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中秋節
玉環應聲去了,玉璧卻還有話說:“主子,那花箋上可還說了,這回宮宴允許宮妃獻藝之事?”
沈珺悅不以為意道:“你這丫頭打聽得還挺仔細,是說了,如有意在宮宴上展示者,便報上名去。”
“那您......”玉璧眼睛亮亮地看着她。
沈珺悅一看便知這丫頭在想什麽,好笑道:“我便算了,哪來的技藝,別到時候鬧出笑話來,便真成了獻醜了。”
玉璧想想也是,況且皇上對她家主子已然上心,今日不同往日,好似确實也沒必要再走這樣的路子,倒是她想岔了。
此事按下不提,那既然不獻藝,便一門心思比美吧。
幾個宮女被沈珺悅帶動,別的事情都撂下了,只管投入到打扮她們主子的大業中來。
玉環跟染紫将沈珺悅在避暑山莊新做的許多裙子翻出來,玉璧則捧出妝奁、匣子,挑着最新最漂亮的首飾擺出來,天慧也被拉過來,幫着一起琢磨搭配。
幾人興致勃勃,力求将她們原本就美貌過人的主子,妝點得比傳說中廣寒宮上的嫦娥仙子更動人,好在那中秋宮宴上豔壓群芳。
哪個女子不愛美,這回便是沈珺悅自己也是卯足了勁。她心知這次宮宴上成徽帝必定會當着衆人的面特別注意到她的存在。
如果她又是一副低調樸素不惹眼的妝扮,那就太不合時宜了。既然成徽帝已經打算将對她的不同擺到明面上,那她也得有所改變,至少得讓人瞧見,即便單論相貌,她就很有資格成為皇帝的“寵妃”了。
花箋一派發,阖宮都沸騰了,多少個在這兩三年間被忽略個徹底的後宮女子捧着花箋喜極而泣,只覺自己又有出頭的機會了。
傅瑾韻仿佛魔障了一般又哭又笑,原本妖豔的高鼻深目,這一激動起來便略顯猙獰。
看得她的貼身宮女怪害怕的,但還是硬着頭皮上去勸道:“娘娘,您快別這樣,這是天大的喜事啊,怎麽還哭了呢?”
“是,你說得對,這是大喜事,我不該哭,”傅瑾韻稍稍平複了下激動的心情,接過貼身宮女遞來的帕子胡亂擦了擦滿臉的淚痕,滿懷希望道:“蒼天有眼,這個機會我一定要把握住!”
她眼中重燃起對未來的渴望,又拿起那花箋反複地看,目光中爆出燦亮的光彩,語出堅定:“我要獻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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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了皇後那個嫉恨于她的毒婦在,皇上一定能夠注意到自己!
作此想的後妃又何止她一個,八月十三,景瑞宮收齊了有意獻藝的宮妃呈回來的單子,賢夫人與麗妃并坐在榻上,翻着那一疊邊看邊想着該怎麽排。
“獻舞的竟有這麽多?”看着按技藝、項目分類堆疊的單子,魏蔓蔓不由得蹙起了眉頭。
她對麗妃愁道:“不曾想參與的這麽多,這可如何是好,排誰不排誰的,恐到時候記恨于你我。”
麗妃心想你賢夫人又哪裏是真怕這個,不過是懶得費神安排罷了。
面上卻仍笑道:“這卻好辦,便按位份來罷,由高到低,全都給排上。至于最後皇上還留不留,她們還願不願意上場,也非咱們能左右的。”
魏蔓蔓拍手道:“如此倒好,也省的你我白白擔了惡人的名頭。”
兩人又就各種節目穿插讨論了半晌,最終才确定了名單。
談完正事,魏蔓蔓喝着茶,忽然嘆了口氣。
“姐姐這是怎的了?”麗妃見狀奇道。
魏蔓蔓擱下茶碗,執了麗妃一手對她說:“咱們姐妹向來心無芥蒂的,姐姐知道的便也告訴你了,只妹妹千萬別往外說。”
麗妃反手握住她手,情真意切道:“姐姐這是說的哪裏話,妹妹您還不知麽?有什麽話您便說吧!”
魏蔓蔓湊近她,緊盯着她面上表情,徐徐道:“聽聞,皇上讓司禮監拟高位妃嫔封號,此事妹妹可知?”
