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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度箝起了我的兩腕,阻止我的反抗,更将我壓入了軟褥之間,單手一扣捏住了我的颚骨。
猶如置身驚濤駭浪中的小舟,我被吓得說不出話來,死命的忍着疼痛,就是不哼一聲。
「該死的妳!朕對妳有何不好了?妳想要得到什麽,朕有哪一回不是傾盡所有的滿足妳?皇後的事、太後的事,朕有哪次不是對妳言聽計從了,妳還有什麽樣的要求?說──妳說!妳居然瞞着朕跟翊王厮混,妳是要将朕置于何地了?!」
他怒狺,我們的臉相距不到一個呼吸之遙,那修羅魔鬼般冷邪陰骛的神情,深深的震懾着我。在我懵然不知所措之際,淡色的唇已狠狠的覆上我訝然微張的嘴巴。
喉間的驚呼被封存消音,只剩下嗚嗚的悶叫聲,他的舌頭熟練地探進我未及防備的牙關內,肆無忌憚的長驅直入,掠奪每一分每一寸的柔軟,不留絲毫空隙。
我直望着他的眼睛,只見得一片洶湧翻騰的黑色。此刻的他不是一個萬人之上的君王,而是個妒火橫生的丈夫,挾着玉石俱焚的架勢,想要用暴力馴服我。
我只覺得悲哀,為他,也為着自己。
我們兩個,竟走到了這般的地步,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連嘴巴上口口聲聲所說的愛都全變質了?長睫垂落,在眼底留下兩扇淡青,好似兩抹清淺的嘆息,悲悼着那如秋陽早逝的愛情。
心已涼,情早淡。我偏開了頭,躲開他的鑿吻,剛獲得自由的手,勉力擋住他狂熾的撫摸。
「妳讓翊王吻妳,卻不肯容許朕的觸碰麽?」未料我此舉把他激得更怒,一聲粗嘎而痛苦的咆哮過去後,是如狂風暴雨的鯨吞掠奪,他把怒氣都宣洩在這個吻中。氣息相融,肌膚相貼,灼熱的手掌撫遍我的全身,惡意地撩撥起我的□□。
「你夠了!」所有血液一下子直湧腦門,我氣喘籲籲,又急又怒。「停手,辜祉祈,你停手!放開我!」
「甭想。妳想走,妳還是想走,莫非事到如今妳還是滿腦子的想要離開朕是不是?」
他的眼中含霜,薄唇貼着我的唇瓣蠕動,卻是狂野而激情。在他的侵略下,我節節失守,他卻得寸進尺攻城略地,甚而放肆的以身下的炙熱亢奮,隔着重重衣衫,抵着我腿間的柔軟。「走呀,妳走呀!朕看妳有何本事逃開朕!朕告訴妳,死都休想。」沉重的身軀把我擠得更深,幾乎要嵌進床鋪之中。
「啪」!
