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修改)
齊三少爺出事兒了!
此時,天色昏暗,外面細細的雪沫子落在金磚琉璃瓦上輕盈無聲。
明珠被雲容攙扶着到了裏間,因為眼睛看不見,便無法得知裏面究竟是個什麽情況。其他三個丫鬟在小聲飲泣,她們跪在地上,明珠的步履一晃:“雲容,姑爺他、他——”她忐忑抓着雲容的手,話音未落,這時,丫鬟輕娥站起來,過了好久,才朝她輕聲地說:“小姐,說句不守規矩的話,您這次對姑爺的玩笑——真是開大了!”語氣口吻,大有不敬之意。
明珠知道,自從眼盲之後,她的這幾個丫頭原開始也對姑爺存着恨的,然而,日子久了,像是被姑爺所打動,現在終于倒戈相向,覺得是自家小姐一葉障目,脾氣太固執暴躁了些。
明珠又急忙去問雲容、問拾香,但她們都輕咬下唇,一直沉默沒有吭聲。最後,明珠實在忍不住了,正要發火大聲地問到底出了什麽事兒,這時,一道淺淺男音打斷了她——
“我說三少奶奶,您能不能稍微靜一些?你相公還沒死呢!”
明珠一驚,最後,那聲音又覺過分了些,遂放緩語氣:“三少奶奶,勞你先在邊上安靜地坐一會兒吧?你家相公喉部現在正卡了個東西……當然,至于什麽東西,我正在取。不過,三少奶奶,我挺好奇的,你那湯圓裏到底包了什麽?竟将你相公害成這樣?”
明珠愕然張大了嘴。
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被拾香悄悄叫來的大夫——薛枕淮。雲容告訴明珠,因喬氏在外不敢聲張,她們只得趕緊将薛大夫從後門的閣間偷偷領了進來。
明珠腦海一直在轉暈:她在湯圓裏包了什麽東西?她包了什麽東西?天吶,她能包什麽東西……
正想着,想得頭疼犯暈,終于,又聽齊瑜發出一陣“嘔”的劇烈咳嗽,其他丫鬟驚叫的驚叫,拍背的拍背,然後,向來斯文秀氣的丫鬟燕書突然發出一道高亢叫聲:“血!天吶,姑爺……姑爺好多好多的血!”接着,又是一陣慌亂的腳步之聲。
明珠雙足一個趔趄——血?怎麽會有血?
明珠的手腳不停顫抖,連聲音也是抖得吓人:“薛大夫,這到、到這是怎麽……怎麽……”
“是根針。”不待她問完,薛枕淮像是也大大抽了口氣,東西終于被他取出來了,薛枕淮拿在手裏,看了半晌,又說:“這根針比頭發絲還細,有一個小嬰孩的指甲蓋那麽長,一頭末端還帶了點勾……我說,三少爺啊三少爺,要不是那位叫拾香的丫頭還算機靈地把我趕快叫來,估計,你這嗓子以後真的就廢了!”
接下來的話是對齊瑜所說,他的話音未落,明珠立即身子一軟,癱坐下來。
一根針……一根還帶了點鈎子的針……卡在喉部……一根針……
“三少奶奶。”薛枕淮聳聳肩,忽然又轉過身看着她笑笑說:“你知道麽?您這東西呢幸而還有一點糯米包裹在外,也幸而只卡在喉嚨的最外部位,薛某想,若是再深一點,哪怕只一點點,那就不是我現在用細鉗取得出來的了。”
明珠煞白着臉。
他頓了一頓,又笑:“而且你還知道麽?在以前,我給一條同樣卡了喉嚨的小狗取細針,那時候,直接是用的刀子打開喉嚨才把那東西取了出來……”
明珠耳朵嗡地一響,發麻的背心就像受了什麽重擊一樣,甚至,就連薛枕淮含沙射影的譏諷,她也沒聽出來。
在過去,齊瑜身上有兩樣東西最使她迷戀:一個是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澄亮而清澈,如果看着你時,你定會覺得那是世上最幹淨的泉水倒進他的眼眶裏;另一個,則是他的嗓子,他的嗓音和他的眼睛一樣,一樣的幹淨、明亮、醇澈而美好,仿佛月華瀉地,即使帶着點清冷,也會舒舒服服照進人的心坎裏。
明珠心裏複雜極了,因她忽然又想起,就在不久前,齊瑜還扮成一個啞巴來靠近她,守護她,當然,那時的明珠,會因對方是個啞巴殘疾而找到一絲同病相憐的親切,甚至,她還覺得能從對方找到一絲眼盲殘疾後的平衡感……可是現在,他如果真的成了啞巴,成了殘疾,她不也應該找到那種平衡感麽?
