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18)
獄中打滾着,妳永遠不會明白。」
她的聲音浮起了酸澀,漸漸的哽咽了起來。
聽她這番話,我腦海飄過了很多的事情,思緒像是被風打亂了。驀地,想起當年她對皇兄那若有若無的好感。我暗暗心驚,莫非她一直喜歡着皇兄,她做了這麽多的事情,是為了皇兄麽?皇兄把一副心神都放于複國上頭,又是否看見了她無條件的默默付出……
各人自有各人的天命,而我們兩個,卻分別地愛上了生命中不該愛的人。明知是燈蛾撲火,明知對方不可能是自己最好的歸屬,依然無怨無悔……
「對不起,是我忽略了妳的感受。」我說。
她的心情轉趨平複,觎着我笑了一笑。「我的話語也是重了些。難得我們兩個都大難不死,經歷了這麽多事情竟又重逢,而且妳昏迷了這麽久總算醒來,我們應該開心才對。」
「我還沒問妳,在我昏迷的這段日子,前線的戰事如何?」我的心又懸高了起來。
「龍元大軍在洛水之戰中元氣大傷,辜祉祈和翊王、昱王收拾兵馬回到北方來,命令雲麾将軍留下來固守洛陽。太子殿下的部隊也暫且化整為零,隐藏于伏牛山脈一帶,伺機再動。斯夷國派來的援軍亦已抵達,現在看來,兩軍實力相衡,暫時局勢是穩定了,只不知這暴風雨前夕的太平能夠維持多久。」
她徐徐踱到了窗前,嘆了口氣,清淺如那臘梅輕輕吐香,卻又是那麽的缱绻不散。「看來,太子殿下複國的心願仍是那麽遙遙無期。但我必不放棄,有我在一天,一定出盡全力輔助他達成大業。」
幾斜金光燦爛的餘晖烙在她的側臉龐上,閃耀出任何人都無可比拟的堅毅,是為愛而勇往直前的堅毅。
不管了,這姊妹情份,此生不渝,若是他日東窗事發,辜祉祈發現了嫣明是潛藏宮中的奸細,我必拚了自己的性命,也要保着她周全便是。
我凝着那道被光環包圍的眩目妍影,心中暗下決定。
☆、水火不容
安寧養傷的日子并不長久,這日灰蒙蒙的天邊才剛透亮,容華宮外邊便傳來了吵雜之聲,那嚣鬧穿過了重重緊閉的門扉,直鑽入溫暖如春的寝室。
半睜着惺忪的睡眸,我迷迷糊糊拉過蠶絲被蓋住整張臉蛋,右手輕擡示意沐岚出去看看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幾乎只是幾個呼吸的功夫,沐岚咚咚的跑了回來,細喘着,一臉驚慌惶急的禀報:「太後娘娘正在宮外哩。」
Advertisement
嗑睡蟲以最快的速度跑走了,我馬上氣清神爽的從榻上彈坐了起來,動作太猛,一時忘記胸前有傷,痛得咬牙切齒,咒聲不絕,冷汗涔涔而落。
「看妳毛毛躁躁的!」嫣明看見我一下子剎白了臉色,擔心極了,忙掏手絹印去我額上一顆顆豆大的汗水,一邊斥道:「妳的傷口才剛結痂,要是再裂開來流血怎麽辦,是不是不要好了……」
我抓開了她的手,緊張兮兮。「快,幫我梳洗一下,換件衣服,這副邋遢的模樣如何能見人。」
太後鳳駕,來者不善,我雖未知她意欲何為,但總不能一開始就示弱,給她見到我這副臉青唇白、沒精打采的模樣,還沒有開戰便落了個下風。
「可是她進不了來。」
沐岚遲來的一句,叫我懵住了。「這卻是怎麽回事?」
「皇上為了讓公主能靜心休養,不受外間打擾,在容華宮設置了裏三層外三層的侍衛,任何人未得皇上禦旨想硬闖,皆會被侍衛大哥攔在門外,所以連太後也進不了來,只能在外邊氣得直跳腳、幹瞪眼。」