我反手一甩,一下子打散了他眸裏□□的薄霧。我呆呆盯住自個兒顫抖的手,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出手搧了他一個耳光。
☆、美人心計(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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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竟敢打朕?」他嘶聲低吼,氣得血脈贲張,瞳仁收縮,眼裏的危險火焰被徹底燃亮,襯着玉白光柔的左頰肌上浮現出來的淺紅掌印,更是讓人入目心驚。「妳知不知,妳打的是龍元的天子?」
一時緊急,我确實是忘了他的身份,傷害了他那神聖不可侵犯,九五之尊的羁傲尊嚴。
「那又怎樣?我亦是紫檀的公主。」我嘴硬地道。
「亡國俘虜,居然有臉在朕的面前提起?」語畢,他忽然勾起了明魅無俦又寒意森森的笑,緩緩探手解下了腦後的金镂龍紋發帶,墨黑的發瞬間散落,在我們兩人的身周形成一道颠倒衆生的隽麗風景。
我簌簌戰栗,眼白白的看着自己身上的衣物被撕破、扯落,直到再無遮掩,慘白的臉色卻因着他熟稔的撫弄無法控制地透出一抹奇異的嫣紅。他的唇沿脖頸那片冰涼軟馥搜索而下,戛然止在我的胸前。
盈白酥嫩的雪丘之上,有一道淡淡的粉紅疤痕,如舒瓣的玫瑰,橫亘在細嫩無瑕的肌膚上,任何人看見都會心生遺憾。那是我于洛水旁的樹林裏,懇求他退兵放過皇兄時以短劍自戕留下來的。那時候雖得随行禦醫及時施救醫治挽回了一條小命,無奈劃下的創口太深,即便結痂痊愈亦無可避免的留下了一輩子的疤。
世間上有些傷痕,就算有千金難求的療傷靈藥也難以完全去掉,譬如足以奪命的劍傷,譬如心傷。
醜陋的疤痕,宛若無情的嘲諷,嘲諷着他一意孤行的後果。他的倔,我的倔,只會造成一次又一次無可挽回的悲劇。
他怔怔的,凝着那道疤發呆,驀地撐起了身放開我,一手拉過床畔那張早已支離破碎的軟裘,蓋在我的身上,粗喘着的下了床。憂悒的熏煙餘香中,他徑自打開了門扉往外走去,腳步竟似有些虛浮無力。
門邊站着擔心不已的嫣明和沐岚,一直守在門外提心吊膽地聽着門內的聲響動靜,卻是不敢貿然闖進。
他的目光,忽然落在了嫣明的身上,長手一帶,把她拉走了。
「茗煙!」我大駭,他要帶走嫣明幹什麽去,莫非他要把我的過錯懲罰到她身上?莫非他知道了嫣明的真實身份和秘密?心裏一急,前傾的身子幾乎要跌下床去。
「娘娘……」沐岚及時沖過來抱住了我,豆大的淚自眼眶滾滾而下,想是怕了。
把辜祉祈招來的自然是她,身為皇上放在我身邊的線眼,她一見二爺來容華宮找我,便自作主張通知皇上去了,不料事情變得如此一發不可收拾。可我又怎好責怪沐岚,這場勾引明明是我作主導,故意放火燎原,把二爺拉了進來。
出發點互有不同,終歸心思不過是一樣的卑鄙龌龊。
主仆兩人摟抱一起,她哭得嘩啦嘩啦的,藏着沒法啓齒的內疚,我輕輕撫拍她的背脊,腕間還殘留着一圈方才被他用蠻力捏出來的瘀青,看起來便很痛,偏偏我欲哭卻是無淚。
憂傷過後,我首先要辦一件正事。
二爺被革職留京,對紫檀軍隊來說絕對是一項天大的喜訊。
民間百姓衆口傳誦、善戰多謀的常勝戰神翊王辜祉軒一除,鎮守前線的便只餘下三爺昱王辜祉南與及一衆副将,龍元軍隊的士氣鬥志和戰鬥力大大削弱。辜祉祈這個決定無異是在自毀長城,給了我紫檀将士一次翻身猛攻的良機。二爺,求你再一次的原諒我,為了我紫檀國的萬千将士和光複事業,我只能利用你對我的感情,令你們兄弟阋牆,也委屈你犧牲一下。
