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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半盞茶功夫,明珠将她的四個陪嫁丫鬟雲容、輕娥、燕書、拾香叫至自己跟前。
明珠端着一個胎色灰黑的描金小蓋鐘啜了口茶,又放下來,絹子拭拭嘴,問道:“自從成親第一天我不小心聽見你們的那次談話起,我就知道,你們這之後說話做事便越來謹慎了。”四個婢女面面相觑。明珠又道:“說吧,你們故意說那些給我聽是想打什麽主意呢?你們演得一手好戲,故意在我面前說燕書被人欺負了,呵,這原因嘛自然是我這個做少奶奶的在府上被人看低瞧不起,于是,你們這些做下人的自然也跟着我這個不體面的主子而活受罪,處處受人排擠,是不是?如果是,那我就要問了,你們這麽做,究竟是為什麽?”
說話間,嘴角輕溢一絲冷笑,青寶石的耳墜子搖搖漾漾,在衆侍婢臉上曳出一縷清幽的光。
四個侍女并不吭聲,依舊把頭低低而垂,房內燭暈昏黃,寂靜無聲。
明珠自嘲而笑:“有句話叫做‘物與人争、惟求自知’,我知道你們這也是為我好,無非就是要讓我活乏點、争點氣,沒事兒到老太太、太太跟前邀邀寵、到你們姑爺那裏去搖尾讨讨好。你們如此激勵我,有這份心自然是好的,不過,我現在就撂一句給你們——我明珠一個瞎子,眼又不識的,連吃喝拉撒都要你們周全,你覺得我又能去和那些人争什麽?又能有什麽遮天翻手的本事?難不成,這齊府偌大的家私産業,還能讓我一個‘睜眼瞎’掌控不成?”
“小姐——”
聽到這裏,大丫鬟拾香再也忍不往地上一跪,頭一磕,聲音凄凄涼涼地說:“小姐自是不想去争什麽,我們也知道自從小姐眼睛受傷後,小姐的心早已枯成井水。可是,若小姐如此詢問,那真真是冤枉死我們了!”明珠不動。拾香續道:“燕書被人欺負,并非我們是故意在外面說給小姐聽。事實上,燕書受欺負的原因,不過是去太太房裏領月錢的時候,大房的大少爺和大少奶奶正好也在那兒,您也知道,大少奶奶向來善妒,衆人面前也不留情面,于是,大少奶奶見大少爺在燕書臉上盯了那麽一眼,且燕書又生得比她強些,于是,大少奶奶心裏不受用,出來時候,便怒氣沖沖甩手給了燕書一耳刮子!”
“燕書自是捂着臉不敢說什麽,可大少奶奶覺得那一耳光還不解恨,她竟然當着衆丫鬟在場,罵了燕書好些話,而且不僅罵了燕書,還罵了小姐您、您好些話,罵得相當難聽——”
“她罵了我什麽?”明珠表情終于發生變化。
“她罵您、罵您……”拾香低着頭,咬着牙,似是污言穢語,不好說出口。最後,還是向來嘴快性子又急的輕娥、不顧燕書拉扯衣袖,憤怒地跪下來說:“還能罵什麽?!小姐,大少奶奶說:有其主必有其仆,主子生得賤、低下丫鬟自然也不是什麽好貨色。”
“輕娥!”其他三個丫鬟聽後,吓得趕緊要她閉嘴。
“輕娥偏要說!”輕娥反而越發氣得杏目圓瞪:“小姐,大少奶奶罵您是個花木瓜,空好看;罵您鼻子兩旁畫巴毛,死不要臉;罵你先前對小叔叔死纏爛打,纏着纏着進了門,現在連丫頭也和主子一樣,沒事兒就飛起一雙騷眼睛,處處勾引男人——”如此這般,添油加醋一席話,把個大房柳氏的口吻模仿得惟妙惟肖。
明珠氣得揪緊着手中的絲帕,連整個下巴都要抖起來了!
“小姐,打狗也得看主人吶!說起來,大少奶奶算是什麽出身?!小姐您又是什麽出身?!大少奶奶窮門小戶地,祖上産業加起來還不如咱們明府一根手指頭粗,而且,聽說她老娘家還是個續弦的正室呢!哪比得上咱們夫人那樣的名門大族?你看啊小姐,這樣的出生都能欺負到您頭上,您說,這樣的氣,您能忍麽?……小姐,您是無争,您是能忍,可我們、可我們是一千個一萬個不能忍啊!”
“是啊,小姐。”待輕娥一說完,就連向來敦厚老實雲容也忍不住嘆道:“自從上次鹦鹉那件事後,很多人都探出口風,說其實咱們姑爺那天為您出頭,不過也是自己的面子而已。還有,老太太自是不用說的,她對您向來不冷不熱,一看就是成見很深。至于太太呢,雖然對小姐您客客氣氣,可在見您收攏不住三少爺的心後,也對您就淡了!而且,我和雲容還聽說,最近老太太和太太都在商量,說再過兩個月,待三少爺回來後,她們打算放幾個通房丫鬟到咱們屋裏給三少爺使喚使喚,想早早地為三少爺納兩個小妾。”
“小姐,這府裏的都是看人下菜的!那些人見小姐您如此不受重視,又是個眼盲之人,都欺負着咱們哩!明裏暗裏諷刺挖苦也就算了,但凡有什麽衣料啊、茶餅啊、獸炭香粉燕窩什麽的領到咱們房裏,全都是被那些人挑揀剩下的!當然,這也不算什麽大事,畢竟小姐娘家帶來的私底兒足足撐持一輩子,咱們也不稀罕這些,可是、可是——”說着說着,雲容忽然鼻尖一酸,眼裏陡然滾出幾滴珍珠來。
明珠自然聽見,忙問“可是什麽”。雲容待說,那輕娥早已沉不住氣了,一把拉起雲容的右手肘,挽起她的藕色袖衫——
“小姐,您是看不見,但是您不妨摸一摸,只摸一摸!”