什麽?他怎能這樣做,實在太荒唐了。我想見誰、不見誰,乃是我的自由選擇。況且,此刻侍衛攔阻的,是他的親母,這後宮裏頭最位高權重的尊貴太後,我又不是不想活了。
「皇上似乎是早已料到有這樣的境況,才刻意作此等編排布置。看起來,皇上對待我家公主确是與衆不同。」嫣明輕勾起櫻桃般誘人的嫩粉嘴唇,言語微露嘲諷。
我就是不想要他這一份的與衆不同,太後本就不喜于我,經今日這樣一鬧,她的面子挂不住,肯定更是讨厭我讨厭到骨子裏面去了。「正因為這樣,我更要親自出去迎接她。」擡起頭來,我果斷地道:「沐岚,妳出去盯着,有什麽風吹草動立刻回來禀報。茗煙,快,替我着裝!」
淩亂的長發梳沒兩下,沐岚已經又沖了回來,神色,比方才的更急,還添了幾分古怪。「皇上和二爺也來了!」
什麽?!我的頭暈了一下。
一連串不徐不疾的腳步聲,敲響了長廊,還有對話的聲音,自未掩的門扉和層層清幽竹簾透來,侵入我的耳朵。
「母後要來容華宮,怎麽不派人知會朕一聲?」
「哀家聽聞夕兒醒來了,只想來探望一下幹女兒,何用小題大作?倒是皇帝你,不是正在早朝麽,怎麽跟翊王匆匆趕過來了?你們這班奴才,是誰驚擾了皇帝?」
「今天早朝結束得早,皇兄和兒臣只是湊巧同來而已。」
「你們兩個,倒是寶貝夕兒,居然還派了禁衛軍守住整座容華容,怎麽,是怕哀家進來麽?」
「朕要阻截的,只是一概的閑雜人等,母後當然不在此列。踏雪,你身為禁軍統領,這事你責無旁貸,朕當初是如何吩咐你了,是誰許你對太後不敬了?」
「敢以下犯上,擋住哀家的路,說是沒人唆使,又有誰相信。」
「皇上、太後息怒,是卑職疏忽,請皇上處罰。」
「罰你扣掉三個月的俸祿。」
「謝皇上開恩。」
「哼,這懲罰倒是輕得很,皇帝不怕被人閑話,說你偏袒自己人?」
「太後寬仁慈愛,想也不會計較這些奴才們的小過失……」
虛與委蛇的你來我往,句句話中有話。轉眼一行浩浩蕩蕩的主子奴才已經抵達房門口,我只來得及披上外衣,扒了幾下長發,來人便跨過了門坎。
宇文太後嬌嬈美豔,風華不減,滿身都散發出一種不容侵犯的赫赫鳳儀,雪肌花貌的臉上端滿了穩重幹練。辜祉祈與辜祉軒相傍在她的左右兩側,如此的高大、卓然,不說有誰想到,他們竟會是看起來年紀不大的她所出。
我強自打起一副精神的模樣,下床行禮。「洛言夕參見皇上、太後、翊王爺。抱恙卧床,剛才一時未能起來相迎,請太後恕罪。」
「夕兒,傷口還痛着麽,身體有沒有好一點了?」她單手扶起了我,溫和的笑臉,關心的語氣,彷佛便是一個最體貼的慈母。
那水靈靈的丹鳳盈眸,半瞇,卻是不含半分笑意。我暗暗留神,臉上不露聲色。
「已經好多了,謝太後娘娘關心。」很好,她絕口不提那次将我打包送給八王子的事情,彷佛一切詭計從沒發生。
「該叫母後了,怎麽還是改不了口?」她看着我,眼角微揚。
我的母後,天下間只有一個。龍元國師的稱銜,有沒有也罷,可我再怎麽不肖淪落至此,也絕對不能認他人作父母。倔強地緊抿起嘴巴,我擺明了抵死不從的态度。
本來還不能确定她是否已經得悉了我乃是異國公主的真正身份,畢竟那日在對峙兩軍面前,我直認了是未死的爾雅,人多口便自然雜,傳進深宮禁苑她的耳中來,亦非不可能。此刻,察見她黑瞳裏怒火隐隐,不問便能得知,她不但全盤的知道了那天所發生的事情,而且,她恨我。
不只是不滿、讨厭,是恨,恨不得将我剝皮拆骨的那種昭昭恨意。
