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誰吃了我的餅

青梅吃得滋溜噴香,胡子叔看了還挺心疼,用勺子在吊鍋裏又翻揀了些下水炖一炖就能吃的蘑菇給青梅添上。

對于山裏的人,蘑菇這些東西算不上啥稀罕的好貨,可此蘑菇卻是在實打實的肉湯裏滾過的,這年頭,但凡啥玩意兒沾上了肉味,立馬就得身價百倍。

存心試探的青梅吃得滿足極了,擡頭朝胡子叔感激一笑,惹得胡子叔又給她撈了兩塊肉添上。

兩人一時間簡直可以說是父女情深,可苦了旁邊的胖子,看得直砸吧嘴兒,只覺得嘴裏的口水都要泛濫成災了。

瞧了片刻,經受不住肉湯的誘惑,胖子厚着臉皮沖胡子叔憨憨一笑,開口就叫哥,“大哥,這肉湯,嘿嘿,炖得真香哈,能不能給我也嘗一口?”

胡子叔斜着眼瞥他,臉上散發着慈父光輝的笑立馬沒了,只有公事公辦的嚴肅認真,“不行啊,這肉都還沒熬爛,我這就是給我家閨女嘗看鹽巴夠不夠。”

說完,胡子叔還正兒八經取了罐子捏了撮鹽巴放進湯裏,好像青梅那一大碗缽的連肉帶湯真就是幫他嘗鹹淡的。

胖子沒法,只能嘆氣,縮着腿坐旁邊繼續一邊直楞楞地盯着青梅,一邊毫不掩飾地咽口水。

青梅往不遠處看了看,跟胡子叔說:“叔,牛二叔的火把滅了,我去給他送新的。”

說是要送,卻沒動,還捧着碗缽滋溜溜喝熱湯。

胡子叔哪舍得讓剛跟熊瞎子打了一架正急需補充體力的青梅跑一趟啊,趕緊自己站起來,從篝火裏撿出一根燃得旺盛的柴火,跟青梅說:“丫頭,你就坐着好好喝湯,我去給他重新點上就是,多大點事兒啊。”

轉身走了一步,胡子叔又轉身叮囑青梅:“對了,餅子還沒烤好,不過泡湯裏吃還是沒問題的,湯不夠就自己舀!”

因為明天就準備下山回家,也因為共同經歷了一場大難,江紅軍主動把自己帶來的剩下的所有三合面面餅都拿了出來,讓胡子烘烤一番分給大家吃。

他遇險的時候同伴都選擇要下樹與他同生共死,哪怕理智上明白這樣的舉動是錯誤的,感情上江紅軍還是十分感動。

四十好幾的粗莽漢子說不出什麽感性的話,只默默拿出自己能拿的所有誠意。

雖然老支書給秋獵隊補貼了一斤三合面,卻也不是誰都舍得全部拿來烙餅帶進山做幹糧。畢竟這些漢子誰家沒有兒子閨女,甚至連孫子孫女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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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男人比女人舒坦,其實這就有些片面了,評判輕松與否,也該是以“是否有責任有擔當”來劃分。

眼前這些自然都是對家庭有責任感的爺們兒,得了稀罕物,大多都留在了家裏,進山要吃的餅子就是雜糧糙餅,十個人裏,也就家庭條件比較寬裕的江紅軍江六伯以及青梅真用了發的磨得細細的三合面烙餅。

綜上所訴,篝火邊烘烤着的三合面兒烙餅還是很稀罕的。

胡子叔讓她餓了就泡餅子吃,可青梅也不至于在大家都還沒開飯的情況下自己就單獨吃小隊長貢獻出來的烙餅。

所以吃完了肉喝了半碗湯,還沒感覺到飽,青梅想了想,放下碗缽轉身回自己的窩棚拿烙餅。

反正明天都要回去了,今晚吃飽一點,回去以後可就沒機會這麽随意的吃底料十足的肉湯了。

畢竟食堂裏要熬肉湯,也是水多肉少,大家能從湯裏嘗口葷腥也就罷了。待會兒肉湯泡餅,還要加點蘑菇野菜,那滋味,美滋滋。

滿腦子想着吃的,青梅心情愉悅走回窩棚,結果剛看見窩棚口就停下了腳步。

雖說窩棚搭得很簡陋,可至少枝桠葉子都很平展,然而此時青梅的小窩棚入口處卻被人撐開了些許,頂上擋雨的大葉片也被頂得一片淩亂。

有人進過她的窩棚!