甚至,她不是也一直想着複仇的事兒麽?
明珠一動不動坐在那兒,發緊的喉嚨,也像有根針在那裏一下一下刺着。她一會兒伸出手撫撫胸口,一會兒用手摸摸脖子,摸着摸着,眼淚終于不自覺滾湧出來:“不、不是我——”她哆嗦着嘴唇皮子,沒想到,哆嗦了半天,說出來的,居然是這三個字。
當然,誰也沒有聽見她在說什麽,安靜的紗櫥裏,丫鬟們把精力全放在齊瑜身上,她們倒的倒水,拿的拿棉巾,偶爾傳來兩句焦急詢問:“薛大夫,接下來該怎麽辦?”“薛大夫,我家姑爺的嗓子會啞麽?”“薛大夫,姑爺咯了這麽多血,您确定喉嚨沒有破嗎?”“薛大夫……”明珠呆呆地坐在那兒,不一忽兒,便聽薛枕淮很是耐心地答說,如果用些外敷的藥,含一些止血又止痛的藥丸在嘴裏會有很好的效用,又囑咐說,讓你們姑爺近日飲食上保持清淡,最好,這段時日盡量不要開口說話……終于,待他一說完,丫鬟們的吸氣聲才響徹整個裏間。
——明珠想,齊瑜的喉嚨應該算是保住了吧?
明珠站起身來,一步步走過去,她想問問齊瑜疼不疼,或者告訴他那東西不是她放的,然而,雙足僵硬着,站了半天,都抖不出一句話來。
頭頂上,懸着的佩玉流蘇宮燈相互輝映,它們耀得整個暖閣明亮照眼,而明珠視線,仍然是黑的。
明珠輕輕喚了聲“相公”,忽然感覺,所有人都轉過臉看着她,明珠雖然看不見,但那一道道目光在她臉上掃來掃去,她的心咯噔一沉,看來,她這次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明珠自嘲地翹了翹嘴角,正要說些什麽,而這時,一道聲音驟然傳來,打破紗櫥的沉靜——
“明珠,裏面發生了什麽事兒,怎麽吵吵嚷嚷地——”
這聲音,不用猜,也知出自誰人之口。
在齊府,婆婆喬氏是出了名最好說話的“當家主母”,現在,她微皺着眉,大概是聽了燕書的那聲尖叫才進來的。喬氏先是在衆人臉上掃一眼,接着,一看正坐在椅子上不停咳嗽的齊瑜,又見他面色蒼白,嘴角隐有血絲,當即僵在那裏,驚愕當場:“三郎,你這是怎麽了?怎麽了啊?”說着,趕緊趨身上前察看。
明珠把手緊緊揪住裙帶,這次真的是死定了,死定了!
丫頭們吓得抖如篩糠,個個跪在地上大氣都不敢出一聲。薛枕淮似在明珠臉上乜一眼,嘴角揚起一縷看好戲的笑意。
當然,明珠也跟着跪下來,心想,該怎麽樣就怎麽樣吧,反正已是從鬼門關走了一趟的人,還有什麽讓她害怕的?于是,明珠把眼一閉,牙一咬,硬着頭皮輕聲地說:“婆婆,事情都怪我,是這樣的——”
“嗯咳!”
然而,話音未落,齊瑜居然從椅子上不疾不徐站起,嘴角噙着一絲雲淡風輕的笑:“母親。”他喉嚨低啞地說:“都怪……都怪兒子今日下朝時太餓了。”又稍頓:“吃東西時狼吞虎咽,不小心卡了根魚刺,所以才——”
也許是要吐出這句完整的話實在吃力艱難,終于,在極力維持語氣的連貫、利落、幹脆後,他實在控制不住了,便“嗯咳”兩聲,又是手觸着鼻尖一陣咳嗽。
明珠聽着那嗽音,心裏頓時像打翻了五味瓶,說不出是酸,說不出是苦,也說不出是甜和辣。唯有閉上眼,心裏的聲音一個接一個冒出來:哎,你別說了,你別說了行不行,你這樣到底算什麽呢?難道不知道,你再多說一句,喉嚨真的會破麽?