她,已經将對洛言夕和雍爾雅的反感合而為一,提升至一個極端可怕的層次。
捉住我手臂的玉手陡地一緊,染了豔紅蔻丹的尖尖十指,深深地掐進了皮肉裏,因為太過用力,還掐出了十枚新月般的細彎凹痕。
我倒抽了一口氣,眼裏淚光漣漣,卻是不甘示弱地回瞪着她。
辜祉祈的眉頭皺了一下,只是極輕極微細的一個動作,所有人都幾乎忽略了。「母後不是帶來了冰糖燕窩,說是夕兒重傷初愈,要給她補一補身子麽?若放涼了,可要辜負母後的一番心意了。你們,還不快把燕窩端上來。」他的腔調卻是淡淡的。
太後掃了他一眼,笑得很是可怕,手一收,松開了勁。傷後力氣全失,我一個不穩,頓時便倒了。
兩雙長手卻同時伸來,攙住了我。
這情景似曾相識,跟秋祭圜丘上那一幕如出一轍,我的心狠狠地顫動着。
辜祉祈眸中利芒一掠,然後,二爺無聲地,放開我,空下來的手緩緩垂下,緊攏成拳。
那一剎,我好想哭,只能咬着下唇不讓自己哭出來。雖然急忙地低下了頭,但我感到,兩對犀利的眼睛都落在我的身上,一對冷銳陰沈,另一對憂郁黯淡。
茗煙見形勢不對,從太後宮女的手中接過白瓷炖盅,向沐岚使了個眼色,兩人雙雙将我扶開。
「軒兒,送哀家回秉仁宮去。皇上,國事繁重,也不宜在此耽擱了。」太後警告似的睐着兩人,轉而對我假笑道:「夕兒,妳慢慢的吃,反正妳只能留在宮裏,我們的時間還多着,下次也不怕有人打擾。」
她肚子裏的意思是,今日人多,只好先放過我,來日漫漫,她有許多的機會對我下手,讓我不得好過。
臨走前,她回眸給了我一眼,眼神裏的狠、辣,叫我無比心寒。
深宮多風波,舟楫恐失墜,她的手段是如何的厲害,我太清楚。兵來将擋,水來土淹,真正血淋淋的戰場我都見識過了,這宮廷的戰場會比那可怕麽。
☆、兩心同憶
躲在室內太久了,出來走走,我才感覺到,天氣已是變得很冷很冷。
風高露重,雲煙稀淡,冬意深濃的芙蓉苑裏,萬木凋零。凜冽朔風刮過嬌嫩如水的兩腮,像是刀割一樣。
從前的我并不怕冷,如今我卻直打着哆嗦,莫非是因為那兇險的一刀,雖然事後撿回了一命,卻讓我的身子變差了麽。
把身上的軟毛織錦羽緞攏得更緊,雙手始終寒冷若浸在冰水裏,不住的搓揉取暖,依然無濟于事。陪我出來的沐岚見狀,說要回去給我拿暖手套來,我本想說不用了,轉念一想,獨個兒清靜一下也好,便任她去了。
六朝舊事随流水,但寒煙芳草凝綠。
冬日的禦園,本就沒有什麽可賞,花藏不見,寒梅尚青。我盯着樹上光禿禿的殘枝,偶爾間發現了一塊枯幹的葉子猶挂上頭,将落未落,在風中瑟瑟發着抖,竟覺自己便如它一般,強自苦苦支撐,明知是徒勞,卻不知為了什麽,一時悲從中來無法斷絕。
身在深宮,心卻飛到了千裏之外,不知那日樹林一別後,皇兄到底怎樣了,傷好了麽,前線的戰争又如何了。跟辜祉祈共對的時候,我們都刻意避開了這些話題,可彼此心知肚明,這,将會是一道塹壕,永遠橫亘在我們之間,誰也無法跨越過來。
我不怪他,真的,縱然他奪去了我的國家。只是,這不代表我能像個無事之人,一輩子躲在他的羽翼庇蔭下,不去面對擺在跟前的事。
要解決的事情,終有一天要解決,試問我們又能逃避多久。
指尖有一下沒一下的撚着那片可憐的葉,忽然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天真無憂的爾雅、堅強矜冷的洛言夕,什麽時候變得傷春悲秋起來?