麗妃瞪眼驚道:“竟有此事?”又忙追問“皇上要晉封哪一位?”
觀她面上神情不似作僞,魏蔓蔓才繼續道:“這便是姐姐嘆氣的緣故,這幾日怎麽也打聽不到,本宮心裏裝着這事,七上八下的。”
麗妃擰着眉,猶豫道:“這......消息可真?”
怕她誤會,忙又道:“不是妹妹不信姐姐,只是您看,皇上回來都好幾日了,也不見往後宮來,這怎麽會忽然又要晉誰?”
“姐姐也覺奇怪,但只一點,這拟封號的事情是千真萬确的。”魏蔓蔓拍一拍麗妃的手,憂心忡忡道:“宮裏皇後與路婕妤那事之後,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本宮只怕又出個興風作浪的。”
麗妃對她這番表現,卻只在心中好笑:說什麽怕興風作浪的,不過是怕別人崛起危及她的地位罷了。
而這賢夫人之所以願意同她說這些,不過是因她“生大公主時候傷了身子,再不能有孕”的原因罷了。
她當然沒有傷了身子,只不過拿這話糊弄其他人罷了。只是衆人瞅着她自生了小草兒之後,皇上偶爾也會到她韶華宮來,她卻再未有孕,于是便都信了這傳言。
魏蔓蔓與她“情同姐妹”,麗妃便慣常在她面前賣慘,久而久之魏蔓蔓大概也信了個七八分。
“唉,”麗妃嘆道,“我這身子是不中用了,便是又出了哪個新人,左右也與我無甚關系。”
魏蔓蔓急了:“妹妹怎麽能這麽想,便是不為你自個,也得為大公主想想啊!”
她壓低了聲音道:“說句誅心的話,公主畢竟不同皇子,母以子貴,女卻以母貴,你要是早早認命了,小草兒的前程怎麽辦?你也不願意她随意配個驸馬,待......以後,沒有父母兄弟撐腰,她可能過得好?”
魏蔓蔓絕不允許麗妃不争,她還指望麗妃給她當槍使呢!
瞧她面上略有動搖,但仍緘默不語,魏蔓蔓恨鐵不成鋼,緩緩抛出一句刺心的話:“皇上可至今未給公主賜名......”
她自認此言一出,麗妃作為一個愛護女兒的母親,必定不能再保持平靜、無動于衷了。
果然麗妃手一緊,力道幾乎捏疼了她。
她卻不知麗妃在心中翻着白眼:小草兒之所以未取大名,不過是因她本就不是盛家人,皇上将給孩子取名的機會還給他們做父母的,只等出了宮,小草兒便能有自己真正的姓名。
但是戲還是要做的,麗妃嘴唇顫動,氣苦道:“那姐姐說,妹妹該當如何?”
自覺得逞,魏蔓蔓心中得意,面上卻擺出又真又誠的樣子,“莫怕,只要你我姐妹同心,日後......”她臉微微帶了一抹紅,“若本宮能有個皇子傍身,你我便都有靠了,小草兒也能有個兄弟幫襯。”
麗妃幾乎要大笑出聲,不想這魏蔓蔓還做着這樣美夢呢!
