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重陽節那天,明珠照例去了恒升街的學館……

“先生,先生——”一個頭梳螺髻的小姑娘笑嘻嘻朝明珠跑過來,手裏捧着只小麻雀。 因明珠在這裏教習盲文,孩子都稱她為“先生”。明珠轉過身,笑道:“怎麽了?”

“先生,這是那位叔叔給我捉的小麻雀,你摸摸,真可愛。”丫頭獻寶似地将手中的麻雀蹭到明珠臉上。明珠蹲下身,小姑娘又道:“先生,賈叔叔說,下次捉小麻雀的時候要在院中撒一把粟米麥子,然後再撐個篩子簸箕放在那兒,那樣,捉起來會更好玩呢!”明珠笑着說是麽,小姑娘忽然又說:“先生,叔叔的聲音真好聽,要是他能給我多說說話就好了。”說着,蹦蹦跳跳已經跑開了。

明珠一下愣住了,腦袋像糊了漿糊,怎麽想怎麽都覺得不對,正發着愣,這時,那位賈公子的跟屁蟲墨雨笑着走過來:“明珠姐姐,上次你……嗯咳,你吃我們家公子的豆腐可有吃夠啊?”

虧得這混小子還敢來說,一想起這事兒明珠就來氣。明珠臉漲得猶如猴屁,伸出手中的拐杖就像臭小子打過去:“好啊!還吃豆腐呢!我讓你吃,讓你吃!讓你吃!”明珠一邊打,一邊罵,然而,好幾次拐杖甩過去都落了空。墨雨向她扮了個大鬼臉:“嘿嘿,明珠姐姐,你饒了我吧,饒了我好不好?大不了下次我再想辦法讓你‘上下其手’,‘來個十八摸’怎麽樣?”明珠更是氣瞪了眼。就在這時,有人拉住了她:“明珠——”是賈公子。

賈公子拉住她的手,嘴角噙笑,在她手心輕輕寫道:“跟我去個地方,保管你會覺得開心。”

“哪裏?”明珠問。雙頰有些隐隐發燙,因為,她的耳畔海不停回蕩着墨雨那句“上下十八摸”,于是,不僅心裏暗罵:呸,你個混蛋啞巴!下流胚!大白天洗什麽澡!

賈公子又寫道:“走吧,去了你就知道。”說着,不由明珠分說,一把将她攔腰抱起。明珠正要驚叫,然而,整個人已經猶如任人揉搓的面團裹在男子懷裏,眨眼功夫,自己就被男人往他的坐騎一放,然後就聽“駕”的一聲,他載着她催鞭而去。

明珠的腦袋再一次變成了漿糊:“賈公子,你今兒是怎麽了?你瘋了嗎?你平時不都斯斯文文的一個老實人麽?你到底要帶我去哪兒?哎呀——我、我頭暈了,真的暈了……你快點把我放下來,放下來……”

可是,對方并沒放開她的意思。

男人依舊把明珠的腰箍得緊緊的,不知是要吃她的“豆腐”,還是擔心她會摔下去,總之,除了身後強烈的男人氣息,以及耳邊的呼呼風聲,明珠感覺自己腦袋都快炸了。

“賈——”明珠還要待吼,這時,又聽“欤”的一聲,男人将她從馬背上抱下來。明珠抓緊了他的衣領,也顧不得臉紅,忽然平靜下來:“賈公子,能不能把我放下來說話?你知道的,這男女有別,我又是‘有夫之婦’,這樣看着多不像話。”

男人笑了,好看的薄唇在陽光下彎起一抹迷人的弧度,像是那句“有夫之婦”感到非常滿意,竟微俯下臉,在她額上小雞啄米似地點了一點。那表情,仿佛在說你知道這點就好……

明珠嘴巴張得快吞掉一個鵝蛋:是幻覺麽?還是這個“啞巴”鬼上身了?還是她自己“鬼上身”了?

