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曲無筝看着面前這個翩翩少年郎，真的是不忍心說出那些欺騙的話。她坐石椅上，一只手撐着下巴，一只手拉住姜臨的衣擺，“不用那麽辛苦，笛子就很好聽。”

姜臨腼腆一笑，“不辛苦的，只要筝筝開心，我就開心。”他順着被拉的力道，準确地摸到了她的手，親昵地捏了捏，然後有些害羞地收回了手。

曲無筝快速抓住他的手，探身越過石桌在他唇上一吻，“長鹿，謝謝你。”吻完，她就重新坐回了石椅，手卻沒有放開。

姜臨被她突然的襲擊弄得有些無措，但是心中是歡喜的，他喜歡曲無筝這樣對他，喜歡這樣親密的動作和狀态。

兩人就這樣親昵地拉着小手，拉了許久。

直到夜風漸起，姜臨感覺溫度下降，才松開她的手，脫下自己的外衣，摸索着找到她的位置，心裏其實有點惱恨這不争氣的眼睛，但是他的動作很輕柔，輕柔地把外衣披在她的身上，“筝筝，天冷了，你別着涼。”

“我們走吧。”曲無筝拉住他的手，就想走。

卻被姜臨按住，“等一下，曲子還沒有彈完，不能走。”

“回屋子裏也可以的。”

“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

姜臨握緊她的手，似乎在斟酌語言，片刻後才開口：“筝筝，我第一次來觀瀑亭的時候，還在想，什麽時候能夠光明正大地叫你筝筝，現在這個願望實現了，我特別開心。你知道嗎？那一天，二師妹問我，是不是喜歡你，我才真正意識到自己對你的心意，我喜歡你，我好喜歡你。”

姜臨并不是一個油嘴滑舌的人，但是他赤誠，從來都不隐藏自己對曲無筝的喜歡，不過他每次說喜歡的時候，臉都是紅的，脫不去少年人的羞澀。

曲無筝站起身，來到他旁邊，彎下腰輕輕地抱住他，拉起他的手落下輕輕一吻，然後在他耳邊輕聲重複，“我也喜歡你，好喜歡你。”

姜臨覺得整個人都暖洋洋的，他也順勢抱住她，在她額頭落下憐惜的一吻，然後輕輕推開她，“你先坐下，等我把這首彈完，我們就走，好不好？”

“嗯。”曲無筝乖巧地坐回原來的座位，聽着他，用古筝和古琴各彈了一曲《筝筝》。

曲盡，曲無筝看着那琴筝，“要把它們帶回去嗎？還是留在這裏，明天再來收拾。”

“要帶回去的，更深露重，如果在這裏放上一夜，木頭裏落了太多水，音質會不好。”

姜臨一手抱起古筝，一手抱起古琴，腰間還別着一只笛子，形象有些滑稽，曲無筝伸手想幫他拿一些，被姜臨拒絕，“不用的，我有力氣，一點也不累。你走在我旁邊就好。”

不過走了幾步，姜臨發現抱着這倆樂器，和曲無筝并肩走在一起很別扭，但是他不願意累着她，只能無奈又遺憾地表示讓她先走，他随後再來。

曲無筝看着他遺憾卻又堅決的神情，心裏又軟又暖，她是門中大弟子，因為武功好，體力好，有時候和師妹們在一起，她才是那個承擔體力活的人，是照顧大家的人。她摸摸肩上披着的外衣，她其實一點也不冷的，但是姜臨的心意，她不會拒絕，看着他雙手抱着琴筝的滑稽模樣，她第一次感受到，原來被人照顧，心裏是暖暖的，軟軟的。

“我知道你舍不得我受累，可是我也舍不得你受累。我們一起承擔不是更好嗎？”曲無筝說完，伸手接過他手裏的古筝。

姜臨遲疑間，手裏的古筝就被曲無筝搶走了，他有些急，“琴更輕一些，你抱琴吧。”

“可是我的武功比你高。”

姜臨無言以對，只能委屈地抱着琴跟在曲無筝身後，“筝筝，讓我抱重一點的筝吧。”

“就不。長鹿，我不是柔弱女子，不需要你這麽照顧我。”

“可是我就是想照顧你。”

曲無筝腳步一頓，“可是長鹿，并不是你想照顧我，我就要接受你的照顧。”

身後沒有動靜了，曲無筝轉頭看去，見到他委屈巴巴的模樣，意識到自己剛才說的話有些傷人，但是想到之後要說的欺瞞，想要安慰他的念頭被她壓了下去。她繼續往前走，反正這條路，姜臨已經很熟悉了。

曲無筝埋頭往前走着，走了一段路了，還沒有聽到他的腳步聲，她心下有點慌，轉身往回走了幾步，突然聽到一陣小跑的聲音，然後她就被人緊緊抱在懷裏，耳邊聽到了古琴落地的聲音，她心下一抖，緊接着，姜臨喘息着對她說：“筝筝，如果你的意願和我的意願有沖突，我願意優先選擇你的意願。你不要走。”

曲無筝聽到他的話，再也忍不住緊緊地回抱住他，她心裏思緒萬千，腦海中轉過無數念頭，過了半晌，才開口，“長鹿，謝謝你。那麽，我也會尊重你的意願，但是當我們的意願發生沖突，我可能不會優先選擇你。這樣的我，你會不會讨厭？”

姜臨低聲回應，“我知道，筝筝，你沒有我喜歡你那麽喜歡我，但是我不在意的，只要你開心就好。”