她還在繼續說:“當然,這是後話,眼下重要的卻是要保持這局面,若非你我,便是誰得了聖寵,都不利于咱們。要是有那出頭的,姐姐希望妹妹不要心軟才是。”
之所以百般拉攏她,不過是因郭英出生将門,一貫來給人印象便是處事利落,魏蔓蔓便期待她對別人動起手來也能如此。
且大概是因郭将軍之故,皇上似乎特別看顧她一二,她的身份、背景,且不能再孕,絕不可能與自己競争皇後之位,都是魏蔓蔓挑中她這顆“棋子”的原因。
四手交握,兩人俱都“真情流露”。
麗妃感激道:“幸得有姐姐,妹妹這六神無主的,若非姐姐指點,只怕小草兒的将來就要毀于我這母妃之手了。”
頓了頓,眼睛閃過一道厲芒:“姐姐放心,想越過我們姐妹,可不太容易。”
郭英當晚便給成徽帝遞了信,言道魏蔓蔓野心勃勃,意在後位,成徽帝若要将心上人擺出來,須得小心提防她使壞。
飛鷹帶回成徽帝的口信是,既魏蔓蔓賢夫人的位置坐得太舒服,便想法給她挪一挪,讓麗妃配合則個。
惹得郭英氣悶道:“這倒好,來來回回,事情又到了我頭上了。”
不管那些勾心鬥角的,兩三日轉眼功夫便過,八月十五中秋宮宴終于在衆妃期待中到來。
剛過晌午,滿後宮的女子便都開始了沐浴更衣,熏香梳發,對鏡理妝。整座皇城各個宮室都蒸騰起氤氲的水霧,似乎空氣中都飄散着一陣陣花香。
沈珺悅洗完香香的花瓣澡,穿着中衣趴在榻上,玉環玉璧在她身後幫她烘着頭發,染紫則站在衣架前一點點撫過沈珺悅今晚要穿的宮裝,再三确認無誤。
天慧站在一旁,盯着正在梳妝的沈珺悅發呆。染紫畢竟是尚服局出來的人,于服飾搭配,化妝打扮一道上比之其他人都更為高明。
經她巧手打理完成的沈珺悅,輕揚起寬袖,裙擺垂于身後,款款碎步出了內室,走出起居室,走到廊檐下,被那西斜日一照,似乎渾身都閃着耀人的光芒。
院中站着靈雨殿的宮人們,她迎着衆人的目光,唇角微勾,只淺淡一笑,便已美不勝收。
小太監半晌合不上嘴,直到沈珺悅又進了起居室去,他才揉了揉自己的臉喃喃道:“奴才剛不是看見仙女了吧?”
又舉着個大拇指對大太監福祿道:“咱們主子這一打扮起來,這美貌在宮中,該是這個吧?”
福祿将他舉着的大拇指一扭,小太監忙縮回手捧着道:“哎喲!福爺您做什麽!”
“會痛吧?那便對了,咱主子這美貌便是比仙女也不差什麽了。”
福祿摸着下巴眯眼道:“你福大爺在宮中這麽多年,雖如今偏居這一隅,可這宮裏形形色色的宮妃還真見不少,再沒見過比咱主子更标致的了!咱們這雲溪宮啊,該熱鬧起來啦~”
天色未暗,宮妃們便按着花箋上的時間一個個提前出發了。
往年的中秋宮宴多設在栖鳳宮,而今年的宮宴,賢夫人不好設在自己宮裏,便別出心裁地設在了禦花園。
從五品以上宮妃在宮中行走便可使喚肩輿,只是能不能坐上也不一定,內務府看人下菜碟,不受寵的宮妃便是提前報請,也未必就能坐得上。
從三品以上宮妃則有自己的專屬轎攆,要用時随時傳喚即可。
故而到了赴宴的時間,便有那坐轎攆的,坐肩輿的,也有步行而去的。
得了成徽帝的吩咐,李保早早便給內務府那邊車架處透了信,只不過打的是玉璧表兄的旗號,只說是幫着表妹在主子面前得臉。
莫說他李大總管幹兒子的身份,便是他一個乾泰宮行走太監便高人一等,打個招呼,車架處的人當然要給他面子。
故而肩輿早早便候在了雲溪宮門外。也免了沈珺悅穿着漂亮宮裝、輕軟繡鞋,卻要走上老遠的辛苦,能偷個懶,何樂而不為。
出門前沈珺悅思量片刻,點了玉璧跟天慧随侍,便出發往禦花園而去。
轉過了雲溪宮這一片,到了宮道上便免不得要與其他宮妃相遇了。其他宮妃之間,或早已相識,或互相掃一眼對方身上的規制,便知道孰尊孰卑。
但沈珺悅于此道不通,又沒一個識得的,虧得有玉璧從旁提醒才沒失了禮。
只是幾乎每個見到沈珺悅那張臉的人都驚了一驚,暗道宮中竟還藏有這樣一個美人卻無人知曉,簡直天方夜譚。
在這路上遇到沈珺悅的人都隐隐将她視為勁敵,也都覺得,今晚的宮宴,只怕要風雲變幻了。
沈珺悅自然也感覺到投注在自己身上的一道道不善的目光,敵意如有實質,她早已千瘡百孔了。