九月,實在是個疏朗怡人的好天氣。天空湛藍,幹淨得猶如一塊清透的寶石水晶。幾只大雁時而排一,時而列為“人”陣,脈脈夕照之下,帝京城的街景猶如一卷卷畫軸清麗鋪開。

男人把明珠所抱往的地方,是一個帝京城裏最有名的騎鶴樓。

樓外青山隐隐,流水迢迢,樓頂藍天白雲,勝象寶塔,幾處牌坊軒廊亭閣簇擁而建,如果明珠看得見,也不得不感嘆它們的大氣宏偉。明珠問公子這是哪兒,男人沒有回答,終于,轉過幾道樓梯過廊,到得一間彩綢飄蕩的雅室廂閣,男人微微笑了笑,這才不疾不徐将她放下來。

“這是騎鶴樓,明珠,小時候你應該來過的。”他在她手心裏寫,明珠再愣。男人便不再說什麽,須臾,只聽一陣悠揚的笛音透過屏風穿廂越壁而來,明珠“吃”地一驚,接着,那笛音驟然停下,不一忽兒,便有一對中年夫婦的聲音朝他們這邊盎然地笑笑說:“按以往,我們兩夫婦從未單獨給人這樣表演過,今日承蒙這位相公再三相邀,又不惜一擲千金,那麽,咱們夫婦這就獻醜幾段,希望真能逗得這位小娘子笑逐顏開。”說着,夫妻雙雙迅速隐于帷幔,再把手中醒木一拍,接着,咿咿呀呀地,開始了一段水磨婉轉的昆曲唱腔: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都賦予這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悅事誰家院……”

明珠的心一下揪了起來,整個人坐在靠椅上,石雕似地,像被什麽抽去了魂魄,一動不動。

——是口技!是口技表演!

淅淅瀝瀝的往事像白光般豁然照亮了明珠的眼睛,而明珠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帷幔聲音所發出的方向。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都賦予這斷井頹垣……”

多風情萬種的唱腔,檀板慢拍聲中,仿佛美人的指尖在平靜的水面上輕輕一觸,須臾,漣漪蕩開,明珠的眼睛,開始逐漸攪起一層一層迷蒙的暈圈。

“三郎,三郎——”

前面就是那條隧道了!

穿過那道白光,再沿着時光的回廊把厚重的朱門一推,明珠深吸一口氣,因為,透過霧蒙蒙的光線,她正好看見一個豆蔻少女笑嘻嘻地奔跑在光的回廊上。

少女穿着件鵝黃色窄袖短襦小襖裙,頭發梳成一個螺旋髻,如果仔細看,她的明眸很黑很亮,那晶瑩璀璨的光澤,宛如一顆落進湖水裏的星星。

——是的,那正是年少時代的自己。

“三郎,原來你躲在這裏,害我找了你大半天!”

少女氣喘籲籲跑到一棵大柳樹下,袖子擦着額上的汗,口中所喊的“三郎”,正是旁邊正埋頭習字的白衣俊秀少年。少年幾乎彙集了所有人對‘美好’兩個字的聯想,容止俊秀,風姿如畫,整個人美得如同工筆描繪的清麗畫卷一般。

少年沒有說話,依舊低眉拽袖,在宣紙上筆走龍蛇地寫着什麽。少女笑嘻嘻走過去,一把抽掉他手中的筆管:“我得了一張非常好玩的票子,我們偷溜出去聽聽?”

是一張口技表演的票子。

少年愣了一愣,看着空落落的手心,無奈搖了搖頭,只得轉過身去,重新撿起一本書籍翻閱起來。

沒有辦法,這少年素來沉默寡言,悶不吭聲,見了少女還要害羞,所以,不管怎麽樣,少女定要好好盡她這個“小未婚妻”的職責,沒事來他們府上開導開導他,将他從自閉症裏拉出來。

“哦,我知道了,你是怕齊伯伯,你膽小,你不敢跟我偷溜上街,你怕挨罵,三郎,原來你這麽膽小啊……”

終于,這番激将法像是很快有了效果。少年徐徐放下手中書籍,站起來回頭看了明珠一眼,然後,淡淡扯扯嘴角:“是麽?”說着,頭也不回,負手而去。

少女高興得幾乎沒跳起來。

悠揚的笛聲中,四處歡聲笑語,歌舞喧嚣,明亮的燈光透過精美的紗燈、流蘇,流瀉而下。——這裏,正是京城最有名的騎鶴樓。

少女拉着少年的手穿梭在燈影的紅霧之中,很快地,他們便穿過擁擠的人群縫隙,在一個小小的角落并肩坐下來。

“我給你說啊,這口技表演據說共有三場:第一場是昆曲中的《牡丹亭游園》。第二場呢是黃鹂打架,又叫《黃鹂鳴柳》,至于第三場,好像是什麽什麽《夫妻夜話》,啊,對了三郎,什麽是夫妻夜話啊?”