龍元國中發生了如此重要的變化,我必須立即去訊皇兄,好讓他可以把握時間籌謀下一輪的部署行動。
盡管嫣明被辜祉祈目的不詳的帶走了,可幸她和宮外接頭人聯絡的法子曾被我暗中窺知。更可幸的是,她與皇兄之間通訊的暗號,乃是一種古書上記載過,昔人于地上畫沙作為紀錄的符號,而這些暗號,正巧是我授予皇兄的。當年無所事事博閱群書的我只覺得有趣,不想有朝一日竟能成諜報之用。
不動聲色的把疊好的紙船到禦溝上放了,眺着小船随水飄出皇宮,我的心下松了口氣。翌日晨光熹微的時份,我便往承熙宮去,豈知卻被李壽拒諸門外。我擔心又不甘心的賴在外邊的槐樹下,整天下來,他竟沒有踏出承熙宮一步,直到夕陽西下,暮霭沉沉,我才怏怏而回。
如此晨出昏歸,等了又等,不覺便是三天。
☆、姊妹決裂(一)
亮晃晃的日光灑落在眼皮之上,我驟然驚起。
都什麽時辰了?我竟貪睡至今。邊責備自己邊掀被下床,響聲惹來門外守候的沐岚。
「為何不喚我起來?」似睡未醒的聲音滲出絲絲沙啞,帶着幾分難喻的風情。
「娘娘多日未曾好好安眠,奴婢見娘娘睡得正熟,不忍打擾。」
不是不敢,是不忍,下人如此體貼,不管真情假意,就算她乃猜度皇上的心意故地不讓我找嫣明,我又能說些什麽。心裏有些軟,我道:「算了,快快伺候本宮洗漱吧。」
「娘娘今天還是要到承熙宮去?」沐岚遞上青鹽和香茶讓我漱口,又把銅盤和白絹巾端來,盤內盛着清水,飄來陣陣菊瓣清香。
「一日未見茗煙,我心難安。」我幽幽回應。
「皇上故意避不見面,娘娘天天守候門外誠非良策。」
沐岚一言道出了事實,我不禁沮喪,辜祉祈不肯見我,還派李壽堵住寝宮的門口,他以為這樣子做,我就會一籌莫展麽?一定還有別的法子,我一定可以想出其他的方法,一定可以想出來的……
執着白玉漱口盅的右手猛然抖震不停,我以左手握着右手手腕,勉強穩住那顫抖。是安息香藥瘾發作的征兆,我曉得,這幾天我一直忍受着這樣不定時的折磨,心裏被自己急得逼了,這征狀便會浮現出來。
沐岚見狀,二話不說把盤子擱到角幾上,跑過來取走我手上的白玉盅。「娘娘,您……」
「不礙事。」我冷靜自若,臉色卻透露着一縷灰敗。
此時,門外傳來一聲婉柔甜美的「夕姐姐」,來人一身春來碧水綠如藍的浣花錦,是寧妃。
「妹妹怎麽來了?」我強打精神,笑面相迎。
「姐姐剛起身來麽?」她跨進門,一雙水漾靈動的含情大眼東看看,西望望,不知在找什麽。「看來妹妹莽撞,來得不是時候。」
「無妨,妹妹有事?」她的舉止委實古怪,不像她一向會做的事。
「這麽大的一座容華宮,怎麽就只有一個侍婢服侍姐姐了?」龍元皇宮內,光是皇後雲湘伶的昭鳳宮便獨擁一個太監總管,一個跟随太後身邊多年的老嬷嬷,此外還有貼身宮女四人、粗使宮女和太監各八人。如今雖成棄後,風光不再,婢仆減半,仍比我這裏的寒酸相不知強個多少倍。
「妹妹知我性喜清靜恬淡,太多閑雜下人來來往往我倒反不習慣呢。」昔日的爾雅公主,也只有小跳豆一個相陪,兩人親密無間,情若姐妹。
「姐姐這兒應該還有一個宮女叫茗煙的不是嗎?」她狀似閑話家常,偏卻掩不住有些別扭不自然。「怎麽不見她了?」
「茗煙不在此間,妹妹有話不妨直言。」
「她不在這裏,會是在皇上那邊麽?」
她到底是想試探什麽,我的心頭一動。「妳怎知悉……」
「所以,我沒有眼花,那個正跟皇上親昵地攜手暢游禦花園的女子,真是姐姐的宮女了?」她掩住小嘴兒卻掩不住驚呼。
「妳說什麽?妳看見茗煙了?」我着急的站起來捉住她的手。
「姐姐要是不相信的話,即管到禦花園去看看好了。」