氣氛立即沉重起來。
廂房內,丫鬟無聲,只聽得幾絲冷風從窗外絲溜溜吹進來,四壁的鎏金蟠花燭臺上燭花一爆,影影綽綽間,明珠臉上忽然挫動着一抹濃重、而深的陰影。
什麽也不用說了!什麽也不用解釋了!
當明珠瞎瞎摸摸地觸及雲容白嫩細膩的胳膊上竟有幾道細細傷痕,終于,一雙烏黑清幽的眸子在燭光一閃,流動出一抹惶惑、凄迷而複雜的色澤來。
明珠最終松開了雲容的胳膊,搖搖頭,也不再說什麽,只兩手撐着椅子緩緩站起身來,幾名丫鬟叫她神色不對,剛喚了聲“小姐”,然而,她已經擺擺手,身子搖搖晃晃地,走出了衆侍女的視線,走出了這偌大、安靜的廂房寝閣……
到了夜間,明珠紋絲不動坐在紅木妝臺前,穿着件杏色薄绫睡袍,臉也不洗,妝也不卸。奶娘走過來摸摸她額頭,還當她是生病了,問拾香等四個丫頭:“小姐這是怎麽了?你們幾個小蹄子可是怎麽伺候的?”
拾香等人不敢出聲。
奶娘還要問,明珠忽然摸索着從妝臺桌上拿起一封信,轉身對奶娘說道:“奶娘,你明兒就回我娘家一趟,請夫人按照我信裏所說的,務必把我信裏所要的東西辦妥了。還有,請她老人家盡快給我找一個既懂盲文、又懂家政之學的先生來,并告訴她,說我明珠從今兒起,願意聽她的教誨,好好學做一個侯、門、貴、婦。”
衆人立即目露詫異,壓根不知道她們這位小姐到底要幹什麽?
明珠閉着眼長長籲了口氣,忽然從繡墩上站起身,叫了聲“燕書”,燕書心虛地過來,明珠伸手輕輕撫着她的臉,問道:“還疼麽?打的是你這邊嗎?”燕書淚眼汪汪說不疼。明珠又叫來雲容,說:“雲容,呆會我讓奶娘把藥膏拿來給你抹一抹,這麽多天,讓你受委屈了。”
幾個人全呆了。
明珠這才嘆道:“哎,‘陪嫁陪嫁’,陪到哪兒,哪兒就是家!奶娘,各位姐姐、妹妹,這些時日,你們跟着我明珠嫁進這齊府的的确确受了不少委屈,可是你們放心,我明珠雖是個瞎子,但絕不是個懦弱膽小怕事兒的人,今天他們這樣瞧我們不起,那麽——”她冷笑:“我就要讓他們看看,看看我明珠是不是這麽好欺負!”
所有的人立即驚住不動了!
自從明珠眼瞎之後,眼前的這位主子、她們終身的依靠,便時時烏龜似地把自己躲進殼裏,笑容不再,往昔的靈動活潑也不再,曾經身上的飛揚頑戾之氣就更不再。她成了一個自暴自棄的殘疾之人,所有的青春、自信、跳脫也都随着黑暗的一生而統統湮沒、怠盡……
“小姐……”衆侍女哽咽着。
屋外,一輪皓月高高挂在屋脊的鸱吻房頂之上。月光瑩白淌亮,如同一抹抹流瀉水銀,流到哪兒,哪兒都是明晃晃的霜花。
到了第三天,齊瑜自打淮安查看水利回府,因為答應明珠所求,兩人從此分房而居,然而,才剛跨進書房一步,卻不想聽差榮貴走過來殷殷切切地笑說:“少爺,您總算回府了。您累不累?渴不渴?”問了一番,然後便笑意濃厚地告訴齊瑜,說:“少爺,您知道麽?自打您去了淮安以後啊,您的這位三少奶奶可着實幹了些‘令人刮目’的事呢!”
齊瑜見榮貴臉上憋着笑,随手脫了那身绛紅色官袍,遞給榮貴略微彎彎唇角:“哦?看你說得好像神秘兮兮的,那你說說,這位三少奶奶到底幹了什麽‘令人刮目’的事?”
榮貴說了聲“是”,便把嘴巴往齊瑜耳邊一湊,一五一十地告訴齊瑜,說——
作者有話要說: 說了把男主放出來的,就尾巴上露一露算了。(又失言了,作者都不好意思了。)壁咚濕身後面來吧!下章,可能、可能有“肉湯”喝~~~~~~
PS:感謝給作者提出意見的童鞋,另外,因為本文架空明宋,明宋元素居多,我在想不如把丫鬟們那個‘奴婢’的稱呼去掉,從此“小的”或者“我”~
因為本文是按感情線寫大綱,所以,宅鬥也是為感情戲做鋪墊,後面兩章,明菊會出來,慢慢解開失火的謎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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