“……”

戲,很快開場了!隔着一道薄薄的白色帷幔,只聽裏面的人将醒木重重一拍,所有的人都屏聲斂息,包括少女和少年在內。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都賦予這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悅事誰家院……”

第一場正是昆曲裏的《游園》,縱然隔着一道厚厚帷幔,也可以想象那養于深閨的杜麗娘獨自徘徊在寂寂春光中,感嘆着她的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衆人正聽得出神,然而,到了第三場……到了第三場……

“哇,羞死人了!羞死人了!”

“原來這就是夫妻夜話啊……”

帷幔裏傳出一陣陣濃烈的男女喘息聲,聲音暧昧,時而濃重,時而呢喃,時而斷斷續續,時而悶悶哼哼,和着不停搖動的莊柱子嘎吱嘎吱聲響,仿佛要把人真真切切帶入一個少兒不宜的活春宮去……

聽衆們捂臉的捂臉,嘿嘿笑樂的笑樂,而少女和少年,則同時臉紅耳赤,尤其是,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下去。

“原來,這就是夫妻夜話。”這次,真是把臉丢大了!少女悶悶地想。

終于,聽完了戲,他們走出酒樓時,天空中正飄起細細密密的雨絲。

少年走在前,少女跟在他身後,少年的臉一直從脖子燒到耳根,而少女的臉,更是紅得快成了煮熟的蝦米。

“嗯咳……三、三郎啊。”少女結結巴巴道:“其實那票子我是從我哥哥哪裏得來的,我一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我真的不知道京城還流行這樣的玩意啊……”

她必須澄清,她是大家閨秀,是名門貴女,萬一要是這個齊家三少爺覺得她輕浮孟浪、或者不守婦道那就完了。

少年忽然停住了腳步:“明珠。”

被叫明珠的少女趕緊“哈巴狗”似地迎上去。

少年微微蹙起額頭,半晌,才帶着研究似地口吻,認真地說:“我覺得我……好像生病了。”

“啊?你生病了?!這還了得!”

少女急忙探袖去摸,可是,這不摸還好,這一摸……

少年生的是一種青春懵懂期才有的病。他的臉浮起一層煙潤般的玫色,好看的雙眉下,一雙向來清澈黑亮的瞳仁也折射出懵懵懂懂、迷迷怔怔地光。他見少女的手探過來,便将她使勁一捉,少女一步步後退,少年則看着她,少女問他是怎麽了,少年則将她輕輕抵在身後的牆壁一壓:“明珠。”他滾了滾喉結,黑眸亮而迷蒙,少女愕然地張着嘴,少年忽然把頭一埋,将少女狠狠抵在牆壁吻了起來。

那時,天空中正飄着雨,路上行人紛紛撐起了油傘。他們站在一條清幽濕漉的小巷,衣服頭發都被雨水淋得濕透,一陣風大似一陣兒,然而,兩人卻像是一點感覺不到冷似地,只聽見彼此灼熱滾燙的胸口,兩顆心在大聲地跳,一下又一下,跳得快要從腔子裏冒出來。

那是她和他的第一次初吻,第一次。

如今,那少年怎麽吻她的,或者是怎麽結束的那個吻,少女已記不清了。她只清清楚楚地記得,濕漉漉的空氣中,幾株雪白的梨花就盛開在兩人身側。雨水線落如珠,帶着一片片碎落的梨花花瓣,從他們眉間滑到了臉頰,又從臉頰滑到了彼此交接糾纏的唇齒裏。她渾身是軟綿綿的,雙足不停發着顫,她怕自己跌落下去,只得緊緊揪着少年繡着染着折枝花的白色衣領,那種感覺,實在太幸福!太美好!太臉紅!太心跳!以至她從不知道,一個人的快樂可以把自己化成一灘春水,可以飄上雲端,可以回到家裏三天三夜睡不着覺……

“三郎,下雨了……”

