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寧子韞的話說得淡薄至極。
濃幕低垂,月光之下,寧妍旎的下巴尖上還挂着淚,滴着就淌落在了她一身的玉白之上,勾出了一畫的惑人。
寧子韞只再淡淡看了一眼,把杭實叫到跟前囑咐了幾句,自己就轉身離開了。
杭實應了是,他把接下去的事辦得很妥。
不知道是如何安排,他們在回去的路上竟然沒有遇到守衛和宮人。
杭實一路上目不斜視,口不言語。
今晚真是夠戗,游了這好半會的水,吹了陰冷的叢風,一會冷汗一會心慌的。現在寧妍旎走在路上,已經開始頭昏腦漲了。
她走得很慢,杭實也只是遠遠跟着。今兒的夜裏事那麽紛雜,若再傳轎辇,只怕會更惹人注目。
聽着寧妍旎扶着宮牆咳了幾聲,杭實也沒說什麽。看到寧妍旎踏進了承禧宮的大門,他轉瞬就沒了蹤影。
“公主!”
這個時辰,比原先今日寧妍旎預計的要晚上許多。
一直沒等到寧妍旎回來,阿棠和阿栀驚怕着莫不是發生了什麽事。
現在太子在東粹宮又和太子妃撕扯不清,她們沒了法子,只能一直守在殿門後,焦灼地來回走着。
見到寧妍旎終于回來,趕緊上前扶着寧妍旎回殿內。
阿棠的熱姜湯已經煲好,熱了又熱,就怕寧妍旎喝到口裏的是冷的。但寧妍旎喝了兩口,又吐了出來。
她實在有些不舒服,胸口還反胃得很,寧妍旎迷糊不清醒間就被阿栀她們扶回了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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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內是讓人安心的靜悄悄,打着旋兒的風都被擋攔在了寝殿之外。
東粹宮的燈火通明和擾攘喧天,今夜都和她沒有關系了。
只要将寧子韞的要挾先放一旁,事情就都算過去了。
漸無意識的寧妍旎默然松了一口氣。
等到寧妍旎再醒來的時候,望着水色的帳頂,已經不知道什麽時辰。
外頭的天光已經是大亮,木窗的窗沿上都是日光,本來是朱牆葉綠的生機日色,寧妍旎整個人卻渾身疲懶。
她乏力地擡起手,那些讓她幾欲窒息的夢也沒發。腦袋和胸口都很難受地滾熱,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一樣。
“公主,公主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徐太醫昨夜來看過,說公主這是受了寒,脈象上看還有些許的郁結焦驚,這才一下子就來病了。阿棠已經熬好了藥,公主先喝口參湯水,再趁熱喝了藥罷。”
阿栀一直守在榻邊。見到寧妍旎醒轉過來,才放下了心,等看到寧妍旎伸出手,當即小心地扶起了寧妍旎。
阿棠在一旁端着熬好的藥,吹了又吹。
藥盞旁邊還放着一小銀碟秋烏棗做的蜜餞。
這秋烏棗宮中內廷司向來是不貢奉的。
溫府祖居邸宅在允城,秋烏棗便是允城當地特有的果品。每次寧妍旎喝藥時,都是要用它壓味。
“公主,昨夜醜時,太子妃讓人請了陛下去東粹宮。”
阿栀知道寧妍旎挂心,一邊幫她再披上件外衣,一邊細細講給她聽。
“聽說,是太子妃親眼看到了太子和一個女子有些舉止逾矩。禁衛軍當場押着那女子的時候,那女子還衣裳不整,太子妃看了很是生氣。”
衣裳不整,寧妍旎喝着藥,聽到這個詞,臉跟着皺了一下。
“那女子已查明是花房後苑的花奴。她說是她自己看到太子深夜外出,妄想攀高枝兒,就鼓着膽子尾随太子前去了東粹宮。”
“太子妃不信她那套說辭,但掌掴拷打之下,那個花奴還是哭着那樣說。太子在一旁,也只說太子妃多想了。”
寧妍旎其實也不知道昨夜的這個花奴到底從何而來。
那時太子剛解了她腰間的束帶,太子妃就來了。她匆匆忙忙把面紗戴了回去,便在太子随侍宮人的相幫下翻了牆走了。
這花奴出現得,真是太巧了。
東粹宮現在也沒有別的什麽人住那。
太子那麽晚了不就寝,卻偏生跑去東粹宮,還是挑的太子妃不在的日子。要是說太子不是去私會誰,太子妃肯定是不信的。
阿栀立放好靠枕,扶着寧妍旎枕上,便接着說:“太子妃委屈地請來了陛下。聽說陛下過去後,叱責了太子幾句,然後将那個花奴留給了太子妃發落。”
皇上半夜從溫香軟玉中被吵醒,看着那露着後背的女子,還有一旁吵喋不休的太子妃,估計臉都黑了一截。
寧妍旎還挺能想象皇上那個表情的。
她蹙着眉,終于把藥喝完了,撚了顆秋烏棗含嘴裏,“就這樣?太子妃就消停了嗎?”