蓋在身上的羽緞,鼓風翻揚,便似一朵迎風怒放的花,更添愁郁娴雅氣質的纖削影子,漸漸與四周蕭索寂寥之景融為一體。
「逛園子嗎,看妳倒是挺有雅興的。」
人未到,嬌綿柔膩的話聲傳來,先讓人的骨頭酥軟了一半,這,可是雲湘伶特有的嗓音。她一襲金銀絲鸾鳥鳳凰紋宮裙,外搭厚錦牡丹紅绫襖,端是貴氣逼人,可這一路走進滿園灰黯顏色當中,卻顯得紮眼了。
「妳不也一樣。」我随口道,心底卻清楚這并非一場巧遇,她必定是為我而來的。沐岚也才方走,她馬上便出現我眼前,時機把握得不錯。
她随手打發了身後跟随的四名宮女,當下便只有我們二人獨處。她想對我說些什麽?蛾眉冷蹙,我靜靜地等候下文。
「妳為什麽還要回來?」
她瞬時變了個臉,寒意森森地望着我,走前了一步。「妳為什麽要回來跟我搶?妳為什麽要霸占住他的心?妳為什麽就讓他那麽的念念不忘?妳為什麽要是紫檀國的公主?妳為什麽就不早點去死,九年前妳就該死掉了,不是嗎?」
她一邊問,一邊向着我步近,我退了又退,無措地看着她那越趨激動的神情,不知該如何回答。直至她抛出了最後一道問題,我才明白,她要的并不是我的答案。
腳步,頓時停了下來。
「就是因為這樣,妳憎恨我,甚至假意指點我離開,卻遣了殺手在宮外的密林等候我?」我冷下了臉,低柔的聲音如雲絮輕回在風中,又随之而消散。
「妳……妳都知道了……」她瞠大了目。
「妳很想要我死,這是太後的懿旨,還是妳義父宇文相國的指令?」我無畏地翹起嘴角,不諱言透露着我的知情。
「妳還知道些什麽?」她的模樣忽然變得兇狠起來。
我還知道些什麽……我還需要知道些什麽?她還有什麽秘密,是不能讓我知道的?被我的兩句說話一抛,她便慌了,說溜嘴自揭馬腳了。看來她的底牌并非這麽簡單,宇文塱之外,她背後可能還有操縱之人……可是,她已經身為皇後,還有什麽人能使喚她呢……
想不到我只是随口說說,抛磚引玉,竟得了不錯的收獲。
思慮的流光在我的眸中活動了起來,她似乎察覺到什麽,看來是有些急了。
「沒錯,那是我幹的。」她幹脆承認,美麗的眼兒炯炯有神。「我恨妳,洛言夕。皇上和我的大婚之日,他偏偏把妳藏在承熙宮裏,妳以為我不知道嗎?還有,他為了妳,不惜得罪斯夷國,殺了八王子,令剛結成的盟軍臨時倒戈。我是龍元的皇後,他這樣做,将我的顏面置于何地了?」
「雲湘伶,這中間有許許多多,我只能告訴妳,事情發展至此,實非我之意。」我的話語裏,夾雜絲絲的無奈。
她尖聲一笑,「啧」了一聲道:「別以為這樣說,把一切責任推掉,本宮便會放過妳。」
我的确曾想過跟她化敵為友,不過眼下看來是奢想了。閉了閉眼,我決定撤掉防守,采反攻之策。
「不曉得,妳的事情若果讓皇上知道了,他會怎麽對妳了?」
我倒過來一步一步走近她,風水輪流轉,這次換她退後。「別嘗試惹毛我,我不想害人,可要是有人要害我,我也不會手軟。」
「妳……」沒預料突然被我搶去了主導權,她啞了一下。「本宮是皇後,妳就不怕,我會不擇手段地将妳滅口?」
「還有誰個,比起親手将劍尖刺入自己胸口的人,更不怕死呢?」