她抿抿唇,忽略外界的壓力,告訴自己,這一遭必定是要走過的,想要繼續往上,去到那人的身邊,占據獨一無二的位置,那麽,便擡頭挺胸,堂堂正正地朝前走吧。
禦花園入口處,先到的宮妃有熟識的三三兩兩聚在一處,看見上官飛雪冷着一張臉,着一身雪色衣裙飄飄若仙地走了進來。
有離得遠的便當沒看見避到她看不見之處,離得近的便忍着哆嗦上前見禮。
看着面前幾個小家子氣的低位妃嫔,上官飛雪一句“上不得臺面”含在嘴裏,最終只是輕哼一聲,便徑自往裏走去。
看見這一幕的幸災樂禍者有之,暗自同情者有之,只都不約而同地避開了上官飛雪。
禦花園內布置得美輪美奂,造景、涼亭之上張燈結彩,樹上亦挂滿了各色燈籠,如今天色尚早,只能看見滿園的彩色,待到天暗下來,華光齊綻,必定滿目琳琅,星火燦爛。
沈珺悅走進來時,正為這布景驚嘆,走着走着忽而聽見幾個背對她的宮妃正竊竊私語着,語氣憤恨,什麽“白瞎了那張臉”、“恃美自負”、“刻薄成性”張口便來。
她微感好奇,悄悄地瞥了玉璧一眼,便領着她們往人少處走去。
玉璧早憋不住了,一離了人立刻便小聲道:“她們定是在說那上官昭媛。”
“上官”這兩個字一出,沈珺悅也知道是誰了,太傅的孫女,想到這裏,不免又想到憫王之事,不知成徽帝是否已拿了太傅夫人責問。
他剛回宮來,諸事繁重,應當還未及處理。瞧那上官昭媛還有閑情欺負得其他宮妃集體聲讨,便知她家應該沒什麽變故。
沈珺悅這一進了園子,見着的人便更多了,免不得與那些女人互相見禮。她挂着标準的微笑,雲溪宮靈雨殿沈貴人的名號便飛速傳遍禦花園。
假笑久了也累,沈珺悅別過一位秦良人,便循着擺宴處而去,想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來緩口氣歇一歇。
她自去休息,卻不知自己的出現猶如深水魚雷投在了海裏,炸得那些宮妃們回不過神來。
原本一個個都信心滿滿,似乎今晚便能奪得聖心、獨得聖寵,然而繼上官飛雪之後,又見到了沈珺悅,好幾個修煉不到家的臉上的笑明顯可見都勉強了起來。
自己的精心妝扮,在她面前便如螢火之光與日月之別。
有那豔麗款的與她站在一處,便顯得過于招搖俗豔;而作清新自然打扮的也不能幸免,在她身邊則被襯得黯然失色。
康貴嫔來得稍晚一些,有與她交好的人見了她便急忙上前,将橫空出世的沈貴人名號告知她,又拉她站在樹後,沖着遠處坐在席上的沈珺悅指指點點。
隔得太遠,且此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康貴嫔便看不太清楚,只是旁邊人說得信誓旦旦那一位如何如何美,她便想過去會一會。
只是還沒等她邁出步子,便見前面上官飛雪走過。她心中一動,忽然問道:“是你們口中的沈貴人美一些,還是上官昭媛美一些?”
那小妃嫔還真拿那兩位在腦中認真比較起來,過了會兒小聲道:“嫔妾以為,沈貴人更勝一籌。”
康貴嫔心跳加速,她也分辨不清自己此刻的情緒,只是有些嫉妒,亦有些解氣。
那上官飛雪不是自诩為後宮第一美人麽,今日這第一美人的名頭換人做,就不信她不難堪,不妒恨。
她心中思量:該怎麽讓這兩人正面對上?以上官飛雪的性子,也許只需要讓她見到那沈貴人的臉,便能引她發那臭脾氣了吧?
今晚皇上也會來,若被皇上撞見她欺辱宮妃的醜惡嘴臉,豈非妙哉?
原本只是靈光一現,然而越想越覺得可行,康貴嫔心中火熱,躲在樹後,目光在不同方位的上官飛雪與沈珺悅間來回游移。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評論、霸王票、營養液幾乎都木有了,小可愛們是抛棄阿喵了嗎,哭唧唧.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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