她以為我激動的行為來自于對她話裏的懷疑,急急為自己找理據。「傳言日前皇上剛臨幸了一名宮女,寵愛得不得了,不單夜夜宣她龍床侍寝,更把新修不久的沫雪園賜了給她。我們一班姐妹還在猜想這平地冒出來的宮女到底是何方神聖,方纔經過芙蓉苑,看見一個女的正在與陛下把臂同游,談笑甚歡,仔細一瞥,發現她跟姐姐的貼身宮女有幾分相像,我便匆匆趕過來姐姐這邊查證一下……怎麽,姐姐也不知情麽?難道這不是姐姐的意思?」
後宮之中,确是有不少後妃将自己的心腹侍女獻予皇帝,二女共侍一夫的例子,好為自己于君王身邊安插耳目,将來于這人心難測的後宮裏頭便多了一分依靠,個人的地位更加牢固。何況我此刻懷有身孕,不便侍寝,把自己信任之人推出去挽住皇上,不讓他有機會留戀別個妃嫔缤紛花叢中,他日亦好東山再起。局外人會這樣想确是無可厚非,然而,我不屑這樣為之。
我只想笑斥一聲荒謬,可寧妃絕非是造謠生事之人,況且她又何必離間我和嫣明。十指将裙裾攥得死緊,我的臉色驟然刷白。不可能……不可能的……難道是辜祉祈他因為我和二爺的事,故意要報仇予我……可嫣明……嫣明怎會背叛我……
我的心裏反複告訴着自己先不要亂套,事情也許不如我想象般……「沐岚,陪本宮到禦花園去。」眼見為憑,一日未見到事實,我都不願相信寧妃的話。雙腿像是被根不知名的繩子一徑扯往外面,撇下了前來報訊的寧妃。
「娘娘,等等奴婢!」沐岚從後方趕上我的步伐。「別走這麽急,當心肚子……」
一前一後的兩道身影向着芙蓉苑急行而去,我驀然滞下步履,害身後的沐岚猝不及防地撞上了我。
我的身子晃了一下,心也在剎那間被撞離了身體,跌落地上碎成片片。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連串惶恐的喊聲惹來不遠處碎石路上兩人的舉目斜睐,僅僅是一眼,之後兩人便維持着本來絮語綿綿,你侬我侬的模樣,相偕于我面前走過,後面的李壽和宮女們也同樣的跟着離去。我甚至有些不确定他們是否當真看見了我,否則怎能如此的淡漠,像是瞥到一個毫不重要的人。
其實我應該走上去抓住他們任何一人問個清楚明白,天曉得那一刻我的腿卻像是生了根一樣,沒法挪動半步。單薄而筆直的身姿挺立花間,搖擺不定的心終被震驚和錯愕取代,和風拂面,我只覺得冷,是一種漫徹心扉的冷。
一日未見到事實,我都不願相信寧妃的話,那麽親眼的目睹了這一幕,我就能心死了對不對?心裏有種被馬車輾過的痛,又帶着春紅落在泥土裏的腐朽,那一瞬間,我的心徹底地變壞變臭,爛蝕發腐。
願春暫留,春歸如過翼,一去無跡。
「娘娘……娘娘!」沐岚怯怯的聲音,喚回了我不知飄到哪裏去的魂。
「擺駕回宮。」極冷極空洞的指令,我揮了揮衣袖轉身便走,那背影看似是雲淡風輕,不曾對任何世事人物有過一絲眷戀。
☆、姊妹決裂(二)
是夜,我到了沫雪園──據說是那新封妃子的住處走一趟。
沒錯,才朝夕之間,這後宮裏頭便多了一個妃子,嶄露頭角的嫣明成了茗妃娘娘。皇上的賞賜,多得擺滿了整間屋子,兩尺高的珊瑚樹,十來串珍珠項鏈,還有數之不盡的玉佩、金銀器、绫羅綢緞……琳琅滿目的珍寶玩意還來不及整理,悉數的堆在大廳中,越着那些光彩閃耀的東西,我與坐着屋子最深處的人對視着。無數說得出來說不出來的話語,在我們的目光之間來回流轉。
「嫣明,我們回去吧。」沉默凝重的空氣,被一聲低柔的語聲打破,我扯出了真誠懇切的笑,擡起手來想接她回家。
「回去?回去哪裏?」彷佛我的話有多可笑,她翻了一個白眼,道:「我何必在容華宮裏當妳的附屬品,天天仰妳的鼻息做人,只有身為這沫雪園的主人,我才能掌握自己的命運。」