本就覺得,這世間除了死亡,沒有什麽值得讓我害怕。從前都死過幾次了,我還怕什麽?她這次來找我,無論是為了炫耀、壓迫,甚或恐吓,都只能注定,她這步枉費了,我不受她這一套。「妳還有什麽手段,盡管使出來,我随時奉陪。」我用一種比她更冷更陰狠的語氣對她道。
她的一張俏臉漲得通紅了,渾身更是氣得直震,頭上金鳳步搖抖翼欲飛。「洛言夕,本宮一定不會讓妳好過的……」
她張牙舞爪的舉動忽然停下,望着我身後活像見鬼似的,馬上縮回了手。我聞得那窸窣的響聲,似乎是沐岚回來了,再将注意力調回時,只見她忿忿的橫了我一眼,便端出殘存的皇後高貴之姿,昂首離開。
背後跫音趨近,我也不在意,只是沈醉在自己的思考裏。
正如殺人犯不會預先張揚他要殺之人,雲湘伶要害我,又豈會故意的大聲警告我。除非,她根本不敢害我,只好在這兒虛張聲勢,徒是吓唬我罷了。但她為何不敢殺我?上次她連殺手也聘來了,現在卻動不了我……莫非,有什麽人不要我死,她就算怎麽恨我,也是不敢再一次拂逆而為……
直覺告訴我,這事另有隐情,背後那只手,似乎離我很近,感覺是我親近之人……
目光看似端詳着遠方宮殿那屋脊上的吻獸,實際卻是毫無焦點。軟軟的斜靠在旁邊的樹幹上,氣勢一下子沒有了,我只覺得身心俱疲。
「妳還好嗎?」一聲突如其來的問句,溫溫淡淡,随風渺來。
我整個人如遭雷殛,迅速回身,一道雅潔灑然的青色反映在如鏡光澈的瞳仁上。「二……二爺?」讷讷開口,我以為,那會是沐岚。
他在這兒多久了,是擔心雲湘伶會出手傷我,所以一直默默守護着,直到最後一刻才現身麽?
他走近我,伸出長臂,摸了摸我的額和臉頰,又把我的手抓過來。「怎地這麽冰了?我送你回容華宮。」他沈靜的臉上有着絲心痛,又像是在氣惱我不懂得照顧自己。
感到他掌心的灼熱,我才察覺自己的手确是被北風凍得僵透了,陣陣沈厚暖和之氣自他的手傳來,如同熱流渡往身體各處,我知他正用真氣為我把身上的寒意驅除。
我手一掙,他卻反手拉住了我,将我扯向了他。
我哀怨地瞅住了他,他的黑眸如萬丈深淵,是滿滿的不甘,手也越握越緊,似乎是理智和感情正在互相痛苦的角力着,他不想放開我。
「二爺……」我無助地叫了聲,卻是怎麽也掙不開他強大的力度。
「怎樣只是離宮一趟,一切全變了。」他喃喃地在自言自語。
我的心,猝不及防地,被這句話刺得鮮血淋漓。
串串滑落的淚,凝滿兩腮,我哽咽着嗓:「二爺,我……對不起……」這時候,說什麽亦是無用。到頭來,我還是傷害了他,我這個變心的壞女人,活該承受着一切的罪孽,活該被人折磨至死……
「不……不要哭……」他輕輕的拭着我臉上的淚,眼神慘淡而悲戚,眷寵且癡情,我漸漸地深陷進那雙天底至黑至亮的瞳孔裏去。慢慢地,周圍的景物越來越暗,而他的臉孔不住擴大,我眼中的世界便只剩下了他。他以唇代指,一點一點的吻去那些蜿蜒狼狽的淚痕,到我在自己的嘴巴裏嘗到了微鹹的濕熱,才驀然驚悉他的嘴已經貼上了我的唇瓣。
全身劇烈一抖,我急忙推開他,他卻像是下定什麽決心似的,收緊了不知何時置放在我腰側背上的雙臂,彷佛是一雙強而有力的翅膀,要将我永恒地納進他的懷裏。我極力向後仰躲避,他的手便捏住我的下巴,不讓我動,我整個人只能緊貼着他,毫無招架之力地承受着那唇舌火熱的索取,似是在宣示着他的擁有權。