明珠哽咽着,包廂裏,燭光怯怯地造出一個缥缈夢幻的世界。

“是,我是三郎。”旁邊的男人一把将她摟緊懷裏,像是心疼,像是憐惜,不停吻着她的耳垂鬓角:“明珠,我是你的三郎。”

明珠閉着睫毛,淚水簌簌地猶如雨下:“三郎。”她看不見了,好像還在疑惑剛還明亮的雨天一下就變黑了:“三郎,咱們回家吧,天都黑了。”

男人的心仿佛要揪成一團:“好,我們回家,回家。”

“三郎,我怕,我好害怕,怎麽剛剛還開着的梨花也看不見了。”明珠的眼淚快要成了泉眼,怎麽止,也止不掉。

男人重重吸了口氣,“明珠。”他一邊捧着她的臉吻她,一邊喃喃地說:“你告訴為夫,現在我該怎麽辦?”

他該怎麽辦?

如果天上的星星能摘下來,他願意幫她摘下來,再一顆顆親自放到她的眼睛裏。如果自己的眼睛能摘下來,他也願意摘下來,并親自放到她的眼睛裏,可是——

“明珠,明珠,我該怎麽辦?”

怎麽辦?

這是男人第一次暴露自己的無助,害怕,狼狽以及惶恐,如此感覺,猶如淩遲的刀片,在他身上一下、一下割着。只割得四分五裂,血流滿地……

包廂內,繡着紫色金線的帷幔層層垂落,它們将秋日的夕陽隔絕在窗棂格子之外。那對表演口技的夫婦藝人早已走了。怯怯蒙蒙的光影裏,只剩下一盆淡黃蕊潔的水仙擺在桌上,以及還沉浸在自責與回憶、過去與內疚的兩人還在痛苦地依偎着,直到——

“柳素素,你确定你所說之處就是此地?”

“是的婆婆,媳婦這也算是信兒有證,若是污蔑栽贓,媳婦下了阿鼻地獄會拔舌根的……”

透過廂房隔板,一陣低低談話聲像炸雷猛地灌入耳內。

明珠身子一震,頓時将現實與夢境分割開來,天吶,她在做什麽?!她是怎麽了?這個人不是啞巴嗎?他剛才為什麽一直在她耳畔說話?

“婆婆,老太君,就是這裏,打草會驚蛇,還不如媳婦——”

“砰”地一聲,廂門被踢開。

明珠吃驚地轉過身去,然後便聽見那熟悉的女音先是一怔高亢的疑叫,接着,便是聲音哆嗦結巴地說:“三弟,怎麽、怎麽是你?!”

三弟?

三弟?!

明珠臉上的淚痕未幹,然後,新的濕意涼涼地在她眼角滾了出來,她張着嘴,想驚叫,想大笑,可是,她又只是想到了那只在籠子裏被人戲耍的猴子,而那只猴子,已經沒有多餘力氣向別人形容,她,又一次被人耍了!!

“三郎,你和你媳婦到底在搞什麽名堂?怎麽你們兩個會在這兒?”

是婆婆喬氏的聲音,語氣倒還鎮定,仿佛聽不出意外或者驚訝。

“哎——”

一聲長長嘆息,齊老太太拄着金龍拐杖在廂房內徐徐踱步:“看來我如今真的是老了!老了!”她擺擺手,聲音裏帶着一絲落寞蒼涼的冷笑:“說來,還是那朱子家訓講得好:‘三姑六婆,實淫盜之媒。婢美妾嬌,非閨房之福’。呵,尤其像咱們這樣的大族,平時裏嚼舌根,搬是非,煽風點火推倒油瓶的事兒多不勝數,然而,我總以為,這些應該是那些沒教養的家仆丫頭婆子才幹的事兒,呵,沒曾想,我也攪合到這裏面來了!”她胸口起伏着,然後,氣得兩眼直瞪着,向柳素素伸出拐杖點點戳戳地罵:“你這個黑了心腸多嘴爛舌的婆娘!生就一張沒教養的嘴臉,素日裏你看着你相公老實好欺,也不知背着我們幹出多少丢乖出醜的事兒!呵,那些事兒,我睜只眼閉着眼也就算了,可是現在倒好!你居然連我老婆子也敢戲弄,你!你——!”一口氣不順,眼看就要氣暈過去,衆人趕緊攙扶着她:“老太太!老太太!”