「妳怎能這樣子說?我從來沒有給妳臉色看,更沒有把妳當成是外人,無論從前,抑或如今。嫣明,我們一直是好姐妹不是嗎?有些什麽困難和委屈,妳盡管對我說,我一定會替妳主持公道。是辜祉祈逼妳的是不是?我現在就去找他算賬去!」
「我是自願的。」
輕若清風的五個字,勾住了我急欲翻身往外走的腳步。「為什麽?」回眸望去,始有濕氣凝聚。
「因為妳的懦弱、心軟、不舍得,一次又一次的縱虎歸山,害将士們多少回功敗垂成;因為妳早已經被辜祉祈的毒香蒙蔽心志,放棄了妳自己、放棄了我們說好的複國大業;因為我知道妳一輩子都達成不了太子殿下的命令;因為妳枉為紫檀公主;因為妳不值得我再幫妳!」她忿然地大吼。「既然是這樣,不如就由我全盤接手妳的任務,為太子殿下當辜祉祈身邊的內應……而妳,就繼續留在別人為妳築起的琉璃世界裏頭醉生夢死吧。」
我退後了一步,又一步,才站得住腳,僅存的一線希望被她慷慨激昂的一席話徹底扼殺掉。我撫心自問對她從來不薄,她怎能如此待我,甘心情願地投向辜祉祈的懷抱。一方是我的夫君,一方是我的好友,這對我而言絕對是莫大的背叛,比他們做任何的事更傷我的心。
「嫣明,不要這樣,我知道妳只是一時意氣。我答應妳,我對辜祉祈已再無眷戀,他是我永遠的敵人,對他,我不會再心慈手軟。」似是在漁網裏作垂死掙紮的魚兒,我齧着下唇瓣,近乎是哀求的拉住她的袖子。「相信我,我一定可以做得到的。給我最後一次機會,好麽?」
「妳對辜祉祈再無眷戀?那對辜祉軒呢?此刻我要妳一劍刺進他們的胸膛裏妳敢嗎?」她冷笑一聲,狠絕地拂開我的手。「別在這兒說空話了,妳根本不敢這樣子做。從小到大妳都是感情淩駕于理智的,誰敢保證到關鍵時刻妳絕不存私心?」
我無望地閉上了眼睛。
「妳真的已經決定了,再也沒有轉圜的餘地?」一縷清音自喉間發出,是我最後的哀傷的挽留。
「事已至此,我不能回頭。」
「一直以來,論堅決果敢,我确是萬萬不如妳。為了皇兄,妳可以将自己也押上去,是我低估了妳對皇兄用情之深。」
「匡複故土,是太子殿下多年以來的宿願,我必全心全力,不惜傾盡所有,都要助他實踐這個宏圖霸業。」她的語氣溫婉,卻是字字铿锵。
「好,好……看來我再說下去也是徒勞罷了。」我曉得此時我臉上挂着的笑容比哭更是難看。「孟嫣明,妳聽着,妳我姊妹情份從此一刀兩斷,妳自個兒好自為之吧。」
她的作為,我理解卻不能諒解,既然如此,我們便只得各走各路。維持着皇族最後的尊嚴,我高高地昂起頭,驕傲如孔雀似的離開這座新妃的沫雪園。
☆、不殺伯仁(一)
已經多少天了,我再沒有見過辜祉祈,他當真是鐵了心腸,再沒有踏入容華宮一步。倒聞沫雪園那兒夜夜笙歌,弦音不斷,早朝以外的大部份時間辜祉祈都伴在茗妃身邊,足見嫣明的受寵程度是如何的空前絕世。容華宮內,只餘我和沐岚,本就冷清的屋子如今更是空蕩蕩得緊,每次開口說話我都會被自己清晰如在耳邊的回音吓着,不知是幻覺抑或本該如此。
宮人們都言,不可一世的夕妃失寵了,眼下後宮裏最得皇上歡喜的是從宮女熬成妃子的茗妃娘娘,她幾夜之間躍上枝頭變鳳凰的傳奇故事,俨成衆宮女争相取經的榜樣。
失寵滋味并沒有我以為的痛,莫非我對辜祉祈并沒有想象中的愛?否則怎能如此的不介懷……剛開始時我還可以告訴自己,那天他把嫣明帶走的目的是想氣我,畢竟是我先做錯了,用二爺激他,可日子一天一天下來,他依然貫徹始終對我不聞不問,我便曉得我們之間是真的結束了。心裏不禁氣悶,可事到如今,他是真的移情別戀還是別有目的,都不重要了不是嗎?