不輕不重地叱責幾句,再給太子妃個花奴發落,怕是太子妃沒這麽通情達理。
盛都裏,太子妃是人皆驚嘆的千金。父親是赫赫的國公爺,其兄弟又都是高官顯爵,身份尊貴,平日都是一堆人簇擁着,為人當然是有些高傲的心氣在。
寧妍旎第一次見太子妃,是在迎寧妍旎的宮廷家宴之上。
那時的太子妃着了一身丹金色宮裙,金抹胸上是開得正盛的牡丹,逶迤至地的裙擺綴着玉珠石。
她發絲挽成傾髻,淡掃娥眉,丹鳳眸驕矜。
說着話的時候語氣挺不客氣,看着便是不易相處之人。
果然,這個阿棠知道,她搶着回答寧妍旎,“當然沒有。昨夜半夜,太子妃直接将那花奴杖殺了。然後浩浩蕩蕩地就帶着東宮十幾個婢女,回成國公府了。”
“說是在東宮太久沒回去盡孝道,想回國公府小住段時日。”
這可真是不給太子臉面。
回了成國公府,還不知道太子妃會怎麽哭訴。
阿棠就是孩子氣了些,阿栀制止了阿棠幸樂禍的樣子。
她指了指殿旁放着的一些東西,對着寧妍旎說着:“聽說公主病了,今早太子差人送了些藥材珍品來給公主。見公主還未醒過來,太子送完藥材就出宮去了成國公府。”
估計是去勸解太子妃回宮。
寧妍旎順着阿栀的手望過去,太子送來的補藥放在那,疊成了一小堆。
她收回視線垂了眸。
其實太子做事向來穩重,也算是個能跟他講些道理的人,斷不是像寧子韞那般的惡劣下流。
太子是對她有所圖,迫她做了些難堪的事,但是也是實實在在一直幫了她。
但寧子韞卻是耍不要臉的手段,脅迫于她。要不是寧子韞,她也不至于現在要躺在榻上。
“還有皇後娘娘和各宮的娘娘們,聽聞公主病倒了,都差人來問候,送了些東西過來給公主。”
阿栀一一講着這幾個時辰的事情。
看着寧妍旎精神還是有些不好,但藥效應該是正在發散,寧妍旎額間都出了些許薄汗。
阿栀拿帕子拭着,又不安地問着:“公主,昨晚可是還有發生了些什麽事?”
“為何這樣問?”寧妍旎擡眼望着阿栀。
阿栀看了眼殿內守着的宮女。
确認她們都站到了門口邊有些遠的地方,這才小聲地說着,“昨日我們的人,還沒來得及丢信給太子妃,太子妃便已經在回東宮的路上。”
而且太子妃輕車簡行,也不招搖,明擺着就是一副知道了什麽的樣子。
“有人先一步通知了太子妃?”寧妍旎登時就知道了阿栀的意思。
那是誰會去通知太子妃。
太子沒有別的位份高的太子嫔妃,應該也就沒有人想借着太子妃的手去打壓得寵。
皇上後宮裏的其它娘娘,應該也不關心太子這些事。就算她們知道,她們估摸也不想多管太子的閑事。
那得是跟太子有些過節,或者想給太子妃添添堵。
寧妍旎不知道怎麽的,突然就想起了寧子韞。
昨晚東粹宮那麽喧鬧沖天,他卻那麽從容地過來這邊,還找到了自己。但這對寧子韞來說,他剛回宮,怎麽可能都知道,他到底圖些什麽。
想起昨夜那番難堪之下答應的事,寧妍旎怎麽可能真得去做。她今日起榻時,心下就直接有了反悔的意思。
寧妍旎想,這事既然是見不得光,那她若不做,寧子韞又能拿她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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