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待起複

昨夜成徽帝深夜來訪,除了玉璧,便只有守門的蔡老嬷嬷知曉。

李榮已吩咐過她們莫要聲張,兩人便都守口如瓶,只是心知肚明自家沈貴人這是真得了皇上的意了。

去了避暑山莊幾個月,如今回來了還巴巴地跑過來。這等寵愛,在成徽帝的後宮中,是前所未有的。

不說玉璧同蔡嬷嬷心中如何歡喜,面上卻都得作平常樣子,而靈雨殿因了主人歸來的歡樂氣氛也不過持續到了第二日,便又恢複了往常的平靜。

因為沈珺悅出去一趟回來,沒有封賞沒有晉位,依然是沈貴人,沒有任何的改變。不明就裏的那幾個宮人心裏不免有些犯嘀咕,也暗暗替她着急可惜。

然而回到靈雨殿的沈珺悅還是那副“與世無争”的樣子,這一日便又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

她悠閑度日,其他人卻沒她這麽心寬。

再幾日便是八月十五了,賢夫人借着這個由頭,總算是見到了成徽帝的面。

她将中秋宮宴的章程呈上,又說了些自己為本次宮宴增設的項目,又提議讓後宮衆人都參與進來,獻技獻藝,帝妃同樂。

魏蔓蔓臉上挂着溫婉得體的微笑,說道:“往年都是一樣的辦法,今年臣妾便想多些不同的玩法,且過去幾個月天氣炎熱,大家都少了走動,後宮的姐妹們也許久未曾聚一聚了,臣妾便想趁此機會熱鬧熱鬧。”

盛臨煊合上手裏在看的章程,朝她道:“如此安排甚好。”

見成徽帝肯定她的提議,魏蔓蔓臉上笑容又加深了幾分,軟語道:“既皇上同意,臣妾便就這麽吩咐下去了。”

“嗯,”盛臨煊應了聲,忽而又想起了什麽似的,道:“中秋既是宮宴也是家宴,便該阖宮參與才是,怎麽朕卻聽聞,往年也并非所有後妃都能列席,愛妃可知此事?”

魏蔓蔓聽成徽帝問起,便也故作嘆息道:“臣妾也知道一二,有些妹妹或只是病了一段時日,皇後娘娘囑咐靜養,便不好再出來走動。”順勢又給皇後上了一回眼藥。

盛臨煊聞言皺了皺眉:“這病也總有好的時候罷。”

她面露猶疑,委婉道:“許是皇後娘娘貴人事忙......只是娘娘都沒有發話,臣妾們也是不好置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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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便是周馨岚一貫的作風了,盛臨煊自然心中有數,他今日提起也不過是拿她做個引子,好順理成章帶出下面的話來。

他面色微凝,對魏蔓蔓殷切道:“這被落下的未免過于冷清,既往年皇後多有疏漏,這回愛妃主理此事,便多偏勞仔細些,正當佳節,讓滿宮都參與進來才是。”

因他對後妃向來以溫和著稱,魏蔓蔓此時也并未多心,且只當他是對皇後不滿,愈加肯定起她來。

魏蔓蔓心思彎彎繞,面上則動容道:“皇上寬仁,是嫔妾們之幸,臣妾一定辦好,不負皇上的心意。”

正事說完,魏蔓蔓正想趁此良機,以圖今晚将成徽帝攏到自己宮中去。然而閑話還沒說上兩句,含情的話也還沒出口,李榮便掐着點來請成徽帝了。

朝政大事為重,魏蔓蔓自不能耽擱成徽帝的事情,只好隐晦地剜了李榮一眼,又溫柔地恭請成徽帝中秋那日早些到場,得了應諾,才退了出去。

回到景瑞宮,魏蔓蔓便命人從內務府拿來宮妃的名單。

一個個看過去,果然有好些個全然陌生的名字,她不由得佩服皇後的手段。

“這些個,應當是才進宮便被皇後挂起了牌子的,也是可憐。”她輕笑一聲,口中道着可憐,心裏自然不真這麽想。

皇後這一手,雖只為自己鏟除異己,但對她們這些高位嫔妃而言,也是有利無害的,畢竟男人就那麽一個,女人麽,自然是能少一個便少一個最好。

魏蔓蔓倚在貴妃榻上,手指點着那名單,跟心腹宮女道:“有幾個位份也算不得低,瞧瞧這從三品容華傅瑾韻,本宮還有些印象。”

丁香便道:“奴婢也記得,可是那長得妖妖嬈嬈的?”