他不曾勉強過我任何的事情,這一回,卻是專橫執着得不容許我有半點抗拒。深狂的吻,傾注了全盤的深情,無聲訴說着他絕不放手的決心,強烈的情感席卷去我的思考能力,牽引出我掩埋心底的傷心。
心底裏沒有受屈辱的忿怒,對他,我只有無盡的愧疚。無聲任由他發洩着,淚,瞬間決堤成災。
若非他抱得我太過用力,壓痛了左胸幾近痊愈的傷口,讓我不由自主痛哼一聲,我實在不知該如何狠下心腸掙脫他的糾纏。
「弄痛妳了?」他微喘地放開了我,帶着歉意的手捧起我的頰,為那片毫無血色的蒼白心疼着。
心好亂,調整呼吸過後,我默默無言地凝着他,雙目若湖水脈脈含煙,連一切的喜樂哀愁也似隐匿了在那淡淡困惑的霧色後,讓人再也看不透了。
風過處,吹落了今年深秋最後的、被遺忘了的一片葉,飄飄蕩蕩地掠過我們之間。
「假如當年被送到紫檀國當質子的是我,妳先愛上的人會否不一樣了?如今的情況會否逆轉了?」他沈痛地問,嘶啞的聲音字字如棒槌敲進了我的心。
心碎了一地,我說不出一字一語。
葉,終于墜地,半晌又被風吹了起來,輾輾轉轉的,翻過了黯紅宮牆,不知飛到什麽地方去了。
我只願自己也化成一片落葉,能夠乘風逍遙而去。
長相思,久離別,兩心同憶不相徹。悲風凄,愁雲結。柳葉眉上銷,菱花鏡中滅。雁封歸飛斷,鯉素還流絕。
☆、當朕的妃
「假如當年被送到紫檀國當質子的是我,妳先愛上的人會否不一樣了?如今的情況會否逆轉了?」他問。
良久,我的思緒才從那片追不回來的葉兒上抽離。追不回來的葉兒,正如同追不回來的時光,我們的人生裏,從沒有「假如」這個詞彙。
冰冰涼涼的口氣,一如這深寒的天氣:「二爺,有些東西,錯過了便是錯過了,再也回不了去。」而我們的邂逅……遲了九年……
他的手,拂上了我的眉眼,用指仔細地輕描着。「不是這樣的,将來還有漫漫的長路,我可以給妳無盡的快樂,讓妳每一天都開開心心的笑着,不似皇兄帶給妳的,從來都只有痛苦。」
我該怎麽說他才會明白?我又該如何才能從他的柔情裏自拔?菱唇輕張,無聲呵出如嗟似嘆的一口氣,未待言語,驀地腰間一緊,腰帶被人從後方猛力扯住,我跌進了一堵堅實如牆的胸膛。
急驚仰頭,入眼是辜祉祈那張冷硬又嚴酷的臉,他的利眸在我臉上一轉,才掃向了二爺。「不勞皇弟費心,朕自會把快樂帶給夕兒。她的心早已栓在朕的身上,即使你如何死纏難打也是無用。」他的話聲裏壓抑着龐大的怒氣,如炭在火爐上烤炙得冒煙。
「你一次一次的騙她、利用她,這就是你愛她的方式麽?」
二爺欺近身,眼神鋒銳地質問他。
皇上的胸腔鼓脹起伏,臉上的黑氣萦回不褪。見他的神色不妥,我連忙拽住了他的手袖,道:「皇上,我們回容華宮去,可好?皇上……」
敵不過我的軟語哀求,他寒聲喊了一句:「沐岚!」隐在樹後的沐岚走出,怯怯把手套雙手遞上。他不發一語,細意地為我戴上暖手套,又解下身上那襲滾毛黑龍綢錦鬥篷大衣為我披上,蠻橫地攬住我的腰,走出了芙蓉苑。
千難萬難地忍住不回頭去看二爺,殘忍,才是對他最後的溫柔。
這是我唯一一樣,可以為他做的事情。
我乖順的跟從那邁得又急又大的僵直步伐,垂下眸,遮蓋着耐人尋味的眼神,心思轉動不停。
沐岚啊沐岚,是妳把皇上招來的吧,為何妳要這樣做?