喬氏自然是信了,她不信也得信,因為很快地,旁邊的薛枕淮也站起身拱拱手對她說:“令公子吃鲥魚不小心卡了根魚刺在喉間,薛某剛剛才幫公子取出來,所以,宰相夫人若真擔心公子那就不要再問了,因為,公子的喉嚨雖被魚刺所傷,但畢竟咯了點血,夫人,您還是少讓他說話為好。”說着,又詳詳細細描述一番。
幾個丫鬟提心吊膽相視一眼。
喬氏先是一皺眉,忽然又仔細想了想,鲥魚本就刺多,即使被卡,也不是奇怪之事,不過,心裏有氣,一時又不知拿誰來消火,眼睛掃視一番,便将跪地的幾個丫鬟不露痕跡指責訓斥一番:“以後都注意點,你們少奶奶眼睛不好,因此,這屋裏就該特別上心一些才是。”丫鬟連連應是,喬氏這才搖搖頭,表情複雜走了出去。
當然,走之前,一雙眼睛又特別在薛枕淮臉上掃一掃,雖說她早聽聞過兒子從外面找了位大夫給媳婦看眼睛,現在,她倒不去想明珠的眼睛問題,只是忽然有些納悶,總覺得此人眼熟,但又想不起是在哪裏見過——?
就這樣,喬氏一走,所有的人都癱軟下來。
齊瑜剛才說話時候,很明顯,嗓子是拼命正了正的,此刻,喬氏走了,估計是再也把持不住,一只手掏出絹子使勁在嘴唇壓了壓,然後,又是“嘔”地一陣劇烈咳嗽,手裏那張素白的絹帕,立即染了大片血漬。
明珠心裏一緊。
薛枕淮吊兒郎當地在旁一邊收拾藥箱,一邊笑說他是豬八戒擺擂臺,這樣子了還逞能。幾個丫鬟們呢,更是感動得鼻尖一抽一抽,都不知說什麽好。
明珠的心砰砰砰跳着,似要跳出胸口。她又輕輕叫了一聲“相公”,齊瑜很快走過來。他們兩人面對面站着,所有人都走了。齊瑜微微啓了啓薄唇,似要對她說些什麽,明珠一慌,正要叫他不要說話,這時,齊瑜卻忽然拉起了她的右手,并打開她的掌心,在她手心一筆一劃寫道:“不要擔心,我沒事。”
明珠呼吸一窒,有什麽在濕潤她的眼眶,無聲無息地,将她的眼角濡濕一片。
齊瑜頓了頓,又繼續寫:“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不要傳揚出去,否則,你會有麻煩。”
終于,寫完了,他看着她,似是還要問些什麽,然而,卻又面色疲憊地搖搖頭,撩袍而去。
明珠一下軟坐在地,拾香等幾個丫頭是怎樣把她攙扶起來的,明珠已記不清了。只是,在這短短一剎,她的腦海陡然冒出一個幼時聽過的小故事,是一只大蜀雞和烏鴉的故事:
有一只大蜀雞,它常常帶領着一群小蜀雞到處啄食玩耍,如果天上的老鷹飛過來,它立馬就會煽動翅膀護住自己的雞仔,可是,有一天,一直烏鴉飛過來了,它會和小雞們玩耍親熱,大蜀雞自然相信他,甚至待它如親兄弟般。最後,事情的結果當然是狡猾的烏鴉趁着大蜀雞的信任,偷偷叼走了它的一只小雞仔……從此,大蜀雞每天活在懊悔之中。
現在的明珠,就是那只大蜀雞。因為,經歷過一次慘痛的教訓,她的心裏,每天都會住着一只可惡的烏鴉。
——那只烏鴉會再來騙自己麽?會再叼走自己的小雞仔嗎?會又把她的心悄悄叼走嗎?
明珠按着自己砰砰直跳的胸口,忽然發現,原來,自己的心除了還會痛,還會因他而難過,甚至,那裏面還住着一個她連想都不敢想的可怕疑惑:他走的時候,到底是什麽表情?他的那聲嘆息,又是為了什麽?難道,連他也在懷疑自己嗎?
所有的人都走了,天已近黑,烏沉沉的院落裏,寥落的夜色在天井屋檐抖開一層紗。小院、香徑、朱欄、碧瓦,院子裏的一切全是凄冷灰寂的,明珠坐在月洞窗下,聽着那冰冷的雪風吹着院子裏一排排花樹,她想,那種在夏日季節裏的栀子花,該早已被積雪壓着,凋成枯枝了吧?