幾次三番,在芙蓉苑裏、在涵碧湖邊,我總會神差鬼使的撞見攜手同游的辜祉祈和嫣明,一個春風滿面細意呵護,一個嬌嗔輕笑目中含情,那畫面我看得眼熱,每次我都會在他們發現我以前便閃躲開來。原來,心并非不痛了,有些的痛,因為痛得太深,便似和不痛了一樣。
肚子一天一天的大了起來,行動益發不便,我只得選擇深居簡出。這天正坐在竹林下撫琴自娛,紅牆越過一塊白色的薄薄的事物,随風飄落到了琴弦之上。拾起察看,竟是一張紙錢。起初只是覺得奇怪,越想,卻越是覺得不對勁,宮中規矩向來禁止奴才們私下進行祭奠……這是哪來的紙錢?
難不成是皇室裏有什麽重要的人過世了麽……眉心突突的猛跳幾下,心裏有股不祥的預感一閃而過,拈紙沈思片刻,馬上喊來了沐岚。對于我驟然提出要出去走走,她表現得很是驚異,我不容拒絕地往外頭走,她只得無奈地跟上。
逆風行去,想要追溯紙錢吹來的源頭,此時迎面走來了兩個素服銀釵,不施環佩的宮女。
看見我的時候,她們似欲躲避,被我一把喚停了下來:「妳們二人為何如此穿戴?」
「呃……」兩人那期期艾艾的模樣,使我更篤定了內心的揣測。
「說!宮中到底是何人亡故了?」我直截了當的問。
她們互相對望了一眼,眼裏交流的訊息無非是「大家一起裝傻到底,打死都不可說」。
兩個丫頭的模樣,似乎是被下了禁口令,沈吟半晌,我決定下帖猛藥。「本宮問話,妳們竟敢不答,是不将本宮放在眼內了對吧?」我一臉肅容,目露寒光,執意要從她們的嘴裏發掘真相。
兩人撲通跪在地上,不住的磕頭,就是不肯透露片言只語。
「皇妃娘娘,不是這樣的……」
其中一個宮女惶惶開口,被我乘機發難打斷:「妳這個刁婢,居然敢對本宮說出一個『不』字,從今開始調派到火場守夜去,沒有本宮恩準,不得遣回。」火場是宮裏陰氣最為濃重的地方,每逢有宮女太監病逝,都會被運送至火場進行火葬,久而久之,宮人都盛傳此地累積了不少鬼怪流連陰魂不散。
那個倒黴的宮女吓得面無人色,另一個宮女見狀,忙不疊求饒道:「娘娘開恩!是……是昱王爺……昱王爺于與紫檀大軍對役途中不幸中了埋伏殉亡,他的遺體如今正安放在白虎堂中,皇上有旨,三日之後舉殡……」
接下來的話我聽不清楚了,只有「昱王殉亡」幾個字在我一片空白的腦海不住擴大,心裏猝不及防地被這樁惡耗塞滿,搖搖晃晃的身子不穩地退後了一步,被沐岚眼捷手快的扶住。
腦子木木的想着,不會的,三爺怎麽會死呢?這鐵定是場玩笑,像先前訛傳二爺重傷失蹤一樣,是龍元的誘敵計謀。一定是這樣……
我不知道自己如何走到了白虎堂,擡頭間見到門外挂滿大大的白燈籠,還有白綢,在風中飄蕩,宛若白衣長舌的白無常專門勾人魂魄。一線微弱的希望之火,始終的支撐着我的意志,雙腿顫抖的邁進了門坎,一味的只想要盡快印證自己心中的想法,結束這場荒謬可笑的鬧劇,空蕩蕩的靈堂上,堂心的一具柩木,卻徹底的澆滅了我心裏一點點自欺欺人的奢冀。
帶着蕭蕭涼意的風自窗縫吹來,卷起遍地紙錢翩然如飛花。那溫度,與屋外初夏乍熱的天時毫不協調,像是所有風柔日媚到了堂外都被攔了下來,徒留下無邊的森寒陰冷。鶴淚呼嘯,梨花風起悲寒雲,我的眼下,冉冉出現一張親切的慘白的了無生氣的臉孔。
☆、不殺伯仁(二)
「三爺……」我猛然跪倒,雙手緊緊的抓着棺柩的邊緣,泣不成聲。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他就這樣一聲不吭的走了?玉石地板的冷意蔓延至身上,不敵我心中冰涼。
你就是這陣子宮裏人人議論紛紛的禱雩祭司,洛言夕麽?