魏蔓蔓眼前浮現一個妖嬌女子,鄙夷道:“是她了,想來便是那副樣子戳了咱皇後娘娘的眼珠子,前年就被安了個不尊高位的名頭罰了禁足抄經,自此本宮便再未見過她了。”

她繼續往下看,“四品貴人,于沛晴、沈珺悅,這兩個,你們可曾聽過?”

丁香與杜鵑面面相觑,都搖了搖頭。

見她們都不知道,她點點頭,手指又往下滑:“邵伊人,秦晚雲,顧仙羽......”一連念了幾個名字,“這幾個,本宮也全無印象。”

杜鵑聽着這些陌生名字,不由得咂舌:“越往下位份越低的,娘娘便不認得也尋常,只這麽看來,被皇後娘娘挂牌子的還真不少啊。”

這一溜看下來,魏蔓蔓颦眉有些煩悶道:“皇後是真不手軟。只本宮也沒料到還有這麽些人,如此宮宴的座次便也得更改了。”

這是她第一次主理這麽大的場面,必須辦得漂漂亮亮的,絕不能在成徽帝面前将事情搞砸。

她坐起身來,吩咐道:“快去将麗妃請來,這事也得和她說一說,宮宴該怎麽安排也得重新商量。”

“是~”丁香忙退了出去。

麗妃倒是利落,衣裳也未換便随着去請的人來了景瑞宮。

兩人見面寒暄幾句,魏蔓蔓便将事情一說,“既是皇上的意思,姐姐也不敢擅專,便請了妹妹來。”

麗妃聽罷思索片刻,卻是問道:“姐姐可知道,皇上這是何意?”

“嗯?”魏蔓蔓愣了愣,“應是憐惜其他妹妹......”

麗妃搖頭打斷她:“皇上的性子姐姐也知道,一向不摻和後宮中事的,怎今兒個卻一反常态,管起這等事來?”

這個問題魏蔓蔓已經想過,便将自己的猜測道出:“許是為了昭告對皇後娘娘的不滿?”

麗妃點點頭,肯定道:“如此便說得通了,這幾年下來誰還看不清楚,皇上對皇後的态度還比不得對旁人好,這回,只怕皇上對皇後應是徹底冷了心了。”

又對着賢夫人意味深長道:“此次便是個信號了。”

什麽信號?賢夫人與麗妃相視一眼,麗妃輕聲道:“姐姐,您可要好好把握這個機會~”

聞弦音而知雅意,兩人俱都笑了起來。

有成徽帝的話在前,賢夫人又拉了麗妃這個好幫手,兩人做事倒也利索,不過短短半日功夫,便就拟出了宮宴當晚新的人員名單,并安排下去。

晚膳前回到韶華宮,麗妃帶着女兒大公主吃完飯,又陪着她做了好一會的游戲,看着天色不早,便回了寝殿哄她睡下。

看着睡夢中可愛嬌軟的女兒,她一顆心便覺寧靜滿足。如平時一樣将身邊所有人遣退,只自己一個人獨留在內室。

給女兒掖一掖被子,她起身坐到梳妝臺前,百無聊賴地揀着首飾玩。

“吱嘎——”聽見身後細微的開窗聲,她仍舊坐着不動。及至梳妝臺前的鏡子映出那人高大的身影,她才側過臉,斜睨那人一眼。

那高大的人影從暗處走到燈光映照到的亮處,露出一張平平無奇的臉來——竟是成徽帝身邊的暗衛統領飛鷹!

他壓低聲音喚麗妃道:“英兒。”

麗妃郭英瞅着那張扔進人堆裏便難尋的普通面孔,沒好氣道:“既來見我,還不把你那見鬼的面具卸下?”

飛鷹擡手摸一摸臉,無奈道:“皇上只允我半個時辰,我來看看你們娘倆便得走,這易容裝卸不易......”