就這麽呆坐一會兒,最後,明珠實在忍不住了,就在拾香等幾個丫頭伺候她準備更衣就寝,明珠一把扼住拾香手腕:“老實回答我,是不是你們也懷疑那湯圓裏的針是我放進去的?”
明珠的表情扭曲、瘋狂,閃動着一種難以描摹的恨意。
就算齊瑜在懷疑她,但這四個丫頭,可是從娘家帶來的最親、最親的人了。不管是失明前,還是失明後,她們一直都是自己的左臂右膀……而現在,連她們也在懷疑她……
丫鬟們漠然無聲。
明珠松開了拾香的手,自嘲笑笑說,“看來,本小姐的人品已經到了你們也不信的地步了!”她又搖頭一笑,續道:“從眼盲過後,我對你們這個姑爺,不管是明的,暗的,陰的,陽的……最後,該耍的過場都耍光了,該使的招數也使絕了,只是,我就是想起剛嫁來的那個時候啊,你們還勸我,要去争,要去使手段,不要被府裏的人欺負,然而,現在——”
明珠就這麽面無表情說了一番,說着說着,不一會兒,四個女孩兒立即跪下來說——
“小姐,你老是說我們在跟你置氣,又暗指我們胳膊肘往外拐,可是,您并不知道,我們是在心疼小姐啊!”
明珠一愣。
最先說話的是輕娥,輕娥向來嘴快,有什麽藏不住,她聲音悶悶,又接着道:“我們心疼小姐,是因為太害怕姑爺會為這件事而疏遠小姐,從此以後對小姐不理不睬,這樣的話,小姐在這個齊家,以後該怎麽立足!會怎麽被人欺負?”
明珠頓時愕然當場。
未及回神,這時,另一個老實憨厚的雲容又接着說:“而且小姐您方才說,婢子們是不是不信任小姐,可叫婢子們怎麽回答呢?姑爺對小姐造成的眼盲是不争的事實,小姐對姑爺的恨也是不争的事實!雲容想,姑爺所吃的那碗東西,從我和面搗薯泥、再兌水、到下鍋,這其中,除了我,就是燕書姐姐經手熬一下了。可以這樣說,整個過程,雲容從沒借過其他人之手啊!若小姐說,不是您故意把那針往團子裏放,那麽——這背後的原兇,就是我和燕書姐姐了。”
說着,她便站起身來,袖子揩揩眼淚,繼續去幫明珠取梳妝臺的首飾盒了。
明珠一下僵住,這時,雲容剛一說完,在旁為她打散着頭發的燕書也不期然地紅着眼眶,輕聲地說:“是啊,小姐,那碗湯圓是雲容妹妹親自捧給姑爺的。小姐應該知道,那東西既然是小姐親包的,我們必定會讓姑爺嘗嘗的……這樣一來,那裏面的針,不是雲容,就是燕書放的了。”
燕書說完,也袖子擦擦眼角,默默地拿起妝臺上一把犀角玉梳,繼續為明珠梳着頭發,不再說話。
明珠沒有注意到燕書為自己梳發時、那雙微微發抖的手,最後,一直沒有吭聲的大丫頭拾香思忖片刻,便小心翼翼答說:“小姐,拾香只是覺得,因為上次那件事情,您是再也不會信任我了!所以,您現在做事兒,自然也不會再像以前和婢子商量了……小姐,拾香不知該如何回答你,只是想勸勸小姐,對于姑爺,您能不能重新站在一個角度去看他?”說着,便長長嘆了口氣,又轉身倒茶去了。
明珠回憶着包湯圓的過程,是了,她的眼睛看不見,若是有什麽異物不小心掉進去,她自然無法得知,那麽,這樣一來,縱然無心,到底還是由她而起了!