不消多久回到了容華宮,辜祉祈揚手把沐岚打發了出去,大廳中便只剩下我們兩個。我的心裏琢磨該如何解釋,如何解釋方能消去他的怒氣,又如何才不會為二爺構成更大的危機,一時之間想不到說辭來。他亦只是默默的站着,沒有開口提起方才的事。兩人就這樣靜對了一小會,屋中氣氛沈甸甸的,讓我不安極了。
「夕兒,妳的身體才剛好,不應該亂跑的。」
終于,他率先張嘴,打破了僵局,語氣裏再沒半分火氣,我頓時松了下來。輕輕「嗯」了一聲,我心想,他究竟是關心我的。
「就算是想逛園子,也要多穿一些。」
我眨眨眼,又是一聲的「嗯」。
「再帶上幾個随從侍衛。」
明眸流轉,我只覺有些好笑。「是的陛下,夕兒遵旨。」我歡顏一展,朝他斂衽而拜下,行了個君主大禮。
「愛妃請起。」他把我輕扶起來,竟跟我玩起皇上妃子的游戲來,嘴巴順勢占了我的便宜。
「不知羞,誰是你的愛妃了?」我嗔着,瞪了他一眼。
「除了妳,還能有誰?」
「我怎麽知道,你的妃子可多了,頂頭還有個貌美如花的皇後哩。」
「所以,妳這算是在吃醋麽?」他露出了一口白牙,點點我俏皮皺起的小鼻頭。
我推開他,側過身來環起手臂。「你──猜──對──了。」我斜觑着他,臉上表情似笑非笑。
「愛妃生氣了,那朕只好做點什麽補償一下。」話聲未落,他便已如餓虎撲羊般展臂朝我飛擒過來,我尖叫一聲,笑着躲避着他的魔爪。
滿屋子兜圈笑罵,營造出一片和樂氣氛,我們都很有默契地,對剛才芙蓉苑裏發生的事情只字不提,裝成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眼下的世界,便只餘這座春意融融的容華宮。
片刻我便已是氣喘噓噓,雙手猛搖示意停戰投降,一屁股坐下在紅木圈椅上休息。他偏不放過我,眨眼間逼近過來,強勢地俯下了身,頭也越壓越低,直至四片唇瓣極輕地黏着一起……
我閉上了雙眼,雙頰如被火燙,直燒到耳根子,白皙瑩透的麗容染上羞澀的紅暈,恰似一朵冬日傲雪綻放,清豔如曉霞的山茶花。
靈巧的舌頭慢條斯理地探入,舌尖間的交纏嬉戲,好像是要耗盡一切地抵死纏綿,誘人心魂,漸漸又回到唇畔,厮磨流連不休,直把香唇吻得如承露花瓣嬌嫩欲滴。淩亂急促的氣息交錯,分不清來自于誰,我渾身酥麻的癱在椅上,漸漸明白過來,他是在用他的吻把我嘴上他人的痕跡味道抹去。這人怎麽連争寵也像個可愛的孩子呀,明明心裏介意得很,偏又不說出口……
心中有甜甜的一角在化開,他也許察覺我唇上的笑弧,慢慢移開來,卻是好一會兒沒有動靜。頸間有些冰涼事物觸撞的微癢,我忍不住掀開眼皮,往下瞥去,一抹紫色流光适時落入眸裏。
是紫玉,父王留給我的紫玉墜!