言下之意便是時間寶貴,不可浪費在這裏。

郭英心裏一軟,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抱怨道:“皇上也真是,怎麽就有那麽多事讓你去做,在宮外奴役你,在宮內又奴役我,咱們夫妻是欠了他麽?”

飛鷹卻捉住她手,有些尴尬地笑道:“确實是欠了的。”

郭英面上一紅,卻仍嘴硬:“那也還了不少了......”

飛鷹深知她的性子,不過是因夫妻許久未見面,她便嘴上随意念叨兩句,并非真對成徽帝有怨,他不接茬便沒事。

“我們三月未見,你确定要說這些?”飛鷹捧着她臉,眼中透出些許思念。

二人目光相對,郭英眼中也透出柔情來,手撫上他臉問道:“這些日子可辛苦?”

飛鷹搖搖頭,捉了她手狠狠地親了一下,刻骨的相思卻只能隐忍下來,轉而道:“小草兒呢?”

“睡着呢,”郭英牽着他轉到女兒的小床前,“你瞧,長得越發像你了。”

飛鷹看着玉人兒似的小閨女,摟着郭英在她耳邊道:“再等等吧,皇上英明偉略,想必不到兩年,天高雲闊,我便能帶你們娘倆離開。”

兩人訴了會衷情,飛鷹卻又道:“你今日又去賢夫人處了?”

郭英靠在他懷裏應道:“是,她找我商量中秋宮宴之事,”頓了頓又哼道:“皇上為了他的心尖尖,可忙壞了我們。”

飛鷹無奈:“你沒說什麽吧?”

“我能說什麽,”她戳一戳他硬邦邦的胸膛,得意道:“我還幫着混淆視聽呢,那魏蔓蔓聽了我兩句話便深信不疑,一點沒往別處想。”

“我便是怕你這愛玩鬧的性子攪弄風雨,”那根手指戳得越發狠了,飛鷹自己倒沒什麽感覺,卻怕她嬌嫩的手疼,“好好好,我不說了,你有分寸便好。”

郭英不服氣道:“我便是玩鬧也看時候,咱們冰山上雪人一般的皇上,他的心上人,我敢出纰漏嗎?”

“都是我不對,我不會說話,你別惱。”飛鷹哭笑不得,忙哄起人來。

郭英收了手,換了聲氣道:“你放心吧,我知道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說着又笑起來,“皇上難得對一個姑娘上心,我也想看看他‘兒女情長、英雄氣短’的樣子。”

這話分明是當初成徽帝說飛鷹的,那時飛鷹正因為她沉郁消沉,後來他們緣分重續,飛鷹剖白心意的時候與郭英說過。誰知她這也記恨上了,總想着找回場子。

“你呀,”知道她只有在自己面前才全然放松,什麽都敢說,飛鷹也不願意拘了她這點自在的時光。

到了第二日午後,包括沈珺悅在內的一些後宮透明人便都接到了八月十五中秋宮宴的通知。

沈珺悅拈着那張類似邀請函的花箋,唇邊抿出一個笑來。

靈雨殿的其他宮人更是喜不自勝,她們主子終于又能走到人前了。

玉環則有些疑惑,伺候着沈珺悅淨面擦手,口中納悶道:“這宮宴聽聞是賢夫人一手主導的,她怎麽就想起來主子了呢?”

“才不是她想起來的呢!”玉璧風風火火地從外頭進來,截斷玉環的話道。

看她喜形于色的樣子,沈珺悅懶懶道:“說吧,又打聽到什麽了?”

“是皇上的意思,”她湊過來歡喜道:“宮裏都傳遍了,咱皇上說了,中秋佳節該阖宮同慶才是,便讓賢夫人将宮中所有主子都聚齊,一個都不能落下。”

沈珺悅從看見那張花箋時,心中便有所猜想,玉璧的話不過印證了她的想法。

“皇上這是......”玉環看一眼自家主子,她畢竟跟着沈珺悅在避暑山莊待了那麽些日子,心想皇上繞這麽大圈子,不會就是為了讓她家主子能光明正大地出現在宮宴上吧?

“好了,”沈珺悅撩開額前的碎發,嫣然笑道:“想這些,不如想想那一日穿什麽戴什麽好罷,左右不過兩三日了,玉環去叫染紫過來,你們幾個一起幫我掌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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