小隊長周堂叔他們都把她當小輩,丫頭閨女的叫,可也記得青梅是個大姑娘,根本不可能進她的窩棚。

真相一目了然,是剛才那三個人躲熊瞎子的時候躲進去過!

想到自己沒來得及揣上的烙餅,青梅太陽穴突突一跳,猛地蹿了過去,彎腰就一骨碌鑽進窩棚,當即就看見被人随意丢棄的包袱皮,幹草上甚至還坦坦蕩蕩灑落着烙餅渣。

有人吃了她的烙餅,還吃光了!!

前一刻還心情美滋滋腳步輕快雀躍的青梅轟然之間就全身沐浴在怒火之中,擡手将半邊窩棚直接掀翻,淩亂飄灑的枝桠樹葉中,青梅目綻寒光,裹挾着一身泠冽殺氣轉身直奔旁邊彭滿倉跟驢臉休息的大窩棚而去。

“……明天他們要下山,咱們到時候找機會溜走……”

“去拿洞裏的大蟲皮子跟骨頭……倒是肉可惜了,也不知道明天壞沒壞,要是沒壞,俺們就烤了帶回家……”

彭滿倉正盤腿坐在地上,跟驢臉低聲說着話,冷不丁聽見有急且沉的腳步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驟然沖了過來,連忙止住了話頭。

然而還不等彭滿倉主動開口問出聲,只覺得眼前一花,窩棚竟然倏忽之間就被人大力掀開,就像漆黑的夜空陡然間被一雙手撕開了一道口子,讓外面的火光強勢驅逐昏暗。

老四還好說,還擱裏面躺屍呢,倒是彭滿倉跟驢臉為了防止被人偷聽了談話,進來的時候就選擇坐在窩棚門口。

此時撞上怒氣沖沖而來恨不得逮到什麽都撕成兩半的怪力小媳婦青梅,被掀飛的窩棚上枝桠葉片嘩嘩落下,砸了這二人滿頭滿臉。

別說驢臉,就連頗有膽色的彭滿倉都愣住了。

緩過神來,兩人又被站在外面目露寒光死死盯着他們的青梅吓了一跳,下意識屁股往後一墩,兩臉懵逼地齊刷刷看着青梅。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彭滿倉跟驢臉只覺得眼前這女人混身都帶着一種讓人膽戰心驚的黑氣兒。

“說,旁邊窩棚裏的烙餅,是誰吃光的?”

或者說是你們三個見者有份?

此時此刻,什麽從胖子那裏打探虛實,什麽懷疑試探,通通都不再需要存在,她只要找到真兇,然後将之打死!

說是詢問,不如說青梅是在诘問,語氣強硬至極,還冷飕飕的。

要是換了平時,有人敢這樣跟他說話,彭滿倉早就覺得被人輕視冒犯進而火冒三丈了。

可今兒晚上親眼看見這小娘們兒一個人就幹死了一頭棕毛大公熊,彭滿倉哪敢惹惱她啊,悄悄咽了口唾沫,連忙回答:“是胖子錢三兒吃的,他一個人吃了個精光!”

精光二字就好像正往火上澆的油,将青梅本就騰騰燃燒的怒火又引爆到新高度。

青梅眼睛一轉,盯着驢臉,驢臉忙忙點頭表示這是真的。

青梅眼眸一眯,盯視二人片刻,确實沒找出撒謊的痕跡,怒而轉身,一步步攜風帶雨刮回篝火旁。

似乎篝火都感受到了青梅身上的殺氣,火舌搖曳,讓光影交錯着,看得人眼花。

胖子正偷偷摸摸看完青梅這個方向,又擰着脖子去看後面,發現滿臉絡腮胡那大漢還在幫着其他人拖樹枝,根本沒注意這邊,立馬心頭竊喜,轉頭就要去摸湯勺偷吃。

不成想剛才還往窩棚裏鑽的青梅眨眼間就如風般刮了過來,腳未站定就伸出一只胳膊。

胖子只覺眼前一黑,下一秒脖子一緊,差點勒得他喘不過氣來。

“哎你……嗷——唔!”