我驚喜得伸手捂住了嘴,他的笑,很溫柔,淺淺地啄吻我的手背,然後把我的手拉了下來。「夕兒,妳可願意當朕的妃?」他的語氣慎重,黯黑瞳眸再也認真不過,不自覺加重的手勁卻有意無意地洩露了他的緊張。
我微仰高了頭,看着上方那張近在咫尺的俊致臉孔,眼裏閃着希冀的光芒,向來總是噙着冰冷的唇角,此刻正因繃緊的情緒而微抿。
低頭又瞟了一眼躺于胸口上那枚失而複得的紫玉墜,想着這些年來,他一直把它當成我的遺物貼身收藏着,心裏柔情如潮水洶湧。的确,他從來沒有把我從記憶裏删去。說起來,這紫玉的意義深重,可說是我們的媒人,我們第一次相遇時,發生的小小瓜葛便是因着争奪它而起,我還因此掉到水中濕成落湯雞。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天意,奇妙的紫玉墜子将紫檀皇宮裏頭各據一端、互不相幹的我們,牽到了一塊。
思憶舊事,紅嫩唇瓣不覺揚起了一彎溫暖的笑,我低柔卻堅定的道:「皇上,我不願意。」
他有一瞬間的變臉,握着我的手緊了緊。「如果朕,執意要封妳為妃呢?」
「皇上,你甘心讓我屈居人下麽?」此刻我好歹也是個公主,一旦為妃,等于進入他的後宮之中,我才不要被雲湘伶壓得死死的。
「妳要當皇後?」他黑眸閃爍,彷佛漫天星輝所彙成。我知此時只要我點一下頭,他排除萬難也會将雲湘伶那皇後之位捎來給我,可我不想這樣。
「不管是妃子,抑或是皇後的位置,我都不希罕。」
名份,從來于我如浮雲,他卻一再用這羁絆着我的腳步,從前是國師職銜,現在是後嫔地位,難道除此他便沒信心再留得住我?我用淡定的笑顏安撫着對比起來益發顯得焦躁的他,又道:「皇上,你明知道,我并不屬于這皇宮。」
「妳是屬于我的。」惶恐的他用雙手抓住我的兩肩,劇烈搖晃,眸裏一閃,便似漆黑的夜空有一顆燦亮的流星如飛劃過。「妳想走?妳還是想走對不對?妳要離開朕……卻是要到哪裏去了?翊王的懷裏嗎?」
「這跟翊王爺無關。」我矢口否認,不想他胡思亂想。「皇上,天下人皆知道,洛言夕被太後賜婚,當上斯夷國八王子的王妃,名聲已損,八王子因我而死,斯夷翻臉不認人,我便成了龍元國的千古罪人。況且名義上我是太後的幹女兒,跟你是兄妹的關系……而事實我更姓雍,和你們辜氏是永遠的宿敵,這點誰也沒法變更。南方戰火未熄,你我各有自己要捍衛的東西,由始至今,我們的目标都是背道而馳的。皇上,這些你都忘了,世人可不易善忘,我們又豈能堵住悠悠衆口呢?」當了他的妃子,我們便能名正言順在一起了麽?不,事情沒這麽簡單便能解決。
我一句一句地提醒着他,如當頭棒喝,一同将我們兩人敲得頭昏眼花,痛徹骨肉,鮮血淋漓。鐵一般的事實正□□裸地攤于眼前,我們又何庸自欺欺人?
「無論如何,朕都不會再放開妳。」失去的椎心滋味,當年他已嘗過一遍,絕對不能再承受第二回。「妳絕對不
同類推薦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