柳素素吓得,趕緊跪在地上大哭不止:“老太太!孫媳知錯了!孫媳知錯了!”

廂房頓時熱鬧極了。

明珠站在那裏沒有出聲,聽了半天,總算聽明白這家子到底在唱哪一出,心裏冷笑着,本欲掉頭就走,這時,齊三少爺一把捉住她的手,微微笑道:“老太太,太太,還有大嫂,你們這是怎麽了?我和我娘子因聽說最近京師來了對表演口技的藝人,便約着到這裏來聽戲,怎麽?你們也是來聽的麽?”說着,還故意裝出驚訝之樣,仿佛大家在這裏碰面很巧合似地。

這個“僞君子”……

明珠一把從他的手心裏掙脫。

而這時,柳素素忽然淌眼抹淚地站起來,指着齊三少爺罵道:“三弟,你是故意的!是不是!是不是!”柳素素的嗓門本來就高而尖利,現在,更像薄薄的剃刀片。

婆婆喬氏本來一直站在那裏沒有出聲,這時,像是忍無可忍,“啪”地一漏風巴掌向柳素素甩過去:“作死的小娼婦!你巴巴地把我們引到這兒來,是不是還嫌臉沒丢夠!看來你祖母說得對,真是我這個做婆婆的素日沒有好好管教你之故!還不趕快給我滾回去!”說着,又故意似地朝她“婆婆”齊老太君看了一眼,然後,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如此這般,一群女人便浩浩蕩蕩地來,浩浩蕩蕩地去,臨走前,齊老太太表情複雜地走到老三夫婦跟前,意味深長點點頭,便微笑着說:“好你個三郎!你還果真是‘含而不露’!”說罷,又在明珠臉上掃一眼,冷笑着拄了金龍拐杖被人攙扶走了。

房間裏又剩下明珠和齊瑜兩個人。

一陣風從窗縫微微吹進來,簾子掀動,擺在桌幾上那一盆水仙花發出陣陣的香味。

明珠束着兩手,站了良久良久,才目光呆滞地扯扯嘴角,說:“他們,是你故意引你到這兒的吧?”

齊瑜沒有說話。

“你是想告訴他們什麽呢?”明珠又道:“告訴他們,我們兩口子很恩愛,是麽?”

“明珠。”齊瑜把她的頭輕輕攬在懷裏:“不要想那麽多了,我帶你出來,是想讓你心裏高興歡喜,其他的,都是小事兒。”

“是麽?”明珠的眼睛慢慢升起一層水霧,慢慢掙脫了他:“你扮成啞巴,時不時來逗我開心,給我送這樣送那樣,還不停地查閱醫書千方百計要把我那只鹦鹉治活了……我心裏感念着那個‘啞巴’對我的好……甚至,你知道麽?那幾天我有多開心多過得有意義,我覺得我自己又找到了新的生活,我有很多關心我的朋友——”

“明珠,如果你願意,你還是可以那樣生活。”

“還是可以?”明珠捂着嘴,眼淚再一次無聲滾落:“齊三啊齊三,你未免把我看得太憨實了一點,還是可以?如果我問你,我的眼睛也想回到從前,你覺得還是可以?”

齊三回答不上。

明珠“啪”地一耳光,朝他臉上重重扇過去:“你這個僞君子!你告訴要和離,把我高高興興哄到娘家,然後我呢,還蠢得以為都是真的!齊瑜,你覺得我是個瞎子,就可以随你這樣欺負是麽?”她咬着牙,牙齒幾乎要咬出血痕。一個人,活到這個份上真是夠窩囊了!曾經,她只想着報仇報仇,而後,仇也不報了,恨也逐漸消退,本想太太平平地把餘生過下去,可是,這樣簡單的想法都是個奢侈!

“明珠。”齊瑜的表情依舊優雅不顯一絲紊亂,他的手在自己右頰淡淡撫了撫,然後,便很慢很輕地微微一笑,依舊把她攬在懷裏,輕聲地說:“你不要再想着和離的事兒,你既然嫁給了我,就是我的妻子,這一輩子是,下一輩子……也是!”說着,臉色一沉,他的眸光在俯首輕吻她額發的一剎間,變得又陰又冷——

“至于其它的高官良人,其他的幸福歸宿,明珠,你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吧。這輩子,你只能是我的,只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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