周懷洛聽,後者笑到捶桌,并鄭重建議他真的找個女朋友,不要浪費那麽貴的工具。
“那送給你啊,不浪費。”夏麒面不改色地從書包裏掏出那兩個盒子,放在實驗臺上。
周懷洛笑得更顫抖了,不再用拳頭捶桌,轉而抓起其中一個盒子瘋狂拍桌。直到葉教授頂着一張黑臉站在他們面前。
“實驗室就是實驗室,不要把生活作風帶到搞科學研究的地方來!”葉教授厲聲斥責。
周懷洛的笑容僵在臉上,連忙辯解:“不是我,那個……”
“我早就說過富二代不行,腦子裏整天只有驕奢淫逸,怎麽做艱苦的科研工作。”葉教授沒搭理他的解釋,失望地誅了一下他的心。等看見他笑容消失、面露自我反省的土灰色,才對自己的教育引導露出一絲滿意的意思。
“好了,幹活兒吧,東西收好。”葉教授松了松眉頭,慈祥了兩分。
周懷洛幽怨地看向夏麒,後者滿臉無辜。
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周懷洛揮揮手,說:“看在你是師弟的份上,原諒你了。幹活!”
夏麒:“是,師兄。”
周懷洛往藥劑臺走,走出幾步又折回來。盯住夏麒,眼神認真嚴厲。好像哥哥要訓不懂事的弟弟了。但他并不習慣做一位兄長,這副樣子透着模仿的不自然。
周懷洛問:“你不會和誰亂用它們的,對吧?”
夏麒:“......”
“好吧,我相信你不會的。”周懷洛看他無語的樣子,自顧自做了解讀,并憂心忡忡地拍拍他,“注意保護自己啊,所托非人就麻煩了。”
哦,原來不是哥哥訓不懂事的弟弟,是訓純情無知面臨失身危險的妹妹。
但夏麒覺得自己不是什麽純情無知的小妹妹,至少,他還是知道自己型號的。
隔天早上,早飯時間。
費天瀾起得比平時早一些。他心情不錯,下樓見到夏麒便吹了個口哨。身着正裝,頭發精心打理過,人模狗樣。夏麒應聲回頭,他便停在樓梯口扣手表,沖夏麒笑。耍帥那種笑。
可惜夏麒一臉木然。
“……”費天瀾覺得沒勁兒,收了那股風騷,款款走來。态度異常主動親昵。夏麒在擺碗,他從後面雙手攬住他的肩,把人往自己懷裏帶。
“今早吃什麽啊,仙女?”
夏麒身體一僵。拿筷子的手肉眼可見地在空中停頓了一下。接着緩緩轉過頭,用看神經病的眼神看他。抿唇不語。
“別這樣看我嘛!”費天瀾放開他,低頭看着他的眼睛,眼神坦坦蕩蕩的。“我就是覺得,我們倆也算是坦誠相見過的人了,應該算朋友了對不對?我這個人別的優點不好說,對朋友是絕對真誠赤子心,仗義肯幫忙,你以後有什麽困難,全都可以找我!”
夏麒還是不說話,垂眸盛了兩碗粥。自己一碗,另一碗推到費天瀾面前。并在分粥的時候,勉強看了費天瀾一眼。
“你扯什麽唧吧淡呢!”費天瀾從他眼中讀出。并對“吃癟”二字有了切身體會。這小子,怎麽這麽難處呢。看着挺乖,走近一點全是銅牆鐵壁。
費天瀾自讨沒趣地坐下:“吃飯吃飯,吃完你上學我上班。”
“我不是上學。”夏麒忽然說話了,在這氣氛下頗為突兀,“我也是去工作的。畢竟我是可以合情合法使用避孕套的年齡了。”說着,他把他送他的避孕套放在桌上,“這些是型號不合适的,還給你。”
費天瀾:“……”
這小孩兒到底有幾副面孔?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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