時值深夜,冷冽的寒風做冷欺花,三少爺齊瑜的書房點着幾盞通紅巨燭。燭光清冽,橘黃色的朦胧光影綽綽搖搖蒙在綠色雕花格子窗上,書房尤其安靜,除了時不時幾聲齊瑜的咳嗽,剩下的,就是聽差榮貴情緒不穩的隐怒之辭:
“少爺,說句以下犯上的話,您對這位少奶奶,實在縱容過了頭些!您說您是吃鲥魚時卡住了喉嚨,可是府裏的其他人不知道,包括太太也不知道,但小的卻知道,像鲥魚這東西,你是甚少動筷子的……”
榮貴将齊三少爺看着長大,因此,他的生活習慣難免會爛熟于心。
齊瑜沒有作聲,須臾,只聽一陣毛筆落在宣紙的沙沙聲,原來,他雖然沒表态,卻好像在對榮貴寫着什麽。
榮貴嘆了口氣,半晌,才又語氣複雜道:“少爺,您讓小的不要傳出去,可是少爺啊,小的現在可以幫少奶奶遮掩一會,然而,日子長了,就按照咱們這位少奶奶的脾氣,這難保有一天她會闖出更大簍子,到時候,少爺您要被她害死了,害殘了,那她又該怎麽辦?”說着,又是一陣長嘆。
齊瑜再次輕嗽一聲,嗓音微有隐怒,終于,待毛筆落在宣紙又是一陣聲響,榮貴才立即驚聲說道:“什麽?!少爺您的意思是,您相信少奶奶,并認定這不是少奶奶幹的,而且,有人在背後故意搗的鬼,那麽少爺,這樣一來——”
榮貴的聲音漸低,而一直躲在外面窗廊下的女人則漸漸地、眼角似有淚光噙出。
——他相信她!他說他相信她!
明珠急忙拿起手中的盲杖,也不管東南西北,順着過道就往外跑。
烏黑的夜,冬季的月光豔豔從雲間照出,明珠長長的身影拉在地面,鋪着細雪地面,雙足的印記深淺交疊,也是殘留着猶如飛鴻踏過的痕跡。
明珠的眼睛,是看不見的。而那一雙猶如黑洞般死寂的空茫,造成它的罪魁禍首,不是別人,卻是那個口裏說着“我相信她”,并且,不為不讓婆婆喬氏發現端倪,親自在喬氏面前上演一副苦肉計的相公。
明珠此時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的這份心情。
母親提醒過她,一個人,不要老是記着過去,老是盯着別人的錯處……母親的話,自然是為了讓她和自己的相公重歸于好,可是,她有句話卻也是對的,她說:“你只記着別人如何傷了你,為什麽不想想當初我們死拉活拽,你就是要站在那裏活活等死……明珠,你的傷是傷,別人的傷難道就不是嗎?如果,當初你不是那麽執拗,我這個做娘的,還會因為你的眼睛提心吊膽一輩子嗎?”
如此看來,居然又成了她的錯。
明珠深吸口氣,終于,她不再跑了,她把手慢慢捂在臉上,透過被淚水淹沒的沒有光的視線,她忽然看見了一個絕望的自己。
——現在,她又該怎麽辦?
這種恨不得,愛不得,想平靜又平靜不下的感覺幾乎快要把她劈成兩半。一半是:原諒他,忘記過去的種種,他們重頭再來一次;另一半是,不,你怎麽能輕易說出這句話,他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他而死,這是一輩子的仇,怎麽能說忘就忘?
明珠就那樣蒙着自己的臉,指間的淚水蜿蜒流淌,越滾越多,幾乎要彙成一條長長的河。她哭着,哭得嗚嗚咽咽,哭得渾身筋骨疏開又抽緊,終于,就在快要哭斷氣的時候,那個造成她一切苦難與傷害的“罪魁禍事”,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她的身後,并将她輕輕擁入懷裏:
“明珠。”男人嗓音依舊沙啞暗沉,如果不從那充滿憐惜心疼的語氣去聽,他的表情,甚至算得上冷淡的。男人輕嘆一聲,又道:“你這樣子,讓我怎麽辦呢?”
漆黑的夜,皎潔的月光在男人臉上深一道、淺一道刻畫着,交織成一個錯綜複雜的金邊。
明珠一下愣住了,猛地反轉過身,一掌就向男人身上狠狠推去:“你怎麽辦!你怎麽辦!”
終于,在這短短一剎那,心裏藏駐的那只烏鴉“忒”地一聲,将什麽東西給狠狠叼起飛走了!
“你怎麽辦!你只知道你怎麽辦!難道,你竟從來不想想我又該怎麽辦!你這樣子,我又該怎麽辦?!”
夜風吹起檐下絹糊燈籠,燭火明滅,漆黑的四周,唯有月光映着牆上斑駁的花影碎落了一地。
明珠似覺還不解氣,不僅雙手捶握成拳,像發了瘋似地,也不管打不打得中,或者打中的是哪個部位,只是使出渾身力氣地在對方身上捶着、拍着、擊着、罵着……
明珠失算了!徹徹底底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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