本王想教訓一下你這個頂着禱雩祭司名號招搖撞騙的狂妄家夥。
本王興之所至,想找個人鬥嘴,腦裏馬上就浮起你的面孔來了。
不如咱們結義兄弟好不好?
一句一句的嚣張跋扈,一聲一聲卻總是讓人發噱。初見時的針鋒相對,他甚至害我狼狽落水,到後來,我倆卻惺惺相惜起來,我甚至漸漸為他那宮中難求的赤子之誠所吸引,那份真摯自然不造作,多麽像從前在錦陽宮中的我。
是為了二皇兄……抑或是為了皇上?他們不會容許你這樣做的,丢了個國師,整座皇宮都會翻轉起來,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他們也會逮你回來。
莫非……宮裏有人逼你這樣做?告訴我那人是誰,難不成……難不成是母後?
被太後脅逼我決心逃出皇宮的那夜,西宮門前卻恰恰遭他抓包,他不肯助我逃跑,把我氣火了。洛水之畔,皇兄陷入龍元軍隊的圍剿,樹林裏頭殺意森森,我和皇上對峙不下,他卻在暗中偏幫,阻撓追兵放箭傷害我……
該死的!妳這個大白癡,要裝可憐或者自尋短見請挑別的地方,大清早死在這兒是想毀掉我辜家的龍脈麽?
洛言夕,事到如今,妳是有什麽打算了?我能幫到妳麽?
皇宮本來就陰沈,美麗的人應該多笑笑,為宮牆內殿門深鎖,華幔低垂,死水一般的風景點綴一下。
與皇兄偷偷相約宮中見面後,郁郁仰卧雪地的那個清晨,他把險些兒就要凍僵的我挾回澄懷宮去,以別開生面的方式鼓勵我重新振作,言語間處處流露關心。陰錯陽差地,我發現了他一直在師父的委托下護蔭着皇宮裏的我,更得悉了我們之間竟有着千絲萬縷的血緣關系。
相處時互相頂嘴,好氣又好笑的情景,歷歷如像昨天,眼前掠過那秀朗英氣的臉龐,驕矜卻稚氣的笑容……
可他不會再笑了。
他死了。
如此一個年輕的、貼心的少年人,怎麽就在冷酷無情的戰場上一戰斷魂了?