因為他的話，曲無筝的眼眶一熱，控制不住地落下幾滴淚，滴在姜臨的脖頸上，有些哽咽地說：“真是傻瓜。”

姜臨感覺到脖頸上的淚，心裏慌張，想要去摸摸她的臉，但是曲無筝緊緊地抱着他，讓他動彈不得，他只能擔憂地說：“筝筝，你哭了？”

“我不可以哭嗎？我就想哭！”曲無筝恨恨地說。

姜臨聽她恨恨的語氣，像小孩子生氣一樣，難得見她這麽幼稚，好像炸毛的貓咪，心裏松了很多，放在她背後的雙手，改成輕輕拍着她的背，寵溺又溫柔地說，“好好，你想哭就哭，我抱着你，好不好。”

曲無筝覺得眼淚更加忍不住了，她埋在他的懷裏，“長鹿，你怎麽這麽傻！真是太傻了！”

姜臨笑着回應，“好，我傻，我是大傻瓜。”

曲無筝聽他這麽回應，哭得更大聲了。

姜臨卻覺得心裏很服帖，他親吻她的發，覺得曲無筝從來沒有這麽示弱過。他知道她是心疼他，這樣一想，他就覺得開心。他想起剛才，聽到她的腳步聲遠去，他一個人站在原地，卻什麽都看不到，茫然無措的時候，他已經做下決定，只要她開心，讓他做什麽都可以，只是不要離開他就好。

最後曲無筝哭完了，覺得很是丢臉，撿起落地斷弦的古琴，塞給姜臨，就拉着他的手，快步回到了青筝小院。一路上一句話都沒有說，但是姜臨卻覺得拉着自己手的這個人，這麽可愛，這麽需要呵護，他永遠都不想放開她的手。

回到青筝小院，洗漱的時候兩人也沒說話。

姜臨剛換好中衣，就被曲無筝抱住了腰，他低頭，輕拍她的手，她卻沒有放開，用腦袋在他的後背蹭蹭，姜臨覺得心裏又軟又癢，轉過身想去摸摸她的腦袋，沒想到，被她一把環住脖子，狠狠吻了上來。她又吻又咬，像兇猛的小獸，看起來兇巴巴的，但是一點殺傷力都沒有，他由她咬，但是唇齒交纏間卻溫柔極了，柔和地對待她，如果她是崩騰的急流，他就是急流彙聚的大海，包容她的急躁，兇狠，和不安。

曲無筝被他安撫，擡手抽去他的發簪，如瀑青絲落下，她睜眼看他，滿心滿眼的舍不得。她不想讓他走了……

纏綿過後，姜臨輕吻她的肩頭，聲音有些沙啞，“筝筝，你考慮得怎麽樣了？”

“考慮什麽？”

“我們什麽時候成親？”

“額……你為什麽這麽執著于成親的形式？”

“筝筝，我很不安，我總覺得抓不住你。你好像會離開我。”

額，你的直覺确實挺準的。曲無筝在心裏回複他，現在她的心情其實挺矛盾的，想留又不想留。

姜臨不等她回答，又開口，“金陵蕭家，你知道嗎？”

“嗯，聽過。”

“蕭家的三公子是我的好友，當時我就是和他一起來的從樂，他呀，有個非常厲害的哥哥，小小年紀文韬武略，雖然只比我們大了一兩歲，但是從小就是我們的榜樣。在他二十歲的時候，他遇上了一個江湖俠女，卻慘遭抛棄，從此流連買醉。你們江湖人生性自由，不怕束縛，我害怕，你也那個俠女一樣，悄無聲息地離開。”

曲無筝眼皮一跳，這個蕭家三公子的哥哥，莫非就是二師妹招惹的那個蕭二，“如果我離開了你，你會怎麽做？”

姜臨抓緊她，“我會死。”

曲無筝心下一沉，如果一個人的愛，沉重得超過生命，她自認，是負擔不起的，“長鹿，你這樣說，讓我覺得很害怕。”

姜臨因為她沉重的語氣，也覺得自己剛才的話說得太過吓人，輕拍她的背安撫：“筝筝，別怕。只要你不離開我，這件事情就不會發生。”兩人的氣氛還是有些沉悶，姜臨轉移話題，“之前我和蕭三約定，三個月後在金陵見面。現在三個月早就過去了，他見不到我，肯定會來找我的，我們這幾天可以去從樂城裏走走，說不定能遇上他，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也想讓你們見見面。”

曲無筝抓着他的手，非常認真地說：“長鹿，我現在非常想知道你的答案。”

“什麽？”

“如果你變成了喬臻，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你會怎麽面對小梅？”

姜臨不安地抱緊她，“筝筝，你為什麽要問這個？是不是你的身體出了什麽問題？對了，以前二姑娘說過，你需要男人，是不是你有什麽難言之隐？”

曲無筝沒想到他這麽敏感，她拍拍他的後背，示意他放輕松，“我今天去看了喬臻，突然有感而發。你知道的，我們江湖人行走江湖，難免會結仇，我怕我有一天出了什麽意外。我說過要尊重你的意願，所以我想聽聽，如果我發生什麽意外，你會怎麽想，怎麽做？”

“我希望，你能第一時間告訴我真相。”姜臨顫抖着回答，他不敢想象那個場景，但是只要她想知道，他都會回答。

“好，我知道了。快睡吧，有什麽事情，明天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