胖子剛大聲嚷嚷着想要質問,話才剛開個頭,臉上就迎來一只拳頭。

拳頭不大,卻呼呼帶風,與他臉頰相撞的瞬間,甚至把胖子臉上的肉都打得蕩出幾個餘韻不絕的肉&波,嘴唇更是變形露出牙齒來,隐約能窺見牙齒上流下幾縷豔紅。

胖子被這一拳打得整個人都甩了出去,可見力道之大。

幸好脖子那裏的衣領已經提前被青梅扯住,這才讓胖子穩住了身形。

可是很快,胖子這點卑微的慶幸就變成了沉重的懊惱,因為如果第一拳就撲下去,反而能讓他少受點罪。

可是誰又能想得到呢,青梅居然拎着胖子來回吊打!

甭說遠處回答之後就緊張觀望的彭滿倉跟驢臉,便是不遠處原本還在忙活的江紅軍周堂叔等人也是看得傻眼。

“叫你吃我餅,叫你吃我餅!”

砰砰砰!

“居然吃我餅,居然吃我餅!!”

揍夠了胖子的臉,青梅左手一松,沒了支撐的胖子當即就被一拳的餘力沖得往身側撲倒,旁觀者只是聽見那一聲聲沉悶的皮肉撞擊聲,就能感覺有多痛。

這邊青梅已經開始上腳踹得胖子嗷嗷叫着到處翻滾,江紅軍他們終于回過神來,連忙放下手裏的活計狂沖過來。

“青梅,咋回事?”

“丫頭,是不是這死胖子欺負你?”

“放開他,讓我來!”

有人詢問,有人直接就撩膀子準備親自動手,場面鬧哄哄的,一片混亂。

吵吵嚷嚷聽得江紅軍耳朵隆隆響,頭都要吵吵炸了。

江紅軍舉起雙手連連下壓,吆喝好幾聲才總算将衆人暫且安撫住了。

看了看趟在地上蜷腿抱頭還在呻&吟痛呼的胖子,江紅軍看着青梅問:“丫頭,咋回事,受了委屈就跟俺們說,別自己一個人面對。”

本來還以為自己終于得救了的胖子聞聽此言,差點老淚都淌下來了。

哪怕此時此刻渾身都痛得要命,胖子還是忍不住心頭一陣罵娘。

別一個人面對?我靠你老妹!

難不成你們還要一群人來面對我?換句話說,就是要一群人來揍我?

還要不要人活了?還有沒有天理啦!

沒人問還好,被一群給予了她溫暖與疼愛的長輩這麽一問,青梅情不自禁鼻子泛酸眼眶泛紅,喉嚨口堵了棉花似的,委屈得說不出話來。

那是她的餅,她的餅!她憑自己的本事賺來的三合面烙出來的餅!

結果居然被這個跟她毫無關系,對她也毫無貢獻的人吃光了,吃光了!!

江紅軍他們不知內情,一看青梅居然露出這樣委屈的模樣,登時心頭“嚯!”了一聲,紛紛扭頭目光森森盯視胖子。

徒手幹棕熊的丫頭/閨女都被氣成這樣了,肯定是胖子幹了什麽欺負丫頭/閨女的事!

這下子就連保有大局觀的江紅軍都忍不住心生氣惱,于是周鐵牛石頭胡子牛大牛二等人圍攏過去對着胖子一頓拳打腳踢的時候,江紅軍背着手轉身仰頭望天,活似被雲層遮得沒幾顆星子的夜空多美。

江六伯倒是沒轉身回避,反而在旁邊看戲,時不時指點兩句打哪裏最叫人有痛說不出。

“哎?大山,你咋也來了?”

群毆的場面有點混亂,揮出去好幾拳周堂叔才發現自己身邊幹得正來勁的兄弟居然是平時最沉默寡言沒啥存在感的大山。

大山悶悶地“嗯”了一聲,沒說話,繼續埋頭給了胖子一拳。

就這麽放縱他們打了片刻,江紅軍估摸着差不多了,幹咳兩聲,轉回聲來,假兮兮毫無誠意地喊了兩聲:“算了算了,先別打了,死刑犯不是還要領導人審了才能判刑嘛,咱們也不能做無組織無紀律的事。”

“都停手都停手,咱聽聽青梅說兩句,怎麽也要搞清楚到底啥情況。”

遠處躲在窩棚裏看得心肝直顫的彭滿倉跟驢臉默默吐槽,打都打了才說要搞清楚到底啥情況,這話怎麽聽着就這麽怪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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