後堂傳出輕微動靜,一條人影從煙香迷茫間現了出來,一身白袍,憔悴哀痛的臉上布滿新生的胡渣,眼眸底紅絲充斥,我花了好些功夫才看清楚那是誰人。
「二爺……」
啜泣未止,我的聲音含糊而空幽的回蕩堂中:「是我害死三爺的……」不曾有片刻想過要隐瞞,彷佛只有這樣子的坦白忏悔,我心裏的愧疚方能減輕一點。
「傻瓜,這不幹你的事。戰場遠在千裏之外,有許多的事情,妳我根本無法控制。」他的寬慰之辭,益發的使我難受起來。
「不……是我!是我!是我安的壞心眼,明知皇上就在竹林外看着,卻故意勾引你,害你被皇上革職留京,三爺孤掌難鳴,後無援兵,才會……才會……」吾雖不殺伯仁 ,伯仁由我而死,黃泉幽冥,自此天人永隔,我注定是要負此良友。
老天,該如何才可洗清我的罪孽?頻頻掉着淚,越想越是激動,我雙手掄起拳頭猛擊着堅硬楠木鑿成的棺椁,一遍又一遍。「這都是我的錯,三爺,您起來!該死的人是我,您起來……」
辜祉軒凝視着我,緩緩的走近。
「夕兒,妳不要這樣。」他蹲下,把我納進了他的懷裏,毫無防備地,有股溫柔若三月春風的勁力拂落在我的肩胛處,我只覺得渾身乏力,眼前一黯,未及反應,眼皮已經沉沉的落了下來。
☆、木槿如故(一)
直到我再次睜開眼,察覺已是回到了容華宮自己的床上。
「娘娘,太好了,您終于醒來了。」沐岚喜沖沖的跑過來。「要不要喝口水?吃點粥?奴婢馬上準備……」
我在她的扶持下艱難的坐直了身,想要下床去,卻發現四肢酸軟無力,氣虛身弱,像是身體的力氣被抽離到了別處。
「別下床,娘娘,太醫說您心中郁積太久,又一時悲痛攻心動了胎氣,這幾天不宜下床走動,您還是躺在床上好好休息吧。」沐岚柔聲的阻止着我。
我的手輕輕撫過了腹部,心頭泛過一絲的緊張,聽她這樣說,也只得無奈的躺回被子裏。
昱王薨逝,皇宮震悼,舉國同哀,永葬皇陵,英靈不泯,永護江山。
我遺憾未能親自護送辜祉南的靈柩,目送着他安然下葬,只能在榻中為他寫下一篇長長的吊文,一字一行淚,好不容易寫成了,珍重的放到銅盤裏焚燃致哀。那紙沾火就着,烘烘的燒了起來,熊亮的火光,刺痛了我的眼。
直至身體大好,已是許多天後的事情。踏入早夏,花光濃爛柳輕盈,天氣漸漸的熱了起來。這天沐岚忽然跑來告訴我,有位我絕對意想不到的嬌客造訪容華宮,問我願意接見與否,我正猜想着她嘴巴說的是誰,竹制門簾的一角被風掀起,露出屋外嫣明的半張臉蛋,乍時讓我驚訝不異。
她穿着一身恬雅的白衣,柔軟如絲的長發輕挽成素髻,斜插流蘇銀簪,那楚楚婉約的模樣彷佛是在哪看過,總有種說不上來的熟悉感。衣闕微揚,空氣中飄浮着一縷綿長細膩的香氣,竟似我尋常慣用來熏衣的梅蕊冷香,其中摻雜着絲絲溫潤的茉莉香澤,也是我愛用的發油味道。
內心縱然有些疑惑不解,瞬息已被雀躍欣喜之情給掩蓋過去,這是自我倆撕破臉吵翻以來首次的單獨見面,無論她主動來找我的原因是什麽,對我而言都不重要了。
我高興的迎上去握起她的手,卻覺她的手一片冰冷。「妳怎麽了?」我擔心地打量着她,才發現她的精致的容顏晦暗,眉宇間隐隐透出了灰敗之色。
她看了看一旁的沐岚,我會意,回頭道:「去廚房準備幾道小菜,本宮要和茗妃促膝談心。」遣走了沐岚,我把她拉進了內室,想要懇談一番。
「公主,嫣明永遠都比不上您。」她定定的望着我,好久好久以後,才道。
聽着這謎樣的話,我不禁微微蹙眉。「嫣明,妳是什麽意思?」
她的唇邊勾起了朦胧卻迷人的笑。「我已經很用心,很用心的學習妳的衣着裝扮,模仿妳的言行舉止,想要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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